第1章 来吧!进击的巨鼠
第1章 来吧!进击的巨鼠
尚明国历748年,八月十五,中秋,子时,上一刻。
东南边关东平古镇。
尚明,东方大国,希望之国。
蟒山以北,活海之滨,近土以南,玉河为界。尚明东接灭云,西连百济,南有武都,北近战国,为各国垂涎之政治军事要冲。
尚明国著名诗人商文景曾描述尚明国内有百花簇景,餐金风玉露,掬水即为泉,拈花一心清,虽有过誉之嫌,但尚明国人爱好和平,崇尚希望,为立国之根本。
东平古镇,一夫关。
一夫关乃尚明国东南边关唯一关口,关口建于庞古山脚,以历五百年,四面是悬崖绝壁,飞鸟不可渡,欲从此进入尚明国境,唯一路径是经此关翻越庞古,方可抵达边境古镇东平。
一夫,顾名思义,关口仅留一人,筑一简易草棚,以为守关之人遮风挡雨。
棚外绝壁上刻着“一夫关”三个大字,棚子正前方立有一面白色大旗。
大旗旗面上圆月高悬,下方则是一汪流水,月影倒映其间,水面微泛清辉,似绵绵不绝,流向远方,有庞然大鸟展开双翅,欲飞奔明月。
鸟名“光明”,旗为“奔月”,乃尚明国旗。
一夫关关口视野所及之处为落日平原,此地一片荒原,一马平川,无任何屏障。
中秋子时,月圆之夜,只见一轮圆月高悬于庞古山顶,月光如丝洒下,“一夫关”三个大字如鹰展翅,飞扬跋扈,分外显眼,加之有巍峨山峰相衬,更见威严。
棚中仅悬一铜灯,并无其它物什。一灯如豆,灯下耸立一巨人,身高恐在七尺以上(注:采现代尺寸标准,非以中国古代计算法计算)。
巨人上身裸露,身上伤痕不计其数,触目惊心,下身仅着一件齐膝短裤,脖子以上因巨人身形太高,匿于棚顶阴影处,不见真容。
此时夜深人静,荒原上细微可见。
一夫关地处庞古山脚,平日鲜有人经过,唯有细微风声轻轻掠过棚上落叶,发出沙沙之声,即便胆大之人亦觉害怕,但巨人却如铜浇铁铸,丝毫不为所动。
忽而一阵“”声从荒原传来,棚中巨人似有所觉,耸了一下肩膀。
距离棚子50米处土壤忽而向上翻起,一个小黑点窜出地面,顿了一顿,辨明方位,向关口爬来。
50米,40米,30米——接近15米处黑点忽而加速,对着巨人方向直扑而来。
巨人动也未动,黑点忽而发出一声哀叫,从空中直坠而下,接近地面之际急翻一个跟头,在距离巨人十米处趴下不动。
月光之下,看得分明,一只小动物,体长不过20厘米,整个身体呈锥形,全身长满黑毛,尾巴细长,一圈一圈呈螺旋状捆在身体上,看不见耳朵鼻子,尤其一对黑色眼瞳突出眼眶甚多。
小动物趴着未动,毛发根根耸起,眼露凶光,如临大敌。
不出片刻,小动物全身一抖,捆在身上的尾巴呈波浪状散开,小动物前爪试探性的动了几下,身子猛的向后急退,尾巴忽而直立而起,尾端斜向前,“嗖”的一声就这样从小动物身体中分离出来,向巨人方向箭一般直射出去。
巨人依旧不为所动,尾箭在同一个地方好像碰到什么东西又变得软塌塌的直坠而下。小动物飞快趴回地面,在其身后,一条新的尾巴正以诡异速度快速生长。
“鼠儿子,若有招数,趁早使来,免得你家爷爷无聊!”巨人突显不耐,对着小动物发出一通震天动地的大吼。
仿佛听懂巨人言语,地弓鼠仰头一阵“吱,吱”乱叫。
四面开始出现更多黑点,月光之下,放眼望去,密密麻麻,上百只地弓鼠幽灵般从地底窜出,在荒原上快速奔走汇集。
“好个鼠儿子,真听爷爷的话,不过你爷爷今天心情欠佳,还不滚了回去,免得你爷爷动粗!”,巨人吼声声震四野,尽显威风,只是未曾想这一骂实则把自己也骂了进去。
地弓鼠显然没有领会巨人好意,聚集而来的地弓鼠每隔两米,自动分为十排。
第一排地弓鼠弓起身子,尾巴高高扬起,尾箭对准关口,最左边地弓鼠“吱吱”一声令下,整排地弓鼠后脚蹬地跃起,尾箭乱飞,齐齐扑向关口。
和前两次几乎无差,地弓鼠及其尾箭在接近关卡十米处仿似被什么东西挡了一挡,纷纷坠下,不过身体却无大恙,晃晃悠悠爬起,快速回到鼠群后排,第二排地弓鼠接着跃起,扑向同一处地方,结局还是一般无二。
地弓鼠一排跟着一排对巨人前方进行着毫无作用的强攻,如此情形,外人看来甚是滑稽。
草飞石静,大旗飘扬,除此外,巨人身前再无一物,但地弓鼠却如马戏团表演一般,趴下,跃起,坠落,再趴下……,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过得片刻,巨人终究忍耐不住,从棚内大步踏出。
巨人宽额大鼻,眼似铜铃,头上光滑似镜,竟无一根毛发,额头上有一图案甚是奇特,一条波纹,下面画着一个圆圈,圆圈之中还套着一个圆圈。
巨人赤手空拳向地弓鼠群方向行去,途经距离棚子约十米处,头上波纹状图案仿似活物一般缓缓流动起来,巨人周遭忽而泛起一圈淡淡的乳白色光晕,巨人一步跨过,光晕倏尔消失不见。
光晕一灭,地弓鼠和尾箭纷至沓来,巨人根本不想闪躲,反而张开双臂,左右两只大手没头没脑往面前一拍,几只地弓鼠不及躲闪,已整个被拍贴在地面化作一团肉酱,而撞击在巨人身上的地弓鼠犹如撞到铜墙铁壁,几乎在被震落下地的同时被巨人一脚踩爆。
巨人一路走过,无半分多余动作,一挥手,一抬脚,整排地弓鼠要不被巨人捏成肉酱,要不被生生踩死,皆不留全尸,转瞬间上百只地弓鼠被消灭得干干净净,荒原上一片狼藉,淡淡血腥味弥漫空中,久久不散。
“当爷爷放屁不成!”巨人自言自语嘟哝了一句,忽而又大声喝了一句:“你家爷爷我就好生站在这儿,要找爷爷晦气的还不滚将出来,否则别怪爷爷一拳下去,叫你分不清谁是谁家相好。”
巨人粗声说话,并无回去之意,似在期待什么。
四方静寂如水,微风吹过荒原,巨人周遭土壤开始松动,看土堆大小形状,比刚才地弓鼠爬出时候要大上许多,而且正好围成一圈,将巨人围在中间。
很快,十几个黑色脑袋从土中冒出,然后是整个身子以及身后长尾,长相和小地弓鼠无二,大小足足是小地弓鼠的两倍有余,皮毛间亦不像先前的小地弓鼠,如被金色丝线环绕,一圈一圈,在月光下隐隐发光。尾巴亦是长了不少,似鞭子一般拖在身后。
地弓鼠生命力旺盛,成长快速,一般情况下,幼年地弓鼠到成年仅需三月时间,长不过20厘米,其尾如箭,可自行脱落,攻击对手,尚且可以快速生长恢复,是幼年地弓鼠用来保护自己的唯一武器,但因身子幼小,攻击力不强,尾箭力量也相对较弱。
成年地弓鼠大约会长到50厘米左右,全身布满厚厚一层鳞甲,刀枪不入,尾巴变得逾加坚硬,但不能再自行脱落生长却形如长鞭,破坏力比幼年地弓鼠的尾箭要大上许多。
地弓鼠一般生活在尚明边境地区,那里气候土壤比较适应地弓鼠群居。譬如东平古镇,唯有庞古山外的这片荒原有地弓鼠栖息。他们穴居在荒原地下20米深处,以地底生物红蚓为生,虽长相可憎,但从不骚扰百姓。
一直以来,东平镇居民与地弓鼠都是各自为政,相安无事。但最近地弓鼠不知受到什么刺激,频频出来闹事。
论攻击,地弓鼠不及庞古山王者魄虎千分之一,论速度,与夜豹更是天上地下,炯乎不同,加之地弓鼠成日龟缩地底,甚少爬出地面,因而在东平镇,地弓鼠属于能力较低的物种之一,遑论威胁。
巨人稍感讶异,地弓鼠古而有之,全身皆为黑毛,却从未听闻还有长着金毛的地弓鼠。
愣神间,三只地弓鼠已自巨人左边,右边和前方扑来,巨人忽而发出一声冷哼,不退反进,迎面冲上。
巨人大脚一错,轻松闪开左右两只地弓鼠攻击,右臂松开,又是一巴掌直接拍向迎面冲上来的那只地弓鼠,地弓鼠被拍得在地下滚了一滚,很快站立而起,竟毫发无损,倒是巨人掌心一痛,摊开一看,手掌好似被什么东西烫到,通红一片,再看被巨人拍中的地弓鼠,金色毛发间竟似有金光流动,眼中凶光不减反增。
“好个鼠儿子,省得爷爷麻烦,一起来吧!”
巨人眼见地弓鼠还有如此本事,心中窃喜,竟主动向地弓鼠挑衅起来,迈开长腿,侧身便向身前四只地弓鼠撞了过去。
成年地弓鼠虽皮粗肉糙,且有厚实鳞甲护身,但速度却并不怎么快捷,不及躲闪,被巨人庞大身躯撞得凌空飞起,未及落地,巨人已接连四拳,势若奔马,不分先后,结结实实都打在地弓鼠脑袋上,落地之际整个头颅已被巨人一拳打爆,血肉四溅。
巨人肩膀部位有被轻微灼伤痕迹,但巨人神情欢欣,无甚苦痛,倒似家常便饭一般。
左右又有两只地弓鼠凌空跃起,空中长尾一甩,“唰”的一响,疾如闪电,带出一溜鞭影袭向巨人头部。
巨人人未动,双手屈伸,在空中一抓,不偏不倚将两只地弓鼠尾巴同时抓在手中,左右同时用力,向中间一甩,两只地弓鼠脑袋撞在一起,顿时脑浆迸裂,眼见是不能活了,巨人随手把尸体一扔,猛回头,大眼圆瞪,威风凛凛,扫了一眼剩下地弓鼠,地弓鼠似有怯意,向后缓缓退却。
“哈哈”巨人仰天长笑:“还不给你家爷爷乖乖滚回窝里去!”
一番拳打脚踢,巨人心中郁结之气稍有缓解,无意与地弓鼠再作纠缠,转身便要回去。
恰在此时,巨人脑中忽而闪电般浮起一个奇怪念头:“地弓鼠到底怕什么?难不成……”
思虑未尽,背后一疼,一阵热浪如煮沸的水般扑向巨人背部。
“四毛,你个短儿子,千万别回头,尽全力往前冲”,此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震得四周枝叶乱晃。
第2章 惊变!庞古山外的烈鹰
八月十五,子时,中一刻。
永安街。
东平镇最热闹,最繁华的一条街。
每年八月十五,这里每家每户屋檐下都会挂满花灯,花灯五花八门,形形色色,所绘图案更是惟妙惟肖,“走马观花”、“三潭印月”、“老猿献桃”等等不一而足,整条大街被照得通明一片,如若白昼。
尚明国很多人还遵循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习性,这种情况在偏远的塞边地区显得犹为突出。
塞边荒芜,玩乐场所较少,即便八月十五中秋之夜,过了子时,整条街除却月色和灯光,已是一片死寂。
但大街上并非一人也无,街道旁还有一个面摊和补鞋的小摊正在营业。
经营面摊的是一个稍微有点发福的中年汉子,中年人满头是汗,红光罩面,正全心全意在用一根细细的竹竿翻动着锅中面条,街上已无行人,也许是夜深肚饿,为自个煮了一碗充作宵夜。
摊子前一张桌子,几条板凳,桌子上一筒筷子,还有几样小菜,已去其半。
补鞋的摊子离面摊不远,摊主是一个老头,躺在长椅上,头耷拉一侧,竟已睡着,而且睡得香沉,不时有鼾声传出。
街道尽处传来一阵“踢哒,踢哒”声,一道长长影子出现在远方街角。
不多时,一个稍显瘦弱的小伙子出现在街口,头上一蓬乱发,几乎遮住双眼,衣服穿得松松垮垮,脚上踩着一双稍显大了一些的竹制拖鞋,拖在地面上发出响亮声音,脖上还吊着一根红绳,红绳下方坠着一块普通月光石。
小伙子吹着口哨,一摇一摆来到面摊前。
“多叔,给小子来一碗‘奇耻大辱’面。”
“我呸,什么奇耻大辱面,我这个可是地地道道的七尺打卤面。你这臭小子,满口胡言,深更半夜不去与床板亲热,跑出来瞎溜达个什么!”
小伙子用手拨开额上乱发,一双大眼,明亮清澈,炯炯有神,“我说多叔,这么大一锅面条,您自个也吃不完,想必知道小子要来,不如打赏小子一碗,我这刚刚出恭完,肚子实在有点饿。”
“呸!呸!呸!”多叔不禁连啐几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要吃也行,自己动手,多叔可没功夫搭理你。”多叔笑骂。
“哇欧!”小伙一声欢呼,飞快拿了一个大碗,一双筷子,举筷便要去挑那锅中面条。
“去,去,去”中年人连忙抢过小伙子手中筷子。
“东平镇谁不知道我多叔的七尺打卤面长过七尺,你这臭小子,人不过五尺,这样捞法,难道是要捞到街对面去,还是我来吧!”
多叔用袖一擦脸上汗渍,不禁拿小伙子身高开起了玩笑。
只见多叔单手握紧锅中竹竿,在锅中一搅,同时大喝一声:“看好,起!”
竹竿挑起,一条条白花花的面条已如线圈般一层一层缠在竹竿上,多叔放下筷子,拿了两个大碗放在面前,手一抖,面条从竿上一根根松开,滑入碗中,一点不差。
多叔将碗递给小伙:“去,匀点汤水。”
很快,二人面对面在桌子边坐下,面前各有一碗热面,漂浮几点葱花,香气扑鼻而来,看着已是垂涎三尺,但小伙子用筷子来回挑了几下,忽而放下,发出一声长叹。
“怎么?多叔煮的面不好吃?”多叔暗自称奇:“这小子整天嘻嘻哈哈,这个样子倒是难得一见。”
“在东平镇,谁要敢说多叔煮的面条不好吃,我小样担保打他几个大耳括子。”
小伙连忙起身,挺了挺胸脯,不知想到什么,很快又焉了下来,再次坐下,轻言轻语道:“我就是有句话想问问多叔,你说小子要是离开东平,会不会比现在混得好些,是否也能谋到一些功名,有朝一日像那些骑着高头大马的人一般衣锦还乡,岂非神气得很。”
小样凑过头,瞅着多叔,神情颇有一些紧张。
“哈哈,我呸!衣锦还乡,说得倒挺新鲜,一年三百多天也没看到你小子混出什么名堂,不如先把自己收拾收拾齐掇再说。”
多叔可没想到是这事,大笑两声,不以为然,自顾自埋头吃起面条来。
“多叔,小子说的可是实话,明天天一亮我便要离开东平了。”小样有些失望,不禁低下头来。
“你这小子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多叔见小样不语,已猜了个七七八八,转口道:“这么急?好,好,这位大人要不先赏脸吃完草民煮的这碗面,待草民吃饱喝足,再和大人慢慢聊也不迟。”
多叔开了一句玩笑,又用筷子轻轻敲了敲小样面碗。
小样无奈之下拿起筷子漫不经心挑了一口,不知何故,觉得今天多叔煮的面比平日煮的更加鲜美,加之肚中确有饿意,于是埋头大块朵颐起来,暂不言语。
夜渐深,天气更凉,空中飞来一群小虫,尾巴末端似拖着个小灯笼,一闪一闪,向面摊靠近,好几只停在未熄火的锅炉上。
小样不禁放下筷子,回头一看,看到更多的小虫向这边飞过来,不远处椅子上睡的很沉的老头子却已不在长椅之上。
“三爷爷呢?刚才还在这儿。”
小样自言自语嘟哝了一句,注意到那些漫天飞舞的小虫,眼睛一亮,回身道:“草流子诶,大叔,许多年了,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的草流子,是不是很漂亮。”
小样话音刚落,就看到一个诡异景象,歇在锅炉上的草流子突然一亮,冒出火星,小样以为眼花,却见更多草流子从远方飞来,向多叔飞过去,停在多叔头上,肩膀上……。
红光一闪,那些草流子就这样毫无征兆的燃烧起来,多叔正埋头吃面,遭此变故,根本来不及闪躲,发出一声惨叫,丢下筷子,站起身用手拼命拍打身上火焰,可怎么拍也拍不熄。
街上草流子越来越多,却都绕开小样,疯了般飞向多叔,仿佛小样身上有什么可怕东西,避之唯恐不及。
等小样反应过来,多叔已变成一个火团,小样慌忙间脱下外衣,使劲拍打,却无济于事,很快衣物也被点着,小样只好扔下外衣,脱下长裤,继续拍打,想要扑灭多叔身上大火,哪知火越扑越大,很快多叔便“扑通”一声倒在大街上,而多叔身上火焰仍在诡异的燃烧,且越烧越旺,豪无减弱迹象。
小样气喘吁吁,扔掉手中半截长裤,头上大汗淋漓,还没回过神来,只见那些草流子向四面八方飞去,飞向屋角和远方,凡是有光的地方,包括那些花灯,一旦被草流子触及,立刻便会冒出火花并很快燃烧蔓延开来。
“不好,镇上居民此时已睡得十分沉稳,这样烧下去,用不了多久整个镇子都会变成一片火海”小样情急之下拉开嗓子想要喊叫,脸上一凉,一滴雨水滴在小样脸上。
雨越下越大,越来越密,整条街几乎瞬间就沐浴在大雨中。
小样抬头一看,天上明月依旧,远处山势轮廓,清晰可见,但这边雨水却依然哗啦哗啦下个不停,如有神助。被草流子点着的地方,刚刚怎么扑也扑不灭的火焰突然熄了。
漫天的草流子被雨水一淋,全部跌落在地,再也飞不起来,身后一明一暗的光亮倏忽不见,就连那些飞入屋檐下,雨水不及的草流子,大雨一起,也是争先恐后,莫名其妙的跌落下地。
大雨大概持续了盏茶时间,说停就停,被雨水冲洗过的街道显得倍加冷清,地上满是草流子尸体,而多叔已经被烧得焦黑一片,被水一淋,兀自冒着黑烟,面目几不可辨。
小样像落汤鸡般站在街上,傻愣愣看着多叔尸体,脸上模糊一片,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经草流子一番折腾,永安街十之八九的花灯已经燃烧殆尽,街道上光亮明显减弱下来,清冷月光照射在被水面淋湿的街面,倍显凄凉。
恰在此时,小样听到一阵喘息声,声音来自近旁屋檐,很轻,夹杂断断续续的低吼。
小样抬头看去,屋檐边一席月光,瓦砖如雪,却有一大片被阴影笼罩。再往上竟是一双铜铃大眼,金黄色圆形眼瞳,如一盏金色的琉璃花灯,燃烧着熊熊火焰。
小样顿时摒住了呼吸。
屋檐上竟然是一只巨大的成年夜豹,其身如墨,身长超过2米,身高几近1米,嘴角到眼角有一条黑色条纹,头小耳短,剽悍身形微微下压,锋利前爪正搭在屋檐边沿,如一杆已经开锋的巨大风枪(*风枪:一种兵器,后续文章中会有详细介绍)。
如若没有魄虎,夜豹当是庞古山中最为凶残的生物之一,长此以来,为防止此类生物跑出庞古山骚扰百姓,仰光想尽办法,收效甚微。
200年前,仰光下令将镇上守兵撤回,仅派大人一族镇守庞古,同时负责边疆庶务,情况才慢慢好转,100多年来鲜有此种生物跑出庞古山脉。而平均身高达七尺以上的大人族则渐渐成为东平镇以及威镇东南边关的守护神。
小样久居东平,对夜豹自然无比熟悉,一看姿势,便知夜豹攻击将至,慌乱间转身想逃,忽而有人大声道:“小样,简单一点,千万别动,你现在恰好就在夜豹攻击范围内,你一动,夜豹立刻便会扑至,届时三哥就只能帮你收尸了,所以千万不能动。”
与此同时,庞古山外。
落日平原上空,靠近庞古山山顶忽而飞来一只大鹰,大鹰迅速接近庞古,却只在山外盘旋,难以再近半步。
大鹰双翅宽逾五丈,大鹰背上稳稳立着二人,一老一少,两人身上衣服材质类似,均是金丝银线。
老的须发满面,负手曳杖,一副老态龙钟模样,衣服背后绣着一轮红日。
少的年方不过十八,皮肤白皙,长相俊美,满头红发月光之下煞是醒目,衣服后面亦有一图,却是一张带着笑容的人脸,仔细一看,原来是被人用笔随意涂抹,在类似红日图案上又绘了头发,鼻子,眼睛等等,惟妙惟肖,笑脸旁还配着一句歪七竖八,莫名其妙的狂草:
“我笑花好月圆,阴晴圆缺!”
“咳,咳……”老的似乎想引起少的注意,干咳了几声。
可少的神情兴奋,不知在张望什么,竟似没有听到老者暗示,老者只好开口问:“殿下可知这‘一夫关’仅一人把守,为何两百年来灭云大军却难以踏入尚明国境一步?”
“嗯!”
被称为殿下的红发少年依旧没有抬头,却自言自语说了句:“云柳师父,站稳了!”
话音刚落,少年轻飘飘对着正前方劈出一掌。
掌风劈过的地方猛的掀起一片气浪,但在接近庞古十米处却如泥牛入海,接着红发少年被什么东西猛推了一把,少年早有所备,身子一晃,随即站定,老者就没这么好运了,忽而凌空飞起,脱离了鹰背。
此时,红发少年正全神贯注在前方那物之上,并没有留意身旁少了一人,老者一看不妙,用尽全力发出一声惨叫,红发一闪,间不容发,红发少年在老者即将下坠的瞬间抓住老者背后衣襟轻轻将其提上鹰背。
“哎!殿下好歹已经十八,怎么还是老样子,一点进步也没有。”老者心里一声哀叹:“真不该答应我王走这一遭啊,这样下去,这把老骨头难不成真要留在这深山野岭?”
老者忍不住又是一阵咳嗽,良久,方才战战兢兢道:“殿下切记不可鲁莽出手,这道奇障名曰‘九曲太阴’,据说200年前,地底不知何故聚集大量阴气,令庞古山一夜拔高百尺,从地底横空现出一道奇障,将庞古山和落日平原一分为二,便是这九曲太阴,此屏障与天地元气相通,万物难克,因此仰光才撤下东平守军,仅派大人族镇守边关。”
老者顿了一顿,见少年并无回应,又道:“此屏障还有一个奇特之处,愈用力愈是难以得见,要想一窥真容,只能轻触,若力量非轻如鸿毛,仍不可见,就像这般。”
老者话落,自大鹰身上摘下一根羽毛,任其从空中飘下,羽毛被风一吹,好像触到什么东西,红发少年眼前顿时一亮,只见一圈淡淡的乳白色光晕在庞古山周遭缓缓亮起,不几又缓缓告灭。
“好奇妙的九曲太阴,传言此物上可及天庭,下可达黄泉,不然凭我烈鹰早就可以飞越庞古,云柳师父,不知我说得可对。”红发少年见之有趣,拍拍鹰头,笑嘻嘻开口。
“殿下明鉴。”老者连连点头。
“那云柳师父可是知晓为何要将它命名为九曲太阴?”少年道。
“咳,咳,这个嘛……老臣不知。”
“附耳过来!”老者尚未移步,红发少年身形一动,已凑到老者身前,一把勾住老者肩膀,对着老者耳朵吹了一口气,神秘兮兮道:“听好了,据说二百年前,此地住着一位年轻牛郎,牛郎精擅吹笛,每次只要笛音一起,百花盛开,百鸟朝音,而旁人听其笛音更是如沐春风,百病全消,一日,一位美丽女子慕名前来,自称‘织女’,恳求牛郎为其吹奏一曲,牛郎欣然应允,但一曲终了,又求一曲,不可遏止,奏完九曲,牛郎与女子已是互生情愫,没多久便结为夫妻,男耕女织,夫唱妇随,好不快活。”
说到此处,少年送开双手,伸了个懒腰,续道:“可惜好景不长,一日,女子忽而告知牛郎,自己乃月中仙子嫦娥,奉命体察人间,不想遇到牛郎,一见钟情,结了一段姻缘,如今时辰已到,如不及时返回天宫,必遭天谴,身边人将无一幸免。牛郎与女子生死相许,自然不依,可织女为保得牛郎性命,于月圆之夜偷偷飞回月宫,再不相见,牛郎伤心欲绝,日思夜念,每当月圆之时必对着圆月反复吹奏两人初逢时的九只曲子,期待有朝一日织女能听见,下凡与他重逢。”
少年忽而住口,去扯老者颌下长须,老者不察,被扯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少年大笑不止,老者不便发作,一脸苦相。
笑声渐止,少年这才又道:“终于,牛郎笛声感动天地,于是天翻地覆,从地底升起一道彩虹,化为弯桥,直达月宫,牛郎大喜,爬上天桥,爬呀爬,正将到达月宫之际,突然有巨人现身而出,此人自称吴刚,大怒,‘吾那小子,还不死心,我夫人也敢勾引’。吴刚手拿巨斧,一斧砍断天桥,牛郎从天空落下化为庞古,而被砍断的天桥则变为此道屏障,后人为纪念牛郎这段被阴得很惨的往事,将此道奇障命名为九曲太阴!”
老者听之愕然。
“哈哈,说实话,我也不知啊!”红发少年似乎很享受老者此刻脸上表情。
“不过很快便会知道了。咦!好像提前了。”
红发少年似乎察觉到什么,眼睛一亮,很快又道:“真无聊啊!今天的月亮还真圆啊!这个晚上说不定会很漫长啊!”
红发少年连打三个呵欠,突然又冒出一句:“我笑花好月圆,阴晴圆缺!云柳师父觉得此句如何?”
“咳,咳,咳,这,这……老臣不敢妄加评论。”瞧着少年那张看似天真无邪的俊美脸庞,义经云柳心中没来由的冒出一股凉气。
第3章 前奏!鼠胆拳威
八月十六,丑时,上一刻。
东平近郊长平坳,与庞古山相距不过半里。
放眼望去,此处密密麻麻,生长着大量火尾。
火尾,又名太阳草,为尚明国常见植物,喜于温暖,阳光充足之地生长,边疆地区气候偏向阴冷潮湿,因而在东平镇此类植物存活率极低。
不知何故,此地火尾却长得异常旺盛,有的已经长可及腰,粗如儿指。
子夜方过,月儿高挂。
火尾丛间,有人蹲坐在地,手中握着一物,形如短铲。
此人白发满头,月色下分外显眼。
很快,一株火尾破土而出,白发人显得分外小心,从怀中掏出一对薄膜状物套于指掌,这才拿起那株火尾仔细端详。
这株火尾看来和普通火尾并无差异,但白发人翻来覆去,瞧得仔细。
须臾,白发人口中念念有词,一道水纹状物凭空而现,缠绕在火尾之上,不出片刻,火尾根部出现一丝光线,缠绕不去。
“好浓的大阳之气!”
人影霍地站立起身,眉头一皱,面有忧色。
“即便以大日光照繁殖火尾,仍需耗费大量时间和原气改造火尾茎络,这么大一片,绝非短时间内可成,对方蓄势良久,而且计划周详,用意何在?”
白发人想:“庞古山近日异象连连,与这些火尾必有关连,幕后之人耗时费力种植此种火尾,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引起东平镇百姓恐慌?”
无意之中白发人将眼光转向方才被自己挖开的地面,双目一亮,此前全部注意力均在火尾上,不曾留意在火尾根部被挖处尚有一个小洞,无数光线缠绕其间,有如蛛网。
白发人飞快向下挖了几尺,越是往下,洞面越宽,光线也变得粗大了许多,一股炙热之气从洞内涌出,扑面而来,手掌上方冒出腾腾热气,接触铲物之地更被热气融化,露出体肤。
白发人扔下手中之物,叹道:“好霸道的阳气!不知渗入地底有多深?”
白发人不敢再往下挖,遂站立起身,脱下指掌上那层薄膜状物,掌心落下几滴露水,滋的一响,水气氤氲,倏尔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不是有这‘清荷晨露’,这只手掌怕是已经废了。”白发人暗道。
“事情看来远非想象中那么简单,对方到底意欲何为?”白发人暗自沉思,不曾留意离他不远火尾草根部空隙间,一丝淡淡雾气正缓缓升起,穿梭其间,顺着火尾草茎向白发人徐徐靠近。
远方,庞古山周遭忽尔缓缓亮了一下又告熄灭。
“九曲太阴为何……?太阴?对了,太阴,大阳……”白发人反复念叨,继而一声低呼:“原来如此!以术法改造火尾根茎,再通过火尾吸纳至刚至烈的大阳之气,全是为此,实在太可怕了,这些火尾不可再留,否则后患无穷。”
“啧啧,果不出师父所料,令我候在此处,还真的给丁爷等来一只兔子。”一个声音阴恻恻道。(*丁爷:小爷,尚明国称呼)
白发人显然未曾料到如此时分居然还有人候在这荒僻之地,露出一丝惊色,惶惶张望,却不见有人。
“老头左顾右看,难不成不知丁爷就在近旁。”
话音方落,白发人周围火尾草草丛上忽而出现许多黑色斑点,大小不一,很快汇集一处。
待斑点消失不见,一个很瘦很黑的年轻人忽而现身,一张口,露出两排白牙:“到了下面,定要记得丁爷名字,丁爷坐不更名,行不改姓,就叫黑子。”
“该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才对。”白发人一楞,立刻纠正道。
“丁爷就爱说坐不更名,行不改姓,你这老头死到临头,还有心情与你家丁爷拗口,看来是嫌活得太久!”
年轻人话音方落,一圈雾气从白发人脚上升起,有如活物,快速缠绕在白发人身上,白发人顿觉全身乏力,呼吸急促,很快委倒在地。
“雾儿,回来”雾气状物倏忽间离开白发人身体,钻入自称黑子的年轻人袖内不见。
年轻人身后,距离火尾草丛边缘不远处有一块大石,白发人倒下之际,一条人影忽而如狸猫般轻巧窜出,往东平镇方向飞奔而去。
人影刚离去不久,年轻人立即转身。
“黑皮!”
“唧,唧!”火尾丛中蹦出一只黑猴,瘦骨嶙峋,仅有鸽子大小。
瘦猴两腿一蹬,已跃到年轻人肩膀之上站定,以手作伞状,极目远眺。
“哪边?”
“唧,唧!”黑猴往东平镇方向一指。
“原来躲在镇上,古人云:‘小隐隐于朝,中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果然有些门道,就让丁爷瞧瞧这‘三撇一勾,弱水观音’到底有何本领。”
年轻人展开身法,往东平镇方向行去。
若有读书之人在此,定知年轻人口中所言“小隐隐于朝,中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其实该是“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才对,只是到了这年轻人口中,市野难分,朝市混杂。
年轻人甫一离开,倒在地上的白发人全身一阵抽搐,忽而化为一方清水,快速流向火尾丛中,转眼渗入地下不见。
不远处,另有一物正发出丝丝微光,原来是被那白发人随手丢在一旁如铲子般物事,此刻正慢慢沉入地下。
一夫关。
“四毛,你个短儿子,千万别回头,尽全力往前冲!”
即便无人提醒,守关巨人四毛也早有警惕,偏偏在此时,面前那些地弓鼠仿佛疯了般一拥而上,堵住四毛去路。
四毛一声冷哼,出人意料撤步回身,抡圆拳头就是一拳,对身后地弓鼠完全置之不理。
“轰”的一响,四毛拳头仿似砸入一盆炉火之中,眼前金光乱闪,身后之物已被四毛一拳打飞。
恰在此时,四毛身后之人及时赶到,将四毛背后那些地弓鼠纷纷打落在地,地弓鼠哀叫声不绝于耳,看来伤得不轻。
来人身材和四毛仿佛,只不过身形更显魁梧,好似一座铁塔。穿着打扮和四毛也是一模一样,头顶亦是光光如已,年纪比四毛稍长,身上数道伤疤,额头有同样印记。
四毛身前,一只长度已逾1米的巨大金色地弓鼠正匍匐在地,全身毛发不像成年地弓鼠般黑金混杂,而是已全数转为金色,毛发被风一吹,层层翻滚,如跳跃着的团团火焰。
令四毛惊讶的是这金色地弓鼠身后竟拖着两根长尾,一粗一细,前端生有倒钩,金光闪闪,看来颇具威胁。
巨鼠在四毛一拳之下还是受了一点轻伤,诡异的金色血液正从地弓鼠体内流出,碰到地面,“嗤”的一响,冒出一股清烟。
四毛掌背亦是焦黑一片,有血肉翻出,四毛咧了咧嘴,不以为然,牛眼圆睁,紧紧盯着这只突然从地下蹿出的巨鼠,对后来之人瞧也不瞧,自顾自道:“老子用了六成力,还撂不倒你这畜生,不过正合老子胃口,把你这鼠儿子拖回去抽筋剥皮,十兄弟分来定也足够。”
四毛摩拳擦掌,便要上前捕捉,却听身后那人骂道:“四毛,你个短儿子,老子叫你往前冲,为何不听?你短儿子若是真有本事,别让老子出手帮你解围。”
“放屁!”四毛头头也不回道。
“你个短儿子,谁放屁了?”后来之人也不甘示弱。
“谁叫你管老子闲事,老子不过就是背痒,想让那些鼠儿子搔上一搔,你横插一脚,坏了老子好事不说,还让老子脚底抹油,逃之夭夭,不是放屁是什么。”四毛怒道。
“好你个短儿子,谁让你逃了,老子叫你往前冲,二点水一个中,你个短儿子会不会写!要是不会,等回去了老子教你便是。”身后之人怒道:“你这短儿子要是在此好好守关也就罢了,偏偏跑出来和鼠儿子胡闹,回去看你和老毛怎么交待。”
“平日都是十一、小三那些小子候在这里,什么时候轮到老子了,平时要轮到老子,老子拍拍屁股,也不多说一句。偏偏这个时候让老子守着这个破棚子,害老子和水儿约会也泡了汤。况且这破关有什么好守的,这些年,老子倒是快淡出鸟来了,也没见一只鸟飞过来,大毛,你且说说,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提及水儿,四毛情绪变得十分激动,对身后那只巨大金色地弓鼠反倒忘了个干干净净。
“你个短儿子也不撒泡尿照照,水儿会看上你这短儿子,整天只知惹事生非。老毛让你来守‘一夫关’,就是想让你这短儿子好好反省反省,免得你又惹出事端,若依族规,你这短儿子还能在此逍遥自在,与老子斗嘴。罢了,这些道理老子和你说了也是白说,等眼下事了,再与你这短儿子计较。”
两人你来我往,寸步不让,巨鼠反而被晾在一旁。
大毛说完,瞥了四毛身前巨鼠一眼,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哎!你这鼠儿子活该倒霉,若是觉得地下无聊,出来透透气,想找个人亲热亲热,也该先派个徒子徒孙之类的出来探探路,找个好对象,譬如老子,好歹会留条活路给你。”
这倒也不是大毛小看了面前这只地弓鼠,在四毛六成力下,即便山中之王魄虎也难以全身而退,这只地弓鼠却仅仅受了一点皮肉伤,与魄虎相较,已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在大人族眼里,魄虎也好,夜豹也罢,终究只是畜生,和小猫小狗并无分别。
说到此处,不免要唠叨一下大人族名字渊源,传闻大人族某任族长,曾为大人族定下过一条奇怪族规。
“名不可过十!”
意思是族人名字不可冗长繁琐,十笔以为上限。因此有族人干脆给孩子取名十一,十二,小三之类,以免违反族规。
大人族族人名字俱都简单明了,只有十一个族中重要人物,名字谈不上特别,不过比其他人又多了一个称谓。
二百年前,大人族族人头上有发,身上有毛。自举族迁移至庞古山,不知何故,渐渐变成头上无发,身上无毛,男女皆是,大人族逐渐演变为光头一族,因此又不知哪一任族主,给族中这十一个举足轻重人物配了一个有“毛”字的别称,以示区别。
自此之后,历代族长又名“老毛”,其他十人依年龄大小从“大毛”到“十毛”。笔画最多的是族长老毛,不多不少,正好十划,亦没有超过族规上限。
大人族无论男女,身材均是十分高大,族人久居深山,平日行事低调,族长更甚,除上面那些被当作茶余饭后闲扯的古怪传闻,竟无一件有关大人族族长逸事流传,导致有人揣度这些事情均为民间胡扯,大人族内是否有族长一职尚需考究。
但庞古十毛之名,在塞边却是无人无知,无人不晓。
大人族遁世山中,几乎不问世事,但逢战乱,仰光下诏,大人族必会遣人参与,十毛因此而扬名于世。
十毛个个英勇骁战,临阵杀敌,只进不退,唯求一胜,塞边有“庞古十毛,其实无毛,十毛尽出,威震天下”之说。
百余年前,灭云国怂恿尚明国内恶名昭著的浪人一族袭击塞边另一大镇池渊,欲从中受益,绕过奇障“九曲太阴”,从东北入侵尚明国境。
行动尚未开始即以失败告终,原来灭云国千算万算,却未料到尚明国军队如摧枯拉朽,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将浪人族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据说打前锋的正是被大人族派去支援的“庞古十毛”。
此事之后,仰光对大人族愈发倚重,而此次事件距离庞古异变,奇障九曲太阴横空出世,大人族迁入庞古,负责保卫边关重镇东平已近百年,接下来的百年,十毛之名就和一夫关外九曲太阴一般,成为尚明与灭云之间一道不可逾越的巨大屏障。
在族内,“庞古十毛”被族人尊为“大山”(*大山:勇士),其真名反而被人渐渐遗忘。
四毛和大毛恰好是现今十毛中的老四和老大。十人中,四毛和大毛感情其实最为深厚,两人脾胃相投,喜说粗口,平时恶言恶语甚至拳脚相向,旁人看来似有深仇大恨,但对两人而言,打骂不过是常事,打完骂完照样勾肩搭背,毫无芥蒂!
“错了,不是一只,而是两只!”
只见四毛眉毛一挑,忽而发难,一拳砸向身下站立之处。
四毛这一拳砸得尘土飞扬,大毛措手不及,一句“短儿子”未曾出口,向一旁狼狈躲闪。
金光一闪,一物从四毛身下猛的窜出,将四毛整个人顶往空中。另一只地弓鼠猝起发难,趁机扑至,看来是想先联手解决四毛再来对付大毛。
“好你个鼠儿子,竟敢小瞧老子。”
一只大手横空而来,分毫不差,正好抓住地弓鼠其中一条长尾,想把这只金色地弓鼠从空中拉将下来,不料异变陡生,大毛刚抓住地弓鼠尾巴,因地弓鼠身子前仆势头不减,尾巴瞬间绷直,只听“嗖”的一响,尾巴竟然直接脱离地弓鼠身体,化作一溜金光飞射大毛,而另外一条尾巴依然高高扬起狠狠抽向四毛。
这一招来得有点突兀,以往大毛见过的成年地弓鼠是发不出尾箭的,可眼前这只地弓鼠不但身具两尾,而且天负异秉,竟然同时具备了两种异能,加子身子长大,尾箭已不像尾箭,倒像一柄长矛。
大毛显然吃了一惊,距离太近,尾箭瞬间来到面前,已然来不及闪躲。
“去!”
间不容发间,大毛张嘴,一声震天动地的大吼,对着呼啸而来的尾箭猛的吹出一口气,气流卷动荒原中的杂草猎猎作响,金色尾箭被大毛这一吹吹得倒转方向,速度不减反增,直射向半空中偷袭四毛的那只地弓鼠。
地弓鼠皮厚肉糙,尾箭射在身上,“当”的一响,竟没有射入,但仍被一股大力撞得稍有停顿,而被顶往空中的四毛趁机一脚,将地弓鼠踩落地面,左手迅捷无比,顺势抓住空中另外一只地弓鼠奔袭而来的长尾,把身长1米的地弓鼠凌空提起。
脚一沾地,四毛右手立即握紧成拳,如狂风骤雨一般对着地弓鼠一顿猛揍,完全不顾地弓鼠身上正不停散发而出的灼热之气。
另外一只地弓鼠急了,一落地,立即扑向四毛。
“老子还给你!”四毛将手中地弓鼠一扔,飞扑迎面而来的那只地弓鼠,一拳便将地弓鼠打得横空飞起。
待金色地弓鼠蹒跚起身,眼中凶焰大减,渐生惧意,慢慢向另一只地弓鼠身边靠去,这一只地弓鼠被四毛一顿猛揍,出气多入气少,哀叫声不断,不几终不可闻。
地弓鼠低头一阵摩挲,可地下那只地弓鼠依旧没有反应。
确定同伴已死,地弓鼠口中发出一阵接一阵怪叫,开始疯狂嘶咬和吞食面前已经死去的同伴,很快将之吞食得干干净净,迅速钻入地下不见。
其实这是很短一段时间之内发生的事情,这段时间内,四毛和大毛并没有任何动作,倒是地弓鼠吃掉同伴飞快遁走让两人颇感意外。
“好你个鼠儿子,说走就走,也不问问你家爷爷!”四毛看了一眼地上那几只被大毛打伤的成年地弓鼠,不禁有点意兴阑珊,浑身提不起劲。
四毛话音刚落,远处传来几声鼓响,一声高过一声,寂静荒原中听来分外清晰。
听到鼓声,大毛伸长脖子,神情立变,大声应了一句:“一只地弓鼠而已,你这短儿子倒像死了大娘一般,给老子振作一些,好戏尚在后头。”
四毛闻言,精神一振,抬头便问:“什么好戏?”,接着又嘟哝一句:“哪个短儿子半夜不睡觉,出来敲锣打鼓,扰人清梦。”
第4章 别怕!是个书生
八月十六,丑时,上二刻。
永安街。
小样不动,夜豹也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流失,刚刚出口警告之人却迟迟没有现身,汗水在脸上汇积成河,小样却不敢妄动半步。
夜豹轻蔑的盯着眼前猎物,示威般舔了舔红舌,只等这小人儿转身而逃,便会发动致命一击。
不觉间,刻钟已过,小样下定决心,一步跨出,夜豹依旧保持着原先姿势,动也不动。
“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敢轻视挑衅于我!”
小样这一步并非后退,而是缓缓向前跨了一步,这一步反让夜豹心生疑虑,不敢攻击。
见夜豹并无动作,小样小心翼翼又向前踏了一步,脚上虽然如戴铁枷,逾发沉重,但目光却变得十分坚毅,直视夜豹双眼,夜豹金黄色眼瞳开始闪烁不定。
再来一步,夜豹忍不住一声低吼,小样慌忙间握紧双拳。
夜豹如巨大风枪一般的身体终于动了,却是不自觉往后退了一小步。
“好!”
一人在夜豹身后倏忽而现,趁夜豹后退之际,伸手一拳,将夜豹从屋顶打落地面。
屋顶跳下一个光头巨人,长大身子正好挡在小样身前,小样头顶仅到大汉胸部,仿似无知小儿,顿时被挡了个密不透风。
巨人下身着一齐膝短裤,上身裸露,身上有数道伤疤,触目惊心,额头上还有一道印记甚是奇特,一条波纹,下面一个圆圈,圆圈中尚套着一个圆圈。
“三哥!”小样见到来人,顿时放下心来,正要开口,巨人回头向小样眨眨眼睛,示意有话等会再说,继而转过头去,对那夜豹道:“好你个猫儿,竟从庞古山中跑了出来,简单一点,你是乖乖自己回去呢,还是要我把你扛回去。”
夜豹此刻气势已尽,心生怯意。见到巨人现身,自知不敌,竟然掉头就跑。
只见一道黑色影子快若奔雷,眨眼已在10米开外,但光头巨人粗大身躯,不知怎么一扭竟然抢在夜豹前面等在那里,夜豹猝然止步,转身又跑,但巨人鬼魅般又挡在夜豹身前,来回几次,夜豹后腿蹬地跃起,再一次登上高逾3米屋顶。
“太阳生兮照万方,开阊阖兮临玉堂,俨冕旒兮垂衣裳。金天净兮丽三光,彤庭曙兮延八荒。德合天兮礼神遍,灵芝生兮庆云见。”
“日出东方隅,似从地底来,历天又复入西海,六龙所舍安在哉?其始与终古不息,人非元气,安得与之久徘徊?”
夜深风凉,月光皎皎,竟有一白袍书生踩月色缓缓行来,书生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拿着一本书。
书生低头看书,脚下如履平地,竟没有察觉自己离夜豹已是越行越近。
夜豹适才被小样一吓大失脸面,让那巨人追得四处逃窜,又尽显狼狈,正是窝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抬头便见面前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正好挡在其逃跑路线上,哪里按捺得住,金眼怒瞪,满腔怒火竟直奔书生而去。
小样忍不住一声惊呼,书生蓦然抬头:“如此蠢物,岂能让你坏了小生雅兴。”
人一晃,夜豹顿时扑了个空,再看时,书生已站在街上,右手持书,左手仍负于身后,不见动作,但夜豹脑袋却突然与身体分家,从屋顶骨碌骨碌滚落街面。
“如此良辰美景,有友在此一同观星赏月,不亦乐乎!”
书生抬头瞅见三毛和小样,顿时喜笑颜开,方才举手投足间斩杀夜豹,似已变得微不足道。
“书生好身手!”三毛淡淡道。
“微末之技,贻笑大方,兄台见笑了!”书生单手阖上书本,小心翼翼纳入怀内。
“好一个微末之技!”三毛不愿与书生多作纠缠,眼珠一转,笑问:“书生可曾听说悬空岛?”
“‘日出无所有,空海秘地藏’,灭云建国于此岛,与尚明同处东方,又互为友邻之国,小生寒窗十载,虽说才疏学浅,却也并非坐井观天之人。”书生答道。
“书生可是来自悬空岛?”三毛追问。
“兄台何来此言?”书生道。
“书生方才吟了两首诗。”
原来刚刚书生吟诵的第一首诗写太阳初生,光芒照耀八荒,隐隐有以太阳之光喻王之恩泽,泽披四方之意,而另外一首说的是太阳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从来如此,人不是元气,怎能与太阳一样天长地久?两首诗虽有断章取义之嫌,但却都以颂扬太阳开篇。
东边的日出之国灭云以太阳为国之象征,灭云靠近尚明东南边境,对尚明虎视眈眈已数百年,只是这几百年间,尚明国人励精图治,国力强盛,灭云国每每折戟沉沙,铩羽而归,但灭云对尚明之狼子野心却是与日俱增,丝毫不减。
因这两首诗均与太阳有关,且多有褒美之词,加之近日庞古山中屡生事端,书生此时现身,时机甚是不巧,两相比照之下,三毛这才猜度书生与悬空岛有所关联,因而出口相询。
“妙极!妙极!”
书生摇头晃脑,既不承认,亦不否认,却道:“以兄台之见,这两首诗写得如何?”
“李王二人,美名天下皆知,这诗自然差不到哪去,只是书生用意却有待商榷。有个故事,不知书生可曾听闻,灭云国海口大使曾出使我尚明,于殿中刁难月华阁大学士逢见,问月亮和太阳到底哪个重要,逢见笑答‘月亮于夜间生辉,太阳则于日间闪耀,太阳月亮,一与白天,一与晚上,实则各自为政,互有其妙,孰轻孰重,存乎一心。’,大学士所言,不知书生以为如何?”
不等书生作答,三毛又道:“我这儿也觅得一诗,权当狗尾续貂,书生不妨也来听听。边草,边草,边草尽来骚扰。山南山北雪晴,千里万里月明。明月,明月,来者一声悲绝。”
三毛以尚明国国之象征明月喻志,隐晦告知如若有人有意侵犯尚明,只怕也会徒劳无功。
“小生受教!”书生微微一笑,向三毛毕恭毕敬鞠了一躬,道:“小生并非灭云国人,这一点兄台恐怕多虑了,此物可为佐证。”
书生探手入怀,取出一物,形如牌状,递与三毛。
三毛接过一看,这竟是一块仰光为尚明国人所制之“镜像符”,国人皆有此符,以为身份象征,上面印着生辰八字:“李阳,抚平镇人,生于国历718年正月卯时三刻”,背面有一人像,和书生长相无二,乃术士以“镜相术”印刻其上,实难假冒。
三毛眉头一皱,将镜像符递回书生,语气稍趋和缓:“夜寒露重,书生不在家好好休息,甘冒惊风受凉之险在此地飞檐走壁,绝不只是要与我们对吟一番这么简单吧?”。
“兄台既然有此一问,小生不便隐瞒,小生此来,确有一事相求。”书生右手接过镜像符,纳入怀中,道:“家师与这位小兄弟曾有一面之缘,想要相约一见,不知小兄弟是否愿虽小生一往。”
大人族久居深山,小样平日交往之人,除去大人族族人以及多叔和三爷爷两位,东平镇上并无多少相熟之人,更是想不起在何时何地与此人师父有过一面之缘,一时犹豫不决,不知如何作答。
“如果多叔在……”,忆及多叔,小样心中一痛,此种苦痛因怪事接踵而至,不及细想,此时涌上心头,百般滋味,竟不能自抑,潸然泪下。
小样本为孤儿,因缘巧合下,由大人族抚养长大,三毛,多叔和三爷爷算是与小样较为亲近之人。
小样与大人族同居山中,偶尔至东平镇玩耍,三年前遇见多叔,此后无论风吹雨打,还是白天黑夜,只要到这永安街,小样必定要到多叔这“大碗面摊”吃上一碗打卤面。
不知为何,多叔对小样也是十分喜爱,平日百般照顾,不仅不收一文,偶尔还硬塞给小样一些月币(*月币:一种月牙状硬币,于尚明国内流通),让小样买些喜欢之物。
每次从镇上回到山中,小样必然会在三毛面前提及多叔,三毛自然明白小样心中所想。
近几日庞古事端连连,族人应接不暇,如若不是此只夜豹突然跑出庞古,三毛亦不知有此变故,但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已亦,生者如斯,遂摸了摸小样脑袋,笑骂:“小样,你我不是有言在先,凡事不得落泪,丢了我大人族威风吗?还不快快将眼泪擦干。”
小样如言擦去泪水,这才想起书生询问之事,仍是拿不定主意,求助似的望向三毛。
三毛察言观色,知小样并不知情,心中疑窦大起,遂代为答复道:“夜已深,来日方长,我看不如择日再约,书生以为如何?”
这两日边关不比平常,行事需格外小心谨慎。书生于此时相约,不管所为何事,亦是不合常理,因而三毛替小样婉言相拒。
“家师抱恙在塌,已有多日,出门前曾好生交待,要小生务必在今夜请到小兄弟一往,怕是等不到明天,还请兄台谅解。”书生神态恭谦,言语间却不遑多让。
小样本性良善,见书生说得诚恳,便要点头,三毛却想:“此时此刻,换作他人定不会再行纠缠,可书生仍然不肯罢休,必定另有隐情”,于是挥了挥手,示意小样不可多言,对书生道:“到底有何急事,不妨说来听听。”
“小生不知!”书生突显不耐,口气急转直下,但话一出口,书生便知失态,可又不知如何挽回,神色一时显得有些尴尬。
“既然如此,简单一点,免得浪费你我时间,小样,你我这就回去山中!”
看书生神情,三毛笃定书生必有所图,口气也变得愈发强硬。小样却不知三毛此刻心中所想,正要开口相求,三毛大眼一瞪,顿时噎在口中,作不得声。
书生仰天一声长叹:“原来‘庞古十毛’也有强人所难之时。”
“书生既知我是十毛中人,当知十毛说话一言九鼎,绝无妄言,我与小样既为兄弟,哥哥为弟弟作主,又怎能说是强人所难。”
三毛拉了小样,转身便要离开,书生身形一动,挡出三毛去路,急道:“二位且慢!”
三毛冷眼相待。
“可否听小生一言,要挟相从并非小生本意,两位若执意离开,小生师命难违,如此打道回府难以向师父交待,不知小生可否能与兄台打一个赌?”
“你要如何赌法?”三毛想看看这书生到底还有何伎俩。
书生道:“小生不自量力,想请兄台指点一二,如果小生侥幸赢了,小兄弟随小生一行,小生担保小兄弟此行无虞,兄台不得横加阻拦,如果兄台赢了,小生不再隐瞒,所知事情定当据实以告,不知兄台以为如何?”
“书生怎知我一定有事要问?”
“兄台心中有无疑问,自当比小生清楚。”书生倒是胸有成竹。
书生半夜来此,又是身手不凡,三毛料定这书生必有蹊跷,但仅凭心中猜疑便强迫其就范非大人族所为,既然书生主动提出,如若赢了,依赌约书生自然不能耍赖,即便书生耍赖,三毛也是有理在先,再无后顾之忧,自有手段对付书生。
三毛心中有意赌上一赌,但因这赌约涉及小样,总不能在未得小样许可下便拿他作为彩头,于是转头对小样道:“小样,你觉得如何?”
小样见三毛有意与书生赌上一赌,料定书生虽有些手段,对上三毛也定是有输无赢,而且书生不像坏人,如若只是切磋切磋,一时想不到有何危险之处,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于是点了点头。
“那便和你这书生赌上一赌!”
三毛不再犹豫,遂嘱咐小样站远一点,以免无辜伤及,自己于街中随意一站,偌大一条汉子,浓眉大眼,燕颔虎须,不动亦有遮天蔽日之势。
书生瞧得心折,由衷叹道:“能与十毛中人交手,实是三生有幸!”
“书生哪来这些无用废话,简单一点,尽管放马过来便是!”三毛却不受书生抬举,叱了一句。
书生脸上怒气稍纵即逝。
“那就恕小生多有得罪,此招曰‘点二’,兄台可要小心对付了!”,身影一动,向后急退三尺。
第5章 揍你!一拳一眼
八月十六,丑时,上三刻。
三毛奇怪书生一出手便如此示弱,只是大人族天生好战,来不及思索太多,跨步跟上,刚过书生方才站立之处,心生警惕,硬生生往旁挪开一步,一道血光乍现,身上凭空出现一条细长口子。
倏忽间,书生已来到三毛背后,仍是相隔三尺,三毛转身,忽觉不妥,肚子一缩,躲闪不及,身上平白无故又多出一道伤口。
书生身形诡谲,漂移不定,总在三毛三尺以外地方窜来窜去,不与三毛正面交锋,相比之下,三毛便显得有些束手束脚,偌大身子稍有动作,总会被什么东西所伤,没多时身上已是平添多道伤痕。
小样在一旁看得也是莫名其妙,书生两手空空,并无任何兵器在手,不知为何三毛却似手足无措,一直落于下风。
不出片刻,三毛哈哈一声大笑:“好个书生,斩杀夜豹也算情有可原,但出手即伤人,绝非善人之举。此招说来简单,实在无趣,看我破它!”
书生此时正好再一次转到三毛身后,三毛突然原地一个转身,反向而行,加快步法,不再顺书生方向追击,而是绕了一个大圈,这次竟然毫发无伤欺到书生三尺之内。
举凡两方对垒,皆想寻得先机,对方示弱,另一方必定乘胜追击,此时情形仿佛,书生一开始不与三毛正面相对,气势上仿佛弱了一分,如此机会三毛岂能放过,不想书生此招绝妙之处正在于此,名为点二,实为两点,你不追倒罢,一旦追击,书生两点一定,原气贯通,两点之间便会以无形之气形成一条气线,若是触及,必会被书生原气所伤。
三毛与书生缠斗一会,屡屡受挫,终看破此招,原气固然无形,但三毛既已弄清底细,遂避开锋芒,辗转来到书生身后,寻得反攻之机。
“轮到我了,吃我一拳!”
三毛一声大喝。
拳头堪堪沾到书生衣角,书生身形忽而加快,凌空一折,身法巧如飞燕,连三毛也赞了一声:“好身法!”。
为免被书生气线所伤,三毛每每迂回而上,并不随书生身法追击,同时施展“奔雷步”,只听脚下声响如雷,身形比方才又快了许多。
一点未成,三毛拳头已至,书生不得不展开身法,腾挪闪躲,第二点自然无从谈起,一时间显得狼狈不堪。
又是一个来回,书生好不容易避开三毛一拳,尚未站定,不及喘气,一只钵大拳头却从正面呼啸而来,书生快步后退,三毛一拳没打着,变拳为爪,抓向书生胸前衣襟,书生向后一缩,人没抓着,却从书生怀中带出一物。
“好你个假书生,原来是个好色无耻之徒。”
三毛低头一看,不禁哑然失笑,手中握着的正是书生藏于怀中的那本书,只是这书并非诗书,书上一个字也无,倒有诸多图画,尽是些一丝不挂的美丽女子,正摆弄各种姿势,暗送秋波,可谓纤毫必现,妙趣横生。
书生脸色大变,身形一晃,纵身而上,竟不畏三毛锋芒正盛,想要抢回三毛手中书籍。
算来这还是书生第一次主动抢攻,但两人身形差距太大,三毛单手一举,书生不得不收腹提气,拔高身子,待书生摸到三毛手中书页,三毛却无意争抢,手一松,另外一只手闪电般抓向书生肩头。
书生运气往下一沉,躲过三毛一爪,爪到中途忽而变化为拳,捶向书生面部,三毛既以料定对方绝非善类,出手又多加了几分力道,书生自知三毛拳上威力,百忙中一个后仰,头一偏,拳头从书生脸旁堪堪扫过。书生狼狈闪躲,急步后退。
“啊!——嘻嘻”小样一声惊呼,嬉笑出口。
原来书生本来面容俊朗,眉清目秀,头上还包了一个头巾,好一幅俊俏书生打扮。三毛一拳之下,虽无功而返,但拳风凌厉,竟将整块头巾掀翻出去,头巾之下濯濯童山,稀疏几根乱发贴在前额之上,这俊俏书生竟是一个秃子!小样一见,忍俊不禁,这才笑出声来。
“原来还是一个贪淫好色无法无天的假书生!”三毛故意打趣道。
书生平日假扮斯文,此中玄机,旁人万万难以知晓,哪料得今日阴沟里翻船,被人揭穿本来面目不说,还屡遭三毛戏弄,书生脸面一道紫,一道红,煞气上扬,手上青筋根根暴起,那书籍在手中被捏个粉碎,书页如同蝶儿,四处纷飞。
“好你个死光头,竟敢戏弄本公子!”
书生露出狰狞面目,说话也是判若云泥,不再彬彬有礼,阴恻恻道:“本公子的奇术岂会如此轻易被你所破。”
三毛倒是不以为然,兀自甩了甩胳臂,笑道:“早该拿出一些真本事了,像婆娘一般,岂不辛苦。”
“哼!”
书生一声冷哼,盛怒之下,将此来目的忘了个干干净净,一心只想将三毛千刀万剐,于是脱下长袍,露出左手。
书生出现至今,自始至终只出右手,左手袖子特别长,整只左手拢在其间,看不分明。方才书生如若双手尽出,怕也不至落得如此大辱。可他却有意隐藏,这左手到底有何秘密,即便三毛,也颇有几分好奇。
书生左手缠着厚厚一层白纱,书生慢慢解开纱布,每解一层,书生面部赤红一片,待白纱全数解开,书生已是红光满面,如饮醇酒。
三毛眉头一皱,小样亦是惊呼出声。
书生这只左手确与常人大异,没有食指、无名指和中指,仅剩大拇指和小指,此两指还长得特别修长,比整个手掌还要长出一截。更加诡异的是两根手指之间竟还缠着一根红线。
“小生一曲‘丝化雨’,请君为我侧耳听。”
书生说话依旧是文绉绉,酸溜溜,只是一颗秃头摇来晃去,瞧来大煞风景,甚是滑稽。
书生喃喃几语,忽而伸出右手中指和食指,搭在左手红线上,双指轻轻一弹,“呱”的一响,如婴儿初啼,天狗啸月(*天狗:庞古山中一种野兽),清脆宏亮。
红线发出怪声,小样和三毛心里均是一跳,一条丝线毫无征兆从三毛耳边划过,在其身后又突然消失不见。
三毛心知书生方才那一下并未使力,意在示威,于是收敛心神,静观其变,同时察觉书生体内原气涌动,功力大幅增加,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其体内解禁苏醒,直欲破体而出。
书生右手双指急弹,原气从双指涌出,触动红线,发出怪声,声音刚开始还清越激扬,不一会儿却渐行渐低,如春蚕啜叶,深闺低语,又如三月春雨,连绵不绝,书生每弹一下,空中必出现一条丝线。
须臾,三毛和书生之间的空地内已是密密麻麻,结满丝网,三毛几次想抢上前去,却发现稍一挪动脚步,碰到丝线,立即就是一道血光,丝线竟锋利如针刀。(*针刀:一种兵器)。
三毛大呼糟糕,从一开始便被书生怪招震慑,落了锐气。随曲声回落,四面空间越来越是狭小,三毛全身本事均在一双拳头上,如若不能随意出拳,恐是凶多吉少。
书生显然也清楚这一点,很快在三毛周遭布满丝线,限制三毛出手,重又抢得先机。
弹到兴处,书生一张脸竟是越来越红,隐隐泛出红光,血管如蚯蚓一般浮上脸面,血液在脸面流动清晰可见,一张俊脸好似老树盘根,煞是可怖。
随书生曲调,丝线离三毛越来越近,更似有火热之物在线上流窜,以致周围温度越来越高,小样相隔甚远,仍觉炙热难耐,更别提正困于丝线阵中的三毛。
汗水如小河般在三毛高大身躯上流淌,随即便化为氤氲水气。
书生有意戏弄,丝线在三毛身边叠加不止,就是不向三毛身上直接招呼,但即便小样也知如被书生丝线完全包实,以丝线之利,三毛恐怕难留全尸。小样此刻方知假书生并非想要切磋,而是想要了三毛性命,轻松心情荡然无存,更是一瞬不瞬盯着场内。
三毛双拳下垂,忽而放声高歌。
“刀光血影碧空泣,寒霜烈焰隐虫鸣。壮士塞上擒狂奴,将军沙里战骄敌。”
声音雄壮豪迈,一下压过书生曲音。三毛歌声一起,书生体内原气受扰,搭在左手红线上的右手中指微微一颤,曲音稍有变调,三毛顿时往前踏了一步,脚上丝线纷纷消失不见。
“一帆东风往前冲,复国之勇现此中。”三毛继续高歌,人亦不停,书生曲声被频频打乱,四面丝线竟随之接二连三消失。
书生一看不妙,伸出右手无名指和小指搭在红线上,四指齐弹,曲音慢慢恢复平稳,体内原气激荡,四周丝线又凭空出现。
随三毛歌声响起,书生不得不全力以付,四指齐动,丝线出现频率越来越快,热流翻滚,愈发令人窒息。
“只恐东边烟未尽,西边又与风波里。”
三毛趁曲音紊乱之机已觅得足够空间,握紧双拳,一边高歌不已,打乱曲调,拖慢丝线出现速度,一边舞动双拳,拳风卷动气流,与天地元气相呼应,在三毛周遭形成一道无形气盾,以免被那火热丝线所伤,三毛借机向前,拉近和书生距离。
书生现在右手只有大拇指还闲着,中指,食指,无名指以及小指均已搭在红线之上,而三毛体内原气源源不断涌出,仍然行有余力。
一曲终了,三毛又来一曲,“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刚唱到“兵”字,三毛一声大吼“冲”,四面气盾消失,三毛双拳平推,一股庞然大气从三毛体内一拥而出,如风卷残云,将四面丝线吹得干干净净,并冲向书生站立之处。
“不好!”
书生一声惊呼,飞快后退,同时右手大拇指终于搭上红线。
“轰”的一响,五指齐弹,曲音陡然拔高,三毛眼前恍如千万颗太阳在燃烧,不得不闭上双眼。
书生等的便是这一刻,避开三毛拳风,后退之际借墙面轻轻一点,如飞鸟投林,复又向前,右手离开左手红线,五只指头快速收缩回拢,在三毛四周飞快绕了一圈。
三毛短时间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将双拳迅速收回松开,在书生完成动作前十指交叉相握,收回到腹部位置。
须臾,光亮尽去,三毛睁开双眼,只见身上除双手外,其它部位均被丝线所捆,动弹不得。
书生右手前扬,五根指头皆有丝线与三毛身上丝线相连,丝线若隐若现,书生脸上血色亦是忽暗忽明,血管清晰可见,近处瞧来更为可怖。
“庞古十毛,不过尔尔!”
书生右手五指轻扯,丝线嵌如皮肉,三毛一声冷哼,书生不禁更加得意。
“让你死得明白,本公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这银蛛体内的百炼蛛丝,练成这‘点二化千’的奇术。”
“‘银蛛’未曾听闻,要说‘淫猪’,眼前倒是有一头。”
此话一出,小样再次嘻笑出声,原来这庞古山中有兽名曰‘山豪’,长得肥头大耳,眼如铜铃,常在夜间闯入女子澡堂,被大人族族人戏称为“淫猪”,书生不知,小样却是再也熟悉不过,见三毛此刻仍有心调笑,担心之情着实又少了不少。
书生不解其意,却知此话绝非什么好听之言,不然旁边那小子也不会笑得如此开心,不禁勃然大怒,手一抬,便要扯动手上丝线。
三毛突然眨了眨眼,悄声说了句:“丁爷丁爷,尔旁有人!”
书生耳力聪敏,倒是一字不漏,听到清清楚楚,马上应道:“叫爷爷也晚了!”
“哈哈,好个大蠢货,‘顶你’也不知!我顶!”
书生一楞,没有立下杀手,趁此机会,三毛十指往外一张,快速松开,口中一口气吸入,猛的吐出,额头印记上最外边的一个圆圈突然向两边一分,一只大眼在额上蓦地睁开,有庞然大气随额顶而下,流至掌心。
三毛不待原气全数饱和,十指再捏合成拳,体内原气顿如惊涛骇浪,狂飙而出,书生想不到三毛在四肢均被无形丝捆缚之下还能将原气从体内送出,慌忙中不及细想,右手五指迅速回收,在身前布满一层蛛丝。
三毛此招其实只是虚张声势,虽将原气送出,但因双手被缚,此招难以发挥威力,即便原气打中书生也是无济于事,但书生却被三毛气势所唬,为求自保,将无形丝收回。
丝线一松,三毛摆脱束缚,拳头往前一送,原气以破竹之势接连震断书生身前丝线,直接击打在书生前胸,书生发出一声惨叫,如断线风筝般飞将出去。
“不管你手中镜像符是真是假,假书生虚伪做作,绝非善类,简单一点,不如你现在就来告诉我你这假书生到底来自何方?有何图谋?”
三毛大步向前,威风凛凛,将书生从地面如小鸡一般凌空提起。
话音刚落,有咯咯娇笑声传来,响彻大街,回应三毛。
“‘一字冲拳’勇不可挡,‘居合眼’大气深蕴,果然名不虚传,让姐姐来回答你这个问题可好,不过,姐姐可是要先亲亲一下的哟!”
满街的草流子本已被雨水打落在地,随着声音出现,突然诡异一闪,小样仿佛看到地上草流子似乎动了一动。
三毛手中已是动弹不得的书生见状如见鬼,脸色登第大变。
第6章 快走!风雨欲来
八月十六,丑时,下一刻。
“约一百八十一亿光年前,有星云自成。因阴阳二气未分,宇宙玄封,阴阳逆转无止境,故元气混糅。宇宙已有宙室,状如心房,上有空腔,左右各一,形如云峰。腔顶有口如斗,似岚霏之袅绕,一黑一白,疑为阴阳二气,成无名大道,滋息不绝。”
又有云:“天地者,元气之所生,万物之祖也!”,“人禀元气于天,各受寿夭之命,以立长短之形……人以气为寿,形随气而动。气性不均,则于体不同。”
天地间有元气,分阴阳,人体内亦有原气,元精(父母之精)所化,由后天水谷精气和自然清气结合而成阴气与阳气。
“气聚则生,气壮则康,气衰则弱,气散则亡!”
尚明与灭云语言相通,且有许多相似之处,譬如修炼原气之法,源于尚明,后传至各国,惟有灭云修炼方式与尚明最为接近。
国人以天地元气为基,修炼原气,天地元气有阴阳之分,原气亦可分阴阳。
元气转化而生风、雷、雨、电等各种现象,充斥于天地之间,各人因应万物变化,修炼方式不同亦导致各人体内原气运藏方式有别,与风、雷、雨、电等遥相呼应。
尚明有武法和术法之分,正好是将武都武术一分为二。
武法源自武都,由武术衍化而成,大同小异,亦可分拳法,掌法等,但原气修炼之法与武都修炼内力之法有很大区别。
武法大成者,因应天地元气,一拳一脚皆有莫大威力。
尚明国历300年,兵器锻造之法始自战国流入尚明,自此尚明方可以原气为本,修炼运用各类兵器。
至于术法,变幻莫测,一言不足以道之。
多数人选择单修,唯少部分天赋不同常人者,可武术双修。据说术法修为达归元之境者力可翻江倒海,无所不能,此类术士被誉为通天术士。
东平古镇“一夫关”。
地弓鼠忽而遁走,大毛和四毛亦是感到突然,忽而有鼓声响起,清晰传至二人耳中,四毛稍感意外,大毛却似早有所料。
此时两人已退回“一夫关”,于棚前并肩而立,大毛正色道:“你个短儿子,听不出来是什么鼓声吗?”
四毛闻言一愣,继而凝神倾听,仍是有点犹豫不决:“难不成是灭云国的赤阳战鼓?”
三毛颔首道:“正是赤阳鼓,此鼓高约三尺,大如磨盘,外表以赤阳兽红焰外甲包裹八层,染以金色,风雨不侵,再配以火镰战车,四匹赤阳兽分立两侧。大汉手持重槌,于千军万马之中手起槌落,声音可达百里之外,这鼓声…”
“罢,罢,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娘的有赤阳鼓,老子却有碗大拳头,灭云国的小崽子若是敢来,定叫他尝尝老子的拳头。”
四毛极为不爽,蓦地打断大毛,握拳一挥,虎虎生风:“有了这九曲太阴,来的即便是千军万马,只怕也要夹着尾巴,灰溜溜的滚了回去。”
“浑没出息的短儿子,要想真长自家威风,休得再拿九曲太阴说事。”
大毛“呸”的一声,指着额上奇特印记,问四毛:“你可记得这是何物?”
“居合眼!”四毛张口便答。
“那你可知这居合眼从何而来?”大毛又问。
“你今天忒也奇怪,东扯西拉,尽说些无用废话。”四毛牛眼一瞪,对大毛喋喋不休问个不停甚是不满。
“四弟,今时不同往日,可否平心静气听大哥一言。”
大毛倒无任何不快,只是表情郑重,语气也变得和缓许多。
庞古十毛虽非同一父母所生,但平日情同手足,唯独大毛和四毛嬉笑打闹惯了,皆是直呼其名,反而甚少以兄弟相称。
两人虽不拘礼节,但凡遇到重要之事四毛却不敢在大毛面前肆意胡闹,况且大毛此刻神色有异,四毛只好乖乖闭嘴,竖耳聆听。
“约莫200年前,大人族奉命迁入庞古,把守‘一夫关’,不料这庞古气脉奇特,地底阴气盘踞,日益滋长,我族人因应天地变化修炼原气,属性偏阳,不过几年,族人体内阴阳相冲,气脉不合,以致身体突发异变。”
说到此处,大毛摸摸光头,嘿嘿一笑。
“首当其冲的便是身上毛发相继脱落,更有甚者性情大变,近阴柔而少阳刚,体内原气更是难进寸步,大人族战力大为减退。此种变化仰光看在眼里,却苦无应对之策,直至130年前,尚明出现一个武术双修的绝顶人物,此人自荐于仰光,仰光于国历618年委派此人作为月差(*月差:相当于钦差大臣)来到庞古,始得破解之法。”
“大哥口中所说的月差莫非就是被人誉为‘三撇一勾,弱水观音’的水老。”
水老并非大人族族人,但其事迹不仅在大人族“记事杖”上有详细记载,在大人族族中也是口口相传,流传至今。
四毛自小听大,别的记不住,水老名字听得多了,也是耳熟能详,此刻听大毛言及,一时忍禁不住,这才打断大毛说话。
“不错,正是水老。”大毛微微颔首,继而又道:“水老初来庞古,与你我此时年纪相仿,不过已是大有名声,在整个中原也是一等一人物。”
言及水老,大毛亦是一片敬仰之情:“水老武术双修,身怀四样绝顶术器,名为‘三撇一勾’,其中一件正是我大人族目前族中至宝惊奇笔,至于这四宝为何称之为‘三撇一勾’,为兄也不得而知,只知这惊奇笔乃‘三撇’之一。”
见四毛难得如此认真,大毛也是颇觉欣慰。
“借惊奇笔画符力,施展截行咒调和阴阳二气不难,但有两点令水老大为苦恼,一个便是这满身毛发,即便有截行咒可以调和阴阳,但族人阴气入体已达数十年之久,大人族久居山中,不与外族通婚,胎儿已适应自然之法,逐代遗传,再难恢复先前模样,水老虽说术法通天,亦不能打破天理循环,才有了这光头一族。”
“其二又是什么?”四毛道。
“第二苦恼之处正是和额上这居合眼有关,水老截行咒虽让族人暂免阴阳相冲之苦,但庞古地底阴气过于庞大,长期吸入会减弱截行咒功效,以致部分族人修炼原气进步维艰,水老察多日,发现族人如若不是体内原气修炼有成,受庞古山阴气影响其实甚微,截行咒依然可生奇效。有鉴于此,水老闭关潜修,创造出旷古烁今的居合眼,利用惊奇笔采天地至阳之气,去芜存菁,化繁为简,以天地元气汇集而成这一寸大小两个同心圆,将大部分阳气从族人经络处牵引而出,至居合眼中储备封存,族人体内阳气骤减,加之截行咒可调和阴阳,终将这阴阳相冲之弊自族人体内完全消除。继而水老将居合眼开启法门授予我族人,开合之间,阳气收敛自如,如长江大河一般,周而复始,生生不息。至于原气非大成者,若冒然开出居合眼,居合眼以原气为生,必先吸纳宿主部分原气,如此一来,反而会伤及族人身体,有害无益。其实说来我族人十之八九未达原气大成境界,开这居合眼也是枉然。”
大毛咽了一口口水,接而又道:“说到居合眼,就不得不提上面这道形似红蚓的符咒,居合眼固然奇妙,这道符咒却令有用途,与身前九曲太阴大有干系。”
说到此处,大毛顿了一顿,侧耳一听,不禁破口大骂:“小崽子们敲锣打鼓,迟迟不见人影,只怕还离得远呢,难道是知道你我兄弟二人夜来寂寞,先打段鼓老子们解解闷。”
“大哥,休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你倒是说说这两者到底有何关连?”
大毛所言四毛以前其实断断续续皆有听闻,但四毛天生性格疏懒,很多事便如过水之鳅,听过即忘,如今听大毛娓娓道来,又是与族中传奇人物水老有关,以前感到无聊之事此刻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听来反而倍感有趣,大毛转口不言,四毛心生不满,忍不住再一次打断大毛。
“你个短儿子真是不解人意,老子喘口气也不行,刚刚说到哪?”
“大哥说到居合眼与面前九曲太阴有关。”四毛道。
“嗯,我问你,九曲太阴可许人随意进出吗?”大毛道。
四毛不假思索道:“当然可以,老子就出去过,回来便遭族中那群小子纠缠,问我庞古山外风景如何,有无新鲜之事,其实外面一片荒原,再往东行,大海茫茫,不着边际,老子只得转了一个圈又回来了,可那群小子还不放过老子,问得老子烦了,老子难免天上地下一通胡侃,听得他们云里雾里的,羡慕不已。”
四毛说到此处,甚是得意,转而又想起什么:“不对,为何要问老子,自己出去看看不就得了?”
“老毛若知你这短儿子私自跑出关口,必然有你好受,族规在你这短儿子眼中难道均是屁也不值。”
大毛老毛病一来,张口又是一通大骂:“你这般懒笨性子,除了吃饭打架,其它一概不记,当初你开这咒符的时候难道没人告诉你有何用处?”
“好像是有,不过老子听过就忘,哪记得那么多,老子一直当它是条眉毛,眼睛眉毛,正好一对。”四毛说完,愈发觉得这比喻有趣,不禁笑出声来。
大毛一看四毛这副尊容,连声叹道:“罢了,罢了,算老子倒霉,再说一遍,你可莫要忘了,这道符咒名曰‘假形咒’,正是和面前这九曲太阴大有干系,九曲太阴当初于一夫关将庞古与外界一刀两断,奇怪的是这关外之人不得踏入,关内之人却可随意出去,可一旦过了九曲太阴,因其阻碍,出去之人不得再次进入庞古,只有被施了假形咒之人方可随意进出,这法子表面看对我尚明有利,实则……”
“等等,依大哥所言,那些不小心窜掇出去之人岂不是只能一辈子在这关外溜达,哪里还回得了家?”
四毛问完,觉得这问题问得实在太有水准,禁不住洋洋自得起来。
大毛听后却是不屑一顾:“你个短儿子,果真笨得无可救药,九曲太阴横空出世,仰光即有明文规定,百姓不得许可,不可随意从此处出关,再者九曲太阴也不是小花小草,随处可见,即便不小心撺掇出去,只要不是行得太远,想个法子从其他关口绕回也是可以的。不过此去关外并非尚明地段,虽然落日平原属蛮荒之地,无人管治,但若是行得太远,误入他国境内,少了符节谍文,要想回家也得大费一番周折便是。”
大毛又是好一顿臭骂。
四毛挠了挠光头,“噗”的一响,却是放了一个臭屁。
大毛瞪了四毛一眼,似笑非笑,没好气的说:“你个短儿子只会打岔,连屁也来凑热闹,老子方才说到哪里了?”
“大哥说这九曲太阴只让出不让进,看来对尚明有利,但……”
“但是不然,此处与悬空岛相距不过五百余里,大人族承担守关一职,虽有奇障阻隔,亦配有斥候,常需乔装打扮,出关刺探灭云一国动向,偏偏九曲太阴只让出不让进,斥候不能及时往返不提,如若不慎落入敌方之手,反而得不偿失。国历618年,水老作为月差来到庞古,经探究,九曲太阴和庞古地底阴气原是一脉相承,如若吸纳庞古阴气达到一定程度,便可和九曲太阴同化,不分彼此,自然便可随意进入,但所需阴气之量甚是巨大,以水老神通亦是无法承受,遑论我族人。水老因此悟出假形咒,法咒中混有镜术术法,利用惊奇笔,以近似居合眼之法开启此咒,仅需从体内吸纳少量阴气,再用镜术将阴气放大,可以假乱真,暂时骗过九曲太阴,是谓‘假形咒’。”
大毛此刻说的却都是大人族族内秘事,且听大毛又道:“自此百数十年,大人族允许斥候以及你我所知族中十一人施以假形咒,可自由出入九曲太阴,其他人等不得随意进出,以保边关太平。”
大毛说得详尽,四毛亦听得入神。
大毛一声叹息:“水老作为月差,事成后本应及时返回仰光述职,但不知何故长留庞古,仰光亦没有催促其回去,于是水老在庞古滞留30年,不仅为族人彻底化解体内阴阳相冲之苦,又依族人天性体质,自创武法‘一字冲拳’和‘奔雷步’授于我族人,才有了‘庞古十毛’的威震名声以及后来的池渊大捷,也保了边关这百年太平,实乃我大人族真正大山。国历648年,水老忽尔飘然而去,仅留下截行咒假形咒,还有开启居合眼所需之惊奇笔以及与之有关的一些术法法门,自此已是百年华韶,事实俱在,人却已非。传言当初水老自荐于庞古,其实另有要务,时隔多年,此事亦随水老飘然而去而成为难解之谜。”
言尽至此,大毛方才清了清嗓子,正容道:“最近庞古山事端连连,不时有异事发生,就连这久藏地底的地弓鼠亦不甘寂寞,窜出地面,似有大变将至。据斥候回报,灭云国正于国内集结重兵,必有所图,前一段时间我大人族亦是查觉有一股大阳之气不知从何处涌至,在庞古山地底汇集,阴阳相冲,才使得庞古群兽性情大变,四处为患,而且愈往地下阳气影响愈深,弱小如地弓鼠一般,也变得这般难缠。”
大毛眼中精光一闪:“最近几日庞古地底如苍猊(*苍猊:一种生物)出海,日夜咆哮,一法不可收拾,恐有大变将至,改由十毛镇守一夫关只是权宜之计,一旦遭遇变故,如若失却九曲太阴,仅凭巍巍天险,岌岌栈道,十毛也只可应付一时,仍需族人上下齐心,才能拟定万全之策。此时赤阳鼓起,两相对证,灭云国有备而来,所以今时不同往日,非四弟先前所言那么简单。四弟!”
大毛肃然道:“老子说了这么多,正是有一事要与四弟相商,此番灭云大举来犯,必不会善罢干休,一旦开战,也必将惊天动地。但不管灭云国从何而来,要想从此处进入尚明,都需经过一夫关,如今看来,九曲太阴虽然坚不可摧,老子却有不详预感,这变数未定,九曲太阴可不一定仍像以往一样能保我尚明太平,而今我族人尽出,正疲于应付庞古山中各处事端,防止有野兽跑出深山,惊扰到东平百姓。于灭云而言,此是入侵我尚明大好时机,若这九曲太阴真如此不济,大哥希望四弟全速离开此地,回返庞古大营,与其它族人一起早作准备,同心御敌。”
“大哥呢?”
“一夫关未破,此处还需派人留守,多留得一刻,族人必可多一刻时间,一夫关栈道狭窄,山势险峻,易守难攻,灭云国这群小崽子要想通过关口,还得问问老子拳头同不同意。”
“不行!”四毛一口回绝。
“其他事都可以依着大哥,唯独这事不行,这不是让老子真当短儿子?守关的既是老子,留下的也该是老子才算合理。”
“唉!我就是知道你这短儿子不得变通的臭脾气,做人行事一根筋,这才撇下一切前来,免得你这短儿子无辜丢了性命,老子可是和你不一样,实在撑不下去,老子难道真在这里等死。”大毛口气一软,好言相劝。
“不行!”四毛却不管这些,死活就是不依:“这短儿子老子可不做。”
“你以为老子就不想和这群小崽子痛痛快快干上一架,只是老毛事前好生交代……”大毛心想:“这话暂时不能告知四毛,免得四毛头脑一热,坏了大计”,遂脑子一转,心生一策。
“四弟最近可曾听闻水老尚在人世之说?”
“听过,老子不信,水老如若还在人世,那就是一百五十岁,岂不比老子的老子的老子还老。”
四毛方才说完,扭头一想:“不对,老子的老子的老子还活着,应该再加一个老子,不,两个老子才对……还是不对,该是三个老子才算合理……”四毛越算越不对劲,口中兀自纠缠不清。
四毛一席话听得大毛啼笑皆非,连忙打断他道:“四弟此言不对,别忘了水老可是我尚明国历史上将术法修炼至归元境界的八大通天术士之一,这返老还童术估计也是有的。”
“大哥不是找个理由诳我吧?”四毛凑过光头,斜睨着大毛,神情颇有不屑。
“大哥何时欺骗过你,水老不仅尚在人世,而且此刻就在我庞古大营中,有如此异变,水老既在人世,岂能袖手旁观,要见水老,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况且还有那‘三撇一勾’,四弟如今和我一样只知惊奇笔,惊奇笔有何神通,四弟已是心知肚明,难不成对其它三样一点都不好奇?不想知道他们为何被称之为‘三撇一勾’?”
大毛口中侃侃而谈,心中却想:“反正水老尚在人世之说亦不是捕风捉影,老毛也曾亲口提及,算不得妄言,夸张一点也是权宜之计,否则哪能让这短儿子乖乖听话。”
“这……”
水老一直是十毛心中崇拜之人,却因生得太晚,缘铿一面,如今听闻水老近在咫尺,心思难免动摇,可四毛对于逃跑一事极其厌恶,虽听大毛说得如此坚决,仍不免心中忐忑。
大毛一看四毛有所动心,立即趁热打铁道:“九曲太阴若是有变,以四弟脚程,定可飞奔回营,见到水老,搬来救兵,水老术可通天,定有神通计较,将救兵很快带来此处,届时我十兄弟聚集一夫关,拳扫三军,定叫灭云国的小崽子们有去无回,岂不快哉!四弟更可在水老面前大显神威,让水老看看四毛是否真为我族中大山,这样可好?”
大毛一席话说得四毛热血沸腾,眉毛一扬,脱口便道:“好!”
四毛好字一出,大毛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望四弟一定不要忘了此时所言,老子还等着你的救兵呢。”
四毛一言即出,方为醒悟,虽后悔不迭,却无话可说,大人族族人极守信诺,背信弃义在大人族中就算三岁小儿,也是不宵为之。
两人对话良久,远处鼓声断断续续,愈发清晰。
但看远方浑蒙天际,大风将至,山雨欲来,一时无语。
第7章 哎哟!驱魂媚术
八月十六,丑时,下二刻。
永安街。
三毛大手一张,将伤势不轻几无反抗之力的书生从地面一把提起,正要细细拷问,不想有女子口音从中打断三毛问话。
过得片刻,只听“吱呀”一响,就近一户人家大门由里向外打开。
门内走出一个女子,徐老半娘,妩媚至极。
女子脚踩三寸金莲,迈着细碎小步缓缓行来,腰肢不停扭动,眼中春水荡漾,勾人心魄。
小样见这女子口角含笑,三寸丁香轻舔红唇,媚眼抛来,心中泛起阵阵涟漪,平日与大人族朝夕相处惯了,大人族女人虽也不拘小节,但身材实在过于长大壮实,说话均是声大如雷,怎见过如此阵仗,不觉间脸色一红。
女子见状,扑哧一笑,花枝乱颤,媚声道:“哎哟,这位小弟弟看来面薄得紧,若是愿意随姐姐走这一遭,姐姐高兴起来说不定会”
女子罢口不言,小样却不敢再行张望,脸色更显红艳。
三毛追逐夜豹至此,正好遇到天降大雨,将草流子打落满地,再看四周凄惨景象,心中已猜个大概,近日山中阳气作祟,估计这草流子受到影响,不知从哪里成群结队飞出,差点将此处闹了个天翻地覆。
如若不是一场怪雨来得及时,三毛自知以一己之力,很难收拾这铺天盖地,四处乱飞的草流子。
经夜豹和书生接二连三一番折腾,三毛把此事忘了个干净,可随着女子出现,三毛发现地上草流子闪了一闪,随着女子越行越近,草流子更是闪烁不停,大有重新起飞之势。
三毛体内原气也似受到惊扰,如地弓鼠般四处乱窜,不受控制,心中乍然一惊,忙心神合一,将原气重新纳入居合眼,这才勉强抑制住这翻滚之势。
居合眼吸入原气后缓缓闭合,很快恢复如初。
三毛虽不知体内原气为何失控,暗自猜想和眼前这狐媚女子必有关连,表面看似无动于衷,心中却是十分警惕。
“哎哟!好厉害的居合眼,想必姐姐里里外外都逃不过弟弟法眼才是,姐姐方才提议,不知弟弟可有兴趣?”
女子笑厣如花,媚眼似电,方才戏弄完小样,媚眼却又抛至三毛身上。
三毛眉头一皱,发现女子虽然步子迈得很小,扭扭捏捏却已行至身前不远,而体内原气方才已趋平稳,此刻竟然又有了反应,忍不住一声虎吼:“站住了!”
女子倒也听话,停下步子,玉手轻抬,捋了一捋额上几缕青丝,笑道:“弟弟身形魁梧,我家老三也还在你手中,不知胆子为何凭地小,怕姐姐吃了你不成?”
“你这女子脸皮太厚,我看还是离得远一些为好。”
“弟弟难不成闻不得姐姐身上这股香味,这也难怪,姐姐出门前特地沐浴更衣了一番,只是方才不小心出了一身汗,现在难受得紧呢!”
女子檀口轻启,微微喘息,姿态撩人,若是常人,怕是早已按捺不住,可偏偏三毛如石头人一般,不为所动,反而冷冷说了一句:“我们不妨做个交易,你若真能答得了我所问,我将这老三交还于你,你看如何?”
“哎哟!老三?谁是老三?我可不认识什么老三。”
女子假装不知。
女子明知三毛口中老三所指何人,偏要胡搅蛮缠,三毛不想有女子脸皮厚若至此,勃然大怒:“既然如此,我和这假书生的赌约,却是容不得外人插手了。”
说完大手一紧,将书生提至面前,书生两眼不时偷瞄女子,脸上煞白一片,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看这情形,实是害怕得很。
三毛大奇,女子虽说有点诡异,但不至让人害怕如斯,不禁蹙起眉头。
女子看似镇定,心中实也震惊,自己从未失手的魅惑之术在三毛身上竟无半分成效,三毛照单全收,无一丝矫揉造作,可偏偏心如古井波澜不惊。
女子有一术法,用来控制无脑畜牲甚是容易,用于人身,却有一个弊端,需得对手思想大开,方可趁虚而入,偏偏这三毛脑海中一片清明,全无他念,无一丝缝隙可乘,所以女子才使尽浑身解数,以媚术相诱。
以往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加之言语**,几乎是百战百胜,不想在三毛面前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倒是师父再三交代要好生看管的那小子愣头青一个,看来无啥本事,甚好对付。
女子越想越气,若不是有那神秘人和三毛突然现身,这毛头小子早已手到擒来,哪来这许多波折。
其实午夜方过,小样初现永安街,女子便已潜伏在此,本想伺机而动,神不知鬼不觉带走小样,可眼前忽然出现薄薄一层似水幕般的怪东西,一不小心竟被包裹在内,差点闷死。
好不容易挣脱开来,女子心知有高深术士在暗中相助,转而想到书生将至,女子有意引开高人,方便书生行事,遂假装惊慌遁走。
接着便是草流子大闹永安街,天降大雨,夜豹和三毛接二连三出现,发生诸多事情。
女子甩脱跟踪之人,回来时正好见到三毛开启居合眼,书生失手,被三毛所擒,大出女子所料,这才现身。
女子此时脑中转得飞快,知道自己在这巨人眼里还不如庞古山中那脱了毛的山鸡,终于下定心思,娇笑一声,正容道:“罢了,不料‘庞古十毛’竟然如此不解风情。姐姐方才听到这儿繁弦急管,歌声缭绕,独独少了轻盈细腰,罗衫舞袖,姐姐闲来无事,也来凑凑热闹。”
话毕,原地转了一个圆圈,女子两只胳膊白生生裸露在外,无衣无袖,这一转却是形舒意广,颇有几分“舞转回红袖”的韵味,接下来便是让三毛和小样瞠目结舌了。
只见女子左一扭,右一扭,竟然跳起了尚明国民间流行,用来活络筋骨的“早间起”,此舞无需配曲,动作简单,可使人筋骨舒展,神清气爽。尚明国人喜在晨起时分跳上一段,毕竟“一日之计在于晨”,以便自己精神饱满,应付一整天的生意劳作,夜间跳来,怪异绝伦。
女子状若癫狂,跳着跳着,竟然在原地转起圈儿来,左三圈,右三圈,左三圈,右三圈……,女子身形如陀螺般旋转不停,且越转越快,一个变两,两个变四……,满眼俱是女子婀娜身姿。
“彩逐灵蛇转,形随舞凤来。”
女子身侧忽有亮光升起,群涌而至,宛如云彩,包围住女子万千身形,然后虽着女子身姿摆动迸射出去,变成满天星辰,向四面飞散开来。
“呔!”
三毛一声怒吼,小样顿时看清这满天星辰为何物,不禁一声大呼:“草流子!活过来了!”
女子舞蹈一起,三毛手中本来伤得极重,毫无还手之力的书生蓦地抬眼,右手一动,一条银蛛丝无声无息划向三毛腹部。
大人族族人于深山众林中长大,平日与诸多猛兽为伴,警觉性自非常人可比,书生手一动,三毛即已醒觉,一声怒吼,在银蛛丝触及身体前将书生甩了出去。
书生在半空一个旋身,稳住身形,开口便道:“哎哟!姐姐这驱魂之舞,跳得如何?”
声音听来与妩媚女子一般无二,三毛皱一皱眉,暗自忖道:“这女子竟然可以随心所欲控制他人身体,书生似乎早知女子有此本领,才会如此害怕。”
三毛正待出手,耳边一声惊呼,再看这漫天的草流子正四面乱飞,屋檐下的残余花灯再次被点燃,三毛一时束手无策,不知要如何应对。
“啊湫!”
远处有人猛的打了一个喷嚏,这个喷嚏好长好响,轰轰隆隆如雷声般连绵不绝,随后一滴雨水滴落在小样脖颈,小样机灵灵打了一个寒颤,忍不住又是一声惊呼“雨!又来了!”
“唉!果真老了,一旦天凉,老人家身体就受不住,啊湫!”
又是大大一个喷嚏,空中白光一闪,一道闪电划过,雨却是越下越大。
刚刚还生龙活虎的草流子禁不住风吹雨打,尽皆落地,身后光亮兀自一闪一闪,却再也飞它不起。连屋檐之下未受雨水惊扰的草流子也不知何故,跌落地面。
女子被雨一淋,万千身影消失无踪,重归一人,女子呆立原地不动,书生眼神也随即耷拉下来,无精打采,好似掉了魂般,茫然不知所从。
“啊湫!贼老天忒也无德,明知老头身子骨不适,下这么大雨,岂不是成心想要你老头的命,还不收了回去,小心老头一顿好骂!”
雨还真被老人一言唬住,应声而停。天空一轮明月,似水洗一般,显得格外敞亮。
大雨尚未停歇,街道尽处便已走出一位白发老者,一路骂骂咧咧,岣嵝着身子向这边颤颤巍巍行了过来。
随着老者逾行逾近,三毛留意老者全身衣发鞋袜均干爽挺刮,了无湿痕,心知有高人来到。
“三爷爷!”老人走近,小样发现此人竟是适才还在此打盹的三爷爷,忍不住一声惊呼。“小虫儿吗?夜寒露重,百姓均已熟睡,你这虫儿却还在四处闲逛,还不快些回家。”
小样爱哭,一哭鼻涕流出,像条小虫,三爷爷喜欢叫他小虫儿。
三爷爷眯着眼睛,一句话说完,扭头却又看到那妩媚女子,连连摇头,大皱其眉:“这是哪家娃儿,衣服穿的凭地少,不怕着凉吗!”
“哎哟!老人家真会说笑,方才跟着小女满街跑,转眼就不认人了,而且好大一场雨,老人家身上却如此干净,小女就算本事再不济,也还不至眼瞎!”
女子缓过神来,媚笑以应,神情却显得有些不太自然。
“呵呵,老了,老了,不管用了,连个娃儿也骗不过。不知先前水牢滋味如何,女娃可要再试上一试。”
三爷爷既已现身,无意隐藏身份,腰板随即挺直,声音亦变得大如钟鸣。
老人这一站直,三毛发现此老身量甚高,比自己也只是矮了半头,看则垂垂老矣,但白眉之下一双眼睛却是精光四射,犀利无匹。
小样只知三爷爷年事已高,家中仅有一人,膝下并无子嗣,平日以补鞋为生,早出晚归。小样于镇间闲逛,见老人如此年迈,仍在街市吆喝揽客,心中起了恻隐之心,每次都会从山中寻些好吃的带老人,老人牙齿不行,嚼不动山中野味,小样就会将这些拿去换了,换些老人爱吃的糕点,糖果之类的,老人也来者不拒。
小样一直以为三爷爷只是个普通老人,哪曾想老人此刻摇身一变,不像年老的补鞋匠,倒像久经战阵的将军,威风凛凛,一时之间竟也看得呆了。
“小虫儿心地不坏,不枉大人族收留一场。大人族可都是勇猛果决之人,你这孩子性子懦弱,做事优柔寡断,不像大人族族人。这两天怕是还有许多事要发生在你这虫儿身上,记住三爷爷话,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顺其自然就好!”
老人挥挥手,又道:“如老头所料不差,庞古山中恐怕还有诸多变故,你这虫儿文不成,武不就,有大人族保护周全,三爷爷方可安心办事,你这便和三毛一道速速返回庞古,待此间事了,三爷爷自然会去山中寻你,至于多海尸身,三爷爷料理完这两个娃儿,定会帮你收敛安葬妥当。”
言尽,转而又对三毛道:“你这小子,‘一字冲拳’讲究的是抱元守一,心无旁鹜,方可发挥此路拳法只攻不守的威力,你方才如若不是分心虫儿,‘冲字决’一出,这满嘴胡言乱语的假书生早无还手之力,哪有机会施展这劳什子破渔网术。”
三毛心中微觉诧异,方才与书生对仗,书生手段诡异,三毛投鼠忌器,担心书生会对小样不利,确有一些分心,“一字冲拳”未尽全功。老者一言道出此中差池,对这路拳法似乎极为熟稔,正要开口相询。
老人摆摆手:“你心中所疑,回去后可与灰八确认。”
不待三毛开口,又接了一句:“上次与灰八一见,你们这些小鬼还流着鼻涕,光着脚丫,追着夜豹魄虎满山跑,一晃间却已长大成人。老头和灰八有约,此间事了,就算灰八不请老头,老头也会上门寻他。现在事态紧急,你需带着虫儿速速离开此地,回返庞古山妥善安置,据老头所知,百步林无底洞前,恐有大变将至,你若是全力施为,应该还来得及赶上。至于这两个娃儿,既然冲着小虫儿而来,老头定要问个究竟,此处不妨交老头处置,你看如何?”
“老人家怎会知道我族长姓名?”
灰八乃大人族现任族长,亦是大人族在位时间最长的一任族长,如今恰好110岁,原名八无,因自小不喜梳装打理,时常灰头土脸,老一辈族人戏称其为灰八,但随时间流逝,灰八成为大人族族长,老一辈人尽皆撒手人寰,早已无人有这资格以‘灰八’之名呼之。
老者如此称呼,看情形不但与老毛相识,辈分只怕还在老毛之上。
“磨磨唧唧可不像大人族性格!见到灰八,你替老头告诉他,20年前约期已至,老头定会上山寻他。”
三毛心想:“老人家行事高深莫测,但凭言语,与大人族似乎颇有渊源,不然不会对我大人族族中之事知道得如此详尽,如老人方才所言属实,百步林中恐怕已是刻不容缓。”
遂长笑一声:“三毛一定不负前辈所托,此处便有劳前辈了。”
招呼小样一声,跨步先行。
小样瞅了三爷爷一眼,眼神闪烁不定,似有疑虑。
三爷爷笑道:“你这虫儿,难道是担心三爷爷不成。你若赖着不走,三爷爷要对付眼前这两个娃儿,又要照顾你这虫儿,怕是要更加为难,还不快些走得越远越好。”
小样不再犹豫,一路小跑,紧随三毛而去。
第8章 多海!死而复生
八月十六,丑时,下三刻。
狐媚女子被三爷爷活水术所布雨水一浇,气焰全无。
施展驱魂术同时控制草流子和书生,耗费女子大量原气,趁三爷爷和三毛交谈之际,女子一直在暗自调息,未曾开口。
眼见三毛和小样拔腿便走,女子不能不管,正想施展驱魂术,驱使书生以“点二化千”留住二人。
老人手一抬,倏尔升起薄薄一层水雾,很快化作水牢,将女子困在其间。
女子索性两手一摊,咯咯娇笑道:“老人家难不成是想收了小女不成。”
三爷爷道:“你这女娃,口舌伶俐,最好还是乖乖呆在水牢里,老头事先将你放出,原本只想小施惩戒,哪料得你这女娃诡计多端,故意遁走,老头若不是发现已有十毛中人来到近处,料定虫儿性命无忧,亦不会放心跟踪于你,可你这娃儿狡黠无比,一路带着老头转悠,又以驱魂术将草流子驱赶至此,弄得鸡犬不宁,妄图造成混乱。”
三爷爷缓步上前:“老头放出罔两,让罔两追踪于你,老头则于半路返回,以活水术扑灭这些草流子,不料还是来迟一步,害得多海无缘无故丢了身家性命。你这女娃倒也有些本事,竟能摆脱跟踪,鬼鬼祟祟又折返此地,老头一直未曾露面,就是想看看你这娃儿到底有何诡计,可你这娃儿不顾镇上百姓性命,故伎重演,再次施展驱魂术,大肆放火,老头也只好早些露面。”
随即话锋一转:“老头劝你这娃儿还是老实一点的好,快快说出你二人到底来自何方?要把虫儿带去哪里?否则,老头等会少不得要在你身上敲敲打打,缝缝补补,你这身子骨可就没这么好看了。”
三爷爷想来补鞋惯了,竟将女子喻作足下之履,要好好修补一番。
“老人家不去与那老三纠缠,只知吓唬小女子,难道是见小女体弱,好欺负不成。”
“老头虽然上了年纪,好歹眼还不花,那小子中了你的驱魂术,一时三刻恐怕还醒不了,老头一旦靠近,少不得要用那劳什子破丝给老头一下,老头一把年纪,消受不了。”
“老人家既然有求于小女子,就该将这水牢解了,小女子在里面胸口发闷,头昏眼花,弄不好说错了话,老人家又要怪责,小女子不知如何是好。”女子道。
“你这娃儿牙尖嘴利,老头既能施展此术,自然也可控制由心,哪由得你胡言生事。”
“老人家真想知道我二人来历,我二人身微命贱,说了老人家也不一定知晓。”
“老头自会分辨,你说来便是。”
“要是小女执意不从呢?”
“老头方才已说过了,少不得要在你二人身上敲敲打打,缝缝补补,你可是想试验一下老头此言是否当真?”
“呜,呜,小女子看来非说不可了。”
女子掩面,假意哭泣,竟然挤出一滴泪来:“小女子一一道来便是,只望老人家听后,能够放了小女子。”
三爷爷见女子嗦不停,颇有些不耐,不禁叱道:“老头耐性有限,快些说来,老头听了,如若满意,放你便是。”
“老人家可要说话算数!”
女子不过逢场做戏,阴晴变化甚快,手一松,眼角开花,破涕为笑,徐徐道来:“小女名叫楚媚,人皆称呼媚娘,那边长得像猴儿一般的是我三师弟李阳,小女子四人同门,还有一位师兄,唤作谢逄,四师弟唤作黑子。”
女子倒也不像撒谎,顿了一顿,道“我四人随马戏团四海为家,不过是为了混得一口饭吃,小女子是解语师,负责与那些猴儿,狗儿之类的沟通,老人家不知道,这猴儿,狗儿的可比人乖巧多了,指东向东,指西向西,可不像那边那只猴儿。”
女子说完,又顿了一下。
“你这娃儿忒也嗦,繁杂琐事尽可不提。”
三爷爷见女子说一下,停一下,似有所图,禁不住沉声催促。
“老四是个驯兽师,天上飞的,地下跑的,尽被他驯得服服帖帖,大师兄原本是个拳师,会些拳脚,那边的老三却是个小丑,我四人还有一个绰号,人称‘大四喜’,就是想尽法儿让人欢喜的大四喜。“
女子忆及往事,满脸均是悲戚之情:“我四人中要数这老三最为卑劣,别看他沐猴而冠,人模人样,其实内里就是一色猴儿,平日学人咨文掉武,假装斯文,成天拿着一本书,见了人就往怀里藏,不知者还以为这猴儿好学,却不知这猴儿看得尽是些不堪入目的秽气玩意,自然见不得人。“
“这猴儿好色,胆子却不大,每次小女子前脚刚进澡堂,猴儿后脚便跟至,趴在墙边,探头探脑,看得久了,一日竟色胆包天,闯将进来,猴儿火急火燎,三两下便脱得精光,小女子假意奉承,趁其不备,摸出备好的怀刀,一刀下去,这猴儿反应也算快捷,用手一挡,少不得掉了三根手指,以后就聪明了许多,见到小女子,每次都躲得远远的。”
女子说话断断续续,语气也是忽高忽低,令人难以捉摸。
“好你个娃儿,还敢胡搅蛮缠,满嘴胡言,难不成另有所图?”
三爷爷白眉轻蹙,愈发觉得不妥,这女子东一句,西一句,没一句正经,似在有意拖延时间,忽而忆起一事,方才小样离开时未曾留意,此刻想来,小样表情似乎有些怪异。
“你这女子,难不成已将驱魂术练到‘一心二用,花开二处’的境界?”
“这也怨不得小女子,小女子方才在草流子和猴儿身上用尽全力,未曾想这草流子如此不济,被老人家一场大雨浇个精光,功力一散,那一半魂儿一不小心便跟着弟弟去了。”
女子算来大局已定,也就老实承认,心情大好之下,口齿愈发伶俐,连珠炮也似的。
三爷爷暗自忖道:“老头原以为这女娃术法算不得高明,万万不可能将驱魂术练到‘一心二用,花开二处’的境界,能够同时控制草流子和这书生已经颇为不易,若想同时控制两个生人,非得达到‘一心二用,花开二处’的境界不可,难不成老头这观体术如今也失了准头。以三毛奔雷步脚程,粗粗估算已在十里开外,一时难已追及。就算追到,估计变化已生,也是枉然,这可如何是好?”
三爷爷连连跺脚,再细瞧女子,发现女子神态似乎和方才有点不太一样,再以观体术瞧之,女子体内原气不减反增,短时间内似已达到另外一层境界。
三爷爷心中惊诧不已,飞快盘算:“娃儿体内似藏有异物,可在短时间内令其功力飞升。真是年岁大了,考虑事情不如年轻时周全,一时不察,让这娃儿占尽先机,但仔细想想,女娃此招似乎并非全无破绽,有个关键之处,需得再掂量掂量。”
思虑一经至此,脑中却是灵光一闪,三爷爷白眉渐渐舒展开来,笑道:“你这女娃狡猾无比,千算万算,可还是少算了一着,你现在可还在老头手中,老头问完了话,再将你打晕了去,你这娃儿没了心识,还能随心所欲控制这驱魂术不成。”
女子脸色一变,三爷爷知道戳中女子要害,哈哈一笑,伸出右手,凌空一抓,水牢一阵扭曲变形,女子顿感呼吸困难,全身乏力。
“好个狡黠女子,一再欺骗老头,如若没有其它招数,趁早如实招来,老头可没闲心再听你东扯西拉。”
三爷爷全副身心均着落在媚娘身上,寻思尽快问出结果,好解开小虫儿身上驱魂术。
恰在此时,一溜白光从三爷爷身后袭来,三爷爷‘咦’的一声,身后如长眼睛,身子一侧,白光擦身而过,直接击打在水牢上,水牢顿时支离破碎,如水银般泻了满地。
白光余势不减,“匡”一响,撞到墙面,变得粉碎,原来只是一片小小瓦砖。
三爷爷不及回身,只听空中呼呼声大作,抬头一看,白花花一片,俱都是屋上瓦片,呼啸而来。
三爷爷一声冷哼,捏了一个起水势,往地上一点,复又升起一片水墙,遮挡在三爷爷身前,这片水墙乃三爷爷体内原气所化,瓦砖虽然来势汹汹,三爷爷料定这水墙亦可抵挡。
瓦砖顷刻碰到水墙,顿了一下,却没有如意料中跌落地面,反而威力大增,夹雷霆之势穿墙而过。
那女子摆脱水牢后,立即以驱魂术驱使书生将银蛛丝混于瓦片之间,以蛛线之利切开三爷爷所布水墙。
三爷爷一时不察,来不及施展术法,只得展开身形,仓促躲闪。
书生一招得手,后招便如长江大河,绵绵不绝,蛛丝如一张无形大网,牵动瓦片,铺天盖地而来,不给三爷爷施术之机。
三爷爷不得已展开身法,空中点掠翻腾,如行云流水一般,瓦砖不及三爷爷身边,三爷爷身形已到了下一处,身形不快,瓦砖却始终无法触及三爷爷身体。
不自不觉间,三爷爷已接近多叔面摊,书生攻击突然一滞,三爷爷顿时察觉,正待以术法反击,一个黑乎乎物事从地上直立而起。
三爷爷不及细想,侧身欲闪。
恰在此时,有物电光石火般从三爷爷胸前穿过,只见此物有手有脚,似人非人,全身被火烧得黑不溜秋,像根焦炭,本应是脑袋的部分头发已被大火烧个干净,面目则是模糊不清,黑糊糊一团,像个怪物。
怪物一击而中,慢慢从三爷爷身上抽手,飘身后退。
一条细小青线从怪物额角亮起,自脖子处分为两条,很快延伸至脚底,怪物伸出双手顺着这条青线往两旁一拉,外面一层黑不溜秋的东西似蛋壳一般被脱去,里面露出白嫩人形。
三爷爷一看,目眦尽裂,用尽平生气力吼出一句:“多海!原来是你!”
与此同时。
庞古山绝代峰北麓。
一间木屋,烛火摇曳生辉,屋中一贫如洗,四壁皆空,仅得一木桶立与中央,桶中盛满清水。
水面站着三个半尺小人,一个默然静立,一个于水面沿着桶壁正不断转圈,时东时西,最后一个姿势最是怪异,一足脚尖向下,另一足却是脚尖向上跨出,侧身后仰,看似要变换方向。
这三个小人不知何物所制,面无表情,身上流光异彩,变幻莫测。
蓦地“砰”的一响,第三个小人脚尖落下,身子直直立起,胸中裂开一个大洞,随即四分五裂,迸射开来,水珠如弹丸一般飞出,撞得桶壁“噗噗”有声。
“咕噜!咕噜!”
水面冒出大大小小水泡,绕圈小人忽而静止不动,一个人头倏尔冒出水面,白发白眉,脸上东一道,西一道,如蛛丝结网,布满无数皱纹,却是一个百岁老者。
老者大口喘气,神情显得极为困乏。
过得片刻,老者喘息渐止,白眉紧蹙,小声嘀咕:“眼下形势,‘大四喜’四人,黑子守在长平坳火尾丛,已被老头影子引开,楚媚娘和李阳出现在永安街,如今只剩一个谢逄,却不知此人身在何方?”
“样儿中了媚娘的驱魂术,此事最为急迫,只是老头以散魂复加水精而成的四个影子一个自毁于长平坳,另一个方才又被多海所破,仅剩最后两个,除却葫芦子巷那个,最后一个尚有要务,暂时抽不得身,也只好请老二走这一遭了,但需仔细交代,让他留点余力才是,否则天翻地覆,可不好收拾。”
老者双手在水下连续几个变化,口中念念有词,清喝一声:“点水化物,信鸽有形,起!”
水面翻滚不息,继而飞出巴掌大一个水球,如活物一般在空中转动几下乍然破裂,一只鸽子蓦地从水球中飞出。
“水鸽!”
老者小声交代,如此这般。
水鸽扑棱扑棱几下,穿过窗棂,飞入蒙蒙夜色,须臾消失不见。
“唉!时隔百年,‘大日拳’再现庞古,恐怕又是多事之秋了。”
老者长长一声叹息,复又沉入水底。
第9章 战栗!三宝蛮猴
八月十六,寅时,上一刻。
东平镇葫芦子巷。
此巷分前葫芦子巷和后葫芦子巷,巷内民房居多,皆一般高矮大小,其间巷道纵横,人入此间,如入浩瀚迷宫,四面八方,均为红砖白瓦,藩篱间绿叶缠绕,不得其径而出。
如从上空俯瞰,房子星罗棋布,乍一看杂乱无章,仔细瞅来,房屋依次而建,一圈一圈环环相扣,形如大圆小圆,更有羊肠小道将前巷和后巷连接起来,仿似一个倒转葫芦,是为葫芦子巷。
黑子紧跟前方之人,七弯八拐,正是到了这葫芦子巷。
甫入此间,黑子眼前一暗,原来巷子里房屋过于紧凑,加之屋檐檐角深邃,勾肩搭背,竟将月光遮挡大半,导致此间光线要比巷子外明显暗了许多。
前面之人身形并不快捷,但行若流水,姿势却是十分曼妙。
黑子亦步亦趋,不敢靠得太近。
自身后瞧来,此人身形高大,发白如雪,令黑子觉得分外眼熟,但因脚下匆忙,一时间无暇多想。
白发人似乎并不着急,奔行到一个巷口,身形忽而变快,窜入其中,于不多远处向左一拐,消失不见。
黑子快步跟上,拐过巷角,不禁眉头一皱,前方竟是偌大一个广场,一个巨大水池立于广场之中,四周房屋密布,围成一圈,之间分出四五个岔口,均是一般深浅。
岔口里屋檐比肩接踵,光线更为幽暗,几乎难以辩物。
黑子不得已止步,抬头看天。
月华西沉,估计已是寅时,黑子稍一皱眉,忆起从长平坳至此,不觉间已有两个时辰,不但没有见到弱水观音,也不知白发人四处转囿,目的何在。
“难不成有意引丁爷至此?”
一念即起,黑子开始留意巷子四周,此处地势错综复杂,房屋均是一般大小颜色,甚难分辨方位。
黑子更加笃定,决定不再跟踪,欲将白发人擒住再细细拷问。挽上袖子,露出黑黝黝一截精壮小臂,轻唤一声:“黑皮!”
不得回应,黑子忍住再唤,余音缭绕,可依旧不见应答之声。
转头一看,那形如鸽子般的瘦猴趴在肩上睡得香甜,不时有口水从口中嘀嗒嘀嗒流下,落到黑子衣物上,煞是恶心。
黑子没来由的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提了瘦猴尾巴使劲便往地上一砸,一声怒吼:“懒猴!睡得可香。”
瘦猴发出一声惨叫,身子骨倒是硬朗,竟然毫法无伤,很快爬将起身,抬头一看,主人面目狰狞,怒发冲冠,吓得瘦猴手足无措,“唧唧”几声,一下又趴回地面,双膝着地连连磕首,像是在向黑子讨饶。
“如若不是时间急迫,定要好好教训一下你这破猴,还不给丁爷上来。”黑子恶狠狠道,再次伸出手臂。
哪知瘦猴一见,惊恐之色更甚,蹬地跃起,意欲逃跑。
瘦猴身子虽小,这一跳却高逾2米。
不料黑子早有所备,手一伸,从空中一把抓住瘦猴后颈提将起来:“破猴,乖乖听话也就罢了,不然,丁爷饿你三天,看你这破猴是否听教。”
将手臂再次伸到瘦猴嘴边,稍一运气,皮肤忽而向上拱起,形成一个小小肉球,肉球之中似有异物,蠢蠢欲动。
“快咬!”
黑子用力捏住瘦猴下巴,露出口中两排尖牙,凑向手腕肉球处,瘦猴闭上双眼,不情不愿一口咬下,将内中之物吸入,表情显得十分痛楚,使劲挣扎。
须臾,瘦猴动作渐趋平缓,黑子将瘦猴提起,面向岔道,但瘦猴依旧不见睁眼,黑子勃然大怒,提着瘦猴左右一通乱摇,吼道:“破猴,还不给丁爷开眼!”
手上力道大增,瘦猴痛极,双目猛的睁开。
两道光芒射出,前方巷道内情形如纸糊一般呈现在黑子面前。
黑子提着瘦猴四面疾走,一圈过后,瘦猴眼中亮光这才渐渐平息下来。
“看你往哪走!”
白发人在黑子术法“投光辟路”之下无所遁形,正在左向第二个岔道中发足狂奔。
黑子一声冷哼,不顾瘦猴死活,随手一扔,如弃敝屣,将瘦猴远远扔了出去。
长袖拂过,一团雾气自黑子袖中窜出,雾气且如活物,在空中扭动不已。
“去!”
雾气脱离黑子身体,飞快钻入巷道不见。
黑子正要紧随其后,忽而一片水雾袭来,黑子猝不及防,抽身后退,可水雾来得十分迅快,转眼已将黑子包在其间。
“不好!”
黑子一惊,侧过身子,以肩膀撞击,妄图冲出水雾。
一阵水波荡漾,水雾化为实物,将黑子困在其间,丝毫动弹不得。
“老头一时不察,不久前被多海竖子破去水牢,为防重蹈覆辙,在水牢之上老头又施了顽壁术,即便千钧之力,只怕也难以挣脱,老头劝你还是省点力气为妙!”
话音方落,”哗啦啦”一阵水响,水池中蓦地升起一道水柱,有高大人形包裹其间。
待水柱散去,人影一晃,水牢前立定一个白发老者,看身形打扮,正是黑子追踪之人。
黑子看清老者面容,顿时吃了一惊,此人面相竟与两个时辰前在火尾丛旁被自己所杀之人十足相似,顾不得身陷囹圄,张口便问:“你这老儿到底是谁?”
白发老者对黑子视而不见,却缓步向一旁瘦猴行去,瘦猴见老者逼近,龇牙咧嘴,双手摆个不停,两腿微微打颤,实是害怕已极。
老者露出大惑不解神情,望向黑子:“老头先来问你,灭云国排山行者与你这小鬼是什么关系?这可是吉祥三宝中的蛮猴?前面跟着老头罔两的难不成是三宝中的雾蛇?”
老者一连三问,眸中精光闪闪,不像百岁人瑞。
“丁爷不知什么排山排尿行者,这些畜牲自小跟着丁爷同吃同睡,平日吃了睡,睡了吃,不给丁爷我添堵已是万事大吉,要依丁爷之意,称呼倒霉三宝才有些道理,不知你这老儿胡言乱语些什么。”
黑子说话粗鄙,老者不喜,心想:“难不成这两个畜牲真不是排山老头所养三宝,蛮猴确实不该如此模样,样子像个十足,但尺寸太小,照说蛮猴举世无双,除了排山老头手上有一只,不该再有同类才对,而且这只黑猴胆小怕事,完全不像百年前所见那只气拔山兮,蛮不讲理的巨猴,再说一只猴子能活百年,也是奇哉怪也!”
老者思忖片刻,终于还是摇了摇头:“罢了,即便排山和蛮猴这等怪物还在人世,也算不得怪异,术法一途,本就不可以常理度之,如今只好走一着,看一着,先弄清楚这帮小鬼走虫儿目的才是。”
老者道:“老头身份,告诉你也无妨,不过你需得先回答老头一个问题。”
“术法虽说变化多端,但也有法子可窥门径,老头好奇的倒不是你们这群小鬼术法高低,而是你们体内之物,此物对修炼原气似乎大有裨益,你那同门女娃媚娘功力本来只达开心境地,却能‘一心二用,花开二处’,如若不是体内之物相助,短时间万万难以达到解气境界。老头曾以术法感知,亦是无法确定此物为何,不过仅凭这两手,就想在老头面前蒙混过关,忒也不自量力。老头猜想,长平坳那片火尾长年累月吸纳大阳之气,与庞古地底大阴相克,无非就是为了破坏一夫关外那九曲太阴,让灭云国有机可趁,这些事暂且不提,你们千方百计想要掠走虫儿,令老头好生不解,难不成小虫儿也在你们计划之中?”老者厉声道。
“这老头从哪得知这许多事情?”黑子心中一颤,口中却毫不示弱。
“丁爷我功力有限”黑子蓄起嗓子,学起老者说话,口音倒也有七八分相似:“老儿既然如此神通,大可掐指一算,必定一目了然。”
“你们这群小鬼尽皆能说会道,看来老头多说也是无益,趁早拿出一点真本事为妙。”
老者不欲纠缠,双手尽出,列了一个起水势,轻喝:“点水化物,剑针如鱼!”
有水珠自水牢上飞出,化为无数尖利之物,黑子只觉腹部一痛,尖物已自“关元”穴刺入。
“老头这手本是用来对付那女娃,不料变生肘腋,多海竖子横插一手,老头不及使用,正好招呼在你这小鬼身上,看是小鬼的嘴利还是老头的针利。”
说完左手食指向上一划,黑子身体如风摆荷叶一般颤抖起来,偏又被牢壁所挡,撞得砰砰有声。
腹中水针一刻不停,自“关元”一路穿过“止泻”、“石门”二穴来到“气海”,这水针细如发丝,在老者术法操纵下,于黑子经络中快速游动,且不时在黑子穴道上扎上一扎,戳上一戳,好似蛇咬蚁噬,黑子脸上汗如雨下,顷刻已是汗湿重衫。
“呵呵!不忙,不忙,老头这缝补之术不过刚刚开始。”
左手变化手势,黑子“神封”穴上又是一痛,第二道水针刺入。
老者左手小指一挑,水针从“神封”游到“神藏”,另外食指却也不停,往下一划,又将气针从“气海”拉回“关元”。
这下双针其出,无疑痛楚加倍,黑子倒也硬气,起初还能逞强说上两句,到后面腹痛如绞,经脉处如鞭击火寮,端的难受万分,于是紧咬嘴唇,一言不发。
“想不到小鬼还有点骨气,既然如此,老头就做个顺水人情,权且缝朵花儿给你,老头可是事先提醒,如若惊受不住,不妨快快招来,否则性命难保。”
说完双手齐齐变化,又是几道水针自“乳中”、“天枢”、“幽门”等穴窜入黑子体内。
老者双手齐动,这些水针如飞鱼一般交相穿插,来回游弋,竟似真的在黑子体内缝起花儿。
如此一来,黑子全身血脉贲张,外层衣物之上似槌击鼓面,又似雨打芭蕉,一会向上高高凸起,一会却又向下低低凹进,一张脸亦是黑中透红,嘴边亦有血丝渗出,终究忍耐不住,惨呼出口。
恰在此时,细微声起,一道黑影从侧面扑向老者。
“好个畜牲!”
不等瘦猴靠近,老者双指一弹,一粒水珠从老者双指间弹出,正好击中瘦猴前额,瘦猴跌落下地,“唧唧”几声,又爬了起来。
老者虽留有余力,但以老者功力,即便只有一成力道,只怕也非这瘦猴可以承受,但瘦猴硬挨老者一击,却若无其事,令老者也是稍有讶异。
“你这猴儿虽然胆小怕事,忠心还算可嘉,可老头要不使些本事,料那小鬼主人亦不会从实招来,此事可怨不得老头。”
老者又加了几分力道,黑子惨呼渐渐低沉,只剩微弱喘息之声,老者见黑子似乎已经有些抵挡不住,这才稍微收了一些力道。
瘦猴呆立一会,一咂嘴,竟又扑了上来。
老者倒也未将这瘦猴放在眼里,只是发出水珠将瘦猴弹开,瘦猴屡次栽倒地上,皮肉却扎实,转眼又爬将起来。
黑子憋住一口气不肯讨饶认输,过得一会,老者也有点不耐,正好瘦猴再一次扑至,老者不禁动了怒气,清叱:“点水化物,滴水成箭!”
一道水箭自指间弹出,威力比水珠又大了许多。
瘦猴不知闪躲,立时中箭,笔直飞了出去,恰好落入巷道之中,四脚朝天。
不出一会,瘦猴翻身坐起,脑袋里星光点点,不知身处何方。
一丝光亮忽而窜入幽暗巷道,伴随丝丝微风,一粒细小之物似葫芦般一路滚来,瘦猴好不容易立稳身子,但见身前多了一粒圆形物事,瞪大双眼,左瞅右瞅,看清这是一粒火烧栗子,顿时欢喜不甚,飞快拾起投入口中。
瘦猴口中兀自咀嚼有声,不曾察觉随着火栗入腹,身上毛发根根直立,越长越长,猴身亦开始向上猛窜,头部堪堪触及屋檐方停。
透过微小罅隙,一丝月光正好照在一只长愈一丈的巨大黑猴额上,额上毛发成行,发间隐隐露出一个大字,于月光下闪闪发亮。
上亦下虫,仿似一个“蛮”字。
咀嚼声止,巨猴抬头,双眼向月,张开血盆大嘴,就是一声震天动地的大吼。
第10章 潜入!翻江倒海
八月十六,寅时,上三刻。
百步林,位于绝代峰后山,靠近山脚,虽然谓之百步,前后左右幅员广袤,其实均超过百丈。
百步林中当然少不得参天大树,可这百步林里外围多数是竹子,竹子不似普通竹子般碧绿荧荧,通体洁白如玉,晶莹透亮,竹面上有明显褐色斑点,似人之眼泪,是以名为月斑竹。
再行得里去,才是葱葱拢拢,苍翠欲滴的古木大树,小溪从林间穿过,正可谓茂林修竹,更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
此刻月斑竹林中已是十分热闹,月光下,百兽汇集于此,竹林前后均有巨人守护。
不时有巨人驱赶野兽,进进出出,奇怪的是这些野兽到来之前均是十分凶恶,百兽汇集,咆哮声不绝于耳,可一旦被驱赶进入这月斑竹林,立刻安静许多。
原来在林中竹身上系着许多发光的怪圈,野兽一旦被光头大汉赶入怪圈之中,怪圈中腾的冒出一圈白光,套住野兽颈部,野兽在白光柔抚之下,俱都凶焰大减,咆哮声也小了许多。
林中野兽越来越多,巨人却都镇定如常,又有一批野兽被驱赶至此,只听一巨人道:“寸头,你看老子手中这两头白眼狼可还壮实,老子可是没费吹灰之力,一拳撂倒两个。”
被称为寸头的巨人却不宵一顾:“一元不过抓了两头白眼狼就乱吹法螺,老子方才可是逮了一只夜豹,这短儿子竟敢躲在暗处偷袭老子,老子一个后撤步,随势抓了这孽畜尾巴一顿狂揍,现在不也在那边乖乖呆着。”
“我说这都算不得什么,兄弟们可是知道我刚才抓了一头山豪。”
又有一个脸大如盆的光头巨人插嘴。
“哈哈哈,抓了一头山豪也敢拿来说事,凭地说低了我大人族。”
众巨人一阵大笑。
“兄弟们可不要小看了这头山豪。”
大脸巨人急道:“我见到这家伙时,这家伙正躲在营中,偷看水儿洗澡。”
“哗……!”
一片嘘声:“竟敢偷窥水儿,果然不比普通山豪,既然山豪有幸,你小子是不是也跟着饱了艳福。”
众巨人听到此事有关族中第一美女,尽皆来了兴趣,大笑起哄。
“这事可不好说。”
巨人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按捺不住,道出真相:“这山豪肥头大耳,浑身滑不溜秋,老子一不小心没抓住,结果扑进帐去,就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今日脸盘比往常还要大些,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这两天可是够兄弟们累的,这帮孽畜不知为何变了性子,日夜不得安宁,老子里里外外,少说也抓了二三十只栓在这‘一线牵’里,如今方才松散一些,此刻只想就地一躺,美美睡它一觉。”一元道。
“你他娘的是松散惯了,还不如回家抱娃娃,最近这些年灭云小崽子本分,大人族也快淡出鸟来,老子倒巴不得有些事干干,再说了,再累能累过十毛,还有守在无底洞那群兄弟。”
寸头骂道。
“寸头说得有理,灭云国以前还零敲碎打,最近却偃旗息鼓,让一群兄弟也是好生无趣,难不成和这庞古孽畜一般,突然转了性子。”一元又道。
“我看未必,这几日异事连连,虽然还不知缘由,保不成和灭云有些干系,大家打点精神,认真应付才好。”寸头接道。
“寸头说得不错!”、“理当如此”……巨人喧嚣一番,将怪兽拴上月斑竹,转身又步入林海深处。
月斑竹后莽林深处有一块空地,四面顶冠大树交相掩映,小花小草点缀其间,独独中间有一空地却是寸草不生,原来空地中间有一大洞,宽逾十米。
因临近山脚,此洞与地面相连,一眼望去,洞内深不见底,伴随寒风阵阵,平添几分阴森。
“二哥,这无底洞深不可测,连我大人族族人亦不敢踏足此间,灭云国将从此间入侵的消息是否当得了真,这一连两天,可是连半个人影也没有见到。”
树上忽然传来清脆人声。
“九弟,俗话说无风不起浪,老毛如此吩咐,必定有他的道理,我们两兄弟不可妄自猜度。”有粗重声回应。
“难不成有人可以穿越九曲太阴?”
“九弟此言差亦,以前灭云国确无此能耐,但如今却有些不同,这灭云国……”
说到此处,粗重声忽而一停,转头道:“孽畜又来骚扰,丈八。”
“在”左近有人回应。
“右边百米,十只天狗,给你半炷香时间。”
“是!”叶子一片晃动,有巨大身形从树干上站起,轻轻一纵,跳到另一根树枝上。
大人族人高体重,所练步法奔雷步不重轻盈,这一跳丈八虽有控制力道,但树枝仍是晃动不止。
人影纵跃几下去得远了,不一会传来打斗之声。
“二哥,这天狗两胁生翅,群居树上,受大阳之气影响甚微,平日这孽畜见得我们,也是躲得远远的,今日为何却是大违常态,难不成有人暗中操纵生事。”
两人继续交谈。
“嗯,这两日庞古山地底阴阳相冲,大违常理,庞古生物俱都受其影响,越是接近地底,影响越深,空中讨饭吃的飞禽因远离地面,影响甚微,如九弟所言,这天狗两胁有翅,喜在林间飞行嬉耍,但这天狗算不得飞禽,也能于地面行走,因而受其影响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是否有人暗中操控生事,还需进一步佐证。”粗重声道。
“如二哥所言,灭云如今怎样才能穿越九曲太阴?”清脆声音道。
“九弟可曾听过山羊扶桑之名,此人本为尚明国术士,会一奇术,唤作‘翻江倒海’,平常术士只能在地下十米以上遁行,这‘翻江倒海’术据说可以让人在百米以下地底穿梭,翻江倒海,如履平地。”
“这山羊扶桑既是尚明国人,又怎会和灭云扯上干系?”
“哎!”
一阵长长叹息。
“山羊扶桑乃尚明国人没错,可这人藐睨世俗,不拘常法,十年前仗着‘翻江倒海’之术生生闯入仰光禁地,被仰光所虏,囚于摩云塔,后面不知为何被其逃出,在仰光重金悬赏之下,山羊扶桑逃至灭云,近来又受灭云四大灵王之一的大气灵王笼络并委以重任,传授灭云国将士‘翻江倒海’之术。”
“如此说来,灭云国岂不是可以在庞古来去自如。”
“二哥猜想这‘翻江倒海’术如此神通,料必也不是那么容易学会,故而灭云一直未敢轻易妄动,据说这门术法虽然奇妙,却有其弊,在地底百米以外潜行非比普通遁地术,无论功力高低,一段时间后必然要浮出地面,短时间内无力再行施展此术,否则将生生闷死地中,所以即便以此术能耐,亦不能穿越庞古山脉。如今灭云国似乎已训练出一批会施展此术的死士,拟在中秋前后自这无底洞入侵尚明。”
粗重声道:“方圆百里,大人族均是十分熟稔,唯独此处,从未有人进入过,不知深浅底细,灭云国自此处入侵,并非没有可能,因而老毛才派你我兄弟日夜镇守于无底洞旁。”
粗重声话音刚落,无底洞中传来异响,这声音怪异至极,一时间如风吹竹林,沙沙声不断,一时间又如风卷狂沙,呜呜大作,如此反复多次,一道黑影忽而从洞中冲出。
“吃我一拳!”
黑影尚未着地,一人从树上凌空扑至,空中一记重拳,黑影被碗大拳头击个正着,来不及惨呼,已掉回洞中。
“九毛!且慢!”
二毛情急之下急呼出口,却已来不及阻止九毛。
“其它人暂且别动,将镜灯打开,大毛招呼四周族人,自己一纵而下。
二毛一语既出,亮光大炽,原来是数面镜子隔在大树之上,将月光聚集一处,射向洞口,无底洞四周顿时变得亮如白昼。
二毛脚一沾地,发现九毛正于洞口向下窥探。
“万万不可!以防洞中冷箭。”
二毛抢步跟上,正想将九毛拉回,却听九毛道:“二哥,快来看!”
洞中并无动静,二毛缩手,转而与九毛并肩,低头瞧去,无底洞洞中幽深,镜灯射入,仅能瞧见30米以内物事。
洞壁上上下下趴着四个黑衣蒙面人,这几人姿势怪异,四肢紧紧吸附洞壁,不见动作,身体正向上缓缓蠕动。
“看这身形,与普通人相似,但动作僵硬,不像自己攀爬而上,倒像被人用线牵着一般,而且此刻洞口亮如白昼,洞中人应该早有察觉,为何这些黑衣人全无应对之策?”
二毛甚是不解。
须臾,一黑衣人已爬至洞口不远,双腿一蹬,自洞口跃出。
黑衣人一动,九毛半空截向黑衣人,正要一拳将其打回洞中,二毛抢先道:“九弟,勿下重手,生擒此人。”
九毛迅速变拳为抓,一把揪住黑衣人胸前衣襟,也不见黑衣人抵抗,落下地来。
“快快揭开此人头罩”二毛急道。
九毛依言揭开黑衣人头上黑巾,倒吸一口凉气,此人头无毛发,面部惨绿一片,眼睛眉毛鼻子等五官俱全,唯独眼珠子惨白一片,不像真人。
“这是什么玩意?”九毛皱眉。
二毛快步行到九毛身前,揪住黑衣人衣服用力一扯,黑衣人整个身子裸露在外,原来黑衣人不仅面部碧绿,全身均是如此颜色,手脚瘦弱细长,身上有大小孔洞无数。
“果然不出所料,此物唤作竹奴,为战国工匠所制,竹子中有齿轮机括相连,用以控制竹奴行动,这些露出体外的黑色物件正是竹奴体中齿轮机括。怪不得方才声音如此怪异,想必是有风吹到这些竹奴身上孔洞,风力时大时小以致声音迥然有异。”二毛道。
“这些竹奴有何用处?”九毛不解。
“竹奴在战国国内颇为常见,均为民间制作,乃是小孩手中的玩耍之物,取悦于人尚可,从未听说可用于行军打仗,这些竹奴如是灭云放出,这放出竹奴之人应该就在左近才对。”
二毛一念至此,来不及回答九毛,几声巨响,林中灯光突然齐齐告灭,接着噪声大作。
“不好!”
二毛话音方落,只听一阵虎吼,山摇地动,林中腥风大作,一头白色巨虎扑将出来,九毛手中竹奴突然白眼一翻,变为黑色,细长双臂齐出,将九毛牢牢抱在怀中。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二毛注意到巨虎上还坐着一人,此人中等身量,一身黑衣,四十上下光景,山羊胡,面容清矍,目光炯炯,正一字一句说道:“尚明啊尚明,一别十年,可还记得我山羊扶桑。”
第11章 来了!大旗烟火
八月十六,寅时,下一刻。
三毛将小样负于身后,展开奔雷步,一路风驰电掣,已达庞古山脚。
庞古有三峰,绝顶峰怪石嶙峋,山路险峻,九曲十八弯,山上林木稀疏,花草难寻,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恰如秃顶巨人,是为“绝顶峰”。
“绝代峰”却正好相反,山上郁郁葱葱,林木茂盛,各种怪兽出没其间,傲啸山林,而且峰身如剑,高耸入云,峰顶落有一雕像,一人丰神俊朗,面容和善,手持一笔,笔尖朝天,自有天地间任我挥毫之气势,乃绝代人物水老之雕塑,此峰因而被誉为“绝代峰”。
“绝色峰”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峰间奇花异草遍布,鸟声啁啾,每年春分时节,地底水气上扬,三峰之中,唯有此座山峰会被水雾缭绕,山势若隐若现,恍如披着薄纱的美貌女子,玉立于一水间,脉脉含情,凝眸不语,山巅挂有一条巨瀑,又恰如女子长发,从九天倾泻而下,银珠乍溅,夺人心目。
庞古三峰,绝代峰最高,居中而立,左有绝顶,右有绝色,统称三绝峰,而大人族族人群居之地,正落在绝代峰深山怀抱之中。
三毛与小样此刻正是要进入这有遮天蔽日之势的“绝代峰”。
三毛背负小样,经过“绝代峰”山脚边缘扇叶树丛时,查觉小样在身后扭扭捏捏,动个不停,不得已止步,回头问:“到底哪里不适?”
小样脸一红,指了指身下,意指尿急。
三毛恍然大悟,不疑有他,将小样放下。
小样四面张望一会,瞧见东边有一株巨大扇叶树,主干粗如水桶,枝叶茂盛,叶子形如蒲扇,层层叠叠,拥在一处,长得格外热闹,遂向大树背面行去。
三毛知道小样生性腼腆,不以为奇,但难免嬉戏一句:“简单一点,不知以前哪个小子被夜豹追得满山跑,跑掉了裤子,在族人面前光着屁股,也不见害羞。”
说完,已不见小样身影,嘿嘿一笑,也不介意,自个尿气上涌,脱了裤子,就地撒起尿来。
小样转入扇叶树背面,眼神遽变,迅速将身前草丛弄乱,左顾右盼一会,发现左近有一簇低矮趴地笼长得甚为茂盛,正好可以藏下一人,遂小心翼翼爬入此间,就近寻些杂草盖住头脸,只露眼睛在外。
过得片刻,只听三毛唤道:“小样,好了没有?”
随着树叶一阵剧烈摇动,三毛巨大身躯闪身而出,见树后空无一人,前方草丛凌乱,神情登的大变,长啸一声,展开奔雷步,向来路飞奔而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小样爬出草丛,掩口一笑,轻声道:“果真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到头来还不是中了姐姐我的调虎离山之计。”
声音妩媚撩人,正是大四喜中的媚娘。
“媚娘”话落,往另一方迈开大步,一路小跑进入密林深处。
小样平日也曾跟着大人族练习武法和身法,虽然也是勤练不掇,不知为何,收效甚微,在媚娘驱魂术下一路奔行,已达极限,不一会气喘如牛,脚步放缓。
“媚娘”不禁骂出声来:“臭小子如此不济,想害死老娘不成。”
骂归骂,脚步却不敢稍停,一路踉踉跄跄,半个时辰之后总算穿过扇叶树群,来到一条小溪前。
溪水清澈,可见游鱼,鱼儿长得奇怪,寸许长,身有四足,此时仍在石间穿梭,游得畅快,溪旁有一巨石,上书“小小足鱼溪”,足鱼料必就是水中怪鱼名称。
“媚娘”靠在石头之上,暗道:“约好此处相见,这死螃蟹不知是否又走错方向,怎的不见人影。”
“媚娘”见“螃蟹”没有赶至,百无聊赖之际,突然伸出双手在胸前一通乱摸,媚声道:“这小鬼皮肤倒好。”
话音方落,只听一声大吼自半空传来,如晴空霹雳,震得溪中足鱼四处乱窜。
“深山野岭,忒也不知廉耻,我数到三,若不罢手,定叫你好看,一”
“媚娘”一惊,不待“二”字出口,手上已然停止动作,东张西望,如惊弓之鸟。四面林木高耸,枝叶如鬼影般摇动。
尽管“媚娘”圆目大睁,却是不见一人。
“你这女子胡瞅些什么。”
身后忽而有人说话,“媚娘”回身一瞧,石上一尺方圆,光滑如镜,除了一片落叶,再无一物。
忽而一阵风来,树叶悠然飘起,无声无息之中化为粉尘,石上凭空多出一人。
“媚娘”以为眼花,揉揉眼,这下看得分明。
一个中年人,身形高大,超过七尺,脚蹬一双木屐,腰板挺得笔直,肩上还停着一只鸽子,鸽子身上水波荡漾,唯独眼睛一片死灰,不似活物。
中年人背负双手,一双眸子如猛兽一般,正冷冷瞅着“媚娘”。
一夫关。
大毛和四毛一番对话后,两人均是沉默不语,一个时辰悄然而过,远方天色气象混沌不明,但隐隐已有肃杀之象。
四毛突然大叫一声:“大哥,老子肚子饿了。”
大毛哑然失笑,道:“你个懒笨小子,荒山遍野,我到哪里给你找吃的?”
四毛问:“大哥手中可有火石?”
大毛奇道:“你要火石何用?”
“到底有还是没有?”
“火石没有,嗯,好像有一根火柴?你要是不要?”
大毛在短裤口袋中一阵摸索,原以为袋中空空如已,却不知为何摸到一根细小物事,掏出一看,竟然是一根火柴,一时想不起从何而来,递给四毛。
四毛不接,自顾自走出棚外,头也不回道:“大哥且先留着,我去去就回”。
中原取火,通常方式有三,第一种方式最为迅捷,勿需借助任何道具,只需一个会火焰术之类术法的术士,此类术法算不得高明,普通术士亦可办到,第二种方式是使用火石,两块火石相互撞击,便可发出明火,第三种方式本来也及其简单,对大人族而言却是大大的麻烦,这就是使用火柴。
火柴此物为百济国人纪诺夫.柴所发明,原名火寸,后人为纪念发明者纪诺夫.柴,取其姓名中的名“柴”,将火寸更名为火柴。
古书有云:“夜有急,苦于作灯之缓。有智者,批杉条染硫磺,置之待用,一与火遇,得焰穗然。既神之,呼引光奴。今遂有货者,易名火寸。”
这只是最原始的火柴,如今火柴只有两寸大小,细如草梗,质地松软的木材均可拿来作为棒身,一边则染有易燃之物红磷,硫磺等,只需在硬物上轻轻一划,即可擦出火花。
另有一种火柴,因其周身涂有一层薄膜用于防潮,可于狩猎、行军等野外使用。
火柴体积小,便于携带,广受中原大陆各国人氏喜爱,偏偏大人族不爱此物,原因很简单,大人族五大三粗,这手自然不小,手既然不小,手指也细不到哪里,拈着火柴就像拈根绣花针,稍一用力还会将火柴生生捏断,十分不适,因此大人族族人不喜携带此物。
换句话说,大人族族人口袋如若出现火柴,却是比太阳打东边出来更为奇怪之事。
大毛对手中这根火柴完全没有印象也在情理之中,但此等小事,无伤大体,想一想实在没有头绪,也就作罢。
大毛见四毛快步行出棚外,乳白色光晕缓缓亮起,四毛却又走到九曲太阴之外,荒原中仍有几只被大毛打伤的成年地弓鼠躺在那吱吱乱叫,不得动弹,四毛正是向这些地弓鼠行去。
“老八说这地弓鼠非得活的烧烤才好下口。”
大毛见四毛嘴里嘟哝不停,心中已知大概,暗想:“四毛这短儿子找火原来只是为了烤这地弓鼠,可这鼠肉味同嚼蜡,充饥尚可,要想吃得顺心可是大成问题,这小子难不成真是饿了,饥不择食。”
心中一乐,不再理会,眼光投向天际,寻思这灭云军何时方可到达,老毛计划是否可行。
大毛方自沉思,突听“轰隆”一声巨响,大毛缓过神来,眼前竟已不见四毛身影,适才四毛站立之处整个向下塌陷,几只成年地弓鼠亦不见踪影,想必已随之跌入地下。
随着“乒乒乓乓”一阵剧烈打斗,又是一声巨响,伴随一声大吼,方圆几米地皮被整个掀开,四毛从土中一跃而出,泥土簌簌而下。
四毛身上不知被何物所伤鲜血淋漓,却全然不觉疼痛,反而纵声大笑道:“难不成你这鼠儿子祖宗知道老子个大,鼠儿子不够塞老子牙缝,特地跑来送死。”
大毛吃了一惊,心想:“难不成方才那只地弓鼠并未逃走,而是躲在地下,但如若只是地弓鼠,四毛应付该是绰绰有余”,想一想,也就放宽心思,驻足观看。
四毛身前是一个宽逾十米,深逾五米的大洞。
洞中倏尔伸出四条金色长尾,搭在大洞边缘,长尾尚在缓缓蠕动。
忽而“嗤“的一响,冒出火焰,宛如四条火蛇,地面被烈火烧得焦黑一片。又有红光从洞中冒出,四条长尾齐齐朝天扬起。
一股噬人热浪排山倒海般冲将出来,四周杂草顿时又枯黄一片,有庞然大物借势跃出洞口。
大毛一见,不禁大皱其眉,面前不知是否可称地弓鼠的怪物长相诡异,脖子上一前一后竟然生有两个脑袋,体形比以前那两只金色地弓鼠可是又足足大了一倍有余,毛发火红跳亮,远远望去,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
两头怪鼠眼珠通红,恍如刚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呼”的一下将口中半截地弓鼠吸入口中,恍惚间,仿似又长大了些,身后四条长尾也随之长了一截。
四毛肚中空虚,出来寻食,万万不曾料想地弓鼠吃了如此大亏,还敢卷土重来,猝然遇袭下,身上挂了一点彩,一时之间并未看清地弓鼠长相,只知体形巨大。
此时亲眼所见,方知这地弓鼠外形竟是如此丑陋,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鼠儿子变来变去,反而脑袋开花,一前一后,不是为难老子,要老子和你哪边说话。”
大毛蹙眉叱道:“四毛,不可掉以轻心,这怪物想必是方才那两只鼠儿子同化而成,这同化之象在孽畜中很是少见,这只地弓鼠既然能吸化同类,已非先前可比,你可要小心应付了。”
说完心中忖道:“先前那只地弓鼠怕是没有死绝,不然成就不了这同化之事。”
接而又想:“地弓鼠看似弱小,却身负如此异能,即便号称庞古山之王的魄虎也要自叹不如,天地造物自有其奇妙之处,就像我大人族族人,天生神力,体格异于常人数倍,有类似情形之族类又何止万千。”
“这两头鼠体形巨大,老子可不好下口。”
四毛嘴上说得轻松,一双大眼却紧紧盯着面前两头鼠,两头鼠吞下最后一只地弓鼠,眼中凶焰大炽,恶狠狠盯回四毛,一人一兽四眼遽然短兵相接,火星乱窜。
“老子怕了你不成!”
四毛倔强脾气一犯,拼命睁圆双眼,力争与面前这两头鼠不相上下,分个高低,可惜四毛有意,两头鼠却无心。
两头鼠经同化后卷土重来,无意与四毛在这大眼瞪小眼,身后四条火尾猛的缠绕交叉在一起,发出一声怪叫,挟万钧之势向四毛扑将过来。
四毛眉开眼笑,正想“到底还是老子厉害些”,一时松懈,来不及摆好架势,两头鼠竟已扑至眼前,近身就是一爪,爪未至,灼热气焰已喷及四毛面部,半截眉毛顿时化为乌有。
四毛痛哼一声,奔雷步起,一声雷响,已绕到两头鼠背后。
两头鼠一扑落空,瞧也不瞧,又扑了过来,原来这同化后的地弓鼠一前一后均生有脑袋,前即是后,后即是前,根本无需转身,攻击起来更为方便。
但四毛这奔雷步为水老所创,据说水老一日夜观天象,天际雷声滚滚,悠长不绝,时而在东,时而在西,一时兴起,耳听四面雷声,脚下奔行不止,创出这路步法,唤之奔雷步。
此步不同于三爷爷的水云步,水云步配合水云身法,体姿轻盈,行随意走,随心所欲,而奔雷步重在声势,奔雷步起,脚底生雷,如九天雷起,慑人心魄,一旦起步已可让对手心神俱散,颇合大人族大大咧咧,毫不退缩的性子。
两头鼠虽然速度快捷,与夜豹相比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总归不能与奔雷步相提并论,三毛在永安街未使用此步法,亦是可以轻松困住夜豹,让夜豹无所适从,如若只是躲闪,仅凭这奔雷步,四毛应付绰绰有余。
偏偏大人族多数临阵对敌都不喜躲来躲去,针尖对麦芒,唯恐输了气势,四毛犹胜他人,刚刚一避已是极不称心,两头鼠再次扑将上来,正合四毛之意,想也未想,对准地弓鼠两个脑袋就是一拳。
这一拳四毛用了八成力道,全身原气激荡而出,顿时呼呼声大作,四面杂草乱飞,拳风所至,化为灰尘。
地弓鼠经过同化,身体构造大异以往,二次吸纳地底大阳之气又使天地元气贯通全身,鳞甲突生异变,由普通硬甲转化为盾甲。
只是四毛这一拳却是打向两头鼠脑袋,这盾甲再厉害也无暇顾及这两颗头颅,两头鼠反应还算迅捷,长尾忽而凝成一束,如一杆冲天火枪,“呼”的一响,自上而下,抵住四毛拳头。
四毛这一拳正好击打在两头鼠长尾上,拜盾甲所托,如中钵锣,发出金戈之声,火焰也似暗了一暗。
两头鼠连连后退,硬生生挡住四毛一拳,后退之中,四条长尾蓦地一化为四,向四毛齐齐击到。
四毛沉腰坐马,脚下生根,稳稳击出四拳,为防两头鼠突发尾箭,每一拳皆用足力道,将长尾震偏,同时趁两头鼠身形未稳,奔雷步起,已快速晃到两头鼠身侧。
两头鼠前后均有脑袋,唯独这身侧,两头鼠要想获知四毛方位,必然要转动头颅,可四毛身法快捷,出拳迅猛,拳头已然挥出,这一拳原是轰向两个鼠头。
四毛半路一盘算,起了玩耍之心,中途变向,击打在两头鼠身上,两头鼠甲变后,全身硬如山石,这一拳虽让两头鼠吃了些微苦头,却不能要了两头鼠性命。
两头鼠再次反扑,一人一鼠瞬间又纠缠在一起,斗得不亦乐乎。四毛好久没有玩得如此尽兴,脚下生雷,拳去如山,却偏偏不肯用上全力,你来我往,暂时斗了个旗鼓相当。
人鼠打得热闹,远方鼓音却一变,不再断断续续,一短三长,而是由徐而疾,渐渐高昂不止,两头鼠闻之状若癫狂,攻击更为猛烈。
四毛愈发欢喜,一声长啸,不退反进,连连抢攻,地弓鼠渐渐抵挡不住,向后退却。
大毛眼光投向远方,远方天地一线间已隐隐发白,露出鱼肚色。
突然一片大红,遮天蔽日,将刚有的一丝光亮遮得无影无踪。
大毛心中一凛:“终于来了!”
正待提醒四毛,只见远处一道尘烟升起,隐隐可见两道影子,如箭脱弦,从大红中窜出,快速奔来。
未及近身,一物从远处划空而至,正好砸在与四毛对仗的两头鼠两颗脑袋上,两头鼠躲闪不及,被生生砸入地底。
余威未尽,“轰”的一响,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坑,血肉飞溅,化为一蓬大火。
紧接着又是一记亮光,宛如天外流星,灿若烟火,笔直飞向四毛。
第12章 追击!足鱼溪畔
八月十六,寅时,下二刻。
蛮猴,又名“从一猴”,额上有字曰“蛮”,四肢粗壮,体形巨大,百年难得一见,一生只侍一主,从一而终,与雾蛇,黑甲火虫并称为“吉祥三宝”,乃百年前灭云国术士排山行者所养。
排山曾仗着这三宝在中原横行无忌,也曾在尚明引起轩然大波,后败于毛尖之手,被毛尖逐回灭云,要问毛尖何许人也?在庞古,有一个响亮名声,大人族族人尽皆称呼为“水老”。
三爷爷以散魂复加水精催生的四个傀儡“水影”,其中之一正在葫芦子巷与黑子周旋,黑子被三爷爷“水牢术”所困,又被施以水针过堂术,五内俱焚,痛不欲生。
纠缠片刻,突听一声大吼,三爷爷闻之变色,手上不自觉一松,待要回头,一阵大风刮来,黑掌如山压至。
三爷爷展开水云步,左躲右闪,好不容易脱出巨掌笼罩范围,这一掌直接按在地面之上,顿时出现一个巨大掌印。
“蛮猴!”
三爷爷惊诧不已:“果真是蛮猴,先前怎会这么小,难不成被人施了什么术法?蛮猴能活百年?蛮猴从一而终,怎会跟了这个小鬼?吉祥三宝已现两宝,黑甲火虫现在何处?排山那个老怪物如果还在人世,可有亲自来到东平?”
无数疑问那间从三爷爷脑中闪过。
巨猴一招失手,偌大身躯直立而起,左晃右晃,看起来竟然动作娴熟,进退有度。
三爷爷心中又是“咯噔”一下:“这笨猴子何时学会了武法?”
巨猴这路武法与武都猴拳相似,虽因身材所限,缺少武都猴拳所讲究的轻巧迅速,但耸肩缩颈,圆背束身,弯肘垂腕形神俱全,抓、采、甩、切、刁、拿、扣、顶、缠、蹬、踹、弹,刚柔并济,亦是有模有样。
三爷爷不敢怠慢,水云身法发挥到极致,举手抬足间,在巨猴身前来去自如,轻松写意。
巨猴不知跟谁练得一些武法,但因自身形庞大,始终无法跟上三爷爷脚步,空有蛮力不用,偏要使这轻盈拳法,恰如木匠放下尺圭,拿了大刀,顿时被三爷爷步法弄得团团乱转,渐渐失去耐性,连连跺脚,蛮性一旦发作,再也顾不得章法,昏天黑地一通乱捶。
狂风大作,碎石土屑横飞,连三爷爷也不得幸免,奔行之中以术法弹开乱石土块,身法顿时慢了下来。
巨猴本性如此,不再模仿他人,反而将蛮猴无坚不摧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三爷爷见蛮猴发威,声势大作,暗自心惊:“糟糕!当初选中此处,便是怕像在永安街一样,殃及到平民百姓,但凭这畜牲如此胡闹下去,百姓难免不受影响。”
遂捏了一个手势,祭出水牢,水牢未及近身,便被蛮猴以蛮力一爪抓散。
三爷爷随手发出的水弹,水箭,尽管杀伤力倍增,但击打在巨猴身上,如同给巨猴搔痒,收效甚微,反而激怒巨猴,对三爷爷所施术法完全置之不理,一味以蛮力强攻,一时间竟然逼得三爷爷无法还手。
“老四,这水牢可舒服!”
一女子趁三爷爷左支右绌间隙,突然从巷道中走出,女子脸上娇艳欲滴,红潮未退,瞅这妖娆身姿,正是“大四喜”中的媚娘。
“媚娘,适才我还在想黑皮怎会露了真身,原来是你,谁要你来管丁爷的闲事。”
三爷爷正疲于应付巨猴,无暇顾及水牢中的黑子,但水针尚留在黑子体内,加上水针过堂一番折磨,三爷爷料定就算是钢筋铁骨,也该有所损伤才对,可此刻听黑子说话却是中气十足,心中大为诧异,却又苦于被蛮猴穷追猛打,一时抽不得身。
“哼,别人不知你这黑鬼就爱演戏,老娘可没兴趣管你的闲事,师父说这白发老人不过是个傀儡假人,真身尚在他处,要你趁早解决此间事情,速速赶往庞古,听与不听,你自个拿主意,老娘有事,可不奉陪。”
话落脸色突然由红转白,媚娘露出古怪神情,似乎碰到什么难解之事,转身便行。
“慢着,好你个贼溜女子,说来就来,说去就去,哪有这么容易。”
三爷爷见媚娘三两句说完,立刻拔腿开溜,大急之下冲向巨猴。巨猴双手抓来,三爷爷腾身而起,对着巨猴双眼喝出一句:“水泄不通,目中无人!”
巨猴眼中顿时失去三爷爷身影,漫天洪水,恰如一条无尾苍猊,摇头摆尾,飞扑而来,饶是蛮猴凶残本性,也被吓得手舞足蹈,连连后退,缩回巨掌在眼前一气乱抓。
三爷爷一招得手,以障眼法吓退巨猴,水云身法一起,已挡在媚娘前面,同时双手变化,水牢从天而降,罩住媚娘。
恰在此时,一片黑云飘至,正好盖在水牢上,黑云蠕蠕而动,倏尔向四面分散,分明是一只只黑色小虫,小虫在水牢上欢快滚动。
但凡小虫滚过之处,尽皆化为氤氲水气,消散无踪,水牢一破,小虫随势跌落在地,排列成行,围成四个大字,依稀可见:
“黑”!“甲”!“火”!“虫”!
小小足鱼溪。
“媚娘”惊慌失措盯着面前足可与大人族身材相媲美的中年人,一双幽蓝眸子如野兽一般,盯得“媚娘”直冒冷气,心生怯意,道:“你如何知道我是女子?”
话一出口,便知不妙。
中年人似乎脾气不小,不屑回答“媚娘”问题,只是伸出两根长指,冷然道:“你这女子不知廉耻,还不快些收了驱魂术,难不成还有逼我出手。”
“媚娘”知道中年人有备而来,此人想必与永安街那三爷爷有些干系,只是不知三爷爷用了什么法子,能在如此短时间内知会此人并在这儿截到自己。
被驱魂术所控小子武术不精,难堪大用,自己本体在永安街事了之后,依师父所托,一路循着黑子留下的黑甲火虫气息而去,此时万万不可能赶至,即便能够赶到,以中年人刚刚神出鬼没露的一手,功力深不可测,自己恐怕很难与之相抗。
“媚娘”又想故伎重施,等待口中所说“螃蟹”来援。
不料中年人与三爷爷性格大为不同,身影从石上凭空消失,又鬼魅般出现在“媚娘”面前,劈手一掌,“媚娘”身子一软,顿时昏厥倒地,不省人事。
“老三竟会受你这女子摆布,丢尽了脸。若不是有水鸽指引,加上此物气息特别,纵有‘丈寸一替’,只怕我也无法及时赶至!”
中年人伸手抚摸小样脖子上的月光石,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温柔神色,但很快恢复如常,随手一提,将小样负于背上,扭头道:“回去告诉老三,我已寻到样儿。”
鸽子似乎能听懂中年人言语,点点头,扑棱扑棱几下,展翅而起,转眼消失于长空尽头。
待鸽子飞远,中年人斜眼瞥了一眼密林深处,冷笑道:“想要偷袭于我,可是打错如意算盘,还不滚了出来。”
一掌劈向树林,掌风过处,一棵扇叶树咔嚓一响,应声而断,树后一条人影急蹿而出,一拳击在中年人掌心,中年人袖角扬了一扬,身子纹丝不动,讶道:“大日拳!”。
人影和中年人硬碰硬拆了一招,落地时接连退了好几步,方才稳住身子,脸色青红反复多次才恢复正常。
来人一身黑衣,乃是一个壮硕男子,浓眉豹眼,宽口阔鼻,面目阴沉,看来和中年男子一般,属于不苟言笑之人。
“再接我一掌试试!”
中年人不欲多言,反手一掌,这一掌中年人仍然只用了四成力道,但是和先前随手挥出的那一掌相比,却是多了许多变化,将男子上下左右尽皆笼罩在掌风之内。
壮硕男子硬碰硬吃了大亏,此次不敢硬接,双脚一错,展开身法进行躲闪,男子步法怪异,眼睛直视前方,两脚快速向一旁横移,如螃蟹走路。
但凡壮硕男子脚下踩过之地,均出现一条浓浓黑线。
中年人一掌击出,本以为十拿九稳,却不知为何壮硕男子这一套怪异步法使出,掌风被什么东西生生带得偏离了方向,转而又击向密林深处。
巨响过后,一棵巨大扇叶树又被中年人一掌斩断。
中年人沉声道:“有些门道,你若能撑过三掌,我便饶你不死。”
话音落地,壮硕男子眼前蓦地失去中年人身影。
“第二掌!”中年人背负一人,但“丈寸一替”身法使出,一步之下,丈寸更替,神出鬼没出现在壮硕男子身后,一掌拍向其背部。
壮硕男子未曾回头,背后却如长了眼睛,向左一跨,打横躲闪。
中年人一掌看似又要打偏,可中年人似早已料到有此一着,手腕一抖,掌到中途,一招未尽,掌心一翻一吐,在壮硕男子没有变化脚步前已化为两道掌风。
一道打偏,另外一道却是方向不改,仍直直击向壮硕男子背部。
这一招变化太快,壮硕男子来不及闪躲,猛回头,双拳齐出,又硬生生接了中年人一掌,这一次接连向后退了十几步方才站定,胸口不停起伏,脸上神色变化数次方才恢复正常。
中年人另外一道掌风却是飞入半空之中,犹如海啸,片刻后方才消散。
两掌落空,令中年人稍有讶异,自己隐居深山多年,已多年没有碰到武法高手,此人虽然习得“大日拳”,但和正宗“大日拳”却不同,特别是那套步法,似乎能令对手招数落空,
中年人好胜心陡起,冷冷道:“最后一掌,是谓‘大自在掌’,此掌威力之大,一经使出,吾亦不能控制,有何压箱本领尽管使来,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中年人厉声提醒,壮硕男子仍是不发一言。
中年人一生自负,连续两掌皆只用了四成力道,没能将壮硕男子击倒,此时已顾不得老三告诫,要以五成力道使出这“大自在掌”。
这“大自在掌”取意于?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中年人一生桀骜不驯,向往如鲲鹏一般自由自在,傲啸于天地之间,却因凡事所扰,屡屡不能脱困,抑郁之下,始创这“大自在掌”,皆以天地为名,仅得三招。
“劈天”中年人一声大喝,单掌向天一劈,正是“大自在掌”第一招起手势。
此招一出,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本来此刻天色已渐渐发白,但中年人一掌劈出,竟似有暗云涌动,令天色又沉了下来。
修炼至中年人境地,已可将体内原气释出,与天地元气相通,浑然一体,可令无形之物化为有形,在其身后隐隐出现一排气墙,好似孔雀开屏。
此招一出,壮硕男子不敢托大,横移三尺,抢先出手,“大日拳”配合诡异步法“横行霸道”,双拳尽出,使出“大日变线拳”。
此拳法依托天地磁力,可影响对手出招,转移对手攻击方位,实也不可小觑。
壮硕男子全力而为,双拳尽出,一股热浪袭来,很快已至中年人身前。
“来得好!盖地!”
中年人自持身份,并未抢先出招,见壮硕男子在明知不敌情形下,依然有胆先行出手,心中暗自称赞,手下却不客气。
单掌翻回,往外一推,强大原气令其周身隐隐出现一圈波浪状水纹,背上小样却丝毫不受影响。
中年人单掌推出,身后气墙漫过头顶,如滔天巨浪,铺天盖地,拳掌相交,高低立见。
中年人余势不减,后发先至,震开壮硕男子双拳,不受“横行霸道”影响,落在壮硕男子前胸。
壮硕男子拳头在中年人眼前一寸不远地方停了一停,身子陡然高高飞起,空中吐出一蓬鲜血,掉入密林中生死不知。
中年男子不想壮硕男子如此不济,本无意置人死地,掌心触及壮硕男子身体前想要收会部分力道,但正如中年人先前所言,此招威力之大,中年人自己亦不能随心所欲,勉强收回一成力道。
拳掌相加引发的狂乱大气仍将方圆三十米以内物事尽皆催毁,那块雕着“小小足鱼溪”的大石也不得幸免,在大气压迫下瞬间化为齑粉。
“还是力道大了些,老三想必又要唠叨不休了。”
中年人看了一眼四周凌乱景象,不再顾及壮硕男子生死,大袖一摆,如大鸟一般,投入林中,须臾消失不见。
林中壮硕男子面孔朝地,一动不动,过得一会,背后黑衣上出现一个红白交错的亮眼图案,形如九宫格,中间有一微小物事如棋子般在其背心转动不已。
不出片刻,壮硕男子重新有了动静,翻身坐起,以手撑地,手掌四周密密麻麻出现无数黑线,待其中一条线亮,壮硕男子双手一撑,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
男子落地之时虽然步伐有点踉跄,但似乎并无大碍,拔脚便行,向黑线所亮方位行去,此方位,正是中年男子方才离去之处。
壮硕男子刚离开,树叶一动,出现一人,却是三毛。
三毛手上捏着一株紫色小草,脸有忧色,面前一番凌乱景象亦没有引起三毛太多注意,抬头瞅见壮硕男子模糊身影,一跺脚,不及细想,紧随其后。
第13章 伏击!林中神曲
八月十六,寅时,下三刻。
百步林。
来人骑着一头白色巨虎,正是庞古山中有王者之称的魄虎。
二人遥相对峙,各有心思,长久不语,似在等候林中战况。
片刻,山羊扶桑手摸魄虎虎头,方才开口:“面前之人可是‘庞古十毛’,不知排行第几?”
巨虎看来十分受用,双爪刨地,轻声咆哮。
二毛不见消息传来,展开奔雷步,正待硬闯。
十来个光头巨人从林中分散奔出,山羊扶桑并未阻挡,任由众人奔至二毛身后站定。
“林中如何?”二毛硬生生顿住脚步,扭头问。
“突然窜出二十几个黑衣蒙面人,已被族人挡在林中。”
一个面上有道刀疤的巨人应道。
二毛点点头,大为宽心,当初为了防止意外之事发生,在林子外又设了第二道埋伏,如今果然派上用场。
如若让这批人就这样分散逃出林去,难免会惹出许多事端。对方人数不多,林中有十来个兄弟,应付这二十来人该是绰绰有余。
山羊扶桑见无人作答,面有不虞,一声冷笑,道:“若是以为区区二十来人你们尚可应付,可是大错特错,不如听扶桑一言。”
二毛转身面向山羊扶桑,此人似乎不像传闻所言,是个鼻孔朝天,桀骜不驯的自负人物,倒是此刻孤身一人,仍然一幅胸有成竹模样,颇有些令人琢磨不透。
沉声应道:“我是二毛,你若真是传言中的那个山羊扶桑,也算半个尚明国人,有话不妨直言。”
二毛私下摆了摆手,示意那个刀疤巨人到九毛那边相帮,自己则要盯紧山羊扶桑,此人行踪诡异,又有异术在身,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山羊扶桑忽道:“千万不可轻举妄动,特别是那几只竹奴,更是碰也碰不得!”
二毛稍一迟疑,又摆了摆手,叫刀疤巨人暂时别动。
“这话如何说起?”二毛道。
“你自己一看便知。”山羊扶桑一手捋须,眼光投向九毛处。
山羊扶桑身下巨虎突显不耐,开始大声咆哮。
“你这畜生,难道苦头吃得还不够,我尚且不急,你急什么!”
山羊扶桑拍了几下虎头,巨虎立刻安静下来,鼻中喷出白气,颇有些气恼,却又无可奈何。
二毛暗道:“这山羊扶桑果然有些本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这孽畜制伏,变得如此温驯。”
二毛顺山羊扶桑眼光望去,洞中剩余三具竹奴已全数跃出洞口,洞中再无动静。
这些竹奴全部黑衣蒙面,在九毛身后不远一字排开,一动不动。
竹奴本由机关操控,站着不动,二毛倒也不觉奇怪,倒是九毛面红耳赤,不知碰到什么难解之事,让二毛顿觉诧异,禁不住皱眉问道:“九弟,你?”
二毛一直以为这竹奴不过是个诱饵,以此吸引大人族注意,其他人便可瞒天过海。
九毛遇袭,二毛并没有将它放在心上,此刻看来,似乎另有隐情。
九毛自己也是有苦难言,被这怪东西抱着帖面,冰凉彻骨,直透心肺,可不比抱着娘们舒服。
原本以为一发力便可挣脱,可这竹奴也是怪异,九毛用力,竹奴怪眼一翻,眼珠由黑转白,九毛顿时一泻千里,气力凭空消失,待九毛不再使力,竹奴双眼又由白转黑。
等到九毛再次使得力来,竹奴也是怪哉,如活人一般双眼一翻,再次由黑转白,九毛力气消失……,如是几次,令九毛颇为泄气。
“二哥,这竹奴忒也奇怪,我无法运气。”九毛答。
“呵呵,此竹奴外形看来虽与民间流行之物相仿,内里却全然不同,经由战国匠人改良,改弦易辙,机关骨格乃是以软铁‘化生’架构而成。”
山羊扶桑接道:“各位有所不知,化生此物,前白后黑,可硬可软,逢阴化阳,遇阳转阴,修炼原气之人接触此物,一旦使用原气,必被化生吸纳,乃修炼原气之人克星。中原广阔,唯独只有悬空岛上生有此种异物,一年仅能提炼不到百斤之数,为灭云四大灵王直接管辖,非比你们熟知的普通生铁。但这尚非关键,紧要之处在于这化生另有奇效。”
“此物与原气混杂,可生一物为‘饵’,累积多了,便会炸裂开来,威力不逊火药,非同小可。先行冲出地面的确为竹奴,但这几具却不同,这几具乃是‘饵奴’,如若没有机关术控制,小哥方才一番挣扎,妄动原气,足以引爆饵奴。扶桑此时还可勉强控制面前这四具饵奴,如若各位不听劝告,届时只怕扶桑也无能为力,饵奴一旦炸开,非我危言耸听,此处一众人等皆会魂飞魄散!”
山羊扶桑沉吟片刻,不等二毛开口,又道:“罢了,话已至此,扶桑不再隐瞒,灭云利用软铁特性,在战国匠人襄助下,锻造出一件兵器,此兵器威力奇大,唤为‘天铳’,化生制成弹丸,装入铁管之中,以精巧机括控制,自远处射出,可达百米之遥,如被化生射中入体,中者一旦妄动原气,体内生饵,一样会炸裂开来,不然仅凭区区二十来人,又怎敢轻易来捋大人族的虎须。”
山羊扶桑越说越快:“扶桑初返故里,不想大开杀戒,若有折中之法,自然更好,因而不妨听扶桑一言,大人族放我等一行离开,扶桑放了九毛,此谓两全其美。”
山羊扶桑面不改色,将化生之能全盘托出,却是打定主意要全身而退。
山羊扶桑话音方落,二毛大笑,山羊扶桑怒道:“有何可笑之处?”
二毛道:“大人族族中岂有贪生怕死之人,有一句话我倒是想问一问你,你即为尚明国人,为何定要投奔灭云,为虎作伥?”
山羊扶桑道:“扶桑逃离尚明,如若不是被灭云收留,还不知流落何处,大气灵王对我有知遇之恩,‘食人俸禄,忠人之事’,扶桑总该知道知恩图报之理。”
“我虽不知你当年为了何事闯入仰光禁地,可你当初是否想过这‘忠人之事’,如若不是你一意孤行,岂会被仰光悬赏捉拿,背井离乡,我看是自作自受。”二毛道。
“好一个自作自受,扶桑当年年少气盛,闯入禁地,仰光将我囚于摩云塔也就罢了,扶桑好不容易脱困而出,仰光仍不惜重金悬赏,定要将扶桑逼于死路,尚明不仁,扶桑不义,有何不对?”
山羊扶桑愤然道:“多说无益,你可需再考虑考虑,否则冲突一起,九毛必会首当其冲!”
二毛尚未作答,一物被人从林中抛出,正好落于二毛身前。
一人阴森森接道:“扶桑大人何时变得如此仁慈,既然扶桑大人不屑做这小人,那就让我毛利来做,毛利大人我最喜欢做的便是这小人,我不爱百世流芳,就爱遗臭万年!”
林中涌出十几个黑衣人,将二毛等人团团围住,这些人黑巾蒙面,各人手中提着一柄造型奇特的怪形兵器。
人群间立着一个瘦小如猴之人,面无头巾。
此人身材矮小,獐眉鼠目,看来猥琐至极,手中倒也捏着一物,却是一个饭团,兀自送入口中,咀嚼有声。
“早先不是与毛利大人说好,大人负责突围而出,此处交由扶桑应付,不知毛利大人为何回头相助,难不成计划有变?”山羊扶桑问。
“扶桑大人忒也多虑,解决一群莽夫,耽误不了多少时辰!”
义经毛利悠然自得咬了一口手中饭团,根本没把二毛一众人等放在眼里。
此时此刻,二毛耳中早已听不到任何声响,只是直勾勾盯着身前坠下之物。
这是一具大人族族人尸身,胸前不知为何物所伤,血肉模糊,林中其余族人只怕也是在劫难逃。
二毛虎躯禁不住微微颤抖,边关太平,很长时间不见族人如此死法,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可大人族向来齐心,上得战场,十毛从来都是身先士卒,更不会拿自家兄弟鲜血为自己功名开路。
沙场之上刀光剑影,伤亡不可避免,但大人族顶天立地,从来不惧兵戎相见,更不怕战死沙场。
二毛心中难受,体内原气犹如一条巨大白鲸在居合眼中翻滚欢腾,直欲破体而出。
天边一抹月色,悄悄引退,露出鱼白色。
二毛终于抬头,望了望天,又瞅了九毛一眼。
九毛心领神会,露齿一笑,二毛心中大为宽慰,回过头蓦地握住身旁刀疤巨人双手,一声令下,其它人同时伸手,搭在就近之人肩上。
“大人族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二毛保证这群小崽子一个不少,马上都会下去陪你,‘木方围,镇四方,大娘在,翘首望’,你在地下,千万不可忘了木方围城,更不可忘了城中翘首以盼之人。”
二毛口中发出一声长啸,居合眼开,风云变色。
同一时间,林中出现雁鸣之声,起而又伏,仿佛鸿雁在空中飞鸣起落,雌雄有序,绵延不绝。
“回翔瞻顾之情,上下颉颃之态,翔而后集之象,惊而复起之神,第一曲,平沙落雁。”
二毛身音跟着雁鸣起合,浑厚苍凉,直入九天。
第14章 密谋!绝代峰巅
八月十六,卯时,上一刻。
寅时方过,进入卯时,天色即将大白。
庞古山脉如一头洪荒巨兽,默立于荒原之上,绝代、绝顶、绝色三峰次第自沉睡中苏醒。
远处咚咚大鼓,由徐而疾,鼓声响彻云霄,忽而有雁鸣之音自林间升起,和着鼓声,惊醒林中大鸟,振翅直上九天,于九天之上一个急旋,迎风展翅。
“鲲鹏展翅,九万里翻动扶摇羊角!”
绝代峰峰顶,一位光头老人仰视大鸟雄姿,忍不住低声喟叹。
岁月如刀,风霜如剑,在其脸上纵意驰骋,留下印记无数。
老人在百岁开外,脸上似久未洗涤,被一层厚厚灰沙笼罩,身躯高大挺直,身上无数伤痕裸露在外,触目惊心。
虽说彻夜未眠,老人精神仍是健旺无比,无丝毫萎靡之态。
老人身后尚站立着另外一位光头老人,天庭饱满,慈眉善目,年岁打扮均和身前老人相仿。
山巅早寒,风声凌厉,两位老人却丝毫不觉寒冷。
灰面老人一言罢了,低头俯瞰山下,远处黑影重重,簇拥一处,待得天色渐亮,轮廓蓦地清晰许多。
排排房屋摩肩接踵,模糊小道蜿蜒逶迤,穿插其间,偶有薄雾升起,穿梭于田间。
田间阡陌纵横,沟渠无数,好一派平和景象。
“小二,可知这东平镇中现有多少人家,多少人口?”灰面老人突然问。
“如果木二所记不差,应该有二百零一户人家,恰好一千一百一十口人。”
老人家中排行第二,因而老者以小二呼之。
“不错,大人族牵入这庞古之际,此处绝大多数还都是荒芜之地,一镇仅有20几户,一户不到5口人,如今怕已翻了10倍不止。”
灰面老人道:“奇障九曲太阴横空出世,大人族顶替五色娘子军镇守庞古,不仅是为了守护东平,以防外敌入侵,山下一众平民百姓的安危自然也得顾及周全。”
灰面老者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又道:“灭云虽说弹丸之地,但年年四处征讨,狼子野心,可谓天下皆知,尚明地大物博,与灭云又是比肩相连,灭云早已垂涎三尺,可因九曲太阴横亘于中,灭云屡次犯我边关均无功而返,灭云若不能打通此关,尚明离灭云最近之地恐怕也在千里开外,长途征讨,必然舟车劳顿,人困马乏,对灭云有害无益,因而灭云对我一夫关一直虎视眈眈。”
“近几日庞古异象迭连,正如‘天机’所料,与灭云必有干系。此刻山下赤阳鼓起,灭云大军应已逼近‘一夫关’,若不是有十足把握攻破九曲太阴,灭云岂敢如此明目张胆,另外雁鸣声起,百步林无底洞前,怕是已经交上了手,小二你说,此次我们是否还能像以往一般,保这边关太平,山下一众百姓平安?”
灰面老者语气中隐隐夹杂有一丝不安。
“族长可还记得山下曾立有一座城门?”
木二老人并没有直接回答老者所问,只是用手指了指远处“落日平原”所在之地。
“当年大人族奉仰光之令,跋山涉水,自小别山中迁入庞古,这座城门正是伫立在‘落日平原’上,名为‘娘子关’,我族人嫌名字过于柔弱,加之九曲太阴横亘于中,于是尽遣族人,将城门夷为平地,仅在山口建了一个简易小棚,又借水老惊奇笔于山崖上刻了三个大字,‘一夫关’,族长可记得‘一夫’之意?”
木二声音严厉。
“一夫当关,万夫莫敌!”老人张口便答。
“族长记得便好,当年五色娘子军驻守东平,威震边疆,灭云亦不敢大张旗鼓,举兵来犯,大人族虽有一些名声在外,却无编制,灭云把我大人族当作乌合之众,以为我族人只是躲在九曲太阴后的缩头乌龟。料定九曲太阴一破,率领大军踏平一夫关,歼灭我大人族乃迟早之事,族长此刻失去信心,可是丢了我大人族意气,忘了庞古山崖上‘一夫关’三个大字。”
木二与灰面老者打小相识,对老者性情甚是熟悉,心知老者所问并非出自本性,只是此次事大,战乱一起,族人必有死伤,老人作为族长,责任重大,半点马虎不得,因而说话也就毫不客气,并无半点隐讳之意。
“哈哈,说得好,是我多虑了,千军万马我族中儿郎尚且不惧,又岂会将灭云那些养尊处优的小崽子放在眼里。”
灰面老人听罢,也知适才所言实在有违本性,大笑两声,疑虑顿时烟消云散。
“那就对了,前有我大人族守护庞古,后有‘天机’良策,族长何需多虑。只是这号称‘天机’之人料事如神,处处考虑周全,唯独有两件事令木二甚是不解。”木二道。
“哦,不妨说来听听。”
“我记得大人族收到的第一封书函之中署名‘天机’,文字稍显稚嫩,不像上了年岁之人所写,后面信函却全然不同,遣词造句极为老成,绝非年少之人可以写就,难道这‘天机’非一人而是两人?”
“呵呵,此项非我所长,你可和三毛议过此事?”
木二点点头:“三毛与木二想法倒是一样,只不过三毛见过书函后,神情显得有些古怪,问他有何不妥,三毛却又连连摇头,只说‘不可能’,再无下文。”
“既然如此,管他一人还是二人,只要‘天机’此人果真是为我尚明大好河山着想,其他事情大可先放在一边。”
“族长所言倒也不无道理!”木二颔首。
“这第二件不解之事是……?”老人问。
“依‘天机’信中所言,以防百姓恐慌,大人族昨日凌晨借中秋之名,赠各家各户睡莲一盆,东平赠莲,取其‘睡’字,有安稳平和之意。但我大人族赠送之物又称‘子夜洛桑’,此物罕见,族人四处搜集,勉强凑足二百之数,土下其实暗藏奇草‘巴巴睡’,适逢子夜,巴巴睡必然破土而出,散发奇香,闻者陷于沉睡之中,即便天打雷劈也是浑然不觉,待香气散尽,巴巴睡便会枯萎凋谢,化为尘土,而解救之物正好是子夜洛桑花开时所散发的花香,普通洛桑花上午开放,午后闭合,子夜洛桑却是子夜闭合,子夜开放,15日正好是子夜花闭,24个时辰后,今夜子时必然花开,待洛桑花开,释放花香,镇上居民方可醒转。”
木二老人道:“木二不解之处正是在此,‘天机’料定灭云在中秋大举来犯,着我大人族依计行事,但此事似乎有欠考虑,24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此间若有变数,百姓岂非任人宰割,毫无抵抗还手之力?”
“小二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庞古地底大阳盘踞,群兽失控,依‘天机’信中所言,只怕还涉及禁术中的驱魂术,此术不仅可将自身魂魄转移,亦可控制他人魂魄,以自身六识替代,事成后脱离人体,不露痕迹,不但招数险恶,追查起来也颇为麻烦。据说此术一旦修成,控人魂魄,驭兽一百,易如反掌,再进一层便是所谓的‘一心二用,花开二处’,一人神识分离,同时驱使两人魂魄,这还只是到解气境地,如练至发泄境地,即可再进一层,轻松控制百人,倘若再达放纵境,足以令这东平镇中所有百姓听命于己,为所欲为。”
“人于昏睡之中,魂魄安定,施术之人本就极难控制,加之巴巴睡有安魂固魄之奇效,对抵挡驱魂术入体甚有助益,是应付驱魂术的天然法门。幕后之人此时虽然尚未使用此术大量控制生人,但此人深藏若虚,‘天机’以为此事不可不防,倘若镇中百姓被此人控制,使作棋子,必定会打乱大人族所有部署,届时悔之晚矣!”
灰面老人吞了一口口水,接着道:“镇中四围除开庞古,均为旷野之地,大人族如不能将灭云大军阻隔在庞古山中,百姓必然也是无处可藏,恐也只得任人宰割。至于巴巴睡,并非要等到洛桑花开才能解除,‘天机’有言,洛桑花香混于活水术中,无需耗费人力时间,可使镇中百姓顷刻苏醒,因而嘱我大人族提前采集并以紧闭之法封于坛中,以备不时之需。”
“据木二所知,活水术乃当年水老绝技,功力需达放纵境方可完成,因而天下能够施展此术之人少之又少,如有紧急之需,该当如何处理?”木二仍不免心有戚戚。
“问得好,‘天机’信中曾提及一人可予我大人族帮助。二十年前,亦是中秋之夜,一位无名老人曾寻到我大人族木方围城中,指名与我单独一见,老人自称水老传人,将一个刚出生婴儿,托付于大人族抚养。此人言语令我甚是费解,说婴儿是什么状元之体,百年难得一见,二十年后待婴儿长大成人,自会再次上山,将孩子带走,恢复本来面目云云,又说照顾婴儿之事非比寻常,有诸多不便,只好请托大人族抚养,并要我严守秘密。为了证明己身,老人用的恰好就是活水术。”
灰面老者追忆往事,亦是不甚唏嘘:“二十年来,我从未提及此事,当时我听到水老之名,急切追问,老人却化为水渍,我方知面前之人并非真身,乃是以散魂复加水精而成的傀儡影子。此术亦为当年水老绝技,绝非旁人可使,因而我对老者身份又信了一层。事后我着人多方寻查,了无音讯,直到前些日子,出现一个补鞋之人,相貌与当年那位老者略有出入,一言一行却十分相似,正拿捏不定是否要与之相认,却收到一封密函,说是灭云将在中秋前后举兵来犯,继而庞古百兽生乱,只好将此事暂隔一旁。”
“‘天机’信中推荐的可是此人?”木二问。
“正是,不然我亦不知老人就在东平,虽然二十年约期已至,老人并没有如期赴约,但当年老人一言一行均令我十分钦佩,老人没有及时出现,只怕与灭云突然来犯有些干系,几个时辰前有人观察到东平镇出现大片雨雾,此处却没有任何落雨迹象,如我所料不差,恐怕东平镇中正是有人在施展大范围活水术。”
“族长当年只说拾到一个田间弃婴,未料还有这许多故事。”
木二叹道:“听族长所言,木二倒有一个大胆猜测,老人藏身镇中,‘天机’如何得知,难不成真如传闻所言,水老尚在人世,但既然水老还在人世,久久不与我大人族相认,却又着实令人费解。”
“水老有通天彻地之能,无时无刻不以尚明百姓为重,‘天机’此人所作所为,亦是为我尚明和百姓考虑,不然大人族岂会任其摆布。倘若真如小二所言,‘天机’与水老颇有渊源,不管此人为何隐藏身份,均是我大人族之幸,可助我大人族这一战稳操胜券,小二何需纠结于此,自寻烦恼。”
“族长所言甚是!”
两位老人对话间,鼓声急促不休,雁鸣之音却已渐渐消失于山林。
古筝声,琵琶声等等接踵而来。
乐声听来昂扬有力,号角声漫山遍野,惊天动地,似有万千铁骑竞相驰骋于山野之中,刀如林,剑如雨,银戟急急,剑拔弩张,杀气扑面而至。
灰面老者探手入怀,掏出一物,递于木二。
此物五寸大小,粗细均匀,如老人脸面一般灰不溜秋,不见光泽。
其形如笛子,身上有无数小孔,却不似笛子般笔直,一端微带弧角,正好勾于两指,另一端顶部还有一孔,不知有何用途。
“十面埋伏既起,时辰已到,你这就去吧,依先前计划,事若有成,说不定可免去一场大战!”
灰面老者将此物递于身后老者。
木二慎重接过,亦不多言,转身而去。
老者一人,独立于瑟瑟寒风中,仿似一座雄伟大山,岿然不动。
第15章 激斗!地军双峰
八月十六,卯时,上一刻。
一物如天外流星,灿若烟火,笔直飞向四毛。
四毛一声大吼,举起左拳便挡,硬生生将“流星”来势止住。
“流星”力道奇大无比,四毛小腿整个沉入地底,但终归还是以单拳稳稳托住。
“好大力气!再吃我一锤试试。”
话音未落,一个胖大身影已扑至四毛身前,左手飞快一抓一提,自大火中飞出一物,破空砸向四毛。
四毛又是一声大吼,右拳挥出,堪堪抵住来物。
力道倍增下,四毛胳膊微微弯曲。
四毛天生一副倔强脾气,岂会轻易认输,大眼一瞪,胳膊再次伸直,将来物又抵了回去,双腿却禁不住向下急沉。
两人正僵持不下,空中乍现一道红色闪电,自上而下划过一条闪亮弧线,迎着四毛,当头斩落。
四毛此刻双腿陷在土中,双手受制于拳上重物,无暇它顾,脸上神色不变,心中不知为何,无来由的一惊。
千钧一发之际,旁边蓦地伸出一只大手,将闪电抄在手中,闪电一扭,犹如灵蛇,很快自大毛掌心中逃脱出去。
四毛死里逃生,心有余悸,再看双拳之上托住的却是两个巨大铁球,这两个铁球重逾千斤,色泽艳红,宛如人血,上有尖刺突起,铁球一端和两根粗壮铁链相连,铁链通体朱红。
铁链另一端却是被一个看来比四毛更为高大的巨人握在手上,巨人赤红皮肤,身着盔甲。
此人脸大如盘,一张血盆大口横亘左右,眼睛鼻子却像豆子一般,小得可怜,陷于一堆肥肉之中,难以瞅见不说,还生生挤在一处,互不相让。
此人形状已是怪异,偏偏旁边还站着一个巨人,仿佛一个模子印出,一般穿着打扮,一般高矮大小,唯一不同的是手握一杆六尺多长的怪异兵器。
此物遍体通红,外形与蛇矛相似,却又比普通蛇矛细上许多。
巨人一手握持,不见用力,蛇矛直插于地,堪堪与巨人肩膀平齐,即便大风掠过,亦是纹丝不动,不知何物所制。
“哥哥耍赖!”
手握铁链巨人突然转身,瞪着身旁手持怪矛巨人,巨人却是理也不理。
那巨人想了一想,忽而转头对四毛道:“我方才用了‘火若流星’,算不得数,待我收了兵器,我俩再好好比过。”
巨人身形巨大,声音却显稚嫩,年龄似乎不大,只见其一言罢了,抓住锁链往外一提,铁球自四毛拳上飞快缩回。
收回途中铁锤声势浩大,到了巨人身旁,如柳絮般轻飘落下,正好落在巨人身旁两侧。
两条锁链如两条巨蟒盘在巨人头顶,顿得一顿,巨人突然松手,锁链从空中笔直落下,一圈一圈缠在巨人身上。
这件奇重兼奇长的兵器在巨人手中使来竟然如臂使指,直如儿戏。
“老子四毛,不与无名之人比划,你这胖大小子先报上名来,咱们再来打过也不迟。”
四毛一听有架可打,肚中饥饿去了大半,稍一运气,拔地而起。
心想:“这胖大小子虽然相貌简陋,不过比老子还高,而且不占便宜,也算合老子脾胃。”罕见的来了个先礼后兵,自报家门。
“我乃灭云国地军先锋义经小山!”
巨人吐词含糊不清,勉强听得明白。
说完似乎言犹未尽,巨人又补了一句:“旁边是我哥哥,义经大山。”
四毛听罢,鼻子一哼,对刚刚偷袭自己的劳什子大山却是不屑一顾,挑衅似的瞪了大山一眼。
义经大山目不斜视,手中兵器左右晃了一晃,四毛心中莫名其妙一惊,口气不知怎么也变得软了些:“偷袭老子算不得好汉,待我和这胖大小子比过,再与你计较。”
四毛天不怕,地不怕,但只是瞥了大山手中兵器一眼,不知为何显得有点神不守舍,好似做了一场恶梦,倏忽醒转,人却留在梦中,浑身难受至极。
四毛天生粗人,不去看大山手中那件怪兵器,很快恢复如初,转而对小山嚷道:“胖大小子快说怎么个比法,老子一概奉陪,不过老子丑话说在前头,在老子这里可没有文斗之说,最好你一拳,我一拳,谁先趴下谁认输。”
大毛见那两头鼠被飞来一物击中,瞬间毙命,化为一蓬大火,远方两道人影身法极快,其中一人,人未到,手中抛出一物,飞向四毛,四毛举拳格挡,另一人突然来到四毛身前,便知要遭,奔雷步全力施为,快步窜过九曲太阴,堪堪赶至,出手解围。
细看面前二人,这二人分明是一对双胞胎兄弟,身形巨大,皮肤赤红,必是灭云36异族中朱熊族族人无疑。
朱熊族乃灭云36异族中人数最少的一族,这一族族人身材极高,力大无穷,能力在36异族中却只排在中等偏下,面前这对双胞胎兄弟似乎有些不同。
大毛亦瞧出这对双胞胎兄弟性格迥异,突然偷袭四毛之人应是哥哥,此人不善言语,出手之后一直未曾开口说话,不过看他突然出手偷袭四毛,就知此人性格沉稳,颇有心机。
另外一人正好相反,稍显稚嫩,上来便吵着要和四毛分个高下。
更让大毛感兴趣的还是这对兄弟手中的这两件兵器,形如流星锤之物,方才那胖大小子义经小山自己介绍过,名为“火若流星”,粗粗一看便知这兵器份量不轻,经同化甲变后的地弓鼠也禁不住这一锤,威力自然非同小可。
另外一件兵器,形如丈八蛇矛,一经使出,如霹雳闪电,刚刚大毛用手握持之时,感觉这件兵器异常纤细,握上去柔若无骨,不像坚硬之物。
大毛本想顺手夺过,心中没来由的一惊,再次回过神来,手中兵器却已被义经大山轻易夺回,看来这件兵器和义经小山手中的“火若流星”相比,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义经小山自称灭云国地军先锋,地军之名亦是令大毛吃惊不小。
灭云有五军,不同其国内普通军队,隶属于五大族,多罗族,义经族,服部族,武良族和鬼丸族,这五军分别是多罗秘军,义经地军,服部空军,武良海军,和鬼丸藏军。
此五军将士不仅统一名号,一旦被五大族选入军中,便会立即赠予族姓。
五军中,多罗一族乃灭云皇族,秘军也是灭云有皇无皇的禁卫军。
地军隶属于四大灵王之一的大气灵王,剩余三支军队则分属于四大灵王的其他三个灵王。
秘军居中,四军为轴,各据一方,有如大日之圆,可平八荒,扫六合。
此五大军团乃灭云国之支柱,轻易不会随军出征,此次倘若真如眼前巨人所言,乃是五大军团中的地军举兵来犯,此一战灭云看来是志在必得。
大毛思虑一经至此,再看远方漫山遍野的红日大焰旗以及地上卷起的尘烟,预计地军距离此处已不到二十余里,估摸不到1个时辰大军便可抵达一夫关附近。
如若再在此处和两人纠缠不清,恐怕很难全身而退,转念间正要招呼四毛退回“一夫关”。
话未出口,义经大山突然动了,手中兵器恍如一道闪电划过,转眼便已到达大毛眼前,大毛一惊,心神遽分,竟然没有闪开,眼看便要被击个正着。
恰在此时,旁边一声大吼:“你偷袭老子一次,老子偷袭你一次,算是扯平。”
一个碗大拳头,势如奔雷,从一侧打向大山,红光一闪,大山收手,避开拳风,本人正好退回原处,兵器依旧直插于地,大山一手握持,面上无有喜怒。
四毛一招落空,来不及再行出手,“轰隆”声大作,义经小山拖着两个巨大铁球径直便撞了过来,口中兀自大叫不休:“不许耍赖!我才是你对手!”
小山这一撞来势汹汹,地面大片灰尘扬起。
“来得好!老子们先亲热亲热!”
四毛哈哈一笑,转身沉肩,雷声一响,奔雷步起,毫不犹豫快步撞向小山。
两人不约而同卯足了劲,均没有使出原气,想以蛮力赢了对方,只见人影一闪,两道长大身影瞬间撞到一起,地动山摇,两人同时向后翻飞出去,跌倒地上又同时爬起。
小山身负重物,这一撞却不分上下,四毛明显落在下风,可四毛此刻正在兴头之上,哪里想得了这许多,从地上一跃而起,大叫:“痛快!痛快!再来!”,一沉肩笔直又撞了过去。
大毛缓过神来,却是惊出一声冷汗,对义经大山手中兵器更是另眼相待,此人心思慎密,手中兵器不仅可致人死命,而且慑人心魄,令人防不胜防。
看义经大山架势,分明想把二人留在九曲太阴外,再看不远处,四毛和小山两人一来一往,已有十个回合,依旧难分高下,两人似乎都乐此不疲,如此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分出高下。
形势所迫,要想在地军赶到前退回到“一夫关”,非得尽快摆平面前两个巨人不可,届时再思脱身,更是难上加难。
这两个巨人功力非同一般,若要速战速决,非此不可了。
大毛调息了一下体内原气,缓缓呼出一口气,又缓缓吸了一口气,这一呼一吸之间,额上大小两个同心圆最外面的一个圆圈突然动了,自上而下徐徐打开,里面的圆圈正好困在当中,仿似活人眼珠,转动不已。
随着居合眼完全开启,一股沛然大气自额顶流下,很快贯穿全身,大毛精神一振,双手猛的握紧成拳。
“居合眼!”
义经大山面上於露出一丝颜色,口中吐出三字,身前兵器也跟着颤抖不已。
大毛左脚向前一跨,不再多言,奔雷步跨步而起,一字冲拳中冲、顶、贯、破四式的第一式“冲字决”随手而出。
大毛这一冲如一溜奔马,势不可挡,双拳直取义经大山中路,这一拳看来并无花巧,但拳头未及近身,大山神情已变,从土中飞快拔出兵器,前后左右四道红弧划过,瞬间便已挡了大毛四拳。
这“冲字决”看似简单,其实一式之中隐藏多拳,以十毛功力,在居合眼中原气被释放之后,如若将“冲字决”发挥到极致,瞬间便可挥出十拳以上,如再配合气势磅礴,势如奔雷的奔雷步,途中十拳变化随心,令人防不胜防。
另外这“一字冲拳”一经使出,有去无回,要想发挥拳法全部威力,必须心无杂念,一旦分心,威力必然大减。
三毛在永安街使这“冲字决”时未开启居合眼,让书生轻易避过正是心有旁骛所致,而始创者水老毛尖当年亦曾有言:“习练冲拳,以性纯者为佳,性纯者不易被凡事所扰,方能有所大成。”
所谓性纯者,即性情单纯之人,大人族族人正是修炼冲拳的不二人选。
大毛打开居合眼,原气贯通,功力大增,不再受大山手中兵器影响,方可全力使出“冲字决”。
大山看来身材臃肿,出手却快捷,手中怪异兵器挥过,总是不偏不倚,破去大毛拳势。
一式十拳,十拳方过,接而又是十拳,但大山镇定如初,以手中兵器一一挡过。
大毛对大山手中兵器似乎还是有些顾忌,拳头一直未曾与其兵器正面碰上,冲拳威力不觉间还是减弱了些。
百拳后,大毛突然一声大吼,全身原气外涌,松开双拳,合手一抱,由“冲字决”转为“顶字决”。
“顶字决”一出,体内分散开的原气忽而收拢,全数汇集于大毛拳头之上,在大毛一顶之下,平地卷起一阵狂风,原气顿如惊涛骇浪般迎面撞向义经大山。
“顶字决”相比第一式“冲字决”少了诸多变化,但威力之大,却不可同日而语,义经大山不敢掉以轻心,细长兵器在其手中如风车一般旋转开来,形成一堵气墙。
两股大气相撞,相持不下,强大气浪向两边一分,不远处正在角斗中的四毛和义经小山亦受到波及,肩斗之势随之缓了一缓。
就在此时,大毛突然与大山擦肩而过,顷刻冲至四毛身后,趁四毛和小山愣神瞬间,双手尽出,一把抓住四毛腰侧,稍一用力,将四毛整个从背后举了起来,往棚子方向扔了过去。
这一招变生肘腋,连大山也始料未及,只见白光一闪,四毛整个身体已穿过九曲太阴,越过奔月大旗,重重摔在棚子前。
四毛爬将起身,不想大毛会偷袭自己,怒气冲冲便待冲将出来,大毛一声怒叱:“短儿子,你要走出九曲太阴,以后你我便不再是兄弟,站在原处别动,老子片刻就回。”
四毛见大毛突然动怒,大脚停在半空,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四毛虽性情鲁莽,却非愚笨之人,知道地军一旦迫近,两人要想从大军围困中脱困,机会微乎其微。
大毛一人面对大山两兄弟虽然胜负难料,但也并非没有可乘之机,自己如再肆意妄为,无疑辜负了大毛一番好心。
大毛突施奇袭,将四毛甩入九曲太阴,斥退四毛,前冲之势并没有停止,反而加快身形,冲向义经小山,“顶字决”倏忽间又变为“冲字决”。
漫天拳影,忽东忽西,这次无所顾忌,拳法方显威力,义经小山本就措手不及,手忙脚乱下,连中数拳。
饶是小山皮粗肉糙,仍被大毛一拳打得直挺挺飞了起来,拖着两个巨大铁球,一声巨响,摔倒于地。
大毛出手毫不留情,打飞小山,觅得机会,正待抽身后退,趁机窜回九曲太阴之内。
“小心!”
四毛一声大喝。
大毛眼前一亮,数十道红色闪电电蛇一般四处流窜,义经大山如凶神恶煞凌空扑至,手中兵器“惊若闪电”如受惊扰,在空中连连抖动,发出“滋滋”之声。
大毛心中剧震,打鼓不断,一时间心神俱散,六神无主。
义经大山,怒了!
第16章 诡变!分身乏术
八月十六,卯时,上一刻。
葫芦子巷。
黑甲火虫,产于灭云沉疆死坟,此处为乱葬岗子,常年不见阳光,阴气沉沉。
刚死没多久的尸体有些许原气会逸出体外,黑甲火虫吸纳死人原气,以此为生,本非大患,但经排山行者畜养改造,黑甲火虫不仅可吸纳死人原气,闻到活人原气亦是趋之若鹜。
三爷爷见到“黑甲火虫”四字,已知不妙,媚娘转眼逃得无影无踪。
转身一看,不远处蛮猴被三爷爷障眼法所迷,于身前一通乱抓,口中嘶吼声不断,忽而瞳孔紧缩,吼声渐小,身形快速变化,恢复成原先模样,立在那耳挠腮,手足无措,浑不知发生何事。
再看近旁,黑子以及水牢俱都消失无踪,此时情形和在长平坳时仿佛,对方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水牢消失不见,三爷爷心知肚明,火虫有吸纳原气之能,水牢为原气所化,一旦被火虫吸收,顽壁术不攻自破。
令三爷爷感到好奇的是黑子体内水针,照理黑子不会让火虫吸走自身原气,这水针过堂术黑子又是如何解除的?
“你个死老头子,手底软弱无力,弄得丁爷不痛不痒,原来只是傀儡假人,丁爷若不让你吃些苦头,你还真以为丁爷好糊弄。”
黑子声音自远处传来,忽东忽西,飘忽不定。
三爷爷运一运气,微微皱眉,此术极耗原气,三爷爷本体借水精一化为四,很多高阶术法无从施展,且因施术时间过长,影子身上原气仍然在一点点消退。
原本三爷爷可使用观体术查知黑子位置,但因原气消耗过大,三爷爷使用起术法来也显得愈发吃力,只能隐约感知有物被包在一个黑乎乎的茧中,形状大小以及具体位置却甚难把握。
恰在此时,前方广场之间平地卷起一团黑云,向三爷爷袅袅行来。
天色渐亮,这团黑云在广场之上显得格外显眼。
黑云行至中途,最外边一层散了开来,无数黑甲火虫飞出,里面仍是黑压压一群,不知有多少火虫聚在一处。
飞出的火虫很快向三爷爷身侧靠近,随着黑云出现,三爷爷忽而发现有一个人形般物事正好被围在火虫之中,稍一犹豫,决定冒险一试。
目前所剩原气已不足以消灭火虫,火虫既名黑甲,除本身覆盖一层厚甲,可抵御重击之外,火虫更有吸纳原气之能,普通程度的原气对火虫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而且一旦被火虫接触到身体,自身原气也会被火虫吸走。
黑甲火虫四面包抄而至,三爷爷一声清叱:“点水化物,滴水成箭!”
水池中顿时飞出无数细小水珠,化为水箭,漫天遍地射向黑甲火虫。
火虫被水箭击中,成片跌落在地,很快又有无数火虫从黑云中飞出,争先恐后飞扑而来。
跌落地面的火虫因水箭威力不大,加之水箭为原气所化,反而间接助长了火虫气势,很快恢复生机,展翅飞起,重新加入虫群。
水箭密集如网,黑甲火虫却是前仆后继,势头不减,水箭无力为继,终于有部分火虫窜过水箭网,停在三爷爷以原气形成的护身气罩上。
原气被火虫所吸,气罩顿时缩了一圈,部分水箭无力为继,重新化为水珠,更多火虫趁机飞了过来。
三爷爷冷哼一声,须眉戟张,大喝:“点水化物,巨鲸蹈海!”
停在气罩之上以及接近气罩的火虫均被一阵气浪震的倒飞而回,水池里面的水忽而全数飞上半空,化作一头巨大水鲸,摇头摆尾,一路扫荡火虫,飞了过来,横在三爷爷身前。
三爷爷大手一挥,水鲸巨嘴一张,一股水柱喷出,三爷爷面前火虫顿时被冲得干干净净。
三爷爷腾身而起,“水云步”若流水,似轻云,随巨鲸轻飘飘掠起,直冲黑云腹地,因巨鲸身躯庞大,这一冲之势,几乎将黑云整个撕裂开来。
黑甲火虫被冲散,只剩中间人形大小部分仍然被火虫包裹,三爷爷双手一捏,又是一声大喝“水势无形,化为利剑!”
水鲸左右一阵摇摆,忽而化作一柄大剑,直插人形大小火虫群中心。
火虫中突然传来怪异口哨声,四面八方的黑甲火虫听到哨响,奋不顾身群涌而至,附在大剑之上,但巨鲸所化之剑实在过于庞大,黑甲火虫固然不少,但未能将原气一口气全数吸收,大剑变成一柄黑剑直直插入虫群之中。
忽而一声惨叫,有物窜出,直扑三爷爷,三爷爷神情不变,双手一合,“有色有相,天外飞仙!”
空气中水气快速凝聚成形,化为赤足巨人,从天而降,一手按住袭来之物,这一手因为同时要使用活水术,极耗原气,虽然大功告成,三爷爷显然已尽全力,连连喘息。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被巨人按住之物突然化为一团浓雾,将三爷爷全身包围,浓雾渐渐凝聚成形,咝咝声入耳,竟然是一条银灰大蛇,水桶身躯如铁箍一般将三爷爷缠得动弹不得。
施术之人被困,巨人一抖,重新化为氤氲水气。
三爷爷一声长叹:“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幻化万物,唯有雾蛇。老头棋差一着,不料你这畜牲半途折回,反被你抓个正着,此刻再不现身,更待何时!”
三爷爷最后一句话一语双关,却是说与黑子听的。
“死老头子,还有心情逞这口舌之利,现在可是丁爷占了上风,丁爷不和你计较,你老老实实告诉丁爷,你这老儿和那‘三撇一勾,弱水观音’到底有何关系?”
水池中现出一人,正是黑子。
三爷爷恍然大悟,怪不得观体术难以感知黑子位置,三爷爷术法以水为生,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想要骗过行术之人,以其术法所托物藏之,确实可收到奇效。
但若双方功力相差甚远,又该另当别论,黑子料定三爷爷此刻并非本体亲至,原气亦是大为折损,冒险一试,竟然一举奏效。
黑子沿途行过,黑甲火虫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钻入其衣物之中,更有甚者,部分火虫竟从黑子耳朵,鼻孔,口中钻入,看来水针过堂术被黑子所破与黑子肚中火虫不无关系。
火虫藏于肚中,水针原气所化,被火虫吸收自然消弭无形。
当年排山行者也未曾用过此招,至于黑子何以能在肚中储存火虫而又不让自身原气被吸,想必和那可以大副提升原气的体内之物有些干系。
以三爷爷年轻时所为,不该让黑子占尽这许多便宜,但多年前三爷爷遭遇诸多变故,以致目前功力大不如前,加上本体未至,应变之能大副下降,这里暂且不提,后文自有交代。
黑子现身,地上黑猴倒是十分高兴,蹦上前去,“唧唧”两声,两腿一蹬,在黑子肩膀之上站定,但却困乏至极,身子一软,又趴了下来。
黑子心情大好,未再多加责怪,只是恶狠狠骂了一句:“你这懒猴,变化时间越来越短,下次我躲得远远的,免得丢了丁爷面子。”
说话间,黑子已行至三爷爷身前,三爷爷瞧了黑子一眼,漫不经心问了一句:“你有何事,要寻那弱水观音?”
“死老头子,别想从你家丁爷口中套出什么,丁爷我可一直都是守身如瓶,不对,守口如瓶。”黑子道。
“也罢,老儿告诉你也无妨,倾耳过来。”
“丁爷我站在这里,洗净耳朵听着,想要骗我过去,呵呵,这可有点为难。”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你这死老头,竟然还有这闲情雅致。”黑子奇道。
“后生不读书还真是可畏啊!”
三爷爷又是一声长叹:”让老头再教教你,这句话意思是……”
三爷爷一顿,猛的又是一声大喝:“水兵撒尿,一分为二”,接着又喝:“有色有相,天外飞仙!”
原来三爷爷早已猜到火虫所藏之人绝非黑子,故意被困,引黑子露面,寻得机会,这才念出这“天仙术”上下两段完整术语。
三爷爷话音一落,身上遽然分出一人,轻松脱离雾蛇缠绕,双手一合,赤足巨人又从天而降,双手直直按向黑子。
黑子显然未料到还有如许变化,根本来不及躲闪,眼看便要被抓个正着。
巨人突然全身一抖,三爷爷白眉一展,轻声唤道:“不好!”
三爷爷终究没有料到因活水术和天仙术连续使用,原气在这紧要关头无以为继,巨人重新化为水气,一阵水波荡漾后,三爷爷与分身罔两同时消失不见,化为一滩清水。
黑子虚惊一场,大骂不休,白白浪费几个时辰,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时天色已渐渐亮堂,广场之上忽而飞来一只红嘴金顶的八哥,停在黑子面前,叫道:“黑鬼!黑鬼!”
黑子听完八哥之言,不仅没有动怒,反而怒气全消,小心翼翼捧起八哥。
八哥吐出几句人言:“绝顶峰,百步林!”
话音刚落,接而又道:“黑鬼!黑鬼!”
黑子脸色一变,忍禁不住,想骂上几句,却又强行忍住,道:“丁爷暂且让你这畜生占些便宜,回去后看丁爷怎么招呼你!”
大袖一摆,收了雾蛇,人亦不见。
第17章 入阵!东西南北,四向颠倒
八月十六,卯时,上二刻。
“小样,过来!”
“嗯!”
“砰!”
“哎呦!”
“小样,过来!”
“砰!”
“哎呦!”
“小样,过来!”
“不!”
“过来,三哥和你说正经的,简单一点,我族人姓名均没有超过整十之数,你这名字在我大人族中可是独一无二,比旁人都要多出几划,千万不可辜负了如此大名,从今天开始,三哥要教你一招,你可要认真学了。”
“不,三哥只想揍我。”
“呵呵,小样,三哥这次可没有骗你,这种紫色小草唤作忘忧草,不仅我庞古山中随处都是,即便在整个尚明,也是屡见不鲜,你可要看仔细了。”
“三哥你笑得好,难不成又想?”
“放屁!三哥岂是这样的人,这种草你需得辨识清楚,日后遇难,可有大用。”
“那你保证不打我。”
“三哥对天发誓,以三毛英武无比之身躯担保,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无论晴空万里,还是刮风下雨,无论,简单一点,三哥我就算天打雷劈,肠穿肚烂,保证今天不打你。”
“嗯,好长,有点乱,好吧!”
……
“我大人族练气强身,在突遇袭击不至丧命情形下,可以微弱原气护住头部,保留脑中一丝清明,只要没有完全昏厥,就可做出许多常人做不到的事情……这忘忧草你已认清,三哥这便教你如何控制体内原气上行至头部……对了,就是这个地方,不得有半点差池。”
……
“小样,过来!”
“嗯!”
“砰!”
“三哥,你你说话不算数!”
“小样,简单一点,不打三哥如何知道进步与否,况且三哥当初好像说的是‘以三毛英武无比之身躯担保,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无论晴空万里,还是刮风下雨,无论,三哥我就算天打雷劈,肠穿肚烂,保证今天不打你’,今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这可过去了好多天,算不得三哥违背诺言。”
“还是好乱!”
“喂,醒醒,这样就不行了……,唔,有进步,唔,下次需得再大力一点”
……
往事涌上心头,三毛不觉莞尔,当初一番苦心,今天总算派上用场。
小样不见,三毛情急下追了一程,一路上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三毛这才觉得事有蹊跷,来人若是向此方而去,断然不会只留下树后那一点痕迹,想了想,又循原路返回,终于发现这一路的忘忧草。
虽不知小样身上发生什么变故,但三毛断定这忘忧草必为小样所留,因而循着这些忘忧草追到了足鱼溪。
眼前有打斗迹象,但这些并未引起三毛兴趣,反而是忘忧草忽然消失让三毛倍感担忧,一抬头,三毛便瞅见前方壮硕男子身影,来不及细想,紧紧跟在男子身后。
男子走路怪异至极,一般人行走皆是脸面向前,此人却是侧着身子,双腿错开,不看前路,大步向前横移。
如若是普通人,这样快速行走,早已摔了个七晕八素,可此人仿佛多长了一双眼睛,脚下遇石过石,遇桥过桥,走得十分稳妥。
男子极为小心,一路奔行速度并不快,每隔一段时间均要停下,看着脚下凭空出现的黑线发呆,一会方才重新举步。
三毛奔雷步不重轻盈,男子此举反而让三毛可以轻松的控制脚下力量,不至引起前方之人注意。
两人一前一后,行了一程,却是进入“三绝峰”另一大峰绝顶峰。
行得里去,仿佛一下从仙境掉到了凡间,峰上多数地方都是光秃秃的,不见花草树木。
山路两旁怪石嶙峋,棱角狰狞,形如妖魔,路面皆是灰沙,大风一吹,几乎睁不开眼。
此处寥无人烟,鸟兽绝迹,即便大人族族人,亦很少涉足于此。
三毛跟着男子一路攀登向上,愈往上行,寒气愈发浓烈,三毛久待山中,平日习练武法,虽然全身只着一条短裤,倒也不觉寒冷。
山路九曲十八弯,而壮硕男子选的又尽是偏僻生冷之处,常人万万不会选择如此路径行走,三毛不敢有丝毫松懈,打足精神,紧跟其后。
男子走一程,停一下,半个时辰后,前面竟然是一片山槐林,枝叶长得茂盛。
男子脚步不停,横行穿过树林,面前是一个小山坡,坡前立了一块巨大石碑,写着“见子坡”三个大字。壮硕男子行至坡前,猝然停步。
中间是一块空地,一览无余。
三毛不得已腾身上树,透过树叶之间缝隙,三毛留意到此坡坡面光滑如镜,竟然看不到一丝风尘灰沙,坡面高耸,看不到坡后情景,坡面上还横着一条东西,不错,确实是一条,不是一片,或是一堆,连成长长一线,再往两旁便是悬崖绝壁。
前路正好被此物挡了个干干净净。这东西只怕有上千株,似草非草,长得并不怎么高大,细小草梗上结着奇怪果实,形如胡桃,直挺挺立着,看似柔弱,但大风吹过,竟然纹丝不动。
三毛只见男子呆了一下,上前便要去碰上面那形如胡桃般果实,一阵咯咯娇笑声破空传来。
“死螃蟹,慢着!出了事情,可别怪老娘我没有事先提醒。”
话音刚落,一衣着暴露女子从林中穿出,一摇一摆行到男子身旁。
三毛一看这撩人身姿,便知是媚娘到了,暗自忖道:“看来永安街那边也出了变故,不知老人安危如何?”
“死螃蟹,怎么才来?”
媚娘似乎并没有发现树上有人,开口便问。
小样生死不明,三毛无暇他想,强自收敛心神,全神贯注偷听二人说话。
男子回头看了一眼媚娘,缓缓道:“你可曾见到一个中年男子?”
媚娘抛了一个媚眼,才道:“中年男子没见过,死螃蟹这里倒是有一只。”
媚娘三番五次以死螃蟹相戏,男子性情再好,终也忍耐不住,脸上闪过一丝怒气.
媚娘见之不仅不加收敛,反而更加得意,媚声道:“死螃蟹,别不知好歹,老娘好心提醒你一句,你面前这玩意叫‘通心草’,上面结的这玩意可不比普通果子,这种‘方位果’乃天地元气所化,这两样东西若是分隔两处,倒也罢了,但若是像这样长在一起,哼哼,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东西,通心草配上方位果,一旦触发便是‘东西南北,四向颠倒’大阵。”
“此阵,你知道?该当如何破解?”男子沉吟一下,终于忍不住开口相询。
“哎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还以为死螃蟹不会求人呢!”
媚娘借机又是一番调笑,待男子神情大变方才正容道:“方位果和通心草两相辅佐,通心草水火不侵,方位果可通过通心草感应所困之人方位,引通心草衍化阵法,使此阵不拘常规方圆,可突生万千变化,一旦困于其中,必然如处深山大海,迷失前进方位,不得其门而出。要破此阵,绝非易事。”
男子对媚娘唠叨不休似乎有些不耐,不待媚娘说完,横移一步,便向绝壁行去,看来是想走捷径,从绝壁上攀援而过,避开此阵。
媚娘冷笑一声:“看清楚了,不然真的成了死螃蟹,老娘可不管埋。”
男子这才留意到绝壁上竟然还趴着一些黑色物体,这些东西如蔓藤一般紧紧贴在绝壁上,几乎铺满了整个壁面,又似活物一般时起时伏,不停蠕动,看来煞是恶心。
男子不禁皱起眉头。
“这玩意号称‘吃人不吐骨头’,就不知螃蟹要是身陷其间,是否还能横行霸道。”
媚娘嘲笑,男子听罢怒目以对,媚娘反而“扑哧”一笑,道:“好了,老娘说正经的,谁让你这死螃蟹不让老娘把话说完,这绝壁上之物万万不可触碰,至于此阵,老娘说难解,又不是无解,这四向颠倒大阵虽然变化莫测,但也并非无法可解。”
媚娘顿了一顿,见男子没有答话,倒也不好再调侃男子,接着道:“这‘东西南北,四向颠倒’阵法除了排阵之人,其他人要想破阵确实不易,不过此来之前,师父曾有交待,如若遇到此阵,破解之法其实就着落在你这步法‘横行霸道’上。”
“‘东西南北,四向颠倒’大阵枢纽便是这通心草上的方位果,如果没有这些方位果感应方位,通心草能起到的作用甚微,阵法自然不攻自破,但这些方位果乃天地元气所化,坚不可摧,要破解它只有一种方法,方位果之所以能感应方位,依赖的正是这天地磁力,与你所习步法‘横行霸道’有异曲同工之妙,如若以‘横行霸道’干扰磁力,方位果无从感应方位,此阵不攻自破。”
媚娘话音刚落,蓦地伸出芊芊玉手,摸了一下其中一颗方位果,大声娇笑道:“请,请螃蟹入瓮!”
坡上本来排成一行的通心草在媚娘一摸之下突然动了起来,顺着绝壁边缘围成一个大圆,仅留一口,任由男子和媚娘进入。
男子瞪了媚娘一眼,大步跨入阵中,脸上怒气犹在,媚娘只当没看见,笑嘻嘻紧跟其后。
两人甫入阵,入口随即收拢,四周通心草开始快速移动,这些本都在媚娘意料之中,接下来的事情却有点出乎媚娘意料。
清晨山风虽然凌冽,但二人均有原气护体,倒还不至于感觉寒冷,但两人入阵后,气候突然发生变化,随着温度急剧下降,天空无故飘起鹅毛大雪。
媚娘呆了一呆,打了一个寒噤,不自觉往前踏了几步,通心草感应所困之人方位,移动速度更快,阵中气象瞬间又生变化。
雪花猝然消失,稀里哗啦下起暴雨,两人视线受阻,恍惚中通心草还随着滂沱大雨诡异的向上拔高了几寸。
三毛藏于树上,从上往下看,坡上景象看得最是清楚,那些怪草正不停变化方位,而且越长越高,片刻已到两人腰间。
坡上一会飘雪,一会下雨,不知发生何事,看得三毛目瞪口呆。
“死螃蟹!还等什么,难道在等这些怪草把我们两个都埋了再出手。”媚娘心中暗骂不已:“是师父忘了交待,还是自己没有听清?此阵竟还有如此变化!”
但此时人已身在阵中,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于是大声叫骂不停,催促男子快些出手。
男子闻言也知不可久等,随即左跨一步,沿着四周通心草开始快速奔跑横移。
“横行霸道”一出,地上密密麻麻出现无数条黑线,男子步伐越来越快,黑线越拉越长,延伸到通心草下,顺着草根迅速往上爬升,很快触及顶上方位果。
方位果本来形似胡桃,直立于草梗之上,但是被黑线一碰,很快便蔫了下来,万千气象瞬间消失,通心草停止移动,不再生长。
媚娘喜道:“这招果然有用,死螃蟹!老娘要先走一步。”
刚要抢先通过通心草包围,阵中气象又变,暴雨骤然停止,和风扑面,四面方位果突然齐齐直立而起,通心草再生变化,快速移动,左右穿插,四面收窄,形如“井”字,将男子和媚娘再次困于其中。
本来包裹严实,形如胡桃的方位果忽而缓缓绽放开来。
男子和媚娘见之一下乱了手脚,茫然不知所措。
“蠢货!”
就在此时,一声大喝由远及近,林中突然窜出一个蒙面人,一步跨入阵中,一股庞然大气从体内释出,将正欲开放的方位果尽皆包在其中。
“师父!”媚娘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为师晚来一步,差点被你们坏了大计,此阵已被人施加了温候流转之术,如果为师所料不差,通心草随气候变化将会快速生长,一旦通心草长及头顶,不仅‘横行霸道’再难破解,方位果如若被原气所激,便会完全开放直至形成气铃,铃声一响,排阵之人即使远在千里之外,也能马上查觉,要在1个时辰前,为师可能还破解不了此阵,但此刻为师有十足把握破除此阵,你们两个跟着我,万万不可再触碰这些方位果。”
蒙面人说完迅速移动脚步,同样步法使出,明显要比男子快了许多,脚下好似踩着风火轮,竟隐隐生出红光。
黑线由黑转红,密密麻麻,形如网兜把所有方位果牢牢包在其中。
一股庞大原气自蒙面人体内窜出,和天地元气相抗,硬生生逼得通心草变化方位,露出一个缺口,蒙面男子带二人轻易脱离阵法包围,消失于坡后。
三毛大急,不加思索从树上一跃而下,跟着强行闯入阵中,方位果感应有人闯入,通心草再次挪移,变化方位。
缺口忽而消失不见,闪电乍现,雷声隆隆。
“东西南北,四向颠倒”大阵倏尔启动,将三毛困在其中。
三毛冲了几回,结果发现眼前的通心草仿佛无穷无尽,越变越多,越变越长,自已恍如一叶扁舟处在茫茫大海中,风雨飘摇,完全不知身在何方。
第18章 破阵!七子图穷,雾海天阶
八月十六,卯时,上三刻。
三毛正觉气馁,破空传来几声怪响,一短三长。
阵中气象突然恢复如常,通心草自动围成一圈,露出一个缺口。
三毛大喜,来不及考虑何人出手相助,大步闯过此阵,快步登上“见子坡”。
见得坡后景象,三毛一愣,不曾料想前方竟然已是绝路。
从坡上看去,大约500米外正好是一个断崖,如刀切斧削一般将去路完全隔绝,而远方,绝代峰高耸入云,巨大身影如一位绝代才子,睥睨世间,晨曦中依稀可见。
蒙面人站在断崖边上一动不动,壮硕男子和媚娘均立在其身后,在三人前方不远,有怪异物事正漂浮在那虚空之上,闪闪发光。
三毛小心翼翼下得坡来,因为坡道与断崖之间有许多巨大石块,高度均接近3米,正好可以遮挡三毛巨大身躯。
三毛仍是不敢掉以轻心,弯下身子,慢慢接近断崖,藏在距离断崖约50米处的一块巨石之后,那怪异物事便清晰呈现在三毛眼前。
这东西全身发亮,仿似一副发光的巨画,上面有一些影像正在交替变化。
三毛睁大双眼,原来是一幅风景图,高耸入云的大山本来笼罩在晨光雾霭之中,忽而雾气消散,霞光万丈,一轮大日从山后冉冉升起,随即整个大山变成金黄色。
“这大山模样和庞古倒有几分相似。”
三毛正沉思间,突听蒙面人一声叹息:“这些画面为师的已看了整整一年,你们可瞧出什么端倪,是否觉得画中景象与这庞古山有几分相似?”
二人惊骇于眼前所见,听蒙面人提及,方才醒悟,画中景象与眼前所见果然有几分神似,忙不迭点头称“是!”
“哎!为师很早便已弄清此画含义,这一幅画唤作‘日出庞古’,乃‘七子图’之一。尚明流传,毛尖百多年前已是不世出的一代奇才,不仅武术双修,而且精通占卜之术,已可看透上下百年,百多年前毛尖曾以尚明七大奇景来预示百年后即将改变尚明国历史的七个重要人物,这个预言又被称为‘七子图’,这一幅图正是其中之一,接下来你们要看到的将是另外六幅。”
蒙面人话音刚落,方形物体沉了下去,从断崖之下飘上来一块同样大小的方形物事,起初晶莹透亮,一片空白,继而渐渐有了影像。
夜幕低垂,深山怀抱之中寺庙院门小掩,院内一潭死水,近旁野草丛生,几束残花凋谢,三两棵败柳垂头,忽而天空之上升起一轮明月,月色之下,潭内死水由浊转清,如有了生命般开始缓缓流动,野草忽而重现生机,绿色悄悄爬出地面,光秃秃的枝桠上长出几许新芽,残花正悄然开放。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此乃盘陀山普度庵的月渡灵庵!”蒙面人道。
盏茶功夫,第二幅画下沉,第三幅画又浮了上来。
这次是一个斑驳古镇,卵石巷道,或长或短,或宽或窄,古朴幽远,深宅大院檐角高高翘起,朱红色大门微微发白,似开还闭,恍惚中竟似有咯吱一响,抖落一地的尘埃,此刻应是天明之前,镇上一片死寂,忽而一声鸡鸣,东北角出现一颗星星,星星越变越大,越变越亮,接着不停抖动,最终一分为二,两颗星星熠熠生辉,互相环绕,仿佛千年的纠葛,纠缠不清。
“千浔古镇,双星耀景!”
第四幅画是一片大海,无边无垠,苍茫浩淼,前一刻瞧来还如深闺中的处子,无声无息,安静而又神秘,忽而海面掠过一群白鸟,水天一线之间遽然风起云涌,巨浪滔天,大片大片乌云翻滚而出,犹如一条墨龙,自天际扑面而来,看似要触及脸面,忽而风消云散,海面重归平静。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此乃归藏临碣之‘乘风蹈海’”蒙面人又是一声叹息。
第五幅画是一个庭院,庭院深深深几许,游人如鹜,来回穿梭,院中扬起大片灰尘,忽而灰尘幻化成形,各种异兽接踵而至,游人惊惶无数,竞相奔走,偶得猛兽入怀,化为一缕尘烟,游人顿时止步,刹那间泪流满面。
“‘何事冤他结青女,一朝收拾付尘灰’,尘世之事,百年之后,结局莫过于此,此乃怀德庐外山庄之‘尘烟满怀’。”蒙面人心有戚戚。
第六幅画是一片桃林,桃花开得正艳,人面桃花相映红,忽而一阵狂风,将满树桃花吹离枝头,风如利刃一般在空中打转,将桃花切得粉碎,桃花如雨,纷纷落下,人面已青,桃花尽失,再无颜色,可待得狂风掠过,一阵微风袭来,满树桃花尽皆开放,争相斗艳,原来前面只是幻梦一场。
“姚家界桃李书院最著名的幻境之一‘风过留痕’。”
最后一幅画面未出,众人已感到一股凉意沁透入骨,不自觉咬紧牙关,待景象一出,这满眼的白,如此晶莹剔透,仿佛要连到海角天边,这是一大块冰,冰的世界,苍白一片,忽而苍白之中有了些许颜色,许多奇怪影子在冰面之下四处流窜。
“好多鱼!”媚娘脱口而出。
仿佛在印证媚娘观点,这些影子忽尔从冰下窜出,如满天星斗,遍布于苍穹之下。
“不是鱼,是光点,北极的‘极地光寒’。”蒙面人接口道。
七大景象一一掠过,众人均是心驰目眩,难以克制,这七大奇景如果真的预示七个人,那这七个人又该是何等人物?
一时间众人如处梦中,反而忘了其他。
过得一会,只听幽幽一声,方才把众人惊醒,媚娘道:“师父口中的一叶皇子相比这七人又如何?”
蒙面人沉吟片刻,缓缓接道:“一叶天纵奇才,实乃迄今为止为师见过天赋最高之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但世间卧虎藏龙,能人异士众多,而且要想称霸一方,绝不在天赋高低,‘七子图’中预言的这七个人物,若论天赋,均不在一叶之下,可是想要称霸天下,非一叶莫属。只是为师的有种预感,这七人将来必是灭云的心腹大患。”
蒙面人沉默一会,方道:“此处被人已施了迂回之术,普通人断然难以找到,为师二年前正是在这里被四向颠倒阵所困,这才悟出‘横行霸道’,破了此阵。不过又遇上‘七子图’,一年来始终不得其解,谢逄,为师的问你,你可是追踪某人到了此处,此人何等模样?”
“中年男子,长大身子。”壮硕男子毕恭毕敬道。
“中年男子?”
虽看不见蒙面人脸色,但声音听来十分疑惑:“为师的1个时辰前如不是有事耽搁,恐怕便可见到你口中所说之人,但与为师心中所想似乎有些不同。这两年,为师为防行迹败露,只能隔三差五来此一探,‘七子图’中必然藏有玄机,但为师从未想过竟会和毛尖藏身之处有关。依你方才所言,毛尖藏身处恐怕就在此地。可那人到了此处后,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又有何处可去?”
蒙面人说完,紧紧盯着眼前正不停变化的七幅图画:“这‘七子图’到底与毛尖藏身之处有何关连?你二人不妨一起想想,看看是否能勘破此中玄机。”
蒙面人说话间隙,山底忽然涌上来大团雾气,将七幅图画尽皆罩在其中,奇怪的是雾气一旦出现,那些画一幅幅自动折叠,变化成一个个细长物体,逐渐沉入雾中,在雾里若隐若现。
这景象对蒙面人而言并不陌生,蒙面人已见过多次,每2至3个时辰必会出现一次大雾,3个时辰后大雾方会散去。
大雾一出,“七子图”变化形体,隐身雾中。如此变化必有缘故,只是蒙面人苦思至今,一直未能勘破此中秘密。
蒙面人沉思间,耳边忽而听到一声惊呼,如今大军将至,时间急迫,蒙面人正觉烦心,媚娘惊呼声令蒙面人大皱其眉,叱道:“何事大惊小怪?”
“弟子有话,不知该不该说?”媚娘道。
“迂腐,若是与眼前之事有关,快快说来!”蒙面人骂道。
“是,照弟子看来,‘七子图’好像山上的石阶。”
“石阶?”
蒙面人听罢,语音略带疑惑,再看了一眼雾中“七子图”。
“七子图”在雾中虽然难以辨识,但时而交替浮出雾面,露出长长一角。
蒙面人一经提醒,仔细再看,这七子图出现地点果然有些奇怪,如若连成一线,再加上七子图如今形体,和这山上石阶果然有几分相似。
想到此处,蒙面人顿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不禁仰天狂笑:“原来如此,好个毛尖,果然是老而弥精,反倒是我把事情想得过于复杂了。”
“师父难不成已解开这‘七子图’秘密?”
媚娘没有想到自己无意间一句话竟帮了师父一个大忙,也是喜笑颜开。
“嗯,你们可知谢逄追踪之人为何到了此处便凭空消失不见?”
蒙面人方才问罢,又自顾自接口道:“罢了,料定你们也想不出,还是让为师的告诉你们好了。”
蒙面人道:“如果为师所料不差,这不是石阶,而是梯子,平步青云下天梯,一时失足千古恨的‘藏云梯’。百年前,仰光曾有一个考核人才的法子,考生被蒙上双眼,于规定时间内需到达所谓的终点‘大营’,如若错过时间,或者到不了‘大营’,便会丧失资格。考试地点四面封闭,里面空无一物,应考之人被要求不可使用任何术法,须得老老实实顺着一个‘梯子’往下爬,‘梯子’尽头便是‘大营’。通过考核之人可得仰光赏识,委以重任,借此平步青云,此种应试每年只得一次,应考之人趋之若鹜,通过之人却寥寥无几,奇怪的是不管通过与否,考生均无法详细道出此梯玄妙之处,因而外界戏称此梯为‘藏云梯’,将每行一步称为‘走天阶’。”
蒙面人说完,低下头来,看着正于云中起伏浮沉的七子图,郑重道:“如果为师所料不差,‘七子’折叠为一,藏于云中,连成一线,形如天梯,即为‘藏云梯’,‘七子图’正是七个‘天阶’。如今人梯均已俱备,只差‘大营’,如若谢逄追踪之人正是在此处消失,这‘七子图’形成的‘天阶’恰如指南之针,尽头恐怕正是我们要找的毛尖藏身之处,也就是所谓的‘大营’。为师好奇的是此处四面虚空,而这‘藏云梯’又未能到得山底,如若毛尖藏身于虚空之中,此种术法也是匪夷所思。你们两个跟在为师后面,万万不可走错一步,‘藏云梯’多年相传,必有过人之处,一步踏错,恐难再回世间。”
言毕,蒙面人从断崖上一跃而下,落脚处正是那茫茫云雾中最上面一幅“极地光寒”之上。
男子谢逄和媚娘对视一眼,双双纵下,步入那茫茫不知所踪的雾海深处。
第19章 九曲!曲终人现
八月十六,卯时,上三刻。
百步林。
不多时,雁鸣声渐渐消失不见,琴音转化为古筝之声,乐声徐徐而至,令人心生幻象,如见巍巍之高山,洋洋之流水,陡声敬仰之情。
不出片刻,乐声继而又是一变,转化为琵琶之音,有箫声,鼓声悠然兴起,疏落有致,仿佛身处江南水乡,箫鼓送走夕阳,月夜春江之上一叶轻舟,两岸青山叠翠,花枝弄影,水面波心荡月,桨橹添声。
琴声,古筝,琵琶声之后乐声连续不绝,时而金声,鼓声,剑弩,人马辟易声四起,声动天地,时而犹如樵夫砍树,有丁丁斧伐声,又有如渔夫垂钓,有洋洋之流水,橹声之乃,渔樵一问一答,悠然自得,时而曲音低沉哀怨,仓悠凄楚,时而又至清至绝,犹如梅花俏立枝头,饶霜斗雪。
待最后古筝之声再起,仿佛“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余音缭绕,绕树三匝,继而两响,声音就此嘎然而止。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妙极!妙极!这曲子可有来头?”
曲音不见,山羊扶桑幡然醒转,耳边兀自余音不绝,忍不住问。
“每年此时,无底洞前必有乐声响起,水老以九曲之名名之,分别是平沙落雁、高山流水、夕阳箫鼓、十面埋伏、渔樵问答、胡笳十八拍、梅花三弄、阳春白雪和渔舟晚唱九曲。”
二毛也不隐瞒,全盘托出,忽而话锋一转,冷冷道:“九曲已过,诸位也是时候为我族人偿命了!”
山羊扶桑被乐声所惑,一时间倒忘了此时处境,二毛此言一出,山羊扶桑方才醒觉。
环视周遭,蒙面人躺了一地,义经毛利亦是卧倒一方,没有丝毫动静。
山羊扶桑唤得几声,无人作答,细查体内原气,断断续续,时有时无,难以为继,继而想到二毛在曲子响起前突然打开居合眼,释放原气,大人族众人以手搭肩之怪异举动。
心中暗道“不好!怪不得二毛在打开居合眼情形下仍需合众人之力方能抵御,这九支曲子听完,全身懒洋洋,一点力气也无,功力稍低者恐怕就如地上这些蒙面人一般。”
山羊扶桑苦思对策,一时间却想不出应对之法。
恰在此时,座下魄虎两腿一软,歪倒在地。山羊扶桑情急下一个翻身,从魄虎上腾身而起。
如此动作对修行之人简直便是轻而易举,可这一翻却几乎用尽山羊扶桑所有力气,方才站定,竟然一屁股坐倒地上。
山羊扶桑万万不曾料想这九支曲子竟还有如此功效,一时形势逆转,心中连道:“苦也!”
再抬头,二毛巨大身躯已立于身前,近旁看来,更显高大。
山羊扶桑强笑一声:“好一个‘九曲太阴’,果然名不虚传,大人族向以勇猛著称,今日却以诡谲之道取胜,令扶桑大开眼界!”
“这话不对!”
二毛冷冷道:“一则九曲非我族人所为,你们选中此地,本身便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二则对于屡屡犯我国土,杀我族人,只会钻地打洞的短儿子而言,何来丢人之说。即便你今日舌灿如花,我看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二毛双眼精光乍现,直视山羊扶桑,又道:“你本不必落得如此下场,但你为虎作伥,引狼入室,虽未沾染我族人鲜血,我族中弟兄却间接死于你手,你若真是尚明国人,此时便该将灭云计划详细道来,否则即便我不杀你,你下半辈子恐怕还是得在牢中度过。”
“倒也未必!”
山羊扶桑话方出口,双手突然往地上一撑。
“地底无极,翻江倒海!”
一道白光闪过,地面蓦地向下陷落。
二毛拔地而起,落地时,山羊扶桑整个人已跌入地底,瞬间失去踪影。
待地面恢复如初,义经毛利突然翻身坐起,手一挥,一道白影,带着“呼呼”声响,直飞大人族众人。
“躲开!”
二毛一声大吼,人已冲了过去,抢在族人身前,正要将来物一拳震开,义经毛利趁机一个翻滚,捡起地上天铳,几声怪响,有物自铳内飞出。
二毛本可躲避,可二毛一旦避开,后面族人必然首当其冲。
冲拳讲究有去无回,若是退开,锋芒必失,拳法威力自然大减,因而二毛根本没有闪躲之意,双拳一合,使出“顶字决”。
二毛本意是想借一拳之威将这些不知底细的白影和铳内飞出之物一并震回,可二毛万万没有料到铳中飞出那物并不是直接射向二毛,而是击打在那白影之上。
白影一击而散,又化为无数白点,二毛这一顶,将白点顶得四面乱飞,族人挥拳抵挡,白点被人拳头一击,并没有被震开,而是化为一股青烟,一股异香飘出,闻者进皆扑倒。
二毛根本没有料到这些白点竟然会一碰就散,而且里面另有一股怪香,修为尚浅之人一闻便倒。
族人倒地,二毛心神受扰,地下忽而伸出一双手,如铁箍一般牢牢扣住二毛双脚。
“毛利大人这暗器滋味如何?”
义经毛利使出独门暗器“软香”,将大人族一行尽皆迷倒,而二毛此刻又被山羊扶桑所制,大局在握,随即腰板一挺,又变得威风八面。
原来这义经毛利乃是灭云36异族中耳鼠一族族人,耳朵看来与常人无异,听力却与生物耳鼠极其相近,大异常人,而且耳鼠一族族人另有法子,可暂时关闭听觉。
雁鸣声一起,义经毛利便已查觉不妙,但即便义经毛利关了听觉,仍然不能完全隔绝九曲入耳。
义经毛利不得已全力以对,以体内原气对抗九曲强大的破气之力,一时间也顾不得其他人。
待九曲终了,义经毛利假装昏迷,却掏出暗器握在手中,寻找机会释放暗器,再以天铳将其击散,变为“迷香子”,大人族反击,反将藏在其中的迷香释出。
事事出人意料,才能一举将众人迷倒,也给了地下山羊扶桑可趁之机,突袭暗算,扣住二毛双脚,真可谓一箭双雕,瞬间将形势扭转。
九毛受困“饵奴”,加之九曲影响,形如废人,二毛受制于地下的山羊扶桑,其余众人皆已迷倒在地,形势对大人族大为不利。
二毛似乎并不着急,冷眼瞧着身前的义经毛利,气势却是越来越盛,山羊扶桑双手忽而开始不听使唤,不停颤抖起来。
地面很快钻出一个头颅,山羊扶桑脸上大汗淋漓,急道:“毛利大人,还不动手!”
义经毛利也感觉气氛有些不妙,飞快举起天铳,二毛腾身而起,将山羊扶桑整个人从地下带往空中。
山羊扶桑孤注一掷,使出“翻江倒海”,又寻机扣住二毛双脚,但受九曲影响,已是樯橹之末,本以为义经毛利会马上动手,却不料这厮喋喋不休,耽误大好时机,手上力道渐渐减弱,如此机会,二毛岂能放过。
山羊扶桑一惊之下,立刻松手,但二毛身体一沉,大手一抄,电光火石之间抓出山羊扶桑后领,向义经毛利扔了过去。
义经毛利反应也算快捷,见山羊扶桑迎面而来,却丝毫没有躲闪之意,不管不顾,依然扣动机关。
二毛哪里想到此人如此卑劣,竟不顾同伴死活,不得不纵身而上,抓住山羊扶桑颈上衣领,向旁躲闪。
白光连连闪动,义经毛利趁机又发出几枚暗器,二毛已知这暗器形如饭团,击散后会发出迷香,但威力不大,行进躲闪间,将山羊扶桑击晕,丢在一旁。
哪知这一次却非如此,暗器在空中互相撞击,尔后便是一声巨响,爆炸开来,好在二毛反应迅捷,双拳急舞,形成气盾,护身后退。
义经毛利见机不可失,再次扣动天铳。
二毛一把将铳中射出之物捞在手中,方一入手,便觉不妙,一股怪力从手中物传入二毛体内,将原气带出。正是有阴阳互易之能的“化生”被二毛原气所催,突生变化,而居合眼正好也有吸纳之能,两相拉扯下,“化生”难敌居合眼,原气被吸回二毛体内。
二毛刚松一口气,手中物越来越烫,二毛大惊之下,关闭居合眼,泄了原气,将手中物扔出,接着便是一声巨响,手中物在空中便已炸裂开来。
义经毛利却也没有闲着,乘机又扔出一物。
在二毛将手中物扔出去的同时,义经毛利的暗器已来到二毛眼前,二毛正好泄了原气,不及躲闪,本能一个后仰,那暗器从头上经过,“噗”的一响,忽而喷出一团红色烟雾,正好喷在二毛头脸之上。
二毛站直身体,前后晃了一晃,竭力想站稳身体,但最终还是推金砖倒玉柱一般栽了下。
“倒也!倒也!”
义经毛利大喜。
耳鼠一族族人天生阴险狡诈,变化无常,武法不算高明,术法更是一窍不通,但暗器却令人防不胜防,令人煞是头疼。
几番交战,如今场上站着的还是只有义经毛利一人,不禁有些洋洋自得:“谁说我耳族族人尽是酒囊饭袋,毛利大人我就非同一般。”
继而想起正事,遂缓步走向二毛,行了两步,义经毛利眼珠骨碌碌一转,又停了下来,端起天铳,对准地上二毛,怪笑两声,便要扣动机关。
二毛忽而窜起,原来二毛听到“噗”的一声,已知有异,立即摒住呼吸,假装倒地,本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趁义经毛利不备擒住这个卑鄙小人。
不料义经毛利此人阴险狡诈,行了两步后突然改变主意,欲以天铳射击,二毛隐藏不住,不得已只好出手。
二毛这一下蓄势良久,空中双拳合抱,挟雷霆万钧之势自空中直扑义经毛利,这一次出手二毛全力而为,根本无意留下这卑鄙小人性命。
“地底无极,翻江倒海!”
地上一道白光荡过,地面下陷,瞬间便没了义经毛利身影,二毛这一拳结结实实击打在地面上,硬生生轰出一个大洞。
义经毛利功力逊于山羊扶桑,穿越九曲太阴后更是大耗原气,但过去那么长时间,终究还是有所恢复,得以再次施展“翻江倒海”。
义经毛利利用此术遁到百米开外方才钻出地面,继而使用天铳,因二毛早有防备,再想击中二毛已非易事。
二毛快速迫近,义经毛利却又使出“翻江倒海”,钻入地下不见,此来彼往,两人竟然形成了僵持之势。
天色渐渐大亮,一些不知名的鸟儿飞过树林上空,发出凄厉怪叫,地面除了二毛和义经毛利沉重的呼吸声,四面安静得可怕。
这“翻江倒海”术来无影,去无踪,突然蹿出,令人防不胜防。
义经毛利阴险狡诈,见天铳和暗器屡屡无功,于是将目标对准地上昏迷的大人族族人,二毛虽身手远高于他,但遇到如此阴险小人,也是颇伤脑筋,体力自也消耗不少。
义经毛利看来占尽便宜,心中却也苦不堪言,这“翻江倒海”术如若藏得不深,必会被二毛所知,若是遁地太深,又极原气,几番对峙后义经毛利体力比二毛消耗的更快。
二毛渐渐查觉这一紧要之处,不再四面追击,而是以逸待劳,只待义经毛利体力耗尽,再将他一举擒获。
义经毛利本来可以借“翻江倒海”术遁地远去,但义经毛利奉命而来,本意是要带领这群怀有异术的地军神不知鬼不觉侵入大人族内,弄清大人族部署,最好能够制造一些混乱,里应外合。
哪知这义经毛利一时贪功,妄想把二毛等人一网打尽,不巧又遇到那怪异曲音,这才栽了一个跟头,弄得现在自身难保,如若就此打道回府,义经毛利自然难以交差。
义经毛利本是凶狠狡诈之人,察觉情势不利,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自地下偷偷潜向其中一具“饵奴”,伸出双手悄悄抵在“饵奴”脚下,向“饵奴”身体内灌输原气,要强行引爆“饵奴”,借机遁地远逃。
义经毛利双手刚刚触及“饵奴”脚底,这具“饵奴”突然动了起来,发出“嘻嘻”笑声,仿佛活人一般。
义经毛利大惊,反应也算快捷,一下窜出地面,甩出一把暗器,近在咫尺,暗器不偏不倚,直接击打在“饵奴”面部之上。
蒙面头巾被暗器炸了个粉碎,露出一头红发,扬了一扬,其他地方却是丝毫无损。
义经毛利一愣,随即发出一声怪叫:“殿下,你……!”
红发少年二话不说,一脚将脚边的山羊扶桑踢走,左手一掌,击打在义经毛利胸口之上。
义经毛利几无抵抗之力,身子瞬间软倒在地,少年随手一拂,有灰色之物从义经毛利体内带出,落在少年掌心。
少年曲指一弹,灰物正好弹向迎面扑向义经毛利的二毛。
二毛未曾料想红发少年不分敌我,来不及躲闪,眼看要被此物击个正着,二人间突然多了一样东西。
灰色之物碰到这样东西,发出一声恍如人声的凄厉惨叫,瞬间消失无踪。
横在二者之间的这样东西看起来毫不显眼,五寸大小,粗细均匀,灰不溜秋,不见光泽,形同笛子,却又不似笛子般笔直。
此物一现,刚刚被少年踢醒的山羊扶桑却破天荒发出一声尖叫。
“惊奇笔!”
少年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第20章 穿越!九曲太阴
八月十六,卯时,下一刻。
灭云36异族中的朱熊族,族中两件镇族之宝,其实是两件兵器,这两件兵器于司马从文所撰《中原兵战纪》之《兵器格》中只有一笔记录可窥之一二。
“惊若闪电,火若流星,兵器格中位列六品,灭云国历556年间,归于一对孪生兄弟所有。”
“阴气伏于黄泉,阳气上通于天,阴阳分争故为电。”
采阴阳二气汇于炉顶,形成电击,以玄机软铁投于炉中,混以采集自雷山电魅的霹雳软骨,烈火焚烧365天,兵器始得成形,亦刚亦柔,动则如霹雳闪电,回击有电流之声,慑人心魄,故为“惊若闪电”。
闪电!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义经大山凌空出手,“惊若闪电”在空中不停抖动。
“列缺崩催!”
此招一出,“惊若闪电”发挥至大威力,在大山原气灌输之下,数十道红色闪电犹如电蛇一般在空中乱窜,互相撞击,遽然发出巨响,声势浩大,山峦、地面仿佛也跟着震动不已。
大毛护身气罩瞬间破散,心头如遭电击。
义经大山庞大身躯未至,闪电先行击中大毛身体,大毛浑身一颤,整个身躯向下扑倒。
“惊若闪电”如灵蛇一般自闪电中窜将出来,对着大毛脖颈斩落。
就在此时,大毛一声虎吼“贯!”,触及地面前,双手迅速捏合成拳,闪电自大毛背部尽数窜入,但被大毛原气强行裹在一处,顺大毛胳膊导入地底。
地面瞬间崩塌,大毛身躯随势往下跌落。
大毛被“惊若闪电”电音所扰,失神间被闪电击中,受电流刺激,浑身一颤,迅速清醒并汇集体内原气,硬生生承受闪电轰击,同时运用“贯字决”将闪电自身体内贯入地底。
身下地面间接承受“列缺崩催”和“一字冲拳”冲击,被原气震散,大毛整个人往地下跌落,但也只是缓了一缓,义经大山跟至,俯身一击,誓要把大毛斩杀当场。
“惊若闪电”划过一道闪亮红弧,当头斩落。
生死一线间大毛半边身子忽而一麻,原来方才大毛强行以“贯字决”将闪电自身体内部导入地面,虽然将“列缺崩催”引发伤害降低到最小,但身体被闪电击中在先,这种感觉因大人族异于常人的强壮身体暂时缓了一缓,终究还是发作开来。
一瞬间,“惊若闪电”已欺至大毛头顶,这一麻,恰好阻挡了大毛进一步动作,大毛暗叫“吾命休亦!”
就在此时,一条红色锁链连着斗大一锤如流星般疾飞而至,不偏不倚正好与“惊若闪电”撞在一处,两件兵器相碰,“惊若闪电”毫无防备之下被撞得往旁边一偏,几乎脱手,而且这一锤势头不减,仍然直直击向义经大山,接而就是义经小山一声惊呼:“哥哥小心!”
义惊小山这一记“天外飞星”来势凶猛,完全在大山预料之外,自然不能等闲视之,义惊大山不得已翻身后退。
大毛察觉背后杀气尽敛,麻痹之感正在消退,本能反应下双手往身下一撑,身子自地下冲天而起,空中一个翻身,姿势虽不好看,却无惊无险,稳稳当当落下地来。
原来义经小山被大毛一顿暴打,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但朱熊族和大人族一样,体质远强于他人,义经小山自小习练重兵器“火若流星”,力气之大,体质之强,恐怕还在其兄之上。
大毛一番强攻虽来势凶猛,其目的却只是为了将义经小山击退,并没有伤到义经小山致命之处,因而义经小山除受了一点皮肉伤之外,实无大碍。
被大毛无故偷袭,义经小山自然十分生气,从地面爬将起来,扭身便瞅见大毛被义经大山“列缺崩催”击中,盛怒之下,不作他想,身上“火若流星”冲天而起,甩手便是一记“天外飞星”。
这一记“天外飞星”,义经小山盛怒之下全力而为,完全没有保留,“火若流星”以飞快速度接近大毛之际,正是大毛以冲拳震散地面,身子扑倒在地,顺势往下跌落之时。
义经大山俯身追击,“天外飞星”没能打中大毛,却砸向乘胜追击的义经大山及其手中兵器“惊若闪电”,因缘巧合下,反而救了大毛一命。
再说这一番打斗,大毛遇险,四毛为何耐得住性子,没有出手相助,原来在义经大山使出“列缺崩催”的同时,四毛这一边不巧也发生了一些事情。
本来四毛全神贯注,对大毛与大山和小山两兄弟打斗不敢稍有松懈,心中暗自盘算,一旦大毛遇险,必然会不顾一切冲出九曲太阴加以援手,届时就算大毛怪罪,自己也有道理可言。
可这如意算盘打得虽响,实际却非如此,四毛突然听到一种奇怪声响,这声音来自四毛背后,乍听起来似乎还在远处,尚且十分微弱。
“沽沽汩汩”仿似流水之声,夹杂有“噼噼啪啪”怪响,听得不甚清楚,忽而“噼噼啪啪”声音被“沽沽汩汩”声音完全压制住,“沽沽汩汩”声音大了起来,不消片刻,“沽沽汩汩”声音又消失不见,“噼噼啪啪”声音占了上风,仿似有两样东西在远处争斗不休。
自“一夫关”往庞古山方向,不远处便是一条狭窄栈道,栈道笔直向上,一边是悬崖绝壁,直通“三绝峰”之一的“绝代峰”腹地。
这一条栈道如飘带一般依附在陡峭山崖之上,远离山崖一方,稍有不注意便会跌落山崖,生死一线间,只有半脚差别,便即命悬一线,故而被称之为“半脚间”,足以说明此条栈道之陡峭险要。
四毛此刻瞪大双眼,往“半脚间”方向望去,晨光之中,除了花草树木,狰狞山石,亦是没有发现任何人影或奇怪物事,但声音兀自源源不绝,且越行越近。
四毛注意力完全被这怪声吸引了过去,脚步开始缓缓向庞古方向移动。
大毛落地,大山和小山两兄弟颇有默契,一前一后,将大毛前后之路堵住。
前方义经大山手持“惊若闪电”,有形如电流之物环绕其上,蠢蠢欲动,背后义经小山在义经大山喝斥下,强自收敛心神,手中“火若流星”两条鲜红色锁链散落一旁,缓缓蠕动,锁链前端两个巨大铁锤,形如蟒首,高高昂起。
自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大毛不旦没有半点怯意,天生悍勇之气反而促其战意越烧越旺,见义经大山两兄弟有意联手抗敌,更是难以克制,仰天长啸,声震山野。
“免得麻烦,两人一起上吧!”
话落,脚下一声雷响,眨眼间向义经大山和义经小山连攻十拳。
此次出手,大毛不再顾前顾后,完全放开手脚,冲拳大开大合,方才发挥最大威力。
义经大山和义经小山两兄弟同时被卷入大毛拳风之中,这一次双方交手,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只见狂风迭起,一道人影势若奔雷,难见其踪,一对拳头时而隐没不见,时而又突然窜出,一招一式虽是简单平常,没有任何花俏,但挟一往无前之势,大气磅礴,慑敌在先,隐含莫大威力。
大毛身遭红光乍现,数道霹雳闪电环绕其身,“惊若闪电”柔若无骨,其势无常,时而发出巨响,令人心惊胆战,“火若流星”二条红色锁链犹如两条巨蟒,于闪电间倏忽来回,力大势沉,圈横扫荡,分合间穷追大毛身影。
《兵器格》将天下兵器分为九品,上三品,中三品和下三品,“惊若闪电”和“火若流星”虽位列中三品的下等,是为六品,但已是兵器中佼佼者。
大人族拳头虽没有列入《兵器格》,但《中原兵战纪》对一字冲拳亦有描述,“一字冲拳,仅得四式,无一式自保,冲、顶、贯、破,褪尽拳法枝叶,留其拳法精髓,于大人族手中得其大成,可与‘兵器格’中兵器并传于世。”
此一番恶战,六品奇兵对上大人族双拳,胜负犹为可知。
大毛为抵挡“惊若闪电”所发出的怪音,将原气遍布全身,以防受其所扰,这也是目前大毛功力所能做到的极致。
义惊大山以及义惊小山此刻却是身不由己,受大毛勇不可挡的气势和拳法所慑,在一字冲拳密如狂风骤雨般的冲击之下,即便是位列六品的“惊若闪电”和“火若流星”,暂时也只得自保,要想像方才一般轻易侵入大毛周遭已不是容易之事,但这对孪生兄弟虽然性格迥异,一旦联手抗敌却颇有默契,大毛短时间之内亦是难已破敌取胜,而且稍不小心,便会被“惊若闪电”和“火若流星”乘虚而入,不敢稍有大意。
四毛行至“半脚间”附近,声音愈发清晰,可任凭四毛双眼圆睁,眼前仍是不见一物。
以四毛性格,哪能就这样乖乖待着,立即扯开嗓子大声喝骂:“哪个鼠儿子藏头露尾,不敢与老子一见。”
四毛这一骂还真收到成效,四毛头顶上风声骤起,似乎有物从天上急速下降,向四毛头顶飞来,四毛大喜,不作他想,立马来了个举火烧天,一拳挥出,只听一阵“呱,呱”乱叫,头上一物被四毛打落地面。
四毛定睛一看,此物形如小狗,一左一右,胁下生有双翅,俨然便是一只天狗,应是从庞古方向飞来,被四毛打下来之后惨叫声不绝。
最近这庞古猛兽失常,天上飞的却影响甚微,估计这只天狗也是凑巧飞过,无故挨了四毛一拳,兀自悲鸣不已。
四毛心中暗叫倒霉,“老子今天为何总是和畜生纠缠不清。”
瞅了一眼,天狗可怜巴巴望着自己,顿觉索然无味,撇下天狗,转身便要回去,可那怪异声音并没有消失,反而离自己越来越近。
四毛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再次回身仰望栈道尽处。
正当四毛举棋不定之时,地下天狗仿佛受了什么惊吓,不顾伤势,迅速张开双翅飞上半空,瞬间飞得无影无踪,四毛视野所及,“半脚间”栈道之上出现大批黑影。
这片黑影如风卷残云,蜂拥而至,四毛一见,大骂不止,迅速摆好架势。
“老子认命便是!”四毛一声哀叹。
大毛以“冲字决”和“顶字决”抵挡来招,“贯字决”强行破开义惊大山和义惊小山防御,再寻机以“破字决”破之。
作为地军先锋的义惊大山两兄弟仗着手中兵器“惊若闪电”和“火若流星”,虽在开始时落于下风,百个回合过去,渐渐稳下阵脚,两兄弟一攻一守,配有默契。
冲拳招数本就简单,而义经大山两兄弟手中的“惊若闪电”和“火若流星”似乎招数也不多,三人你来我往,斗到尽兴之处,浑然不知时间流失。
此刻已近辰时,天色大亮,远处鼓声骤停,忽而数十道铁甲战车自阵中窜出,快速向“一夫关”关口逼近。
从“半脚间”席卷而来的正是一群庞古猛兽,这群猛兽不知受了什么惊吓,争先恐后向“一夫关”方向涌来。
数量太多,很多猛兽挤在一处,体积稍小之辈不是被生生挤得摔落悬崖,便是被巨兽活活践踏至死,发出凄厉惨叫。
饶是如此,第一波猛兽已迅速接近山脚。
四毛心中虽叫苦不迭,却无躲避之意,大步迎上,加之心中有气,手下自然不会留情,打得猛兽“嗷嗷”乱叫,但这些猛兽近日性情失常,又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与四毛苦苦纠缠,不知进退。
四毛方才一拳击飞两条白眼狼,狂风大作,腥气扑鼻,从栈道之上扑过来一头巨兽,周围猛兽纷纷走避。
来的是一头巨大魄虎,四毛也知这魄虎乃庞古山中群兽之王,不敢掉以轻心。魄虎现身,其它猛兽反而不敢轻易上前,挤在魄虎后面,密密麻麻,好不热闹。
四毛本就没有把这些孽畜放在眼里,心情不佳之下更无耐心,骂骂咧咧,挥拳再上,魄虎和四毛斗了几个来回之后,便知不敌,发出一声虎啸,后面密密麻麻的猛兽涌上前,顿时又战成一团,但也无法轻易突破四毛防线。
大毛久斗不下,平原之上突然窜出数十道黑色铁甲箭车,这些箭车速度奇快,大毛暗叫不妙,关口处传来呵斥打斗之声,大毛寻机一望,瞅见“半脚间”栈道上尘烟飞舞,群兽云集。
“天助我也!”
大毛大喜,可四毛这短儿子却仍是一条筋,不知拐弯变通,只顾自己痛快,正打得群兽鸡飞狗跳,鬼哭狼嚎。
大毛心中大骂不已,连攻几招,寻得片刻良机,立即扬气吐声,骂道:“四毛,你个短儿子,怕老子晚死不成,拦着干屁,放他们过来。”
大毛这一声大吼清晰传入四毛耳底,四毛虽然一时没能明了大毛目的,但拳头一松,顿时有几只白眼狼从四毛身边窜了过去。
四毛索性也不阻挡,以拳法护住身前,快速后退到奔月大旗旁,守住大旗,任凭大小猛兽从身旁呼啸而去,同时以双拳击退那些不知好歹奔袭而来的零星小兽。
黑压压一群猛兽如大河决堤,瞬间窜过九曲太阴,很快已冲至大毛以及义惊大山两兄弟争斗之处。
这一冲,群兽不分敌我,顿时打乱了大毛和义经大山两兄弟阵脚,三人不得不分心出来应付群兽。
大毛一边抵挡,一边却哈哈大笑,趁混乱之机迅速向九曲太阴靠去。
四毛见之恍然大悟,正高兴之余,耳边忽而“轰”的一响,地面倏尔冒出半人高火焰,围绕在四毛周遭的几只无名小兽被烧个正着,惨叫不及便已变成一根焦炭。
四毛吓了一跳,提了大旗,腾空而起,落在不远处一块远高于地面的大石之上,四面观望,心中惊诧不定。
方才那两种声音似乎已不在四毛身后,而是越过了四毛所在之地,慢慢向九曲太阴靠近,这两种声音此刻听来,已不复当初,声音之大,一如波涛汹涌,一如烈火焚林,顷刻间火焚声占了上风,地面开始接二连三冒出火焰,待波涛声大了起来,火焰又凭空消失不见。
群兽发了疯似的向九曲太阴之外的荒原逃窜。
忽而又是一声巨响,惊天动地,声音终于到达九曲太阴,仿佛天塌了下来一般,一道白色屏障无声无息腾空而起,直达浩渺天际。
大毛正好于此时靠近九曲太阴,天空“嗖、嗖、嗖”声大作,飞箭铺天盖地,自快速逼近的箭车中疾射而出。
四毛手握奔月大旗,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绝大部分箭矢在接近关口的同时便落了下来,但有几只飞箭径直穿过九曲太阴,插在“一夫关”草棚杂草之上。
不远处,鼓声响彻云天,灭云国的大旗席卷而来,遮盖了落日平原上大部分天空。
山野霎那呜鸣,风云一朝变色。
庞古一战,就此拉开序幕。
第21章 秘境!百年情伤
八月十六,卯时,下二刻。
草原,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草原上绿草如茵,无名小花点缀其间,伴随阵阵飘过的微风,泛起微波碧浪。
唯独天空之上,灰蒙蒙一片,仿佛被什么罩住了一般,不见丝毫颜色,恰似一幅绝好的风景图,被人涂上了不该有的颜色。
草原之中,苍穹之下,一间帐蓬,洁白如雪。四周看不到牛羊,也看不到一丝人影,就这样独立于天地之间,犹如天上的云儿飘了下来,显得如此孤单寂寥。
帐篷近处有一棵大树,双人难以合抱,树上枝叶茂盛,结满了奇特果实,果实细长,晶莹剔透,如饰物般一颗颗挂在树枝上,风一吹,便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之声。
“鸿雁,天空上
对对排成行
江水长,秋草黄
草原上琴声忧伤
鸿雁,向南方
飞过芦苇荡
天苍茫,雁何往
心中是北方家乡
天苍茫,雁何往
心中是北方家乡
鸿雁,北归还
带上我的思念
歌声远,琴声颤
草原上春意暖
鸿雁,向苍天
天空有多遥远
酒喝干,再斟满
今夜不醉不还……”
大树背后传来歌声,如哭如诉,带着无尽忧伤飞向远方,在空空荡荡的大草原上回旋,久久不散。
接而是一阵“咕咚咕咚”豪饮之声,声音过后又是一阵喃喃低语:“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还……”。
话音一落,一个空酒罐飞出,不消片刻又是好一阵豪饮声传来。
一个年轻人,长发披肩,白袍胜雪,就这样斜靠在大树背后,面前歪七竖八堆着许多酒罐子,浓烈酒香正从多半已经空空如已的酒罐中散发出来。
年轻人面如冠玉,手脚纤长,身量即便坐着,也比普通人要高,手中提着一个酒罐,美酒正从罐口溢出,年轻人却浑然不觉。
距离年轻人不远的半空之上悬着一个长宽均超过二米的石台,四面没有任何附着之物,但石台依旧稳稳悬在半空。
整个石台通体透明且碧光荡漾,仿似玉石,上面躺着一人,身子格外长大,长度超过2米的玉石台也不过是恰好放下此人。
此人衣着简单,麻布粗衣,令人惊诧的是头上竟没有一根毛发,从下看上去,因没有发丝遮挡,很轻易的便可以看到这个人的额角和侧脸。
侧面丰腴饱满,在模糊光线下依然显得如此柔美和恬静,额角洁白如玉,对着额心的地方凭空悬着一个形如漏斗的黄金色物体。
漏斗下端,一滴金黄色水珠正从里面缓缓溢出,滴向睡着之人额心,当水珠触碰到额角,随即消失不见,尔后泛起一道水样光晕,将躺着之人完全罩在其中。
玉台上这个光头巨人,竟是一个看来只有二十好几的年轻女子。
年轻人又开始大口喝酒,当手中酒罐见底的时候,年轻人将之远远扔了出去,然后仰头呆呆看着半空女子,长久没有言语,脸上渐渐露出悲伤神情。
“灵儿,你在上面,我在下面,我能看到你,你却看不到我,如此已经百年了!”
“百年随手过,万事转头空。灵儿,如果让我再多一次机会选择,我宁可舍弃这‘返老还童’之身,与你一同回去,在贝那草原上,吾之家乡,有如同我一般高大的草原骑士,还有大陆之上最好客的牧民和最醇最烈的美酒。”
说完,年轻人蓦地站立起身,大树虽然粗壮,却不甚高大,年轻人站直身子,头顶便撞到枝上果实,发出一连窜清脆动人的悦耳之声。
果实左右一阵晃动,更是散发出耀眼光芒,令看到之人顿生意乱情迷之感。
年轻人转过身,将双手放在树干上轻轻摩挲,神态转眼由忧伤变得无比温柔,低声道:“梦琉璃树啊梦琉璃树,你知否灵儿曾问我在那大草原上,灵儿最想看的是什么,以灵儿性格,我以为她一定会说最想看草原奔跑的三趾马和天空翱翔的羽鹰。可我天机术枉称算尽过去未来,却始终猜不透灵儿心思,灵儿她说最想看的其实不是高大的三趾马,亦不是雄壮的羽鹰,而是这草原上的珍珠,梦中的琉璃!”
年轻人叹了一口气,又道:“可惜耗尽我毕生之力,利用‘囤无’之术,也仅能在这‘虚实境’中,培育出这一棵梦琉璃树。这些年真也难为你了,原本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却要陪着一个早已不懂何为快乐的糟老头子渡过百年岁月,想必你也有些厌烦了吧!”
此句说完,年轻人不再言语,闭上眼,默默感受着从掌心传过来的如梦呓一般叶间细语,灵儿的一笑一颦依稀就在眼前,树上每一条纹路仿佛都透着余温,恰似灵儿双手与其十指相扣,不觉间一滴泪珠自年轻人脸庞悄然滑落草地。
下一刻,年轻人乍然惊醒,再看时,面前仍是那棵梦琉璃树,不动也不言语,只有掌间余温尚存,年轻人收回双手,回身仰望苍天尽处,悠悠念道:
“历经尘世风霜雪,不管人间爱与恨,我若是这梦琉璃树,便可把前尘往事当作幻梦一场!可我终究只是凡人,无法舍弃爱恨。吾曾以为此生没有后悔之事,可万万未曾想到你会离我而去,百年蹉跎,唯有此事,另我悔恨至今。这悠悠岁月,惶惶春秋,没有你结伴相随,时间与我又有何意义!灵儿啊灵儿,没有人间爱与恨,哪来尘世风霜雪!我倒希望这尘世之间能少些风霜雨雪,可若真的少了这些,又该少了多少乐趣!”
年轻人起脚一踢,一个酒灌从地上飞起,落入年轻人手中,年轻人仰首,一灌酒顷刻已去其半,但年轻人酒量之大,不说冠绝中原,只怕也是罕有敌手,正是往事难堪回首,人生难求一醉,年轻人随手扔了酒罐,不禁又纵声高歌。
这次唱的却是一首北方流传至今的草原情歌《伤离》。
“牧马人,古道旁
夕阳西落天意凉
琴断弦,诉离伤
望穿秋水盼君还
草枯荣,时光逝
无奈画鬓已如霜
梦惊回,夜难寐
羊皮孤灯泪几行
……”
天空之上,某片地方,随着年轻人歌声,忽而开始变化颜色,风起云动,仿佛被人活生生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无数或粗或细的光线把天空射成了筛子,照到大草原上,幻化出成百上千光柱。
同时间,不远处的帐篷猛的被人从里边掀开,有人弯身走出。看面容,正是不久前将小样从足鱼溪带走的中年汉子。
“有人闯进来了”中年人蓦地打断年轻人歌声。
“嗯!不到1个时辰,便已通过‘七子藏云梯’。”
年轻人瞥了一眼天空之上,仿佛早有所备,面色不改,道:“果然有些本事,样儿已安置好了?”
“已放入还魂阵,估计1个时辰左右便可驱除魂术,不过何时能够醒转还是未知之数。”
“此事不急,离‘散元归虚’初次发作尚有六个时辰。”
年轻人接道:“老三有事未了,短时间只怕难已返回,不过此时离月出尚有一段时间,只望老三能及时……”
“难道没有别的法子可行?”中年人似乎有些着急,蓦地打断年轻人说话。
年轻人摆摆手:“老二,我何尝不急,你我本是一人,时辰不到,合你我二人之力万万不可施这‘返璞见身术’,稍有不甚,你我如何对得起灵儿,如今样儿已是灵儿留我们的唯一之物,百年来,如若不是为了样儿,你我早已驾鹤西去,何需带着这悔恨之身,空渡百年岁月。”
年轻人一言至此,草原之上突然传来雄浑之音,绵绵不绝,梦琉璃树上琉璃果也被震得“嗡嗡”之响。
“晚辈灭云国多罗沧海,求见毛老前辈。”
红发少年瞬间变了三次身法,由“惊鸿一现”变为“白羚过隙”,又由“白羚过隙”变为“云淡风清”,“惊鸿一现”乃灭云36异族惊鸿族独门身法,“白羚过隙”是另一族白羚族的不传秘技,至于“云淡风清”却是武都南派高手南宫尤人所创。
红发少年身法变化多端也就罢了,这期间红发少年共使了3招,攻向后来的三个人,这三招分别是灭云多罗一族正宗“大日拳”的“破云开”,36异族利虎族“碎裂爪”,还有南宫尤人的“由心掌”,三种不同招式,年轻人接连使来,均是毫不费劲。
后来几人均没想到这有着满头红发的年轻人古怪至极,话不多说,便已动手,但这三人亦非泛泛之辈。
走在最前面的光头老人脚步一错,已避开“由心拳”。
身后大约十步距离跟着两人,走在前面的乃是一个光头大汉,身材与二毛相仿,碰上的是“碎裂爪”,大汉一拳挥出,后发先至,硬生生挡住少年的“碎裂爪”。
少年立即收手,变爪为拳,攻向三人中最后一人,这最后一人却是一个异常高大的年轻女子,长相与普通女子无二,年纪不大。
女子头上无发,却有着和二毛一般的居合眼,看来似乎也是十毛中人。
三人中,要数这女子遇到的招数最为麻烦,红发少年对这女子似乎特别感兴趣,因而一出手,便是三招中最强的“破云开”。
“大日拳”乃灭云国初代皇帝多罗建业所创,原本只有二招八式,“开承转合”和“抑扬顿挫”二招,一招四式,“破云开”、“火中承”、“急风转”、“金焰合”,此乃前四式“开承转合”,后四式“抑扬顿挫”是“阴月抑”、“一气扬”、“玄光顿”和“万物挫”。
据说这多罗建业不仅写得一手好文章,也写得一手好诗。续文讲究“起要平直,承要舂容,转要变化,合要渊水”,正是所谓的“起承转合”,又为“开承转合”,古人有云“委婉之情,洒落之韵,抑扬顿挫之气”,“意广而调高,节明而与妥,铺叙端雅,抑扬顿挫”,由此可见,抑扬顿挫不仅可用来感叹乐声之曲调多变,亦可用来形容诗文之蕴意曲折高雅。多罗建业一生钟爱诗文,以此命名“大日拳”,可见一般。
大日拳传自第十代皇帝多罗阿雅,在原有的二招八式之上又加了一招,名为“跌荡起伏”,“下阳跌”,“红尘荡”,“炙炎起”与“乾坤伏”四式,自此“大日拳”变为三招十二式。
到了有皇无皇一代,“大日拳”又多出一招,世人皆知其名为“推陈出新”,但是只知其名,不见其形,后人只能以旧例套之,估算此招也该是一招四式。
且不管“大日拳”到底是三招十二式,还是四招十六式,“大日拳”乃灭云皇家拳法,声震中原却是不争之实。
此前谢逄所使变线拳虽脱胎于大日拳,但与原拳法已大相径庭,精妙变化与正宗“大日拳”相比,更是不能同日而语。
女子碰到的正是正宗大日拳“开承转合”第一式“破云开”,这一拳拳如其名,破云见日,有如红日初生,瞬间已至女子眼前。
第22章 反戈!倒转乾坤
八月十六,卯时,下三刻。
巨人女子眉头一皱,人影一闪,身影已从少年面前凭空消失。
“好快身法!”
以红发少年性格,此招未尽全力,多少有些嬉戏意味,但要是像这样轻易躲过却又另当别论,而且少年偷袭在先,女子仍然如此轻松便已应付过去自然让少年心有不甘。
“开承转合”有四式,“破云开”,“火中承”,“急风转”以及“金焰合”虽然可以分开使唤,但其实开、承、转、合本身便是一招,而且这四式环环相扣,如若一气使出,威力自然非一式可比,只是这四式连接之间多有变化,多数人穷其一生,无法突破瓶颈,或懂一式两式,却无法贯通四式,一气呵成。
红发少年被誉为灭云百年难遇的天纵之才,早在十岁时便可连环使出一招四式,只是当时功力未有大成,此刻少年年进十八,已是弱冠之年,早非儿时可比。
心有不甘之下,少年再度展开“白羚过隙”身法,身子一转,拳头往前一送,顺其自然使出了“开承转合”第二式“火中承”。
巨人女子这一避正好转到少年身后,尚未完全看清少年身上乱七八糟的涂鸦之作,少年接着又攻出了第二招。
巨人女子名水儿,十毛中排行最末,年纪亦是十人中最小。
论功力,水儿可在十毛中排行第一,被誉为最接近大人族第十任族长,也是大人族族史中唯一一位女族长之人,若论脾气,水儿与那任女族长也是不相上下,而且犹有过之。
水儿本就对面前这年纪相仿,比自己矮了几乎两头,满头火烧一般的红发少年没有丝毫好感,少年不问缘由,穷追猛打更是令水儿生出一丝怒气,毫不犹豫开启居合眼,出手一拳。
大人族普通族人“冲字决”能连环使出四拳、五拳境界已是个中翘楚,十毛中人至少可以挥出十拳,远非普通族人可比,但十毛中又有一人,天赋异禀,十二岁时便已突破十拳之数,远超众人。
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十毛中唯一的女子之身水儿。
水儿不觉间动了真怒,当红发少年转身使出“火中承”,面前出现一排山崩海啸般拳影,分不清哪一拳是真,哪一拳是假。
“火中承”一招未尽,已被水儿拳势生生压制下来,少年眼睛一亮,想都没想便使出了“急风转”,身法带动拳法,身影变化万千。
“砰砰砰砰”拳拳交击之声传来,身影乍分,两人平分秋色。
水儿柳眉一竖,双拳合抱,原气汇集一处,“顶字决”一出,少年迅速左拳回收,右拳在前,一道金光绽放,少年同时使出了“开承转合”最后一式“金焰合”。
“水儿,不可无理。”
两人之间乍然多出一样东西,此物灰不溜秋,不见颜色,正是令山羊扶桑也忍不住惊呼出口的大人族族中至宝惊奇笔。
惊奇笔一出,水儿拳上磅礴大气忽而消弭无形,而少年一叶拳上金光也随即暗淡下来,老人收回惊奇笔,顺势一带,不经意间搭向一叶左拳。
红发少年神色不变,嘻嘻一笑,左手张开,举手一拂,拂向老人手持惊奇笔的右手手腕,与当时拂向义经毛利的那一招如出一辙。
老人脸色一变,似乎很是顾忌一叶这一手,惊奇笔迅速收回。
“一叶皇子武术双修,果然名不虚传,这‘己所不欲,还施于人’之术,老朽可担当不起。”老人道。
“族相,我和这红毛猴子还没比完呢!”水儿气呼呼道。
“胡说,皇子远来是客,岂能动不动便以拳脚相待。”老人叱道。
大人族族中两位硕果仅存的百岁老人,德高望重,一位是族长老毛,另一位被族人亲切称之为“族相”,正是此刻场中老人木二。
老人性情和善,极受族人敬重,即便是性格急躁的水儿,此刻也不敢再行造次,嘟了嘟嘴,暗自生着闷气。
“嘻嘻,这山中尽是猴子,我若是红毛猴子,那你莫不是无毛的巨猿。”
一叶见水儿不说话,好生无趣,眼珠一转,又来调笑。
“你这红毛猴子!”水儿一急,又要出手教训。
老人瞪了一眼水儿,不怒自威,水儿这才放下拳头,大眼盯着一叶,满脸不服气。
一叶左看看,右看看,只当不见,口中却喃喃念道: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一只巨猿和一只猴子,巨猿对猴子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
“殿下!殿下!”山羊扶桑被一叶一脚踢醒,好一会才弄清场上形势。
殿下假扮“饵奴”,一露面便将义经毛利打倒在地,人事不省,同时又二话不说,与大人族斗在一处。山羊扶桑虽知道一些九皇子脾性,但此时毕竟不比平常,勉强挣扎起身,出声招呼,以免殿下继续胡闹下去。
山羊扶桑道:“恕小臣直言,殿下是三军统帅,无故离队,军中无首,谁可替代殿下?”
“云柳师父。”一叶漫不经心答了一句,也不知是真是假。
“右面大人也来了。”山羊扶桑倒是一惊,大气灵王麾下有两面,一文一武,一个善于出谋划策,一个却是武法高手。
左面是义经潮生,义经云柳乃是右面,主谋略。左右面甚少亲自出马,这一次灭云出军之前,山羊扶桑并不知右面也参合其中。
“既然右面大人在,那小臣也就放心了,殿下还不快快将毛利大人弄醒,现在可正是用人之际。”
“不好玩!”多罗一叶忽而打了个呵欠:“我去了!”
尚未迈步,水儿先急了,叫了一声:“族相!”
与此同时,山羊扶桑见殿下要将自己一人留在此处,忍不住也叫了一声:“殿下!”
且说木二老人及时现身,以惊奇笔破了多罗一叶的诡异之术“己所不欲,还施于人”,能够破解此术,只因老人手中惊奇笔乃术器中的上品,亦可用来破解术法。
老人趁水儿和少年打斗之际,与二毛先行打过招呼,对如今形势已有大致了解,二毛已猜出族相必然是为了这个红发小子而来。
九曲破气之力二个时辰后会自动消失,剩下时间无多,趁水儿与多罗一叶打斗之际,老人用惊奇笔在昏迷的一众蒙面人和义经毛利身上画了“一线牵”。
“一线牵”不比普通绳套,一旦用力,必然越箍越紧,苦不堪言。
老人顺带将九毛从“饵奴”怀中释出,另外二具“饵奴”看来暂无危险,暂放一边。
至于其它中了迷香族人,老人尚不知破解之法,只好先搁在一旁。
做完这些,老人这才出声喝止水儿。
老人一个时辰前奉族长老毛之命来到此处,正是因老毛收到一封书函,亦是一份密告,来自灭云军中细作。
信中称灭云国此次三军统帅为九皇子多罗一叶,此子贪玩成性,很可能已跟着“无底洞”中这批地军一起潜入到了庞古。
为防打草惊蛇,二老未将此事告于他人,连十毛亦被蒙在鼓里。
如若这份情报属实,大人族大可在庞古山擒住皇子,以此作为交换条件,要求灭云退军,或许可免却一场战乱。
对于这九皇子,老人略有所闻,多罗一叶被公认为灭云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但行事却颇有些怪异,至于如何怪异,外界流传不一。
此刻一见,此子武术双修,所学之杂令人叹为观止,但心性似乎并不成熟,以其丢下三军不管,假扮“饵奴”偷偷跟着山羊扶桑一行人潜入庞古便可窥见一二,绝非将帅之才。
老人口中不说,心中已有轻视之意,照老人看来,这九皇子固然天资过人,但合二毛,八毛以及水儿之力擒住一叶恐怕有“杀鸡焉用牛刀”之嫌,更没有动用族中至宝惊奇笔必要。
多罗一叶拔腿要走,老人自然不能撒手不管,于是开口相劝:“皇子远来是客,可有兴趣随我去木方围城玩上一玩?”
一叶瞅了老人一眼,眼中一亮,忽道:“你把手中那物借本皇子看看,本皇子说不定会答应你。”一叶显然知道老人手中那物绝非凡品,因而想要借来一观。
“惊奇笔乃大人族族中至宝,大人族怎会将此物轻易借出,殿下忒也小孩子气。”山羊扶桑却想。
“呵呵,既然皇子开口相求,借给你看看又也何妨。”
老人将手中惊奇笔递过,山羊扶桑却看出不妙,老人这一送似递非递,留有诸多后招,殿下如果伸手去拿,后果恐怕不堪设想,正要出声提醒,一叶伸手过去,眼看就要触及惊奇笔,忽又缩了回来。
“还是算了,这东西看来不干不净,免得弄脏了本皇子双手。”
山羊扶桑见一叶居然以此为由,避过一劫,也是哭笑不得。
“我走了。”看来一叶这次已打定主意,说走就走。
老人急道:“八毛!”
八毛大手一张,抓向多罗一叶,多罗一叶身形忽而一顿,向八毛做了个鬼脸,一步跨出。
多罗一叶这一步跨得很慢,但奇怪的是一步过后,一叶身影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这是什么身法。”老人骇然,迫不得已又叫了一声:“水儿!”
水儿等的便是这一叫,奔雷步起,平地一声惊雷。
毛尖始创这奔雷步之时亦未想到有一天大人族中竟有人会将这套步法练到如此境界。
水儿奔雷步一起,一晃之间,一叶和水儿身影已同时消失不见,雷声渐远,远处却传来打斗声,片刻树叶一阵摇动,一叶又回到原地,两人你来我往,斗得甚是激烈。
老人见水儿已将一叶逼回,大感宽心,面向山羊扶桑,山羊扶桑突然开口,低声说了一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老人一楞,眉头一皱,也回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请君容易送君难,动不了,且罢手。”
山羊扶桑诡异的一笑,道:“快些动手,我有办法。”
老人心领神会,手中惊奇笔一颤,飞快刺向山羊扶桑,未及近身,山羊扶桑发出一声惨叫:“殿下救我!”
伴随山羊扶桑惨叫声,水儿亦发出一声惊呼,向后急退,一道身影飞出战团,嘻嘻一笑,手中抓着一角碎衣。
隐步一出,一叶人影顿失,轻易摆脱二毛和八毛合围,眨眼来到山羊扶桑身旁,右手一拂,拂向老人右手手腕。
一束阳光穿过树林,照射到“无底洞”前的空地上。
山外平原之上已是鼓声震天,辰时七点一到,灭云大军来袭。
而无底洞前的空地上,突然划过一道极度耀眼的白光。
“地底无极,翻江倒海!”
老人抽身后退,山羊扶桑身影倏忽不见,地面顷刻化为偌大一个漩涡!
一叶猝不及防,陷在漩涡之中,天旋地转,向后便倒。
山羊扶桑鬼魅般窜出,一路向上,封住一叶身上数处大穴,多罗一叶遇此大变,仍能还击,双手尽出。
山羊扶桑十指连弹,隔空震开一叶两手,反手一抓,势如鹰爪,迅捷无比,接触一叶手腕之时却突然一顿,变得轻柔无比。
一动一静,浑然天成,动如九天飞瀑,霸气尽显,静则如一片细叶飘于水面,无声无息。
山羊扶桑一击奏效,轻轻扣住一叶两手手腕“阳池穴”。
“好一个翻江倒海!好一个大落子,小落叶擒拿手!”
老人叹道。
第23章 将儒!青衣无尘
八月十六,辰时,上一刻。
打开《中原兵战纪》,我们会发现即将到来的这一战只是中原浩如星河历史中的短短一页,无论大人族的大毛、四毛,还是义经大山两兄弟,他们的生死放之中原,只是沧海一粟,无关紧要。
但庞古一战在整个中原历史上却有其独特地位,此后十年,铁马冰河,战乱纷扰,各国人才辈出,英雄涌现,令人津津乐道的传奇故事多如璀璨群星。
庞古一战因而永垂青史,《中原兵战纪》将此一役誉为“传奇之始”。
九曲太阴显露出完整全貌,这令灭云国人豪无办法,多次饮恨于此的奇幛冲天而起,仿佛要向世人再一次证明,不管来者是谁,都将无一例外被阻挡在“一夫关”外。
这一次,当灭云战旗再一次鼓动庞古山外的无边风云,座下铁蹄掀起落日平原上的万丈尘土,尚明国历史能否改变?
大毛悄然接近九曲太阴,同时却也见到了四毛所见那一幕,铁甲箭车射出的部分飞箭径直穿过了九曲太阴,那曾经在二百年岁月中屹立不倒,无论风吹雨打都未有过一丝一豪动摇的巨大奇障正在悄然发生改变。
“果然不出老毛所料。”
大毛和九曲太阴已经只有一步之遥,见到此景突然止步,回身,双拳尽出,将身前飞箭悉数震飞,同时一声大吼:“四毛,你个短儿子,还不给老子快滚!”
“大哥!”
四毛显然不肯相信眼前所见,就在不久,自己曾亲口允诺一旦九曲太阴出现变数,需得独自返回庞古大营,没想到变化来得那么快,一时踌躇不决。
此刻从“半脚间”下来的猛兽皆已闯过九曲太阴,但在铁甲箭车一阵密如飞蝗的射击之下,多数猛兽被射杀当场,剩下的四处流窜。
义经大山两兄弟身前几无阻挡,迅速扑将过来,倒是那些箭车行进一段距离之后,箭矢用尽,缓缓停下,于大毛身前不远排成一列。
大毛挡下义经小山一记重锤,不见四毛答话,不禁勃然大怒,破口大骂:“四毛,你个短儿子……”
后面言语不清,隐隐只可听到“快滚!”字眼,原来义经大山两兄弟已然扑至,三人又战作一团。
四毛纵然百般不愿,却是无话可说,郁结难解之下仰头肆意狂吼几声,大声应道:“大哥保重!我这就去了。”
话音一落,手提大旗,转身便向庞古方向疾奔而去,只见一道尘烟,几声落雷,四毛身影很快消失于“半脚间”。
“将军,不远处便是‘一夫关’。”
“咳,咳,以此刻脚程算来,还需多少时辰方可抵达。”
年轻人长相平凡,面色略显苍白,一介青衣,身材消瘦,骑在一匹同样瘦弱,似马非马,长有六蹄,生有四耳的白色小兽上。
“最多一刻左右时间便可抵达‘一夫关’。”回话之人骑着地军独有的战马“黑降云”,马身高大,通体乌黑,身上披着黑紫战甲“沉土”,甲前印着囫囵大日。
此人精神饱满,体形剽悍,身后尚背着一柄长刀,头顶之上露出半截黑色刀鞘,与年轻人座下小兽一黑一白,相映成趣。
两人并肩而行,大汉威风凛凛,年轻人与之一比,好似陪衬,气场全无。但大汉对年轻人毕恭毕敬,不敢稍有怠慢,正躬身仔细回答年轻人问话。
义经无尘望向“一夫关”方向,道:“时机未到,麻烦阿赤将军通知下去,再缓脚程,半个时辰内到达即可。”
“是!”义经阿赤颔首领命,自去安排。
义经无尘说完此句,似乎极为难受,大声咳嗽起来,又自怀中掏出一块白色丝绢,于嘴上飞快一抹,揣入怀中,无人留意白色丝绢上一团血渍,红金混杂,颇有些诡异。
“少爷,照桑榆说,这次本来便不该是你来的。”右边皱眉之人待年轻人交代完,这才关心说道。
这是一个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侍从,徒步在前,一手牵着白兽头上缰绳,头戴一顶青色小帽,腰间别着一个银色水壶。
“家父要不是身体欠佳,以家父脾性,万万不会让我代他出征。”
“可少爷的病……”
“咳,咳,桑榆,我病无妨,此次殿下和右面大人亲征,就怕辜负了他们一番好意,出师未捷反而弄个败军之将回家,那可真的就无法向家父和皇上交代了。”
“别人也许不知,桑榆心中有数,要是连少爷也无法攻克庞古,除了老将军,桑榆实在想不出地军之中还有何人可以办到此事。”
“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和东隅一样,学会了阿谀奉承。”
义经无尘淡淡应了一句,突又转移话题,揶揄桑榆道:“说来还有一事让我放心不下,你这小子和紫芋那小丫头进展如何?”
“少爷就爱拿我开玩笑”义经桑榆刹那间红了脸。
“哈,哈,桑榆面皮太薄,这一点东隅可就比你强多了。”
义经无尘开怀大笑,笑了几声之后终又忍禁不住,大声咳嗽,声音转化之间,怪异至极,连胯下小兽也觉奇怪,转头瞪着一双黑色大眼瞧着年轻人,眼珠骨碌碌转个不停,不知年轻人为何发出如此怪声。
义经无尘亲切拍了拍白兽脑袋,笑道:“小白,莫要奇怪,你若是我,只怕会更加难受。”
小兽摇摇头,不置可否,但对于年轻人摸头之举却十分享受,旁边四耳本无精打采耷拉一侧,忽而一张,闭上眼,几声怪叫,算是回应。
“谁要和东隅那死皮赖脸的小子比,我若是他便好了,以头撞墙必定也死不了。”桑榆埋怨道。
“此话怎讲?”义经无尘奇道。
“少爷难道不知这家伙脸皮比城墙还厚,以头撞墙,自然是脸先撞到墙上,肯定是撞不死的。”
“哈,哈!”义经无尘又是一阵开怀大笑:“你们两个,一个精灵古怪,另一个看则口笨,实则不遑多让,真要计较起来,东隅未必是桑榆对手。‘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在我看来,东隅也好,桑榆也罢,两人皆合我意!”
“少爷……”桑榆得到主人夸奖,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小声道:“少爷可要喝些白水?”
“也好!”桑榆递过水壶,义经无尘接过,喝过白水,感觉舒服很多,用袖角擦了擦嘴唇,又道:“算算只怕已有半月未曾见到东隅了!”
“是啊!半月前少爷令东隅乔装打扮,自‘顽石关’混入尚明国境打探情报,约好今天午时在庞古相见。”桑榆接道。
“嗯!”义经无尘应了一声,道:“看来很快便可见到,反正时间还多,让我考考你,你可知这‘一夫关’为何仅留一人把守?”
“据桑榆所知,前面有一道奇障,叫什么‘九曲太阴’,正是因为有了这道奇障,大人族才敢如此有恃无恐。”桑榆指着前方道。
“此为其一,但大人族绝非桑榆所言托大之人,桑榆可是要再仔细想想。”
桑榆想了想,又道:“桑榆曾见过庞古山地图,依图中所示,如要进入庞古,必然要经过‘半脚间’,此路狭窄,若在此处设伏,可挡来犯之敌。”
义经无尘摇摇头,笑道:“非也!‘半脚间’地形特殊,一旁是悬崖绝壁,另一旁紧靠山岩,不宜设伏,若埋伏在山顶,或以箭矢,或以山石相攻,可距离太远,不易造成伤害,而且从上方放箭或推落山石,因‘半脚间’山势突兀,难以对准目标,很容易飞落山谷,若派大量守兵驻守,栈道上无所遮挡,势必也会变成弓箭手的活靶子。总之,在这绝顶峰上,‘半脚间’看则险峻,但绝非御敌的最佳之地。”
“那桑榆实在想不出其它缘由了!”桑榆泄气道。
“多年来,世人对‘九曲太阴’横空出世猜疑多多,多数人以为此道屏障乃是已达归元之境的通天术士所为,与尚明的‘天光云影’以及我国的‘倒悬金塔’并称东方三大‘术迹’,依我看,此道奇幛与‘倒悬金塔’不同,绝非术士所为,只是九曲太阴连接天地元气,非人力所能摧毁,大人族仅派一人守关,极易令人产生大人族轻敌之感。实则不然,大军过了一夫关,必然要经过三绝峰之一的‘绝代峰’,‘半脚间’虽说是必经之地,却不宜设伏,过了此间,只有两条路可以下山,一条是经‘跑马涧’,‘万花筒’到达‘风月轮’,还有一条是穿过‘无间道’与‘黑松林’到达‘箭形峡谷’,这‘风月轮’和‘箭形峡谷’地形特殊,易守难攻,大人族可在此处派重兵把守或设下埋伏,依我看,一夫关只是前哨,非真正守关之处。此次一战,只是要看地军如何攻下‘风月轮’或‘箭形峡谷’两个地方而已。”
义经无尘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忍不住咳嗽几声,喝了几口水,待咳嗽渐止,方又开口:“大人族五千之众,能战之人估摸不到四千,如若没有其他援兵,我地军三万人马大可兵分二路,各个击破,只是此次大人族有备在先,是否还有后援还是未知之数,但即便大人族只有不到四千之众,也绝不可掉以轻心。”
“四千对三万,没有了九曲太阴,大人族如何取胜?”桑榆奇道。
“兵者,诡道也。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用兵之道千变万化,并非人多便可取胜。但无论兵法如何变化,万变不离其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大人族虽不在仰光所辖军伍编制之中,但传奇人物毛尖曾作为月差在此三十年,对大人族调教有方,加之大人族族人本就英勇骁战,四千对三万,未必没有取胜之机。另外大人族此次并非毫无防备,九曲太阴是其中一个变数,而大人族目前到底有多少兵力又是另外一个变数,如我所料不差,今夜子时前地军若是攻不下东平,临近方由和丘朴两镇援军也将赶到,援军一到,灭云再想拿下东平绝非易事。此次皇子殿下和右面大人亲率大军征讨,只怕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或许还有一些事情……。”
义经无尘一皱眉,蓦然住口,过得一会,才道:“桑榆啊桑榆,此次一战,变数颇多,胜负难料啊!”
两人说话间,义经无尘将手中水壶递回桑榆,地军统带义经阿赤此时已回到义经无尘身边,见义经无尘似乎有些疲态,关心道:“将军,‘一夫关’已近在眼前,此处有卑职看着,将军可否要到中军之中歇息片刻。”
义经无尘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远望“一夫关”,眼前视野开阔,一览无遗。
瞧见前方荒原之上猛兽尸体遍地狼藉,一道屏障无边无际横在落日平原与“一夫关”之间。太阳正自东方缓缓升起,经阳光一照,屏障之上泛出万道霞光。霞光中尚有三条长大身影正缠斗在一起,方圆十丈内大气翻滚,尘土飞扬,外人难以踏足。
“好一条大汉!”
义经无尘叹道:“十毛果然名不虚传,大山两兄弟经左面潮生大人稍加指点后,武法本来大有进步,只是如此看来,恐怕仍非十毛敌手,我猜十招内必有胜负。桑榆,让我下来。”
桑榆闻言止步,义经无尘欲翻身而下,桑榆连忙用手去扶,口中道:“少爷难道想要亲自出手。”
“对方只有一人,两人战之尚且不公,正好我这身懒骨也荒废太久了,再不动动,恐怕就真要废了。”义经无尘站定道。
“那少爷何不骑上小白。”
“小白撒起泼来我亦控制不住,这一路行来,我看它也有些劳累,还是放它在此歇息一会。”
义经无尘话音未落,小兽似乎已明白义经无尘之言,突然竖起双蹄,猛踢地面。
义经无尘早有所备,退了两步,桑榆一手仍挽着缰绳,差点被掀翻在地,一个踉跄,站定之后颇有些气恼,待要伸手教训,却又不敢,悻悻然缩了回去,颇有些无奈。
“好了,今天有得你撒泼的,还不收了性子,不然下次依旧让你在后面待着。”义经无尘敲敲小兽脑袋,佯装发怒。
小兽倒也听话,不再撒泼,义经无尘这才又唤了一声:“阿赤将军!”
义经阿赤连忙下得马来,躬身答道:“是!将军还有何吩咐?”
“我去去便回,暂令三军止步,勿需擂鼓,刻钟后,九曲太阴若破,不管我那边胜负如何,将军大可下令直接攻入庞古。”
“是!”义经阿赤拱手道:“卑职愿代将军一战!”
“无妨,阿赤将军叫人把这一壶水装满便好。”
义经无尘摆摆手,自桑榆手上接过水壶,交给义经阿赤。
义经阿赤不敢怠慢,迅速着人取来盛水皮囊,将银色小壶盛满。义经无尘随手接过,提在手上。
三军一停,鼓声骤歇,义经无尘这才缓缓向三人争斗方向行去。
大毛与义经大山二人缠斗愈久,居合眼中所存原气正一点一点全部释放出来,几番拼斗,大毛体内原气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加充沛。
此时大毛对二人手中兵器已有大致了解,“惊若闪电”扰人心魄,但威力有限,随着大毛对此兵器越来越适应,在大毛全力而为下已不足为惧;“火若流星”乃是一件长兵器,威力虽大,善远攻却不善近攻,因而收放间屡屡露出破绽。
大毛看准二人弱点,频频抢攻,令二人手忙脚乱,攻防转换早也不像先前一般配合无间。
又是一个来回过去,大毛找准时机,突然一拳震开义经大山手中兵器,冲向义经小山,义经小山刚使完一招“天外飞星”,兵器来不及收回,大毛已冲到身前,这一冲速度奇快,义经大山根本无法阻挡,眼看无法追及,手中“惊若闪电”脱手而出。
大毛似乎早已料到此招,脚步一晃,避开背后“惊若闪电”,倏忽间已来到义惊大山身后,不容对手喘息,一拳将义惊大山打得横空飞起。
大毛这一晃,躲开了身后的“惊若闪电”,但“惊若闪电”余势不减,笔直飞向小山,义经小山本来已收回“火若流星”,但“惊若闪电”恰好于此时飞来,义经小山不得已挥舞“火若流星”抵挡,可再也无法阻挡迎面而来的“一字冲拳”,被大毛一拳打倒在地。
大毛击退义经大山两兄弟,双拳紧握,昂首而立,眼前黑压压一片,俱是灭云大军。
旌旗翻卷,箭车云集,术士,刀牌手等一一结成方阵,战士统一身着黑紫盔甲,整齐划一,不见有丝毫紊乱,前方一左一右,八匹巨大赤阳兽拖着两辆火镰战车,战车之上立着两面大鼓,大鼓之旁又各有四名大汉,手持鼓槌。
中间一面“大焰旗”迎风招展,旗下黑色大马之上大汉身形彪悍,身背大刀显眼,而其身旁还有一只白色小兽,一个少年戴着一顶青色小帽。
三万人马就这样静悄悄立于荒原之上,无欢呼擂鼓之声,只有一人孤身行走于大军之外,此人一介青衣,手中提着一个银色水壶,缓缓行来,在空荡荡的平原之中更是显得弱不禁风。
辰时,大日自青衣人身后缓缓升起,阳光普照,光与影结伴相随,唯独青衣人身前却没有任何影子,只有一个浓缩的黑点随青衣人脚步缓缓移动。
青衣人一边行走,一边朗声道:“百年一遇天外景,日月同轴光冷清。由点到面惭隐去,瞬间白昼变夜临。我的朋友,你有多长时间没有见过日食了?”
我的朋友,你有多长时间没有见过日食了?
第24章 五口酒!风云际会
八月十六,辰时,上二刻。
“晚辈灭云国多罗沧海,求见毛老前辈。”
雄浑之音如惊雷滚滚,不出片刻,草原上忽而有了动静,一道强光自天而降,仿佛湖中投入一粒巨石,瞬间化为滔天巨浪,冲向年轻人与中年人站立之处。
年轻人伸出长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轻声道:“尔动尔静,波澜不惊!”
一语既出,一道水花泛起,在空中乍现无踪,滔天巨浪突然消弭无形,草原上光芒骤灭,恢复如初,琉璃树前渐渐显出三条身影。
“倘若不知生老先生在世,沧海理应位于不知生‘生人榜’当世十大高手之列。”年轻人扬声道。
“在前辈面前,晚辈不敢自称高手,前辈早已超脱于‘生人榜’,不仅返老还童,百年后容颜不改,尚能‘以虚化境’,仅此一术,晚辈即便再修百年,也万万难以望其项背。”
两人一问一答,均是从容自如。
年轻人身材相貌均与“绝代峰”峰顶上毛尖雕塑一般模样,蒙面人一瞧便知,年轻人必是毛尖无疑,毛尖乃百多年前的传奇人物,若不是修得返老还童之术,何以看来如此年轻!
“我到底该称呼你为多罗沧海,还是多海?”毛尖笑答。
“晚辈不敢隐瞒,多海实乃化名。”
蒙面人被毛尖一语道破身份,倒也痛快,扯下头巾,露出本来面目。
看此人身材相貌,正是永安街上卖面的多海。
“多罗沧海,取其头尾,即成多海,妙极!”
毛尖道:“沧海既然已入虚实境,可有兴趣陪我喝上一杯?”
“前辈有此雅兴,晚辈自当奉陪。”
多罗沧海转身嘱咐谢逄和媚娘几句,两人转身走开,毛尖微笑不语,见多罗沧海交待完毕,这才举袖一扫。
面前一地的酒罐滚了几滚,忽而消失不见,凭空多出一张矮几,几上一壶酒,两个酒杯。
毛尖盘膝而坐,中年人看了谢逄一眼,不发一言,转身又步入帐篷之中。
“既然有酒,岂能无菜,晚辈越俎代庖,代前辈添几样小菜下酒。”
多罗沧海知道这“虚实境”中虚虚实实,真假难辨,不可以常理度之,因而见怪不怪,盘膝坐下,口中喃喃几语,又伸手在虚空中交叉画了几条线。
奇怪的是多罗沧海手中既无画笔,亦无白纸,在多罗沧海这一画之下,两人之间,虚空之上凭空出现四个方格,正好东西南北,各据一方。
多罗沧海伸手探入东边方格中,口中兀自说道:“尚明美食,大致可分东西南北四味,晚辈不知前辈口味,只好东西南北各取一样。”
多罗沧海各出一手,于四个方格之中取出四碟小菜,又凭空取出两双筷子。
只见白玉盘以青花为面,底有游鱼,精雕细镂,盘中青的是葱,白的是蒜,黄的是姜,红的是椒,荤素各半,热气袅袅,色、香、味一应俱全,令人顷刻之间食指大动,垂涎三尺。
“好一手‘隔空取物’,方位拿捏之准,出手之妙均恰到好处。”
毛尖指着面前四盘菜道:“这一盘应是吾国东边‘河间小筑’的‘酿炙白鱼’,普通白鱼长二尺,吾国东边‘淮阳河’中白鱼却仅得三寸,烤制过程中稍有不慎便会烤焦,‘河间小筑’烤鱼之法独到,所烤之鱼不仅色泽金黄,而且味道鲜美,颇受各国人氏喜爱;而这一盘‘诗礼银杏’乃北方‘孔府’名菜,‘孔府’之名天下皆知,曾有家训‘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自称‘诗礼世家’,后人建造诗礼堂,堂前有银杏树两株,苍劲挺拔,果实硕大丰满,每至仲熟。‘孔府’中的银杏,即取此树之果,故名‘诗礼银杏’;至于其它一荤一素,素者为西方‘行吟阁’的‘怀乡豆腐’,荤者为南边‘长驻雅苑’的‘红烧大群翅’,均为名家名菜。”
毛尖拿起酒壶,将二人面前酒杯斟满。
“晚辈汗颜,这四道菜其实均非出自前辈口中四家名肆,晚辈早有准备,因而才会拿捏得分毫不差。”
原来此术虽然名曰“隔空取物”,其实是数术并用,至于要随意取到本在不同方位的四样东西更是难上加难,因而多罗沧海才说早有所备,不过此术受诸多限制,即便有所准备,要想随心所欲施展也绝非一般术士可为。
多罗沧海无意间瞥向酒杯之中,神情一变,言词间显得颇为激动:“在晚辈看来,和前辈手中这壶酒相比,这些东西均是屁也不值!”
“哦,你知道这酒的由来。”毛尖饶有兴致的看着多罗沧海。
“晚辈略知一二,此酒酒名甚是奇特,名为‘叮咚咕噜响’,因这五字均以口为旁,因而又被称为‘五口酒’,此酒入口时味似清淡,一旦落入腹中,伴随‘叮咚咕噜’之声响起,酒性便会变得烈如火炙,普通人断然喝不过五口,便会醉倒,草原多豪客,此酒在草原上本也是常见之物,只是前辈手中这壶酒,晚辈猜测至少珍藏已达百年,才会色艳如血,定是此中绝品。”
“此酒藏逾二甲子,尽吸天地朝露之气,糟粕已去,所剩不足十两,酒性之烈,即便是我本人,亦不敢自夸能喝足五口而不倒,今日因沧海得以重见天日。”毛尖笑言。
“既然如此,晚辈倒想试上一试,若是晚辈能喝足五口而不倒,晚辈此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前辈可否答应?”
“五口之数该当如何计量?”毛尖眨了眨眼,并没有直接回答多罗沧海。
“这酒杯大小恰好可以一口量之,不如就以一杯为数,算作一口,晚辈喝足五杯,不知这样可否?”
“沧海所来为何,我大概也能猜出一二,可我要是答应了你的请求,这天下可就要大乱了。”
毛尖叹了一口气,举筷了一块豆腐,放入口中轻轻咀嚼,眉头一紧,小小一块豆腐,虽不起眼,味道却恰如其名,点点乡情仿佛就蕴含在这四四方方一小块豆腐之中,令久不归家的毛尖也生出一似惆怅。
多罗沧海似已知道毛尖此话未尽,并未催促打扰,半晌,毛尖方才开口:“也罢,天下苍生毛尖不管,自然也会有人去管,无论你请求为何,我答应你便是,不过沧海如若喝不过五杯之数,便不宜再插手庞古之事。”毛尖道。
“晚辈如若过不了五杯之数,又有何脸面再插手它事,自当罢手而去。”
毛尖颔首,多罗沧海也不客气,道:“恕晚辈放肆了!”
话落,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酒入咽喉,清凉无比,但黏在喉咙之中,一时并没下腹,多罗沧海稍感奇怪,一楞后,待要再次斟满。
毛尖伸手一拦,多罗沧海面色茫然,不知毛尖为何阻挡,毛尖笑道:“不急,此酒尚在喉中,并未下肚,而且即便酒已入腹,响声未起,也算不得数,你我虽然有约在先,但以此酒性子,沧海无需急在一时,浪费了一桌好菜岂不可惜。”
说完缩手,又道:“毛尖藏身此处已有百年,长久不见生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沧海可否告知一二?”
话说间,多罗沧海喝下的一口酒终于从喉间滑落,多罗沧海道:“不知前辈想要了解什么?”
“尚明周边有四国,百济、武都、战国与灭云,百济国人重商轻农,富甲天下,但国中兵力空虚,不崇武力,因百济与尚明为友邦之国,有尚明相助,近些年与其它国家之间倒也相安无事,武都与灭云领土仿佛,但武都国人自小习武,几乎全民皆兵,除老弱病残之外,其它人等临战皆可上阵,且上下齐心,周边即便有虎视眈眈者,亦不敢轻易举兵来犯,战国能工巧匠中原独步,尤其是其匠人,分类之多,能力之强,中原其它国无人能出其左右,只是战国经常无故骚扰周边国家,名声狼藉,其它国避之唯恐不及,据我所知,一直以来,只有一个国家和战国关系匪浅。”
说到此处,毛尖有意无意间看了一眼多罗沧海。
多罗沧海正待回复,腹中突然发出“叮咚咕噜”之声,一股热气在腹中四处乱窜,然后毫无征兆直冲脑海,将多罗沧海原本想说之话也阻在口中。
多罗沧海没有想到第一杯酒劲头便来得如此猛烈,体内原气根本无法阻止酒气上扬,仓促间了一小块豆腐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一边却不露痕迹,于体内生成螺旋劲,以原气来回驱逐酒劲,但收效甚微。
此次酒约,毛尖并没用说明禁忌之事,包括不可动用原气驱逐酒气,因而多罗沧海猜知这酒自有其独到之处,否则以毛尖之能,岂会对此置之不顾。
过不多时,多罗沧海缓缓吐出一口气,毛尖微笑看着多罗沧海,道:“此酒滋味如何?”
“百转千回难一拒!”多罗沧海随口吟道。
“仅这一句百转千回,我当回敬一杯。”
毛尖举杯,亦是一口喝尽,手一抬:“请!”
待多罗沧海喝下第二杯,毛尖又道:“沧海原本便是灭云国人,自然知道我要说的正是灭云,灭云与尚明互为友邦,唇亡齿寒,本应互相帮助。”
说到此处,毛尖口风一转,神情稍显严肃:“不知沧海现在是否可以告我,为何灭云要屡屡犯我国土?”
多罗沧海闻言一楞,待酒下喉,苦笑接道:“前辈百年不问世事,不知我灭云国的苦衷。”
“哦!此话怎讲?”毛尖道。
“灭云小小岛国,悬空岛又身处死海,气候恶劣,海暴、漩风等肆意侵扰,国人苦不堪言,据我所知,近些年岛体受损迹象渐趋严重,部分已有脱离之象,国中风师预计,不出十年,悬空岛便会沉没海底。灭云曾数次求助尚明,希望尚明能借出部分无用之地,哪怕是荒土贫原,只要让我灭云国人有个落脚之处便可,待灭云觅得新地,便会归还,作为回报,灭云亦会给于尚明一定补偿,只可惜一直得不到仰光答复。”
“沧海所言,恕毛尖万万不敢苟同,且不说尚明届时如何容纳灭云千万子民,一国之地又岂有借还一说!以毛尖所见,借取或侵占他国之地都非解决之法,悬空岛处境我略知一二,并非无法可治,灭云国人才济济,四大灵王,八大面相无一不是旷世之才,加之灭云国身处极东,海矿资源丰富,又有战国匠人相帮,灭云为何不利用这些资源改善营造之法和机关之术,以此巩固岛屿,岂非比强占别国资源,抢夺别国财产要明智得多。”
多罗沧海待要反驳,肚内却再度响起“叮咚咕噜”之声,这一次酒劲来得更猛,排山倒海一般。
多罗沧海脸面刹那间通红一片,手指微微颤动,更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倒似已赞同毛尖说法。
毛尖举杯小啜一口,漫不经心道:“五口酒酒力犹如海潮,一口胜似一口,前一口过后看似归于平静,下一口到来之时只怕还要来得更为猛烈,沧海可要小心了”。
几番周折,多罗沧海以体内雄厚原气将第二口酒化解。
毛尖也知前两口万万难不倒多罗沧海,将其面前酒杯斟满,微笑道:“方才所谈,据我所知,仰光并非没有回应,我国曾有正式函文回复灭云,若灭云放弃抢夺尚明国土,尚明可派月华阁大学士以及机关营造术方面造诣高深之士共百人出使灭云,助灭云渡过此难,贵国却以不知何时方能寻得解决之法,届时早已岛沉人亡为由,拒绝尚明好意,实在怪不得别人。”
多罗沧海听罢,欲言又止,一口将杯中酒饮光,落下时手握酒杯,迟迟不愿松开,似有满腹言语难以启齿。
毛尖接着又道:“沧海虽为皇室中人,似乎已很长时间不在灭云国内,心中似乎并不认可贵国皇帝屡屡侵犯他国之举,不知沧海有何苦衷,不妨说来听听。”
第三杯酒下喉,多罗沧海神色有了变化,明显多了一丝茫然,也许是酒力作祟,多罗沧海叹了一口气。
“不瞒前辈,晚辈虽身背多罗一姓,其实已逾八年未曾踏上悬空岛,‘倒悬金塔’,‘迷方’对沧海而言,都已是记忆中事,八年前沧海拒领兵符,离开灭云,即是因不愿看到百姓离索,生灵涂炭。这些年沧海以多海为名,云游四海,虽说少了锦衣玉食,心中倒也踏实,直至几年前……。”
多罗沧海说到此处,不知觉又举起酒杯,正待饮下,却发现杯中早就空空如已,复又放下,脸上茫然之色更甚。
“三年前东平镇上多了一个小小面摊,长平坳火尾也恰好在此时开始大片种植,目的却是为了以大阳克制大阴,摧毁‘一夫关’外那九曲太阴,这些可都是与沧海有关?”
毛尖一声断喝,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起来。
第25章 失魂!大胆泼猴
八月十六,辰时,上三刻。
“前辈所言甚是!”
毛尖一喝之下,多罗沧海突然变得神情恍惚,断断续续道:“三年前,晚辈夜宿南仓,收到一纸传书,书信由吾皇亲写,说明前事可不追究,令我施法,助灭云破除一夫关外那九曲太阴,并于八月十五配合灭云大军,开启……,否则……。”
说到后面,多罗沧海眼光散乱,言不成句,尚且夹杂不清,腹中“叮咚咕噜”之声第三度响起,多罗沧海顿时惊醒,惊出一身冷汗。
前两次自酒下喉至声音响起,滞留时间短,此次似乎要稍微长了一些,而且多罗沧海受酒力影响,差点将心中隐秘之事和盘托出。
酒声一停,第三杯酒的酒力才完全发作开来,如果先前第二杯酒多罗沧海尚能控制,而这一杯酒与第二杯酒相比,正如星星之火已经燎原,酒力之大,遍及七经六脉,令多罗沧海坐卧难安。
酒力驱使下,多罗沧海突然起身,于草原之上拉开架势,施展开大日拳,自“开承转合”的第一式“破云开”一直使到“跌荡起伏”的最后一式“乾坤伏”方才罢手。
在多罗沧海拳风下,草原之上仿佛升起一轮大日,光华流转,热浪滔天,凡是多罗沧海身形经过之处,绿草皆化为灰烬。
突然一身厉啸,人影一闪,多罗沧海盘膝做回几旁,脸上神色恢复如常,看来第三杯酒已被大日之力化尽。
“沧海大日拳拳气之甚,乃是百年以来最为接近多罗无恙之人。”
毛尖不露声色道:“五口酒尚余两口,沧海可要继续。”
“晚辈此时罢手,岂非前功尽弃。”
多罗沧海话不多言,自行将酒杯斟满,又是一口饮下。
第四杯酒下肚,多罗沧海整个人忽然平静下来,完全不似饮下第三杯酒之时情形。
如以常理推断,理应喝得越多,醉得越厉害,自然也最容易失控,可多罗沧海喝下这杯酒后,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面无表情,身体也没有任何反应。
如此反常之事,毛尖却也只是看了一看,面无表情,举筷自“诗礼银杏”中挑出一粒白果细细品尝。
两人无事,旁边却出了变故,谢逄媚娘两人不知为何发生争执,谢逄出手一拳,媚娘骂了一句“死螃蟹,不过调戏几句,又要发疯不成。”,身子飞快往后急退,避了开去。
谢逄追身上前,两人一追一逃,身法快捷,眨眼围着梦琉璃树已转了四五个圈子。
恰在此时,帐篷“唰”的一响,被人掀了开来,中年人抱着四根同样长短的棍子走出,身形一晃,将谢逄截住,一掌将谢逄震飞。
未等谢逄再起,中年人已将手中四根棍子插在谢逄前后左右四方。
一道白光升起,有如帷幕,将谢逄困在其间,中年人手握其中两棍棍头,口中念念有词,谢逄突然软倒在地。媚娘见识过中年人手段,迟迟不敢上前相助。
“还魂阵!”身音出自谢逄之口,却是多罗沧海口音。
毛尖不以为奇,笑道:“沧海武术双修,功力已达放纵境,如若没有此阵,恐怕这第四口酒难以困住沧海,沧海在饮下第四口酒前,趁舞拳之机,已将多半魂魄转移,只是转移时间较短,尚未在寄宿之人体内成形,有了这还魂阵,我便可以将魂魄驱回沧海体内。”
毛尖话音方落,谢逄体内窜出几点魂物,似萤火一般,向多罗沧海缓缓飞至,就在此时,多罗沧海体内第四杯酒酒力发作,因多罗沧海魂魄皆在谢逄体内,正身只留一魂一魄,受五口酒影响甚微,多罗沧海突然诡异的一笑,在魂魄归位前快速饮下第五杯酒。
魂魄飞向多罗沧海,媚娘突然横行而来,恰好挡在魂魄前进方位上,中年人抓住棍身一摇,棍子发出“空,空”之声,魂魄凌空一折,避开媚娘。
媚娘脚下不停,转身又挡住魂魄前进方向,如是几回,魂魄在中年人控制下行进变化越来越快,往往媚娘没有站定,便已再次变化方位。
媚娘与中年人功力相距甚远,片刻后阻挡不住,魂魄接近多罗沧海,中年人举手重重一拍,拍在棍身之上,多罗沧海忽而浑身一颤,魂魄乘虚而入,直至隐入多罗沧海体内不见,同时“叮咚咕噜”之声响起,第五口酒终于入肚。
此次两人打赌,并无任何限制,多罗沧海借谢逄之体转移魂魄,中年人出手制服谢逄,将魂魄逐回多罗沧海体内,其间,毛尖一直没有任何动作,多罗沧海虽觉诧异,却未细想。
待魂魄归位,片刻后,多罗沧海猛的站立而起,仰天长笑。
“我赢了!”
话音未落,多罗沧海突然两样一瞪,仰天栽倒。
“大落子小落叶擒拿手”并非武法,乃武都“武圣”言烈所创,属于武学绝技,武法中的擒拿手与武术中的擒拿手虽然手法相似,运用之法却大相径庭。
武法中的擒拿手以原气驱使,未及近身便可形成擒拿之势,以气势而言,要比武术擒拿大得多。而武术擒拿以内力为之,讲究实用,见招拆招,多有身体接触才可发挥威力,精妙处又非武法中的擒拿手可比。
山羊扶桑出手迅捷,以擒拿手抓住多罗一叶双手手腕,手法干净利落,颇有气势,但落下时,还是少了些变化和力道。
山羊扶桑勉强一笑,道:“扶桑年少时有幸得到武圣老人家指点,其中精妙变化,仅能领会十之一二,实在愧不敢当。”
“嘻嘻!还算有自知之明。”多罗一叶忽而插言道。
“住口!”山羊扶桑叱道:“你这小儿,仗着皇子身份,尽做些顽劣之事,还好我非灭云臣子,要是……”
说到此处,山羊扶桑不知想到什么可怕之事,脸色变了一变,缓了一口气,方道:“我乃尚明国密部长间。”
密部,专门负责情报收集与打探之部门,因所行事极为隐蔽,是以名之。
尚明共六部,吏、户、礼、兵、法、工,密部起初只是兵部下的一个司,名为稽察司,随着各国间纷争不断,稽察司日渐壮大,渐渐游离于六部外,发展成为如今的密部。
密部日渐壮大,因职掌不同又被分为多个“单元”,“间”正是密部管辖下的其中一个“单元”,此类人又可称为细作。
“间”又分两种,潜伏时间较长者,被称之为“长间”,较短的则被称之为“短间”。依山羊扶桑所言,他属于前者,乃潜伏时间较长的“长间”。
山羊扶桑此话一出,除木二老人和多罗一叶外,其它人尽皆愕然。
二毛,八毛和水儿均没有想到这山羊扶桑真是尚明国派往灭云的细作,齐齐望向老人。
木二老人见事情均已在掌握之中,这才将来龙去脉一一道出。
“八月十五前,老毛收到一份密函,信中提及灭云有备而来,恐有大变将至。但此次三军统帅乃是灭云国有皇无皇第九个儿子多罗一叶,此子年方十八,从未上过战场,加之此子贪玩成性,有一计可以使之。八月十五前后灭云必将遣人以‘翻江倒海’术自无底洞附近潜入庞古,信中料定以此子个性,只要有人稍加怂恿,必将按捺不住,随兵士一道潜入,只是此人天赋异禀,又是武术双修,不好擒获,届时可里应外合,伺机而动。”
“信中并没有写明如何里应外合,却留了两句暗语以作接头之用,一句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取第一句话第一字,第二句话第一字,以及第三句的最后一字,是为‘十(实)不忘’,而接头之人必然要回复‘请君容易送君难,动不了,且罢手’,以同样顺序取字则为‘请动手’,一旦暗语对上,便可见机行事。密报上虽没有署名,但有密部印章,老毛与我商议之后决定依计行事,派二毛和九毛日夜守候在无底洞旁,一旦有风吹草动,则由我领八毛以及十毛作为接应,以防万一。”
老人说完前因后果,又对山羊扶桑道:“为防泄露,此密函内容以及接头之语只有族长和我知悉。只是据我所知,密部一直以来身处六部之外,所行之事也极为隐秘,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泄露身份。扶桑此次表明身份,不知以后……”
“此次事了,扶桑将转入兵部任职。”
山羊扶桑双手扣住一叶“阳池穴”后又接连封闭了一叶身上数个穴位方才罢手,这才上前向老人行礼。
“十年前,密部知悉灭云为破解九曲太阴,有意‘翻江倒海’之术,却不知扶桑那时已是密部长间。因而密部与仰光设计,顺水推舟,设法令我闯入白楼,又借摩云塔逃脱一事通令天下,追击扶桑,扶桑逃出尚明,得以接近四大灵王之一的大气灵王并滞留灭云十年。其间扶桑一方面为了拖延时间虚与委蛇,想方设法延缓传授‘翻江倒海’,一方面又作为长间打探情报。直至今日,灭云万事具备,扶桑再无法子阻止,但得知这统帅之人竟是多罗一叶,扶桑想到此策,获密部许可,知会到大人族。扶桑原本以为二毛是接头之人,不料二毛似乎并不知情。那时多罗一叶行踪未现,时机未到,扶桑万万不能暴露身份,只好假意与二毛周旋。除此事之外,尚有一事出乎扶桑意料,便是这林中九曲,此来之前,扶桑并不知还有此等异物存在,受其影响,只能等功力恢复,方才再次呼出暗语一试。”
山羊扶桑一一道来,众人心中疑虑渐消。
二毛道:“我还真以为你与灭云那些小崽子同为一路货色,差一点酿成大错。”
山羊扶桑道:“你事先并不知情,哪来过错,反而是扶桑心中有愧,未能保全大人族族人性命。”
“此事怨不得扶桑,倒是扶桑作为‘长间’,流落他乡,十年间生死置之度外,令人钦佩。”老人道。
“扶桑进入密部前便已知晓长间种种辛苦,说来也算不得什么。”
山羊扶桑道:“十年来,扶桑身在异乡,见不到家乡的一草一木,一土一石,所见之人无一不是生疏面孔,所行之路又无一不是陌生之径,这才是最令扶桑痛苦之事。扶桑身在异乡,仰望明月,思念之情倍增,今日脚踩故土,方才觉得踏实了许多。不管扶桑身在何方,还是故乡的月儿最圆!”
说到动情处,山羊扶桑眼中有泪光闪现。
“嘻嘻!”旁边忽而传来嬉笑声。
山羊扶桑动情时被人打断,难免不快,面色一沉,转头叱道:“你这小儿,自身性命尚且难保,又有何可笑之处?”
一叶道:“我笑花好月圆,阴晴圆缺,我这儿恰好有个故事,不知各位是否愿意一听。”
“你这无知小儿!”山羊扶桑不知一叶用意,又怕节外生枝,正想上前将多罗一叶哑穴也封了,木二老人却阻止道:“听他说些什么也无妨!”
山羊扶桑只好作罢,但山羊扶桑知道此子所学庞杂,不知深浅底细,不敢稍有大意,快步上前,伴在左右,以免有不测之事。
“据说山外有山,山中有一猴族,族中猴子头顶红毛,眼如金铃!”多罗一叶自顾自道。
“你这红毛猴子,哪里眼如金铃了!”
水儿只当一叶又要胡搅蛮缠,忍不住插了一句。老人一瞪眼,水儿呶了呶嘴,满脸不悦,又背过身去。
一叶嘻嘻一笑,出人意料没有回嘴,继续道:“此猴价值连城,一个跟头,便可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不仅难以寻觅,而且难以捕捉。一日,其中一猴不知何故,落单林中,恰好被一人所见,此人假扮猴子,整日在山中闲诳,想着鱼目混珠,捕捉这红毛猴子,皇天不负苦心人,今日终于让他寻到,于是假猴现身而出,问那红毛猴子:‘猴兄匆匆忙忙,这是要赶去哪里?’,此猴见是同类,不疑有他,答曰‘找人’,此人一听,疑窦大起,暗想:‘猴子为何找人?’
脸色一变,尚未开口,此猴又改口道‘找猴’,假猴立即松了一口气。”
水儿虽然背着身子,但听一叶说得有趣,暗想:“猴子也会说人话?”,不觉间好奇心大起,又转过身来,见到一叶虽然手脚不能动弹,表情却丰富,挤眉弄眼,活脱脱一个小猴样,不仅“扑哧“一笑。
一叶正说到尽兴之处,突然被笑声打断,眼珠一转,见水儿虽然生得高大,这一笑却妩媚至极,加之大人族独有的阳刚之气,别有一番风韵。
一叶楞了一楞,方才又道:“这假猴正要趁其不备,出手捕捉,不料此猴又自言自语道:‘此事我只说与你听,猴兄万万不可泄露’,此人一听,好奇心又起,忙道:‘猴兄有话请讲!”,‘有人假扮猴子,想要混入我猴群之中浑水摸鱼’,此猴忽然道。”
老人越听越不对劲,这一叶话中有话,似乎另有用意,思忖间,耳边却又听一叶道:“‘猴头听说此事,却不知何人所扮,于是想出一计,此人双拳难抵四爪,平日不敢明目张胆,但要是我族中有一猴落单,此人必定原形毕露,于是令我在此处闲逛,果不其然……’”
听到此处,老人顿觉不妙,浑身冒出一股凉气“扶桑危险!”
心念电闪间,身形一动,已向一叶站立之处扑了过去,但依旧晚了一步,山羊扶桑与多罗一叶近在咫尺,一叶说到“果不其然”时,人已消失不见,再现身,金光一闪。
“金焰合!”,一拳打在山羊扶桑前胸之上,山羊扶桑突然像面条一般软了下来。
一叶慢悠悠跨出一步,倏忽已在十米开外,正好躲过老人一拳。
“嘻嘻,这叫扶桑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即使穿了猴皮,是人非人也难逃我火眼金睛,因而本皇子好心提醒,且莫轻易耍猴,小心被猴耍!”
一叶并没有遁走,反而在原地站定,嬉皮笑脸道。
老人此时才觉后悔,如若不是老人过于轻敌,执意要听一叶讲些什么,恐怕山羊扶桑也不会走近了去,丢了性命。
此子行事高深莫测,不知还有多少手段,但大错既然已经酿成,如今之计还是要擒住一叶为先,否则功亏一篑,所有布置均是白费功夫。
老人打点精神,此时九曲影响早已消散,九毛恢复过半,老人示意二毛,八毛,九毛和十毛各据一方,将多罗一叶团团围住。
一叶忽而收起笑容,挺直身子,双手负于身后,一头红发于晨光中分外耀眼。
十毛中虽有四人围在其身旁,但不管二毛、八毛还是九毛和十毛,均能清晰感受到一叶身上变化,那个嬉皮笑脸的一叶皇子突然变了,变得高贵无比,连语气也令人遍体生寒。
“我乃灭云国三军统帅多罗一叶!”
第26章 绝凶!日食五象
八月十六,辰时,下一刻。
日食,传言太阳为恶人所化天狗而食,也有人说乃是天狼所食,种种斐言流语,因无确凿证据佐证,其实均为杜撰之说。
正因不知日食何以产生,每每日食发生之时,百姓仍是以恐慌居多,或用牲于社,或伐鼓于朝,或拉弓射天,举止怪异,不一而足。
对于尚明国人而言,发生日食之时,仰光有一层由通天术士所为,后由月灵阁众术士以术法维持数百年的旷世奇术“天光云影”,当日食出现时,尚明国术士仍可以术法开启“天光云影”维持光亮,这亦是尚明国国名由来之一。
日食多年难得一见,大毛略有听闻,日食,又作日蚀,一般于朔日发生,出现之时太阳不知被何物所挡,天空将变成一片漆黑,人若要视它,需带上遮掩物,不然有失明之虞。
大毛所知有关日食形成原因,大陆传言甚多,难以明辨真假,只是听族中读书较多之三毛偶有提及月华阁大学士己墨“阴侵阳”,“日月合璧”之说似乎较为合理。
即便大毛对日食略知一二,但青衣人口中所言却仍是令他茫然不解,此时关外灭云地军驻扎,除了三万大军秩序井然,气氛略显怪异沉闷之外,长空之上天气清朗,万里无云,尚有几只凶恶大鸟在空中盘旋,嘶鸣之声令人发悸,但完全没有日食将出之迹象。
青衣人自“落日平原”上缓缓行来,此人面相平凡,清瘦身材,行走时如风中残叶,双脚似不沾地,手中提着一个水壶,经过义经大山两兄弟身边之时,两兄弟正从地上狼狈不堪爬起,青衣人低声说了几句话,两人俯首听令,拾回兵器,向着三军方向而去。
两人神态甚是恭敬,看来此人官职只怕还在二人之上。
青衣人继续向前,行至大毛身边不远,大毛鼻端闻到一股奇特气息。
修炼原气中人至一定境界,因修炼之法和原气属性差异,原气外溢之时,便会有气息溢出,是为气性。
气性在术士身上显得尤为明显,气性或重或轻,或缓或急,或如炎炎烈日,令人炽热难耐,或如涓涓流水,清凉怡人。
青衣人此刻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性未出前如大浪升空,势如猛虎,散发时却又温驯平和,仿似岸边微澜,绝无凶恶之感。
倒是青衣人身前那个小黑点随青衣人原气外溢变得狂躁不安,向外延伸成巴掌大小,接着又向两边慢慢拉伸,平原之上忽而光芒暗了一暗,青衣人头顶上空隐隐约约现出一条黑线,令人心中突生恐惧。
大毛抬头一看,太阳边缘竟似有一丝黑影,待青衣人走近,身前小黑点已成长约半米的弯月之形。
更加诡异的是,半空中的黑线和太阳上的那丝黑影也在悄然发生变化,同如弯月大小,大毛眼中景色突然便暗了下来。
青衣人身后,仿佛涌起一团乌云,黑暗正如流水一般滑过静寂荒无的落日平原,仿似天降乌衣,倏忽而现,片刻之间大毛眼前景色便只剩下依稀可见的模糊影子。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荒原上此时正如黑云翻墨,虽无诗中所言阵雨遮山,亦无白雨跳珠,却有丝丝金色光芒如细丝雨线一般自青衣人身上溢出,将青衣人照得面如金帛,恍如夜中精灵。
大毛不是没有见过阵仗之人,但如此诡异景象却是平生第一次得见,一时间张口结舌,竟不知如何应对。
“日有食之,不尽如勾,日食分日偏,日环,日全三景,此三景之中又有五象,初亏、食既、食甚、生光、复圆,朋友可要小心了,此乃无尘术法‘日食五象’中的初亏。”
义经无尘话音一落,小黑点形成的弯月大小黑影快速向前移动,最前端触及大毛双脚。
大毛一惊,想要缩脚躲开,但双脚忽而不听使唤,无法使上力气。
大毛急运体内原气相抗,黑边被大毛原气所激,陷下去一块,但很快一小片黑影探出,黏在大毛双脚之上,在大毛原气所阻之下,变化不定。大毛忽觉心绪不宁,体内原气运行随之变得时快时慢,更可怕的是大毛发现视力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减弱。
术士依修为高低可分五类,修为最浅的被称之为“无为”,往上依次则是“早慧”,“达元”,“封顶”和“通天”。
如今尚在人世,可称“通天术士”的不足十人,即便“封顶术士”整个大陆也是少之又少。
大人族全族修炼武法,族人久居庞古,多年不闻战事,斗转星移,新旧交替,更不知术法种种神通。
大毛以前也只知武法练到高深处,威力无匹,却不知术法是否也能达到如此境界,直到大毛遇到“日食五象”,方知术法可怖之处有过之而无不及。
“初亏”只是“日食五象”第一象,依五象次序,接下来义经无尘要施展的正是第二象“食既”,忽而一口浊气自胸口涌来,义经无尘浑身一颤,咳嗽不止,黑边倏尔停止移动,悬在大毛脚踝处不动。
“日食五象”中“初亏”、“食既”、“食甚”、“生光”和“复圆”正是“日食”出现时大日逐渐被吞直至恢复如初之五种景象。
作为义经无尘术法中的五象,由“初亏”起,至“复圆”终,一旦落入此术之中,全身原气受控,视力渐失,修为稍浅之人,如若无法控制体内原气,很容易便会走火入魔,直至气散人亡,即便修为高深之人,一旦陷入第三象“食甚”所致的完全黑暗之中,易变得狂躁不安,体内原气一乱,第四象“生光”和第五象“复圆”一出,被五象所困之人在大日重现瞬间便会意识全无,凶险至极。
“日食五象”可生造“日食”之景,遮天蔽日,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因而“日食五象”被人喻为“绝凶之术”。
如今这绝凶之术在义经无尘手中其实已大有收敛,与义经无尘性格有关,义经无尘虽为将门之后,但不喜张扬,名气自然也比不上他的两个哥哥。而“日食五象”一经施展,讲究大开大合,霸道无比,与义经无尘性格正好形成反差。
两相冲抵下,义经无尘的“日食五象”一直无法突破第五象“复圆”,施展到“生光”之时便会无以为继,由此而带来的后果便是义经无尘无故患上一种怪疾,时常咳嗽不止,喝下白水后病情会有所缓解,却始终无法完全治愈。
大毛察觉义经无尘体内原气出现波动,双脚忽而一颤,如此千载难逢机会大毛岂会放过,强自收敛心神,双手迅速捏合成拳,释放居合眼中全部原气,大喝一声,双眼圆睁,有磅礴大气自额顶向下,迅速汇集至双腿之上。
在大毛全力而为之下,大毛脚上黑影被逼得退了回去,慢慢脱离大毛脚掌,大毛趁机撤步后退。大毛一旦与黑影分离,视野也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此番交战,时间甚短,仅一个来回,大毛几无还手之力,此刻侥幸逃脱,方才想起老毛交代之事。
大毛此来“一夫关”除了顶替四毛,另有一件要事。
近日境外风声鹤唳,境内百兽失控,又有接二连三情报显示灭云即将来犯,老毛虽知九曲太阴可御敌于“一夫关”外,但也不敢掉以轻心,令族人加强山中戒备,以防意外之事。
另外,“一夫关”本来不必十毛亲自把守,只是四毛几日前不知何事和三毛生出隙,屡屡去找三毛晦气,颇为失常,老毛不得已找了一个由头,派四毛在八月十五中秋时一个人去守“一夫关”。
不巧在当日子夜前老毛收到“天机”一封传书,信中提到灭云三军来袭,九曲太阴随时有变,灭云大军一旦突破九曲太阴,大人族需在“风月轮”和“箭形峡谷”其中择选一地与灭云一决高下。
自大人族迁入庞古,因九曲太阴之故,双方交战机会并不多,而此次双方皆有所备,“风月轮”以及“箭形峡谷”两处如何取舍将成扭转胜负关键。
另外九曲太阴仍有变数,孰乎难料,谁能掌握其中变数,便能把握先机。
信中涉及细节之处无一详说,但却言明已有对策可应付以上两个变数,只要老毛依计行事,将全部兵力布置在“风月轮”,便可静待灭云三军入彀。
“一夫关”自从九曲太阴横空出世,已无派遣大量兵员守城之必要,久而久之,此处已形同虚设,荒原上当初娘子军所修城墙早已被大人族拆除,如若失去九曲太阴,不如守在“风月轮”或“箭形峡谷”,这两处地形特殊,易守难攻,老毛心知肚明,只是心中尚存顾忌。
“风月轮”虽说是上上之选,但并非下山唯一路径,何人能担保灭云大军不走“箭形峡谷”,另外一个顾忌则是与大人族可用之人有关。
相较百年前,大人族人丁一直不旺,老毛一直觉得是这庞古山的古怪气脉影响了大人族生育,至于到底有何怪异,却又说它不清。即便灭云对大人族兵力布置尚有怀疑,但灭云已多年没有动静,此次大举来犯,断然不会轻易罢手,单较人数,即便灭云兵分两路,人数上大人族也决计无法与灭云大军相抗。
以往仗着九曲太阴,大人族无需大费周章与敌周旋,可若是九曲太阴出现变数,决策出错,必然会给大人族带来灭顶之灾。
老毛此种考虑也在情理之中,但以大人族目前人手,根本没有选择余地。老毛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依“天机”之意,将超过九成以上族人布置在“风月轮”,赌上一赌。
同时依“天机”所言,派人至“方由”、“丘朴”两镇,请求两镇守军派出援兵,只是援兵在十六日子时前万万无法赶到东平。
另一方面,老毛与木二商量后,设计了一个诱敌深入的法子要将对方引入“风月轮”,此法需得可靠之人方可实行。
四毛此刻正守在“一夫关”,本来也是这人选之一,只是考虑这短儿子性情倔强,喜欢惹是生非,即便知悉老毛计划,届时只怕头脑一热,见到灭云大军后,什么都会抛之脑外,只求痛痛快快干上一架,万万不是此事的最佳人选,老毛这才想到大毛,大毛虽然与四毛脾性相近,但做事沉稳,与四毛关系又较为亲近,由大毛出面,依计行事,沿途布置人马接应,虚张声势,方可将灭云三军引入“风月轮”。
目前四毛已退出“一夫关”,九曲太阴似乎也有崩溃迹象,大毛只需等待时机逃回山中,便可实行老毛布下的诱敌之计。
大毛本想与敌军多周旋一刻,未料灭云军中竟有如此人物,自知全无胜算。九曲太阴尚未完全破除,余威仍在,大毛考虑不如先退回九曲太阴之中,后面行事也会方便一些。
一念既起,大毛向后飞快退却,前脚刚跨过九曲太阴,变故陡生,耳边一声巨响,大毛眼前白光一闪,被一阵滔天气浪击中,整个人直接向后翻飞出去,还好大毛后退之时,一直心存警惕,原气凝聚未散,否则这一下足以要了大毛性命。
大毛落地时站立不稳,直接坐倒在地,吐了两口鲜血,方才缓缓起身,站定一看,也是愕然,这一抛之下,大毛身躯竟飞出二百多米,直接跨过了“一夫关”的草棚,落在“半脚间”入口处。
与此同时,关外鼓声骤起,金戈交击,战马嘶鸣,灭云大军袭来,黑压压一片,好似乌云盖顶!
第27章 身世!扑朔迷离
八月十六,辰时,下一刻。
“人之形骸,魄也。形骸而动,亦魄也。梦寐变幻,魂也。聪慧灵通,神也。分而言之,气足则生魂,魂为阳神,精足则生魄,魄为阴神,合而言之,聪明知觉者也。若精神衰,魂魄弱,真神渐昏。”,又有言“人身之神,唯心所主”,“心之精爽,是为魂魄”.
古人以为魂和魄各有内涵,相互为用,则神意相通,魂魄不仅藏于肺、肝,亦藏于其他脏腑,魂之作用是表象的,而魄之作用则是实象的,如人之听觉、视觉、感觉、嗅觉等等。
简而言之,“驱魂术”虽然名为驱魂,实际上却是既可以转移魂魄,也可驱使自身魂魄,将意识强加于他人之上以达到控制他人目的的一门邪术。
“我赢了!”
多罗沧海一言既出,突然仰天栽倒,毛尖脸色却微微一变,叹道:“确实是沧海赢了!”
此酒与普通“五口酒”最大差别在于酒力对魂魄影响甚大,以致饮酒之人出现眩晕、昏厥、神智不清等各种乱象,因而才会令多罗沧海此等绝代高手也难以应付。
更为奇妙的是毛尖似乎还在这“五口酒”上作了一些手脚,前四口酒其实都只是引子,酒力不足第五口酒一半,一旦饮下这第五口酒,其他四口酒酒力才会完全发作。
毛尖听到的声音并非来自多罗沧海,而是媚娘,毛尖眨眼间便已想通此中道理。
毛尖料定多罗沧海会将魂魄转移,却未曾料到多罗沧海借谢逄与媚娘绕树追赶之机,再次将魂魄转移至媚娘体内,而媚娘得多罗沧海魂魄,同时施展“驱魂术”,将自身魂魄转移至谢逄体内。
人之魂魄本藏于五脏六腑,“驱魂术”转移过来的魂魄短时间还到达不了五脏六腑,只是以多罗沧海修为,可随心所欲控制自身魂魄,换作小样,即便魂魄没有侵入五脏内腑,恐怕也会在魂魄入体瞬间失去绝大部分意识。
“还魂阵”可将人魂魄驱逐出体外,施展“还魂阵”所用这四根棍子又名“还魂木”,所发之音可引魂魄归位,他人魂魄侵入时间越长,“还魂阵”还魂所需时间便会相应延长。
媚娘魂魄进入谢逄体内不久,因而“还魂阵”轻易将其逐出,只是“还魂阵”不能识别魂魄真假,从谢逄身上逼出来的其实并非多罗沧海魂魄,而是媚娘魂魄。多罗沧海喝下“五口酒”,酒力发作之时,媚娘魂魄进入,醉倒在地的自然也是“媚娘”。
多罗沧海假借其徒身体,两用“驱魂术”,移花接木,最终将自身魂魄转移至媚娘体内,手法算不得光明,却正好避开了威力最大的第五口酒,凑足了五杯之数。
其人虽然醉倒在地,但魂魄仍在媚娘体内,魂魄一旦归位,依旧还是多罗沧海,多罗沧海料定以毛尖身份,决计不会因此而斤斤计较。
“晚辈赢得侥幸,前辈如若出手,晚辈早该认输了。”
多罗沧海见毛尖主动认输,与媚娘魂魄互易,只听一声“嘤咛”,媚娘却又软倒在地。
“五口酒”中前四杯酒虽不是由媚娘魂魄承受,但第五口酒发作之时却已换作媚娘魂魄,如前所言,魄之作用主要体现在嗅觉,听觉之上,身体不过是受魂魄主宰,媚娘魂魄归位,酒力侵入,即便前四杯酒非媚娘饮下,但以媚娘一介女流之身,又怎受得了如此烈酒,一时双厣通红,媚眼如丝,软倒在地。
毛尖大方认输,中年人拾起“还魂木”,收了“还魂阵”,冷面冷脸直接又回到帐篷之中。
谢逄本身魂魄仍在,多罗沧海以及媚娘魂魄入体时间均不长,“还魂阵”一收,身体并无大碍,不过要想完全恢复还需一些时间。
“沧海不必过谦,毛尖所应之事,决计不会反悔,沧海说来便是。”毛尖淡淡道。
多罗沧海起身站定,道:“晚辈说出请求前,尚有一事,要请前辈释疑?”
毛尖道:“外面此时想必已日上三竿,此处却是寒意依旧,不过外面很快也将风雨汇集,沧海不如坐下喝上几杯暖暖身子,有话尽可慢慢道来。”
“五口酒”自然不能再喝,毛尖将“五口酒”换作一壶四季春。
四季春性温,“味似融甘露,香疑酿醴泉”,入口圆润滑腻,可舒筋驱寒,酒性与“五口酒”相较要温驯许多。
多罗沧海如言坐下,接连三杯酒下肚,方才开口道:“据沧海所知,前辈之所以被誉为‘三撇一勾’,正是因前辈姓氏而来,三撇一勾正好是前辈姓名中的‘毛’字,除开此意,‘三撇一勾’其实另有所指,乃是隐喻前辈手中四种术器,传言这四件术器若同时使来,可叫风云变色,山河倒转,因其形状如同一撇一勾之形,又与前辈姓氏不谋而合,因而得名。”
“惊奇笔,气象签和更漏子是为‘三撇’,‘一勾’则是横天勺,其中惊奇笔我已交于大人族保管,气象签藏于何处,沧海心中想必已经有数,横天勺此刻就在这庞古山地下,至于更漏子……。”
毛尖神色间露出一丝忧伤,抬头看了看玉台之上,手中酒一饮而尽,缓缓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沧海眼中所见便是‘三撇’中的更漏子。”
多罗沧海初入虚实境,老远便已看见半空有一个悬着的玉台,只是多罗沧海此前并未多加留意,听毛尖提起,方才仔细端详。
半空那物状如漏斗,与传言中的更漏子确有几分相似,玉台上躺着一人,看体形样貌,应是一名大人族女人。
女子年纪甚轻,双眼紧闭,了无生气,看来死去已有很长时间,但容貌依旧栩栩如生。
多罗沧海啧啧称奇,暗自猜想保护女子尸身之物应该便是世间相传,更漏子中的‘金风玉露’,据说此物可保死人身体以及容颜百年不腐,果然所言不虚。
“大人族自迁入庞古,族中曾有过一位女性族长,不知沧海可有听闻?”毛尖道。
“此人叫作简灵,为大人族第十任族长,不过据说百年前此人曾做出许多诡异之举,尔后便没了消息。”
多罗沧海说完,脑中灵光一闪,略有所悟,道:“难不成这玉台上之人便是简灵。”
“正是,也是毛尖糟糠之妻!”毛尖微微颔首。
虚实境中种种,许多事确实不能以常理论之,多罗沧海早已见怪不怪,但听闻简灵乃毛尖妻子时,多罗沧海仍难免露出惊诧之色,小心翼翼道:“世间传闻,前辈一直是单身,未曾听说有……”
“我二人并未拜堂,外人不知。”毛尖淡淡道。
多罗沧海一皱眉,道:“如此说来,小样与前辈……?”
“沧海应该早已猜到样儿脖颈间月光石内藏有的便是传言中的气象签,因而才会怀疑样儿与我毛尖有所牵连,更何况样儿身形相貌与大人族族人迥异,沧海这才有此一问,不知我说的可对?”毛尖道。
“气象签”乃至阴之物,正是有了此物,永安街上那些草流子才会对小样避之唯恐不及,多罗沧海早已得知,只是一直没有点破。
“晚辈想问的正是小样身世。”多罗沧海道。
“样儿乃灵儿与我所生!”毛尖没有半点隐瞒之意。
千猜万想,多罗沧海倒是从未想过小样乃毛尖之子,因小样年方不过二十,而毛尖百多年前便已叱咤风云,两人怎可能是父子?
毛尖话音落地,多罗沧海震惊溢于言表。如小样为简灵所生,看玉台上人物样貌,估计这女子死前只怕也不过二十好几,这小样如何能是二人所生?即便多罗沧海想破脑袋,却不知该当如何解释,难不成小样也已百岁好几?此种想法连多罗沧海自己亦是觉得荒唐。
毛尖说完,缄默不语,不欲多言。
草原上忽而传来滚滚雷声,接而便是“轰”“轰”巨响,仿佛有人拿着锤子胡乱一通捶打,才弄出如此大动静。
声音一起,中年人走出帐篷,抬头看天,毛尖道:“大人族那小子困在‘七子藏云梯’中已有两个时辰,若是无人相帮,只怕劫数难逃,老二,你还是去帮帮他吧。”
中年人也不多言,身形一晃,几个起落,已在百米开外。
“晚辈既然侥幸赢得此局,斗胆向前辈请求一事。”多罗沧海终于开口道:“小样此时想必就在帐篷之中,晚辈需和小样单独相处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晚辈自当将小样送回。”
“沧海忒也无礼?”
毛尖没想到多罗沧海竟会提出如此要求,眉毛一竖,突然发怒,白袍无风自动,脸色刹那间铁青一片。
“前辈若是反悔,晚辈也无话可说。”多罗沧海倒是神情自若。
“你可知就算我答应,你也走不出虚实境。”
毛尖一声冷笑,不见动作,周围景色忽然大变,草原,梦琉璃树,白色帐篷,矮几,悬着的玉台、更漏子,包括媚娘一众人等均消失不见。
二人依旧对向而坐,身前空无一物,身下已非松软草坪,而是冰冷石块。
这是一个山洞,四面被巨石所围,却无一门。更奇怪的是洞内一无火把,二无壁灯,洞内却不见黑暗,反而见物无碍。原来在那洞壁之上飘着许多透明水泡,正发出丝丝微光。
第28章 奈何!你奈我何
八月十六,辰时,下二刻。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要说对“无可奈何”一词之理解,无人可出四毛左右,世人皆知“无可奈何”其实便是“无奈”之意。
“无奈,无奈,两个心儿总待”,或“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再如“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人生多有无奈,无奈一词于是便成了多愁善感,婉转多情之人笔下常客。
“无奈”之词虽多,世间却惟有四毛一人见解不同,四毛对“无可奈何”一词理解为“无人可奈我何!”
四毛一字不减,还多加了两字,于是“无可奈何”摇身一变,由萎靡不振变得威武有力。
当大毛以“无可奈何花落去”嘲笑四毛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提醒四毛勿要对水儿穷追不舍,最终伤人伤已之时,四毛却洋洋得意,理解为“无人可奈我何!花也要落下跟着老子去了。”反过来嘲笑大毛尽说些娘们说的话,并发誓继续发扬光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大毛也只能暗叹不已,骂道:“老子一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老子是真的无奈,你这短儿子也是真无赖,一字之差,天高地远。”
四毛不知听懂未懂,抛下大毛一人,喜滋滋径直去了,自此对水儿更是变本加厉,只道终有一天水儿会另眼相看,真的从枝头翩然落下,四毛自然来者不拒,只可惜事与愿违,花至今还在枝头含苞待放,不知何日才能落下,四毛却仍是那树下无奈之人。
说到无奈,大毛万万不会与四毛一般见解,但两人脾性相近,自然也有相通之处,譬如大毛对无可奈何一词也是嗤之以鼻,不相信有无奈之事,只是大毛万万没有想到,有一日自己也会变得如此无奈。
不敌义经无尘称不上无奈,九曲太阴出现变故亦在意料中,算不得无奈,而接下来的这件事,令大毛瞬间有了无奈之感。
义经无尘见大毛拔脚退却,举起手中水壶,一道白色水箭落入口中,咳嗽渐止,义经无尘向前一步,正欲施展五象中的“食既”,眼前那道横亘天际的巨大屏障突然开始泛起涟漪,如潮生水面,波动之势越来越大,接而便是一声巨响,一道白光划破天际,化作滔天巨浪,扑面而来,义经无尘不得已向后急退。
与此同时,在其身后,欢呼声震天动地,呼啸而至。三军之前,那白色小兽一声欢叫,后脚一蹬,如疾飞之箭,已脱离身边少年掌控,飞奔而来。
白兽一骑绝尘,将其他一众人等远远甩在身后,很快已至义经无尘身边,此兽生有四耳六蹄,正是义经无尘坐下异兽听奇小白。
义经无尘见到小白,无奈苦笑,原想以五象擒住大毛,不料只施一象,便已无用武之地,只得收了术法。
“日食五象”一收,荒原上黑暗消散,光明重现,义经阿赤、桑榆等人陆续而至。
阵列队形大致不变,只有金鼓大旆随义经无尘等人返回中军阵中,由义经大山和义经小山领先锋营,向“半脚间”入口处缓缓行进。
地军迫近,大毛心知此处已无戏可唱,正要依计行事,退回山中,一道黑影,虎虎生风,飒飒声响,正好掠过大毛头顶,插在大毛身前。
那是一面白色大旗,旗杆以铁木所制,重逾五十斤,普通人单手难以握举,旗面以编绣之法织成光明大鸟和圆月流水之形,正是尚明国旗“奔月”。
大毛尚未回过神来,一人已于大毛并肩而立,一只手手握大旗旗杆,如天神下凡,威风凛凛,正好挡在“半脚间”入口处。
大毛一见此人,便知要遭,恼怒之余无力感渐生,要说天下之大,又有谁能令大毛如此气丧,除了去而复返的四毛,又有何人有如此能耐?
“你这短儿子……”
大毛话到嘴边,四毛眉毛一竖,已抢先开口,声音如滚滚惊雷,响彻灭云三军。
“老子四毛在此!小崽子们尽管放马过来,吃你爷爷的拳头!”
先锋营在三军之前,后有策先锋营,然后才是中军大营。四毛这一声大吼穿过层层障碍,清晰传至中军,义经无尘掸掸身上灰尘,微微一笑,无意再行出手,扬声下令道:“大山小山领先锋营拿下二人。”
声音不大,义经大山一众人等却无有遗漏,听得一清二楚。
大山和小山二人在大毛手中吃了败仗,急于挽回颜面,一旦得令,立即下令先锋营前排风枪手抢上前去。
“半脚间”道路狭窄,被大毛和四毛两条长大汉子一挡,虽有空间,却再难行人,地军要进入绝代峰腹地,此为必经之地,拿下大毛和四毛自然也是刻不容缓。
风枪有长短之分,长枪枪身长约一丈有余,枪尖之上配有风槽,一枪刺出,风槽之中发出“呼呼”声响,在原气催动下,有强风自风槽吹出,稍不小心,就会被强风所袭,睁不开眼,风枪则乘虚而入,瞬间便会要了对手性命。
先锋营兵士手持长枪,在义经大山两人指挥下,前排风枪手抢上前来,大毛见形势不妙,拉了四毛便要向山中而去,这一拉竟没有拉动,接而便是一股大力自四毛身上传至大毛掌心,将大毛大手震开。
地军正好在此时冲了上来,四毛看也未看,左手一张,将一个急于求功的地军兵士风枪枪身握在手中,“咔嚓”一响,风枪被四毛硬生生折为两断,四毛随手一扔,半截风枪脱手,贯穿兵士身上盔甲“沉土”,至此人前胸贯入,后胸贯出,余势不减,又贯入第二人胸膛。
四毛连杀二人,意气风发,同时右手握住旗杆,以杆尾挡开义经小山的“火若流星”,左拳又是一记“冲字决”,将面前地军打得东倒西歪,溃不成军。
大毛被四毛运气震脱,地军已攻了上来,大好机会化为乌有,大毛一气之下如法炮制,将突袭而至的一柄风枪折断,以同样之法贯穿了两名地军兵士胸膛。
一击之下,大毛全身一振,连战义经大山两兄弟和义经无尘后,大毛本来已有疲态,加之四毛去而复返,令大毛大受挫折,神情颇有些气恼。此次出手连杀地军两人后,一股酣畅淋漓之感犹如脱缰的野马,瞬间贯穿全身,脑中杂念尽去,只剩一众地军身影,至于老毛计谋,一股脑抛到九霄云外。
恰在此时,“惊若闪电”划过一道红色弧线,已至大毛眼前,大毛哈哈一笑,道:“败军之将,也敢言勇,还不给老子滚了回去。”
随手一拳,拳如山倒,只怕比方才气势更甚,义经大山此前与小山一道尚且不敌,心存顾忌,“惊若闪电”一收,避开大毛拳风,乖乖退了回去。
大毛乘机又是两拳,将两兵士手中风枪震得寸寸尽断,接而凌空一脚,将面前一人踢得打横飞出,压倒后排三人,全变成滚糖葫芦,抱作一团。
四毛见大毛不但不加责怪,而且大发神威,也是欢喜不甚,一连三拳,将面前地军击退,大叫了一声:“大哥!我……”
嘟哝半天,竟不知从何说起,来了一句:“老子总不能提着大旗回去,可不是故意要回来。”
大毛一听,大笑不已,心想:“你这短儿子几斤几两,老子还不清楚。”
口中却不客气:“给老子闭上鸟嘴,安心杀敌,若是少杀一人,回去看老子怎么处置你!”
两人脾气相差无几,更是无需多言,同仇敌忾之下,两人凌厉拳风形成一道巨大屏障,身旁十米以内固若金汤,无人可挡,加之地形狭窄,地军一时间竟无法逾越,反而在二人拳风下折损数名兵士。
义经无尘远远看到,皱了皱眉,叫传令兵过来,低声吩咐几句,传令兵得令而去。
鸣金声起,大毛和四毛身前敌人忽如潮水般退却,两人一楞,不知地军为何突然鸣金收兵。
只见先锋营中一兵士骑于马上,左手持红旗,右手持黄旗,右手旗向后一挥,地军退下时井然有序,丝毫不乱,左手旗向下一挥,吆喝声起,自大军中推出四台箭车,一字排开。
箭车本来造型简单,底座之上配有大弓一张,以精巧机关控制,一箭飞出,另一箭可自动落弦,为方便在山中作战,灭云此次出兵之前,请战国匠人中的兵匠对箭车作了部分改良,加装滑轮和铁甲,方便在山中作战。
车上还加配了一种由战国工匠以齿轮组装而成之“动力匙”,上紧此物,可供箭车短暂动力,即便在无人驱使情形之下,亦可自行滑出一段距离,并可由机关控制,向敌方发出箭矢。
体积变小,箭车所携带箭矢之量随之减少,一台箭车配有箭矢不会超过三百支,一旦箭矢用尽,需由兵士补充。箭车不比弓箭手,攻击时难以一一瞄准,不适用于两军混战,但如若只是用于防御或进行单方面攻击,却省时省力。
先锋阵中推出四辆箭车,义经大山一声令下,四辆箭车同时发箭,此种箭矢因其箭尾上箭羽由火云鸟羽毛所制,灭云国内将此种飞箭称之为“火云箭”,区区四枝火云箭自然不能对二人造成威胁,但箭车一旦启动,却是无休无止。
火云箭如蝗射出,首尾相接,令人目不暇给,自成一番奇景。
大毛和四毛以冲拳抵挡,部分火云箭在二人拳风下,于空中便已一折为二,但箭矢在机关控制下,上箭落弦,速度之快,弓弩手万万不及,且箭车不知疲劳,连环射出,两人虽有冲拳抵挡,原气护身,依旧无法阻止少数箭矢在二人出拳之前便已到达二人身前,二人在箭车连续攻击下,原气大为折损。
大毛见之不妙,身形一动,大吼一声:“四毛!”
四毛心领神会,双拳一合,一排箭矢被拳风顶得飞了开去,大毛奔雷步起,庞大身形于箭雨中左闪右躲,片刻已至箭车跟前,正要出拳将箭车捣毁。
“火若流星”两粒铁锤如巨蟒吐信,已至身前,同时马上之人左手旗向前一挥,风枪手涌上前来。
在风枪和“火若流星”等长兵器轮番攻击下,大毛不得已回拳抵挡,好不容易寻得反击之机,又是一声令下,风枪手立即后撤,盾牌手出列,风枪手藏于盾牌后伺机偷袭,大毛双拳难敌四手,只好又退了回去。
如是几次,无论大毛攻,四毛守,还是四毛攻,大毛守,地军纪律严明,你进我守,你退我则按兵不动,任由箭车耗尽二人体力。
连番冲击下,两人均有些疲劳不堪。
又是一番交战,四毛突然开口:“大哥,你走吧!”
“短儿子放的好臭屁!”大毛一边应付箭车和地军兵士攻击,一边破口大骂。
“大哥深夜来此,想方设法要骗老子回去,决不只是为了保全老子性命吧!”
四毛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倒让大毛吓了一跳,一是大毛确实没有想到四毛还有如此头脑,二则此句话也提醒了大毛,眼前形势,留在此处,难逃一死,寻机退回山中,却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更何况还有老毛交代之事尚待完成,沉吟片刻,终于软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四弟!”
“老子怕是走不动了……”
四毛一言未尽,身子突然晃了一晃。
第29章 一叶!天下知秋
八月十六,辰时,下二刻。
庞古十毛,性格参差不齐,各有千秋。
大毛年岁最大,三十出头,性格沉稳,不过这沉稳之说,也是相对而言。
十毛中三毛读书最多,称得上是大人族中少有的“学童”(学童:堪比秀才),至于四毛,怎么说呢,这短儿子……,算了,反正大家心里有数,不说也罢。
要说功力,却要数十毛最高,十毛唤作水儿,只是一名女子,年方不过十八,明眸皓齿,风华正茂。
水儿十八岁那一年,遇到了同样风华正茂的红发少年多罗一叶。
那一年,多罗一叶还只是天地间一片小叶,不过仅此一叶,已有让天下知秋之势。
多罗一叶突然变得气势凌人,水儿先是一楞,接而“哈哈”大笑,大声道:“红毛猴子,装摸作样!”
多罗一叶一声冷哼,待水儿发现自己犯下大错时已然晚了,多罗一叶这一拳正好停在水儿胸口一寸之处,拳上金光闪耀,正是方才令山羊扶桑一招毙命的“金焰合”。
一叶此次出拳,身形之快,不仅二毛,八毛以及九毛来不及反应,即便是木二老人也没有看清一叶到底是如何出的手。
适才山羊扶桑因此招送命,此刻只要多罗一叶拳头再往前送得一送,后果不堪设想。
“再笑一声试试!”一叶冷冷道。
“哈哈哈!”,水儿一连笑了三声,又道:“猴子便是猴子,趁人不备,充什么英雄好汉!”
水儿居高临下盯着多罗一叶,眼中丝毫没有认输之意。
“皇子可否听我一言。”
老人权衡再三,决定退后一步。
“你难不成是想说,只要我放了她,便可平安无事离开。”一叶忽而冷冷道。
老人一楞,未料一叶会抢先开口,点头道:“皇子意下如何?”
“这事再也简单不过,将你们全杀了,我一样可以安然离开,为何要听你这老头的胡言乱语。”
多罗一叶脸上煞气一闪而逝,拳头一送。
水儿衣角动了一动,却发现自己还好好站在原处,而多罗一叶背负双手,不知何时又退了回去。
“放了她有如何”多罗一叶道:“反正你们也逃不过本皇子的手掌心,我看你们最好还是一起上,免得浪费时间!”
这一进一退,快愈闪电,几乎无迹可寻。
老人见水儿安然无恙,虽猜不透一叶心思,也不知他为何改变主意,突然罢手,但心中大石总算落地,不敢再存丝毫轻忽之心。
老毛当初让老人将惊奇笔带在身上,此时看来,实为明智之举。
老人脸色一肃,不再犹豫,举起惊奇笔,惊奇笔本形同笛子,四面有小孔,此时孔洞之上正冒出丝丝冷气,一边本是空心,此刻却有了少许变化。
随着冷气冒出,许多银白细丝如雨后春笋一般自空心处钻出,惊奇笔本来只有五寸长短,随之拉长变大,直到十寸上下方才停止,而笔丝长度也已到达五寸。
二毛等人并非第一次得见,十毛需借助惊奇笔开启居合眼和假形咒,但惊奇笔笔丝长度断然没有超过八寸,最长不过四寸,此时惊奇笔已达十寸长短,笔丝也比开启居合眼时要长了许多。
四人见族相全神贯注,谁也不敢惊扰。
多罗一叶负手而立,不说话也不见任何动作,只是冷眼旁观。
“天地为炉,万物为铜,阴阳为火,造化为工。”
老人四方游走,大手一挥,笔走龙蛇,口中发出吟唱之声,一边随意奋笔疾书,笔端银光乍现,凭空现出十六个斗大大字,字字珠玑圆润,熠熠生光。
随着这十六个大字疏忽而现,空气中气流开始有了异样变化,大风起兮,白气翻涌,天地元气仿似网中之鱼,四处游走。
“瓠芭鼓瑟,渊鱼出听;师旷鼓琴,六马仰秣。”
又是十六个大字,如银瓶乍裂,水银泄地,天地元气再生变化,分散气浪四方汇集而至,咆哮之声,犹如虎啸山林,令人不敢侧目以视。
“天地合气,万物自生。”
老人挥毫不止,“生”字一出,天地之间顿时静寂无声,老人收笔,向一叶一指,笔端飞出一滴黑墨,直奔一叶而去,银白细丝随即根根断裂,化为虚无。
多罗一叶似乎觉得这黑墨并无威胁,往旁轻轻一跨,想要侧身避开,不料这黑墨见风即涨,即便一叶反应甚快,仍被黑墨点中,留下一丝墨迹。
一叶皱眉,四方无声无息出现一道气柱,气柱旋转不已,天地元气充溢其中,一叶居中而立,如风中残叶,只剩虚影一片。
“破云开!”
一道红光,自气柱中射出,两道残影合而为一,多罗一叶已自气柱中脱困而出,缓缓收拳,但随即脸有惊色,原气迅速布满全身,身遭又是一道气柱鬼魅般出现,再次将一叶困于其中。
如是几次,不管一叶身形落在何方,总有气柱如附骨之疽,如影随形,而气柱中明显可以感应到天地元气生生不息,不管一叶使用什么手段,总是无法摆脱气柱。
老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此招果然有效,当初水老将惊奇笔留下,除了告知居合眼和假形咒运用法门外,同时也留下另外三个可以惊奇笔施展的术法。
惊奇笔吸纳天地元气,有了这画符力,即便不通术法,只要有一定原气修为,依然可借此术器施展部分术法,假形咒是其中一种,一线牵亦是。
老人此时所施的“如影随形”正是水老留下的三个奇术之一,当初一并留于大人族,以便大人族族人破敌之用。
此术可调动天地元气,与那飞出的一点“风墨”相辅相成,借助天地元气生成“元气索”,若“风墨”沾身,“元气索”如影形,一旦与身体接触,便会再生“一线牵”,将人牢牢捆缚。
只是施展此术手续繁杂,若是无人相助,两人激斗时使来,难以寻得空隙,有十毛中四人护法,老人方可施展,只是一叶似乎并没有出手之意,一直冷眼旁观,令人琢磨不透。
一叶年轻气盛,疏忽大意下让那黑墨沾身,想尽办法却不能破除此术,几次险象环生,差点被气索所捆。
老人见此招有效,擒获此子只是时间问题,心中自也欢喜。
一叶被困气柱,眼看无力回天,九毛忽而看见一个奇异景象。
场上原本有四具饵奴,其中一具乃多罗一叶所扮,剩余三具尚在当地,无人理会,照说并无威胁,就在此时其中一具饵奴突然飞了起来。
八毛离得最近,本可出手制止,只不过八毛忽而发现自己动作要比平日慢了许多,根本来不及抬手,饵奴便已擦身而过。
在九毛眼中,一切景象忽而都静了下来,飘下的残枝落叶,扬起的杂草灰尘,均留在半空,动也不动。
忽而一声大吼,震耳欲聋,九毛蓦然惊醒,四周景象回复正常,多罗一叶已不在原地,林中两道人影一闪,老人最先醒转,一声大吼,正待追赶。
剩下两具饵奴身上红光一闪,老人暗道“不好!”,挥笔迅速写下四个大字。
“斗转星移!”
五道气柱凭空而现,将五人裹在其间,两具饵奴恰在此时爆炸开来。
尘烟渐渐散去,饵奴威力之大,将周遭物事尽皆摧毁,树木几乎连根拔起。
老人解开术法,五人虽保得性命,但灰头灰脸,颇有些狼狈。
老人万万没有料到居然还有一具饵奴由他人所扮,此人轻易将多罗一叶自术中救出,同时引爆饵奴,阻止大人族追赶。
老人看了一下四周,那群蒙面人包括义经毛利在内,首当其冲,被炸得骨肉分离,残肢断臂落了一地。
老人本想此事一了,将这些人带回城中细细拷问,可如今,这些人无一生还,计划也随之落空。
令老人伤心的还不止这些,事发突然,老人不及细想,利用毛尖当初留下的三个奇术中的“斗转星移”护住五人,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其他族人,这些族人均已丧命。
老人没有料到精心策划的一场捉将之戏竟演变为如此结局,不仅折损一名在灭云潜伏十年的长间,此地的大人族族人几乎也是全军尽墨。
天空中黑烟渐逝,老人心中的黑烟却在不知不觉间悄悄扩散。
两道人影如两只大鸟,于林中穿梭,前面之人黑衣蒙面,后面那人却是满头红发,一副嬉皮笑脸模样,跟在那蒙面人身后。
“喂,前面家伙,你竟敢搅了本皇子的局,该当何罪?”
“九曲太阴,终于还是破了!”蒙面人突然止步,背对一叶,抬头望了望远方。多罗一叶只好跟着止步。
“皇子殿下贵为三军统帅,理应与将士呆在一起,共思进退,可殿下却丢下一众将士不管不顾,在这山中溜达闲逛,又该当何罪?”蒙面人声音略显苍老。
“嘻嘻,有一点你说得倒是不错,本皇子身为三军统帅,想怎样就怎样,你却不同,若是回答不了本皇子所问,哼!哼!”
“没想到殿下会对一个大人族女子手下留情,若不是殿下有意相让,那黑墨岂能近得了殿下之身。殿下其实早知有人藏在饵奴中,却放任不管,料想能够悄无声息混入其中,多半不是平庸之辈,若是出手相救,定然是敌非友,殿下正好可以借机而逃,本人不仅遂了殿下心意,还顺手帮殿下杀了那些被俘之人,理应有赏,何罪之有?”
“嘻嘻,既然你如此善解本皇子心意,不如摘下面罩,让本皇子看看你到底是谁。”
说完,身形骨碌碌一转,已来到蒙面人身前,伸手一抓,这一抓疾若电闪,精妙至极,且留有诸多后手。
蒙面人既没有出手抵挡,亦没有躲避,任凭多罗一叶扯开脸上面罩,一股黑烟涌出,蒙面人整个身体突然扁了下来,剩下一堆衣物,里面却是空空如已。
“殿下若是已经玩够,还是尽快回去为妙!”身音于空中缥缈不定,瞬间已去得远了。
“好无聊啊!”
多罗一叶低下头,抖落一下衣服,口中发出一声呜鸣:“死老头,竟敢弄脏本皇子的宝衣,我的宝衣啊!”
第30章 兄弟!死亦何俱
八月十六,辰时,下三刻。
两人相隔极近,四毛身子一晃,大毛便已察觉不对,寻机一瞥,四毛两腿血肉模糊,流血不止,四五枝火云箭就插在四毛大腿上,两人全心御敌,大毛竟不知四毛是何时中的箭。
大毛脸色一变,将身前飞箭悉数震飞,寻得喘息之机,扶起四毛,用尽全力,向“半脚间”上窜去,这一发力,上去足足两里有余。
箭车万万赶不上奔雷步速度,再加上山间道路本就不平,地军于两人身后吆喝一阵,重振旗鼓,向二人方向蜂拥而来。
两兄弟一时无性命之虞,大毛松了一口气,正待继续向山中遁去,四毛突然一把将大毛推开,自己一个踉跄,背靠山壁站定,仍是那句话:“大哥,你快走吧!”
“你这短儿子!”
大毛气煞,此时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哪有闲功夫与这短儿子争吵,伸手待要去扶,却被四毛大手一摆,再次推开,大毛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半脚间”。
“大哥……对不住……”
四毛嘟哝半天,竟然冒出这样一句话,令大毛啼笑皆非,心中暗道:“这短儿子何时转了性子。”
转而一想,四毛话中有话,似乎另有所指,一种不祥之感顿时涌上心头。
“四弟,听大哥一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我兄弟迟早还会遇上这些小崽子,老子知道你想名留青史,但要与这些小崽子继续周旋,需得先保全性命。”大毛急道。
“大哥,老子笨,一直都是书认得老子,老子不认得他,更不会说话,不懂什么青屎留名,而且叫老子在屎上留名,岂不是弄脏了老子双手。”
四毛一番话说完,因失血过多,脸色并不好看,四毛自己却毫不在乎,又接着道:“老子只知道这儿是一夫关,若让灭云国的小崽子这样轻易过去,一夫关岂不是要变成百夫关,千夫关,老子可是真的要青屎留名,遗臭万年。照老子说,要老子临阵脱逃,夹着尾巴灰溜溜回去,还不如与这些小崽子拼个你死我活来得痛快!”
“四弟,老毛已有安排,要大哥依计行事,将敌军引入‘风月轮’,你我兄弟暂避锋芒只是权宜之计,算不得临阵脱逃。”为了劝服四毛,大毛只好将实情和盘托出。
“大哥,可否帮老子带句话给水儿?”四毛白眼一翻,根本没有把大毛说的话放在心上。
“有什么话,你自己回去和水儿说,老子可没功夫管你这闲事。”大毛见四毛仍是倔强如斯,不仅勃然大怒。
“算了,无可奈何花落去!老子知道水儿喜欢老三。”
四毛突然摇头晃脑来了一句,上身一撑,庞大身躯已离开石壁,硬生生站立起身,昂首挺胸,面向“一关夫”方向,毅然道:“大哥,小崽子追上来了,快些走吧!老子决计不走了。”
四毛此话一出,大毛顿觉有异,天地元气正向此处汇集而来。
在四毛额顶之上,居合眼本是一个同心圆,外面一个圆圈,中间尚包着一个圆圈,因而有“外眼”和“内眼”之分,外面一圈被称之为“外眼”,里面的一圈则被称之为“内眼”,遇到紧急之事,十毛方会开启“外眼”,但“内眼”却是万万不能开启的。
当初毛尖以惊奇笔绘出居合眼,用于拘囿体内强大原气,同时也开启了另外一道法门,因居合眼需得先汇集天地元气,方可吸引并牵制体内原气,天地元气之量远比体内原气庞大,如若不加限制,很可能居合眼未成,族人便会因无法承受天地元气入体导致爆体而亡,因而才有了这内外眼之分。
迄今为止,大人族尚无人开启过“内眼”,便是因有水老教诲,“内眼”开启后,天地元气灌冲入体,短时间功力大增,但以大人族族人体质,还不能完全承受天地元气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其后果难以预料。
而此时居合眼中的“内眼”正在四毛额上缓缓开启,四毛本来因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开了“内眼”后,血色迅速恢复,四毛精神也好了许多,竟然不顾腿上伤势,强行站立起身。
“我大人族头可顶天,脚可立地,大哥今天便该成全老子一次,让老子痛痛快快和这些小崽子战上一战,也不枉大哥一番教诲。”
“四毛!”
大毛心中一阵抽搐,难过万分,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是大人族。这“内眼”一开,四毛恐怕已半只脚踏入鬼门关,而且此刻四毛心意已决,自己若是再执意相求,只怕不但收不到好效果,反而会伤了四毛。
“好,大哥成全你!”
大毛下定决心,转头便走,“奔雷步”起,眨眼便没了影子。
随着“内眼”开启,天地元气慢慢流遍四毛全身,四毛精神一振,抬头望了望。
绝代峰山势巍峨,一抹阳光照在山侧,竟然有一朵鲜艳至极的红花,正生长在那悬崖绝壁之上,迎着阳关灿烂怒放。
“好美!”
四毛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回过头,闭上双眼,静待天地元气充溢全身,随之双拳一握,正待要冲下山去。
“四弟,大哥想了想,还是有句话一定要回来问问你,你这短儿子真不知‘无可奈何’之意?”
身后传来人声,四毛即便没有回头,也知来者何许人也,顿时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大哥!”四毛可没料到大毛会学自己去而复返。
“记得八岁那年,有一次你我兄弟在山中玩耍,老子一时贪玩,撇下你一人,却不料你这短儿子命如此不好,会同时遇到两只魄虎,你胸口正中的那道伤疤便是那个时候留下的,那魄虎差点要了你的小命,还好你这短儿子平安无事回来了。至此以后,老子对着庞古山发过誓,绝不再丢下族中任何一人。”
大毛缓步上前,大手一伸,搂住四毛双肩,神清气闲望着山下大军,道:“四弟,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老子好歹也是老大,可不能让你这短儿子说了就算,抢了老子威风,今日无论刀山火海,上天入地,老子都要陪着你,不然以后少了你这短儿子和老子打架斗嘴,实在忒也无聊。”
“大哥!”
四毛眼眶一红,可四毛毕竟是四毛,硬生生以原气将眼中即将涌出的泪水化作氤氲水气,粗声粗气道:“无可奈何便是无人可奈我何,老子说了很多遍了,非要逼老子脱了裤子放屁!”
“哈哈,老子等的就是这句话,无人可奈我何,这才是我的好兄弟四毛,你我这就冲下山去,让这些小崽子也尝尝‘无可奈何’的滋味,你说如何?”
“废话少说,再说老子屁股都凉了!”
两人哈哈大笑,心中再无顾忌,奔雷步一起,两道人影如同两道旋风卷下山去,地军完全没有料到二人会使出回马枪,措手不及之下被二人冲入阵中,顿时阵脚大乱。
四毛自从“内眼”开启,有天地元气相辅,功力大增,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地军纷纷扫落山崖,山中惨呼接连不断。义经大山“惊若闪电”碰上四毛拳头,亦是差点脱手,大骇之下退避三舍,不敢与四毛正面交锋。大毛那边,地军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半脚间”地形狭窄,地军阵形一乱,被二人冲入阵中之后,多人挤在一处更是无从施展,两人反而占了人少之利,再加上二人将生死置之度外,身上虽多处被地军风枪针刀所伤,浑身浴血,两人却杀红了眼,一路狂吼着冲将下来。
这一冲两人直接又冲回“一夫关”。
不远处灭云八匹赤阳兽拖着两辆火镰战车,大焰旗迎风飘展,旗下青衣人正骑着一只白色异兽,随军缓缓行进,少年头戴青色小帽侍奉在侧,一旁尚有大汉身背长刀,面容肃穆,骑于高头大马之上。
“四毛,宰了那青衣人!”
大毛大喜,原来两兄弟这一冲,如入无人之境,竟然被两人直接冲到了地军的中军大阵中,义经无尘被大军围在正中,看情形此人应是地军之首,如合二人之力宰了此人,这一趟即便把命陪上也赚了。
两人心意相通,大毛一开口,四毛已知大毛心意,不约而同抢上前去。
这一路冲来,两人虽势不可挡,但其实已如强橹之末,全凭满腔热血支撑至今,此时见到地军首领,再也顾不得许多,将体内原气全数释放,冲拳中的“冲”、“顶”、“贯”、“破”连续施展,向义经无尘缓缓迫近。
地军毕竟是大气灵王麾下精兵,训练有素,而二人现在碰到的又是中军前阵,此阵作为布防在中军大营之前的奇兵,兵力占了大营的三分之一,人数众多,地军迅速布阵,以铁桶阵形将二人团团围住,在二人拳风之下队列散而不乱,一旦露出空位,后面必会有人补充。
两人离义经无尘不足200米,但外围兵士却越围越多,两人举步维艰,身上气力所剩无几,大毛见势不妙,大吼一声:“四毛,可还记得你我儿时之戏!”
“大风车!”
四毛眼睛一亮,忽而大发神威,几拳便将面前清出一块空地,还好地军人数虽多,二人却一直离得不远,大毛借机挤到四毛身边,双手一伸,四只大手紧紧相握。
大毛大脚一张。
“起!”
四毛离地而起。
“转!”
声动雷起,奔雷步拖动四毛如风车一般转动起来,四周呼呼风响,化为气柱,近旁“丁丁当当”声不绝于耳,地军手中兵器纷纷脱手,铁桶阵形终于露出一丝空隙。
“去!”
一声虎吼,大毛将四毛远远扔了出去。
四毛越过无数兵士人头,越过刀林剑雨,大毛身影越来越远,消失于地军人海之中,而青衣人却离四毛越来越近,200米,100米,50米,30米,20米,10米……
“吃我一拳!”
四毛空中一声大吼,倾尽全力,翻身出拳,这一拳如山崩海啸,气贯长虹,借天地元气之势,直击义经无尘。
“解压!”
“铿”的一响,刀已出鞘,刀身长五尺二寸,刀阔无锋,持刀人单手握刀,横刀切入。
刀出无声,以无间入有间,如庖丁解牛一般将空中大气连着四毛拳风一起切得支离破碎,向四周飞散,接着刀锋一转,刀背堪堪挡住四毛拳头,发出一声沉闷至极巨响,马上之人却定如磐石,动也不动。
四毛志在必得的一拳被义经阿赤以手中四品解压刀化解,四毛人在半空,见一击无效,两眼圆瞪,全身忽而冒出无数血箭,不待身体落地,头猛的向后一仰,自半空直挺挺落下。
大毛将四毛抛出,全身再无半分气力,委倒在地,地军一拥而上,大毛耳中只听到四毛吼叫,不知成功与否,有气无力说了一句“短儿子!”
最后时刻,大毛拼命睁大双眼,想得却是:“能与四弟并肩杀敌,此生无憾,要说真有那么一点遗憾……”
“这种死法,还真是有些窝囊啊!”大毛小声嘟哝道。
第31章 抉择!再赌一局
八月十六,辰时,下三刻。
“我原以为你若想得到冢中之物,要的必是我手上的气象签、更漏子和横天勺,在毛尖看来这些均是身外物,给你也无妨!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你向我要的竟然会是样儿,实在忒也无礼!”毛尖余怒未消。
“前辈早有计算,不管晚辈提出什么请求,只怕也走不出这水原阵,出不了虚实境!”多罗沧海道。
“呵呵,沧海果然胆识过人,你我二人此刻正是处在水原阵中,源泉混混,不舍昼夜,不过水之表象,善用水者,往往可以制敌取胜,沧海可知其中道理。”
“古人云:‘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夫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一言以蔽之,水无常形,以柔克刚,可制敌取胜。”多罗沧海道。
毛尖颔首,略有赞许之情,道:“水原阵中‘水原’自天地万物中汇集而来,其形变化万千,聚则以壮,散则难防,故能以极柔克极刚,正是‘大日拳’克星,不过仅有水原阵,恐怕还是难以困住沧海,因而吾借水原阵之势又施加了‘禁原术’。”
陡闻禁原术,多罗沧海终于变了脸色。
禁原术可禁锢体内原气,也就是说,多罗沧海此刻不仅不能使用大日拳,只怕连驱魂术也无从施展。
多罗沧海暗自一试,已知毛尖所言不虚,此刻全身原气滞留一处,仿似陷入牢笼,找不到出口,恐怕一时半会也无法动用原气。
“沧海已经试过,当知我所言不虚,只是毛尖从未打过诳语,既然我已答应沧海,自然不能自行毁诺,不过毛尖虚度百年,再难遇到像沧海一般人才,有心再与沧海赌上一局,如果沧海赢了,我不仅会将样儿托付于你,而且收了水原阵和禁原术,将沧海送出虚实境,不知沧海是否有意和我再赌上一局。”毛尖道。
“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多罗沧海叹了一口气,道:“不知前辈要如何赌法?”
“沧海可知这水原阵另有一用,只要在庞古山中寻得水源,布下‘水原之镜’,便可在这水原阵中形成‘镜花水月’,见到山中之事。”
“四方影者,镜花水月!”
毛尖话音一落,洞壁上那些透明水泡忽而快速汇集,在洞壁之上形成一面圆镜,镜中白光一闪,一番水波荡漾,渐渐有了景象。
高山仰止,“一夫关”三个大字跃入二人眼帘,如刀削斧凿,在那生冷绝壁之上闪闪发光。
毛尖双手一动,画面随即跳转。
阳光普照,荒原上三军默立,青衣人与光头巨人两相对峙,忽而青衣人身上金光乍现,一片黑影袭来,画面顿时模糊不清,唯有青衣人身影清晰可见。
“日食五象!不是伏鸣老将军。”多罗沧海摇了摇头,道:“此人太过年轻,难不成是无尘小子?”
多罗沧海皱了皱眉,不知毛尖此举用意,道:“不知前辈到底要和晚辈赌些什么?”
“不急,待双方胜负一分,我自然会告知沧海。”
毛尖既已说明,多罗沧海也就不再多言。
画面中青衣人身体微微颤动,似有不适,而光头大汉则借机抽身后退。
“小朋友宅心仁厚,难能可贵,但强行以原气压制‘日食五象’,这可不对路子,迟早会弄坏身体。”毛尖皱眉道。
后面情景急转而下,光头大汉退回之时被一阵气浪击中,灭云三军压进,先锋阵缓缓过了“一夫关”关口。
“三年之功,总算没有白费。”多罗沧海面有喜色。
毛尖却道:“沧海切勿高兴得太早!”
双手一动,镜中镜像变化,从荒原之上挪到“半脚间”,画面中跳出一个巨人,与先前巨人并肩而立,两人拳打脚踢,将灭云大军生生阻挡在“半脚间”。
毛尖看得高兴,哈哈大笑到:“地军自诩无敌,今天看来,不过尔尔。”
多罗沧海不甘示弱,随之哼了一声,道:“晚辈与前辈看法却有些不同,这两人勇气可嘉,却是愚蠢至极,终究难逃一死,大人族如若均是此类人物,不如早点投降,以免平白无故丢了身家性命。”
毛尖微微一笑,不作争辩,待二人向山中逃窜,其中一人忽将另一人推开,两人随即起了争执,被推开之人转身离开,复又折回,两人携手冲下山去。
毛尖这才叹了一口气道:“江河不洗古今恨,天地能知忠义心,两人忠义可嘉,行事却有些鲁莽,可惜!可惜!”
连说两句可惜后,毛尖转移视线,问多罗沧海:“沧海可知灭云要想翻越庞古,唯有两条路可以下山,一条是经由‘跑马涧’,‘万花筒’到达‘风月轮’,另一条则是穿过‘无间道’和‘黑松林’到达‘箭形峡谷’,我正是想要和沧海在这儿赌上一赌。”
多罗沧海见毛尖转到正题,正襟危坐,静待毛尖说出赌约。
“灭云大军惟有三个法子可选,走‘风月轮’,‘箭形峡谷’,还是兵分两路,沧海若是这三军统帅,该当如何抉择?”
“大者为先,理应前辈先选。”多罗沧海答。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箭形峡谷’地势险要,山缝间道路狭窄,其形状如离弦之箭,前宽后窄,可入而不可出,只是灭云若是选择此处行军,只怕难以发挥人多优势,因而……”
毛尖也不客气,一边说,一边却在观察多罗沧海脸色,多罗沧海脸色明显一变,毛尖微微一笑,语锋一转,道:“我看这无尘年纪虽轻,却非泛泛之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方可出奇制胜,因而吾选‘箭形峡谷’。”
多罗沧海不知为何,长舒一口气,笑道:“既然前辈选了‘箭形峡谷’,那晚辈就只能选‘风月轮’了。”
第32章 脱困!虚虚实实
八月十六,巳时,上一刻。
若不是有人相帮,三毛此刻只怕已是尸骨无存。
三毛在空中被人一拉,整个人莫名其妙飞了起来,尔后就到了这个漫无边际的大草原上。
中年人现身,冷冷丢下一句“跟我来!”,转身便行。
且说三毛情急之下,跟在蒙面人一行身后跳下断崖,四处云雾茫茫,三毛脚底却仿佛踩在实地之上,并没有向下急坠。
三毛并不知蒙面人在那断崖之上所说的“藏云梯”到底有何玄机,但正如蒙面人所言,三毛落下时,正好踩在由七子图其中一幅形成的“天阶”之上,那“天阶”并非实物,却能将三毛巨大身躯稳稳托在半空。
三毛站定,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而蒙面人以及媚娘等人却已不见踪影。
三毛头上脚下,身前身后均被大雾包围,完全看不清云雾之外情形。令三毛感到奇怪的是,自从三毛踏上第一个“天阶”,第二幅七子图形成的“天阶”却迟迟不见踪影。
三毛将脚伸出,大胆一试,一阵凉风直吹脚底,竟似踩在虚空之上,一股凉意直透心底,令人毛发倒竖,三毛急忙收脚,不敢再行尝试。
此刻三毛悬在半空,完全不知接下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自然也不能有丝毫大意。
其间三毛曾尝试开启居合眼,以原气驱散浓雾,可一拳挥出,原气碰到大雾,却似泥牛入海,四周情形毫无改观,反而雾气还变得厚重了些,令三毛再也不敢轻举妄动,耐心等待第二个“天阶”出现。
两个时辰过去,脚下“天阶”依然如故,没有丝毫变化,第二个“天阶”也没有露面迹象,三毛渐渐变得焦虑不安,浓雾却于此时开始消散,但散去速度甚慢。
三毛耐心已失,接连使出冲拳中的“冲字决”和“顶字决”,妄图将浓雾驱散,看清四周情形。
此次似乎不像两个时辰前,原气并没有被雾气所化,大雾散去速度有所加快,但变化甚微。接近三个时辰,三毛周围云雾已变得极为稀薄,远处山峰侧影再次映入三毛眼底,三毛终于在此时见到了第二个“天阶”。
接着便是第三个,第四个……,六个“天阶”连成一线,自深崖之下缓缓升起,向三毛脚下靠来。
三毛大喜,当“天阶”接近三毛,七子图忽生变化。
“天阶”在阳光照射下,正如花开云舒,一层一层向外舒展开来,慢慢恢复成七子图原先模样,接着三毛脚下一空,整个人往下急坠,中年人便是在此时救了三毛。
中年人始终不发一言,快步疾行,对三毛根本不加理会,因中年人身材高大,步伐奇快,三毛使尽全力,也只能勉强看到中年人背影。但中年人脚下似乎留有余力,始终与三毛保持同样一段距离,不远不近,让三毛不至落下太远。
三毛长大至今,这还是平生第一次得见草原。
与庞古相比,大山高峻雄伟,而草原却胜在辽阔,一胜在高,一胜在远。
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与天地相连,完全看不到边,即便是心有千千结,到了这大草原上,举目一望,心情也会瞬间变得欢畅愉悦,所有烦恼均会随着那轻拂草原的风,天地相接间那恍如降落凡间的云一道飘得很远很远,而自己,仿佛已经化身为一匹奔马,与天地和那片沁人的绿融为一体。
快步奔行中,三毛也慢慢平息下来,短短几个时辰,三毛见识到太多奇妙之事,“四向颠倒阵”,“七子图”,“藏云梯”,还有这片虚空中的大草原,每一样均是匪夷所思。
前面还有什么诡异之事?三毛不知!小样此刻身在何方?三毛也不知!但三毛作为尚明国内最高大的种族族人,作为仰光倚重的尚明东南边关守护神,作为被族人敬仰的族中“大山”,即便前方刀山火海,又有何惧?
一念至此,三毛豪气大发,一边大步流星,一边高声唱道:“圣书万卷任纵横,常觉心源极有灵。狂笑惊散四方客,大怒偏向虎山行。不畏腥风吹血雨,豪歌一曲万里晴,独自遨游何稽首?掀天揭地慰生平。”
三毛一曲唱罢,一棵大树和一间白色帐篷映入三毛眼帘。
三毛自小于庞古长大,见过山中许多树,有的高可参天,叶大如盖,随处可见,如扇叶树,也有长相奇特,叶子可吹出各种乐音的矮小之树“蓝牙”。
庞古山的树形态不一、婀娜多姿,甚至有些树长相怪异,令人说不出名字,道不清模样,但三毛从未见过还有这样一棵树,当它蓦然出现,三毛竟然生出一种错觉,那不是一棵树,而是有人把原本属于梦中的东西挪到了树上。
三毛孩童时曾听族中老人提及,海外有一座灵浴山,山上生有玉石,这种玉石长得又细又长,完全不似石头模样。
玉石一天之内尚可变化七种颜色,黑夜是皓白,黎明为嫩青,日出时转成湛蓝,中午为幽绿,下午变为魅红,日落之时化为妖紫,黄昏则呈金黄,因而被人喻为“梦幻之玉”。
此刻三毛所看到的树上果实细长,不知是否也能变化七种颜色,但那犹如梦幻一般的光芒令三毛很远便产生一种错觉,恍如见到了“梦幻之玉”。
眼前帐篷看似和书中所写游牧民族居住的那种帐篷类似,圆顶上开有天窗,四周以羊毛毡围裹而成,掀开包门便可进去。那个中年人此刻正是站在包门之旁。
三毛接近大树,这才发现大树旁有一人横躺于地,满面通红,娇艳欲滴,正是媚娘。小小足鱼溪见过的那名壮硕男子也在不远,似乎正在运气调息,就是不见那蒙面人身影。
大树另一边尚有一个矮几,上面有些未曾吃完的酒菜,接着,三毛便看到了玉台和玉台上那个大人族女子。
大人族祖庙**奉着除了现今老毛八戒之外的十二任族长,并绘有画像,庙前“记事杖”记载着这些人生平轶事。
每年祭祖十日,由十毛轮流看守庙堂,三毛对这些人样貌均是记忆犹新。况且这十一任族长之中,只有一任族长是女儿之身,因而三毛一眼便已认出玉台之上大人族女子正是大人族祖庙**奉的大人族第十任族长简灵。
依记事杖所载,简灵殁于648年,卒时仅二十有五,这一年族中还有一件大事,正好是水老突然失踪的那一年。
记事杖对此事纪录得极为简单,几乎便是一笔带过,“尚明国历648年,罢极而亡”,如此而已!
此处突然出现一个死了近百年的大人族族人,令三毛大为惊诧,克制不住心中好奇,大步上前,想要看个究竟,人影一闪,中年人已挡在三毛面前。
“进去!”
中年人意思十分明了,便是要三毛进到帐篷里面去。
三毛情急下想以“奔雷步”绕开中年人,中年人一声冷哼,尚未看清中年人出手,三毛便被一股掌风带得踉踉跄跄向后急退,接着虎背一弯,整个人直接飞进帐篷之中。
第33章 闭关!横天一勺
八月十六,巳时,上一刻。
一夫关
“住手!”
大毛睁大双眼,无数刀枪急刺而下,一声清叱,将大毛又硬生生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此人尚有用处,押入囚车即可!”
兵士散开,大毛看到那自称为无尘的青衣人骑着一匹似马非马,生有六蹄的奇异小兽,从自己身旁经过,微微一笑,丢下一句:“你兄弟还活着!”
说完,径直去了!
大毛一楞,很快有四人上前,强行将大毛翻身按倒,扒去短裤。
大毛体力虽已耗尽,但大人族天生神力,身形又实在过于高大,大毛奋力挣扎,四人按压不住,被大毛双臂一摆,全部四脚朝天,跌了出去。
大毛哈哈大笑:“小崽子竟然抢着侍候老子,给老子宽衣解带。”
地军一阵吆喝,又来四人,八人一拥而上,费了好一番气力,终将大毛按倒在地,扒下身上衣物。
上来一人全身上下仔细检查了一遍,方才将大毛架起,一路推搡,到了一辆囚车旁。
囚车高度2米不到,宽也不过1米多,四面有物犹如蛛丝一般缠绕,不像生铁所制。
透过囚车顶端缝隙,大毛发现里面早已斜斜躺着一人,此人身形魁梧,光头亮可鉴人,面相被血污掩盖,难以看清。
笼中之人正大骂不止,只是声音沙哑,中气明显不足,如此情形下,还能不顾死活,骂不绝口,除了四毛,还能有谁?
义经无尘仰望庞古尽处,这巍巍高山,岌岌栈道,正应了一句话,“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
前有五色娘子军威震边关,后有九曲太阴横空出世,灭云多少代人的野心就如山坟上的野草,几番枯荣,却永远只能活在庞古山的阴影之下。
九曲太阴虽破,可前面尚有被誉为“移动长城”的大人族族人守护,加之有关通天术士水老在世的各种传闻尘嚣其上,前途只怕更加扑朔迷离。
义经无尘性情温顺,不喜与人争斗,凡事即便有理,也会礼让三分,不会得势不饶人,有此种性格之人往往把功名也看得极为淡薄。
此次代父出征,义经无尘也是身不由己,半年前老将军义经伏鸣生了一场大病,至今卧病在床,两个哥哥又另有要事,派遣在外。
有皇无皇月前一纸诏书,下令地军出征,时间急迫,义经无尘两个哥哥已来不及赶回,老将军想也未想,便将义经无尘推荐给了有皇无皇。
有皇无皇本想拒绝,从大气灵王麾下抽调一人统领地军,可被任命为三军统帅的多罗一叶不知说了什么,结果一纸任命发到“炼域”,义经无尘还是鬼使神差领到了这份差事。
上了沙场,除了杀人,便是被杀,岂有仁慈可言!义经无尘是明知其理却难为之,以体内原气强行克制五象威力,导致功力反噬,反而落下怪疾,救下四毛和大毛,亦是这“仁慈”作祟。
其实义经无尘根本就没有想好如何处置二人,只是觉得就这样杀了二人,未免有些残忍。
义经无尘看着高山之上,不禁又叹了一口气:“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无疑是借此句话来取笑自己,一个远道而来的人,不知来这里做什么?
“半脚间”上此刻已挤满了灭云国士兵,长长一列,如一条黑色大蛇,蜿蜒向上,遥遥不见其首。
大毛和四毛冲下“半脚间”,部分地军已踏上栈道一里有余,此刻灭云先锋营与策先锋营,包括部分中军兵士大概有二千之众均已通过“一夫关”关口。
正如义经无尘所料,“半脚间”并无大人族埋伏,因而前方人马一路畅通无阻。
中军大营后尚有拒后营和策殿后营,庞古山山势陡峭,不利骑兵奔突,此次地军之中并无骑兵,因而也无马阵,少了马阵,大营左右翼保护和救援之事将由大军前阵负责,正好大人族不善骑马,少了奔突之患,对大军阵列不会有太大影响,反而是前阵机动性较强,前后左右俱能响应,可随意调配。
义经无尘刚跨过“一夫关”,大军阵中忽而一阵骚动,前行之势顿止。
义经无尘唤来兵士,问:“前方为何停下?”
兵士不敢怠慢,细细详说,义经无尘这才知道原委,原来前方“半脚间”道路狭窄,火镰车由四匹赤阳兽拖着,为保顺利通过,兵士不得已将四匹赤阳兽牵到战车前方,靠在一起并排而行。
火镰车体形庞大,但前后较长,左右并非十分宽大,只要赤阳兽能过,战车通过当无困难,只是没有料到赤阳兽刚上“半脚间”便不约而同一起止步,在栈道之上撒泼不走。
兵士喝斥无效,继而动用长鞭,拇指般大小粗细的鞭子落在赤阳兽身上如同给赤阳兽搔痒,完全不起作用,反而将鞭打兵士累个半死。
赤阳兽“咻咻”两声,似乎在嘲笑众兵士软弱无力,接着四脚一趴,竟然坐倒在地,任凭兵士拳打脚踢,就是不起身。
赤阳兽耍赖不走,大军无法前行,人马自然都阻在“半脚间”。
义经阿赤眉头一皱,正要策马上前,义经无尘道:“无需劳烦将军,桑榆,你上去试试!”
“是,少爷!”
桑榆微一顿首,将缰绳交于义经无尘,两手空空便向“半脚间”跑去。
“将军,赤阳兽桀骜难驯,依属下看,桑榆怕是难以制服这孽畜。”义经阿赤道。
义经无尘笑道:“桑榆自有办法,将军大可放心!”
只见桑榆来到赤阳兽身边,上了战车,又顺着战车爬到其中一匹赤阳兽身上,尚未坐稳,赤阳兽蓦然抬头,头大如斗,眼似铜铃。
桑榆见到一张大脸突然凑到眼前,虽然心里早有所备,仍然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一仰,差点摔倒,周围兵士尽皆哄笑。
赤阳兽见爬上身来的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料来并无威胁,吓吓也就罢了,又缓缓闭上双眼。
桑榆嘻嘻一笑,也不计较,在赤阳兽身上坐稳,口中发出一连串怪声,起初赤阳兽还懒洋洋的趴在地上,不加理会,随着桑榆口中怪声越发响亮,四匹赤阳兽再也坐卧不住,同时站起,口中亦发出怪叫,两种声音交相呼应,不出片刻,赤阳兽竟然乖乖听话,迈开长腿,向山上行去。
在桑榆口中怪声驱逐下,四兽行走配合得法,比先前默契许多,兵士齐声喝彩,桑榆心中不无得意,口中怪叫不断,赤阳兽卯足劲儿,跑得更欢。
“原来桑榆乃36异族中‘讹鸟族’族人,怪不得将军如此笃定。”义经阿赤这才恍然大悟。
义经无尘点点头,道:“这异人之语乃讹鸟一族祖传秘技,此技可模仿百兽发音,亦可令百兽乖乖听命。”
不知不觉间,义经无尘一行人已随大军行至“半脚间”中部,义经无尘脸色忽而一变,继而义经阿赤也察觉天地元气有异。
两人修为在地军之中远高于他人,因而最先感觉到元气波动。
本来九曲太阴破除后众人已感觉不到因九曲太阴而引致的压迫感,而此时,这种感觉复又如潮水般涌来。
“沽沽汩汩”!“沽沽汩汩”!“沽沽汩汩”!
声音连续不断,自九曲太阴告破,此种声音已很长时间没有出现,如今却是愈来愈响,仿佛整个山道都在摇晃。
忽而一道白光,气冲斗牛,直上九霄,一物自地下窜出,半空之中一个回旋,又飞入地下不见。
山下人掀马嘶,距离“一夫关”关口十米左右地方,兵士尽皆扑倒,人马不知被何物所挡,再也难进寸步。
第34章 良机!机不可失
八月十六,巳时,上二刻。
“轰隆!”
一声巨响,把藏在树上的黑子吓了一跳,只见林深处一道剧烈白光闪过,冒出滚滚黑烟,仿似炸开了锅,惊起无数鸟儿,争先恐后向天上飞窜。
“他娘的,吓你丁爷一跳!”
黑子正以一个非常舒服的姿势半蹲在一棵扇叶树上,全神贯注观察不远处竹林中动静,这爆炸声令黑子猝不及防,差一点从树上掉下,肩上黑皮蓦然惊醒,“唧,唧”一通乱叫。
黑子稳住身子,愤愤不平骂了一句粗口,耳边黑猴聒噪不已,令对眼前形势绞尽脑汁却不知从何下手的黑子大为光火,抬手就是一巴掌,正要扇将过去,掌到中途方才想起黑皮太小,这一巴掌下去,要是不慎将黑皮扇飞,惊动不远处大人族守卫,未免得不偿失。
一念至此,黑子也只好收手作罢。
黑皮见主子动怒,倒也识趣,立马止住叫唤,只是眼噙泪水,正可谓泪眼婆娑,我见忧怜,黑子却显得大为烦躁,轻哼一声,别过头去,将注意力再次转移到不远处竹林之中。
黑猴一通乱叫,均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掩盖,倒是无人留意树上动静。
泪斑竹竹林中,百兽经过一夜折腾,无法摆脱颈上“一线牵”,多数皆已疲惫不堪,趴在地上,恹恹欲睡,早无心思抵抗。
巨响传来,百兽不安,群起而立,于原地大声咆哮,此起彼落,好不热闹。
自八月十五子夜以来,林中被“一线牵”所缚之猛兽越来越多,没有一万,只怕也已过千。
旭日东升,天光大亮,目前竹林之中除开四周守护的大人族族人,回来族人寥寥无几。
黑子依八哥留言,自东平镇葫芦子巷一刻不停赶至庞古山百步林,隐身于此,正是有所图谋。
群兽颈上“一线牵”,黑子已有法子破解,只是大人族戒备森严,来往之人络绎不绝,令黑子一直无从下手,不得已只好藏身树上,等待良机再行出手。
此时大人族来往族人越来越少,正是大好时机。黑子探出半个身子,正要有所动作,耳朵有脚步声传来。
黑子竖耳一听,大约有五人正向此处急奔而来。
黑子不曾与大人族交手,却知大人族族人习练“奔雷步”,脚下不重轻盈,功力越高者,脚下声音反而越发响亮,这才断定来者必是大人族族人。
这五人前后落脚短促迅急,只怕非普通族人,不得已下,黑子将身子又缩了回去。
不消片刻,果然有五个身形巨大的大人族族人自林间穿过。
一瞥之下,黑子留意到领头之人乃是一位老人,其中还有一人是个身材巨大的光头女子。
五人自爆炸方向急奔而来,于林中站定。
黑子自扇叶缝隙间偷偷观察,这五人与刚刚林中爆炸之事必有关连,除老者外,其余四人额上均生有居合眼,包括那名高大女子。
四人中女子看来年龄尚轻,只是大人族身形巨大,乍看之下,很容易弄错女子年龄。
至于那位老者,面容和善,额上虽然没有居合眼,手中却提着一物,此物混不起眼,黑子看了一眼,便已转过视线。
五人到达竹林,林中迎出一位巨人,似是此间头目,老人问了几句话,点了点头,正要离开,一位光头大汉自另外一个方向急急奔至,叫了一声“族相!”
大汉将一个竹简交于老者,老者打开一看,脸色凝重,身旁一人道:“族相,一夫关已生变故?难不成是九曲太阴出了差池?”
老人收起竹简,点了点头。
“老四可是无恙?”身旁巨人着急追问。
老人摇了摇头,道:“不仅四毛,还有大毛,据探子所报,并没有发现大毛和四毛踪影,恐怕还留在一夫关。”
“老四性子,只怕大哥也很难约束。”巨人脸有忧色。
“这二人脾性相近,难分伯仲,但若是说族中还有一人能令四毛乖乖听话,非大毛莫属,二毛尽可放心。”
老人口中说得轻松,心中仍是有点忐忑不安:“若大毛真随四毛一起胡闹起来,沿路所有布置恐怕均要白费功夫。”
老人呼出一口气,大战未起,变故便已接踵而至,但大人族万万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否则正中敌人下怀。
抖擞精神,老人对林中迎出那人道:“九曲太阴被破,山中大阳之气不知为何骤减,林中孽畜七七八八均已拘囿在此,山外灭云大军正陆续通过一夫关,很快便会与我大人族相遇,为应付前端战事,将不再有族人折返于此。有‘一线牵’牵制群兽,我看已无必要留太多族人看守,你选三人留在此地,其他人随我一道先返回大营再说。”
巨人颔首,选了三人留在竹林之中,其他人等随老人一同离去。
待众人走远,黑子这才伸了一个懒腰,缓缓起身,自兜中掏出一粒火烧栗子,捏嘴掐喉,用尽各种狠毒招数,硬是将栗子强行塞入肩上黑皮口中。
“懒猴,别给丁爷演砸!丢了丁爷面子,丁爷让你兜不了吃着走!”
随战栗入腹,黑猴渐渐有了变化,水桶般粗的大树开始摇晃起来,一团乌云自黑子身上倾巢而出,那团乌云之上,另有一股淡淡雾气若隐若现,雾气之中,时而有形如大蛇之物露出狰狞头角。
“四弟!”
大毛被地军兵士一路推推搡搡,推进囚车,两人身形巨大,可容纳三至四人的囚车,只塞四毛一人,空间所剩无几,显得十分促狭,大毛只好尽量曲着身子,学四毛一般,斜靠在囚车之上。
“大哥!”
四毛见到大毛,也是不胜欢喜,终于罢口,只是骂声骤然中断,四毛反而一时接不上气,大口喘息。
四毛全身也是不着片缕,浑身血污,为保全四毛性命,那青衣将军似乎着人在四毛身上涂了一些药物,药物混于鲜血中,颇有奇效,鲜血已不再溢出。
外伤固然可治,但四毛贸然开启内眼,内伤绝非一时三刻可以痊愈,四毛自然最是清楚,但四毛不愿在地军面前丢了威风,一直紧咬牙根,不吭一气。
大毛气力在先前与地军一番拼杀中几已用尽,勉强挪动身体,和四毛肩并肩,大头一歪,小声道:“短儿子,别动,也别说话,盯着前方,听老子说。”
待四毛点头,大毛这才道:“这囚车以厌火树树根编织而成,我大人族天生神力,普通囚车根本无法困住我族人,因而灭云才以厌火树树根制成囚车,以此囚禁我族人,厌火树树根坚硬无比,纵有千钧之力,也难以扯断,不过这厌火树却怕火,只需用火一烤,顷刻便会变软。因而这群小崽子才会扒光你我衣物,无非是怕你我藏有类似火石之物。可这群小崽子决计不会想到……”
大毛向四周看了一看,见无人留意,这才张开大嘴,舌尖微微上挑,舌尖下竟藏着细物,原来此先大毛故意挣扎,便是为了借混乱自裤中取出那根火柴,乘机丢入口中,卷入舌根下。
一群兵士手忙脚乱,忙着制服大毛,根本没有料到大毛已偷偷将火柴取出,放入口中。这火柴本就是军中所用,上面裹了一层防水之物,因而放在口中并无大碍。
四毛瞥了一眼,露出迷惑不解神情,大毛小声道:“这是火柴,你这短儿子先前要烤地弓鼠,老子才发现身上莫名其妙多了此物,我大人族不喜这小小火根,天下皆知,那群小崽子自然也想不到。本来我也想不起此物从何而来,不过刚刚有了一些记忆,此来一夫关途中,好似什么东西撞了老子一下,当时走得匆忙,没有太注意,此刻想来,火柴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放入老子裤中,不知哪方高人猜到你我兄弟有此一劫,因而暗中相助。”
大毛想到此事如若真是他人所为,此人能够预知后事,尚且能在神不知鬼不觉情形下将火柴放入自己裤中,实在骇人听闻,还好此人是友非敌,否则瞬间便要了自己性命。
四毛听罢,面有喜色,想要挣扎起身,大毛连使眼色,轻声道:“你个短儿子,现在万万不可鲁莽行事,你我需得恢复气力,等待良机,方能脱困。”
四毛也知大毛所言不虚,此时出去,无疑自寻死路,只好依大毛所言乖乖坐下。
两人闭目调息,再无言语。
第35章 芥子!天地奇物
八月十六,巳时,上三刻。
“‘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大千世界,须弥芥子,小小芥子,如何能纳须弥,沧海可知其中道理?”
水原镜中陆续传来影像,三军挤在“半脚间”,行动迟缓,闲来无事,毛尖忽而开口相询。
“万物各有其用,不可以其形来判其高低,脑中尚可藏下万卷书籍,芥子为何不可容纳须弥。”多罗沧海道:“混沌初开,生天地元气,芥子又因天地元气而生,前辈此时提及,想必另有所指。”
“世人皆以为芥子乃佛家虚妄之说,却不知真有此物存活世间,风、火、雷、电,光、尘、雨、雪……,大千世界,万物自生造化,芥子应运而生,藏元气,纳万物,正如我手中的水芥‘观音’,还有沧海的日芥‘如来’。”
多罗沧海脸色一变,随即恢复如初,叹了口气,道:“果然还是瞒不过前辈。”
“据我所知,当世间,知悉此物之人寥寥无几,日芥‘如来’原属于三百年前一位老前辈,人称‘泰山北斗’的兀旭赤兀老,兀老于当年不知生‘生人榜’高手中名列榜首。但自‘泰山北斗’后,‘如来’再无踪影,不知沧海何以能得到此物。”毛尖道。
多罗沧海沉吟片刻,方道:“既谓奇物,自然是有缘者方能得之!”
“呵呵,好一个有缘得之,此一说虽说狡猾了些,倒也不无道理。不过那冢中之物知之之人甚少,举世不会超过三人,不管沧海是否因此而来,冢中物万万不可取出,否则必有一番腥风血雨。”
“晚辈身负多罗一姓,仅此事,晚辈便已无从选择。”
两人寥寥几句,看似稀松平常,却是语藏锋芒,各不相让。
“以沧海修为,如若放下凡俗之事,迟早必可到达通天之境,我看沧海并非贪图功名利禄之人,对那冢中物也并非真感兴趣,何苦屈服于王侯将相一纸空文,以致束手束脚,仗剑红尘,游星戏斗岂不快哉!”毛尖又道。
“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前辈若是已看透凡尘俗事,何苦将自己困于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虚实境中,守着一具尸身,恍恍惚惚过了百年。”
多罗沧海这番话虽说有些无理,却是事实,毛尖竟无言反驳,一时间,两人俱都沉默不语。
过得一会,镜中忽而光芒大盛,一物冲天而起,又跌入地底。
多罗沧海见之失色,黯然道:“前辈原来早已成竹在胸,‘三撇一勾’中的‘一勾’横天勺果然就藏在这庞古山地底!”
“沧海费三年之功培育火尾,便是为了以大阳克制大阴,破除九曲太阴,可我手中的横天勺正好是大阴之物,沧海以火尾为基,吸纳大阳,横天勺却可容纳太阴,有了此物,加上海纳百川之术,横天勺可迅速汇集庞古山周围太阴之气,转瞬即成,根本无需三年。再说九曲太阴如若被破,地军来个兵分两路,你我岂非都是不输不赢。太阴再生,地军要兵分两路,怕是有些为难,走‘风月轮’还是‘箭形峡谷’,你我不妨拭目以待。”
“前辈用意自然不是为了赌赢沧海,既然横天勺可以克制大阳,前辈早可为之,又何须等到今日,九曲太阴不破,地军无论如何进不了‘一夫关’。”
“灭云狼子野心,屡屡来寻我尚明国的晦气,总该给些教训,况且百多年了,老头住在这上不见天,下不着地的虚实境中,实在憋得难受,也想借此机会活动活动筋骨,出出闷气。”
“前辈此言不实!”多罗沧海忽道。
“哦!此话怎讲?”
三军受阻,毛尖本以为多罗沧海必然锐气大失,未料此人竟然无动于衷。
“让晚辈大胆一猜,大人族兵力只怕也是有限,否则以前辈性情,断然不会因一时高兴而置大人族生死于不顾,既然前辈担心地军兵分两路,晚辈猜测大人族必然已在‘风月轮’和‘箭形峡谷’其中之一布下重兵,所以地军并非没有取胜之机。”
毛尖长眼一眯,心中暗自赞道:“此子心思缜密,果非常人可比。以后每走一步看来都要大费周章,格外小心了!”
中年人轻轻一掌,将三**入帐篷之中。
三毛踉踉跄跄站定,知中年人并无恶意,举目四顾。
帐篷内空间甚大,以四根圆柱支撑,柱子上绘有水、云等图案,包门一侧挂着一副弓箭,帐内西侧放着一个木柜,柜子被分成许多方格,每一个方格之中均放着一筒竹简。
帐篷中间放着一个二尺见方的火炉,火炉上方帐顶开着天窗,火炉旁有一个方桌,上面放着砚台和笔墨,火炉西边铺着地毡,地毡上放有形似水槽之物,躺在其中的正是三毛苦苦追寻的小样。
“水槽”四面紧封,中有凹陷,正好可以放下一人。
凹槽内时而有怪声响起,前一刻好似风声,转眼间又有雷声响起,槽中顷刻布满氤氲水气,不一会凝结成水珠……,三毛当初被困四向颠倒阵,阵中情形与此刻所见情形倒是十分相似。
小样双眼紧闭,面色安详,如婴儿一般睡得十分沉稳。
忽而小样身子开始剧烈发抖,面孔变得苍白如雪,汗珠儿滚滚而下,仿似梦到什么可怕之事,口中发出“咿咿呀呀”的怪叫声。
一道红光自小样胸口亮起,热气逼人,一个小指大小的怪异物什自其体内溢出,停在半空。
三毛正要上前俯身查看,身后掌声又起,三毛不得已侧身躲开。
中年人得势不饶人,又是接连两掌,将三毛击得连连退却,背心抵住一物,方才站定。
击退三毛,中年人倏忽间已来到那“水槽”物旁,大手一伸,已握住指形之物,另一只手往下一压,贴在小样前胸。
“你身后竹简,依上下左右之序看完,便知究竟。”中年人喝道。
自中年人按住小样前胸,小样身体不再发抖,脸色恢复如初,口中亦不再发出怪声。
三毛心想中年人功力甚高,如若真有杀他之意,根本不必大费周章将他从藏云梯上救下又引来这里。
想到此处,三毛如言转身,面向木柜。
三毛身后靠着的那宽大木柜,每一个方格之中均放着一筒竹简,三毛依中年人吩咐,自最上方左边格子中取出第一筒竹简。
展开一看,三毛神情显得异常激动。
上面写的是:“赤身来人间,空手去轮回,生平无一事,何以慰平生!我乃草原生人毛为首,后更名毛尖。竹简所载,权当充作记忆,以为安慰!”
第36章 五尺道!老人、孩子和驴
八月十六,巳时,下一刻。
“我有一只小毛驴,
我从来也不骑,
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
我手里拿着小皮鞭,
我心里正得意,
不知怎么哗啦啦啦啦我摔了一身泥。
我有一只小毛驴,
我从来也不骑,
……”
未至正午,已是艳阳高照,道路上阳光刺眼,连那平日笑面迎人的油葵也被晒得乌黑发亮,被迫低下了头,折弯了腰。
五尺道逶迤弯曲,由石子铺就,自西而东,尽头之处正是那庞古山脉。岁月沧桑,历经几百年风吹雨打,石子之上骡马印痕和路人行走后所留痕迹清晰可见。
此处靠近东南边关,即便平日阳光不盛,风和日丽时亦少见有人经过,此时更是寂寂无声。
随着一阵欢快曲调响起,古道之上掠起些许尘烟,一人倒骑着一匹毛驴自古道上缓缓行来。
毛驴看来瘦小羸弱,一身毛发却乌黑发亮,显然经过长途跋涉,毛驴耷拉着头,显得无精打采。
骑在驴背上的是一位老人,身材矮小,面色红润,一张老脸正对着驴子屁股,倒骑在驴子身上。
老人一身鲜艳大红长袍,胡子长可及腰,口中哼着曲子,老眼似睁还闭,鼻间却有轻微鼾声响起。
驴子身上除驮着老人外,一左一右还挂着两个大竹篓,一晃一晃,显然不是太轻,不知小小毛驴为何能承受如许重量。
老人唱着唱着,突然头一歪,身子左右摇晃,看似要摔下驴背,却偏偏又像是被什么东西黏在驴背上一样,就是掉不下来。
“啪!”的一声,左边竹篓中突然钻出一个小脑袋,对着老人晃过来的右脸就是一巴掌。
“喂!死老头,醒醒,到了,还睡!”
小童约莫十一二岁年纪,小脸红通通、圆乎乎,如红樱丸子,头上梭着总角,长相俊俏,惹人喜爱,说话却有点老气横秋。
小童这一巴掌似乎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老人身体晃到右边,右边竹篓中突然又钻出一个小童,和左边小童不仅长得一般模样,头上打扮竟也丝毫不差。
小童刚探出头来,也不客气,“啪”的一下,一巴掌又拍到老人左边脸面上。
“喂!死老头,快醒醒,叫你唱首曲子,这样也能睡着!”
右边小童这一巴掌比左边小童更用力,但似乎也没起到任何作用,老人依旧对着驴子屁股,左右来回摇晃,倒是这两巴掌下去,把老人口中曲声一下打得变了调,继而渐不可闻,只剩下“呼噜”、“呼噜”之声,响彻山道。
“白喝,这样可不行,我想说老头这次真的睡着了。你挠右边,我挠左边,听我口令,1!”
左边小童数到“3”,两人同时出手脱下老人脚上布鞋,圆圆手指齐齐挠上老人双脚,不消片刻,老人便发出“呵呵”之声。
两小童脸有喜色,齐声唤道“老头!”
无人作答,两人抬头一看,老头虽然笑得甚欢,却毫无醒转之意,笑声夹着鼾声,仿似肥猪拱食,古怪至极。
“再来,1!”
左边小童道,两小童心有灵犀,同时躺进竹篓。
“2!”
左边竹篓之中话音一落,两只胖脚丫子同时伸出竹篓,“叮当”一响,原来两小童打着赤脚,双踝之上还系着两个金铃,声音正是由金铃发出。
“3!”
老头脑袋正好晃到左边,鼻子便凑到左边小童臭脚之上,很快晃到右边,却又有一只小脚丫子早已恭候多时,来回多次,老头在莫名混浊之气熏陶下,脸色越来越红,鼾声却是愈发响亮。
“白吃,不要白费力气了,老头经常一睡便是三天三夜,即便我俩敲锣打鼓,在老头床上仍了炮仗,有见这死老头醒过吗?我想问。”右边小童钻出竹篓,泄气道。
“老头若是不醒,谁来管你我两兄弟肚皮。”
左边小童白吃亦是有些懊恼,钻出竹篓:“难不成像上次一样,饿上三天三夜,这死老头迟不睡,早不睡,偏偏选在这荒山野岭打起盹来,我看是成心为难我们。”
“死老头本来好好的,早上还抱着一壶酒,醉醺醺的,神智不清,收到一封书信后,突然醒转,一言不发,骑了呆呆便带着我们千里迢迢跑到这荒山野岭,这老头如此性急,你有见过吗?我想问。”右边小童白喝继续抱怨。
“阿嚏!”
老人突然打了一个喷嚏,两小童同时闭嘴,噤若寒蝉,待得一会,鼾声再起,两小童不约而同同时嘘了一口气,拍拍胸口,连声道:“好险!”
“这死老头可比我俩更为阴险毒辣,龌龊下流,还是小声一点为妙,若是不小心让老头听到我们背地里骂他,不知又会想出什么花招,就像上次我们将醉个半死的死老头扔入茅厕,老头回来,手拿扁担,追着你我跑了十条街,追上之后还将我两兄弟衣物扒光,倒绑在扁担两端,又将扁担隔在大石上,让我俩一边一个悬空掉着,老头说是时日太久,不知我俩到底长肉了没有,要称称到底哪个重些,可恶的是,若只是如此也就算了,我想说这死老头居然在我们身下各自放了一包东西,说什么‘身下自有黄金塔,口中才有好滋味’,还说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两小子冥顽不灵,背后伤人,屡教不改,也该常常这屎尿滋味!’”白吃道。
“呸,呸!”
两小说到此处,不知最终谁重些,吃了大亏,但两小均是觉得十分恶心,连连作呸。
一呸之下,肚中“咕噜咕噜”声不断,两小方才想起自早上到现在一直未曾进食,小孩天性好动,肚中本就容易空虚,对于难得片刻安宁的白吃白喝两兄弟来说更是如此。
老人一向吝啬,涉及钱财之事,更是想尽办法能省则省,此次出门,老人将干粮一分为三,两小身上干粮早已被二人提前支取,吃个精光,老人不管不问,也不着急,见到客栈酒肆偶尔上去打尖沽酒,才会给两小捎带买上一些,但这量大量小,可就由不得两兄弟作主了。其他情形下老头一概装聋作哑,不理不睬。
最奇怪的是老头即便睡上三天三夜,醒来后从不说肚饿,因老头多半时间在睡觉,偶尔以酒代饭,自身干粮本来还剩下不少,两小死皮赖脸,此前多次向老人讨些干粮救济,接近庞古,干粮所剩无多,老头突然将干粮藏了起来,两小怎么找也找不到,一路又没见到什么饭馆酒肆,两小只好先饿着肚子。
此时情形更加糟糕,老头睡着,此处靠近大山,荒山野岭,前不巴村,后不着店,即便有月币在手估计也无从使唤。
死老头如果不是睡着,到了这份上,两兄弟好歹也要搬出十八般武艺软磨硬泡,说不定还可以向老头先讨些干粮,可是如今这老头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才能醒转,两小饿得厉害,自然不能再等,于是双双跳出竹篓。
两人是孪生兄弟,穿着打扮竟也和那老头相似,上身穿着大红短袍,胸口还绣着一对鱼儿,摇头摆尾,活灵活现。短袍在腰边打了一个结,下身是一条红色长裤,仅得七分长,双脚系着金铃,一般高矮,一般胖瘦,站在一处,若不开口,还真分不清谁是白吃,谁是白喝。
“白吃,你说这东西到底能不能吃?我想问。”白喝道。
两小站在道边,盯着面前一棵结满红色果子的低矮植物,果子长得极其诱人,加上时而有清香扑鼻而来,令两小垂涎三尺,但又不知这东西到底能不能下口,迟迟不敢伸手去摘。
那毛驴倒识时务,见两小停下,也止步不前,耷拉着头,无精打采站在路旁。
“我也不知,老头若是不睡,肯定知道这是什么。死老头虽然是个酒鬼,成天游手好闲,吃了便睡,但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是老头不识的。上次‘天下第一楼’掌柜玉不琢想要刁难老头,端出一盘菜,叫什么……”
白吃一时想不起名字,歪着头想了半天,猛的一拍巴掌,道:“叫什么‘金玉满堂鱼龙混杂乱七八糟一锅端’,说只要老头能尝出其中三十二道菜的菜名,便赠送上好的‘过江秋’十壶给老头,否则老头就要承认自己是徒有虚名。老头瞄了一眼,尝都没尝,很快道出这三十二道菜菜名,那玉不琢输得心服口服,忙不迭送上十壶‘过江秋’,又拍老头马屁,称这道菜之所以叫做‘金玉满堂鱼龙混杂乱七八糟一锅端’,就是其中的三十二道菜全部不是固定的,完全便是随意搭配而成,老头尝也未尝,仅凭眼观鼻嗅,便能道出这三十二道菜菜名,而这三十二道菜中还有大半均是少见之物,另有三样更是世所罕见。
第37章 取关!日芥如来
八月十六,巳时,下一刻。
九曲太阴倏忽重生,令地军一众将士手忙脚乱,阵中再次出现骚动。
事情来得仓促,义经无尘也没有料到会有如此变化,方才跃出地面的那个东西似乎是一件术器,但不管是什么,攻打东平计划只怕都会生出诸多变数。
三军开拔前,义经无尘被告知有人会暗中协助,破坏九曲太阴,但以目前情形看来,大人族对此事也是早有所备。
地军主力受阻,被挡在“一夫关”外,再无兵力优势,作为统帅的多罗一叶自三军接近庞古后便已不见身影,连右面义经云柳也跟着一起不知所踪,留下义经无尘一人,如今变故已生,形势迫在眉睫,义经无尘不敢有丝毫懈怠,连续几个命令下去稳定将士军心,又着人开始盘点人数。
不一会,兵士飞奔而来,上报已入关中的将士人数。
“风枪针刀营中将士共计2000名,弓弩营500名,刀牌营500名,术士200名,兵匠及工匠共50人,加上传令兵以及大人族2名囚犯,共计三千余人,另有战马50匹,箭车50乘,连弩碎月破10乘,火镰车2乘。所有粮草辎重因留在三军之后,未能通过九曲太阴。”
大毛和四毛被俘,恰好留在中军阵中,此刻也随地军一道过了九曲太阴。
兵士报得极为详尽,义经无尘听罢,眉头一皱,心想:“各将士身上皆备有干粮,今日早上喂过马草,赤阳兽和小白另有喂食,另外这庞古山中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中游的,应有尽有,加之满山的奇花异草,白果红桑,就地取材亦非难事,不说一日,在山中呆上十日半月也不是问题,暂无后顾之忧,只是”
义经无尘担心的不是粮草问题,而是其他。
庞古地形不利骑兵战车,此次地军以步兵为主,仍然携带了10乘“连弩碎月破”,置于中军阵中。连弩以机关使之,经战国兵匠改良,将连弩和战车合二为一,便是“连弩碎月破”,因而这“连弩碎月破”实际也是战车,“碎月”二字不言而喻,听者心知肚明。
为适合山林作战,“连弩碎月破”经由战国兵匠之手,将全车减重,装上车轮。车上配有动力匙,结构繁杂,成百上千大小齿轮连接其中,可生二百斤动力,助马匹拉动弩车,与箭车所装大同小异,此战车一次只可射出二支铁弩,但弩箭巨大,速度更快,射程更远,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全大陆除了战国匠人有此手艺,他国望尘莫及,灭云与战国来往频繁,此次地军出征,战国亦派了二百匠人相助,主要是工匠和兵匠,用于在战场上对箭车等大型兵器进行维护。
“连弩碎月破”多用于攻城拔寨,许多将士甚为不解,大人族早已拆除落日平原上当初五色娘子军所筑城墙,虽然“连弩碎月破”已经战国匠人改良,但体积仍是不小,费那么大力气带上这“连弩碎月破”,即便装有“动力匙”,跋山涉水或多或少会有些不便,不知将军为何会有如此决定。
义经无尘对将士私下流言碎语早有耳闻,最终还是选择将它带上,却是与一则传闻有关,大人族被外界誉为“移动长城”,但随时光流逝,大人族少参战事,此名声也随之淹没于荒草废墟之中,再也无人提及,但义经无尘却有一种不好预感,总觉得长城之说另有所指,“连弩碎月破”说不定也会有用武之地,只是理由说来过于牵强,一时不好向属下言明,因而对将士私下之言也只有充耳不闻,听之任之。
骑兵和战车不利庞古战事,问题是适合山林作战的天铳营也未能过了九曲太阴,这才是义经无尘皱眉原因。
除了步兵,弓箭、元戎等兵器更适合山林作战,因而此次军中不仅携有箭车,地军中训练有素的弓箭手和元戎手几乎也是倾巢而出,只是多半弓箭和元戎手尚留在大军阵中,未能过了九曲太阴。
少了以上两样,加之九曲太阴从中阻隔,兵力骤减,与大人族一战徒生许多变数。
大军方才抵达“一夫关”,诸多问题便摆在义经无尘面前,到底是进是退,还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战场毕竟不是练武场,战情瞬息万变,决策更是有不得半点犹豫。义经无尘很快有了决定,下令九曲太阴之外三军退守半里,不准擅离职守,同时指派天铳营营长义经子统领全军,保持阵列,随时待命,自己则率领三千多兵士,继续向“绝代峰”腹地快速行进。
“横天勺是否能保九曲太阴不失?九曲太阴何时可以重生?灭云到底有多少兵力能进入‘一夫关’?晚辈猜测前辈其实均无把握,否则前辈大可让大人族在‘半脚间’尽处设伏,以地军此刻兵力,上不了绝代峰也是枉然,难不成天机术也有失算之时?”多罗沧海道。
“‘人力有时而穷,惟有天意难违’,天机术虽能洞察天机,却难超出人力所限,猜不出又有何奇怪。”毛尖道。
多罗沧海道:“如此说来,‘半间脚’并无大人族设伏。”
毛尖颔首道:“看水原镜中情形,地军统领虽然年少,却不乏大将之风,行事果决,以地军脚程,只怕很快便可通过‘半脚间’,不出个把时辰必会到达绝代峰腹地。”
多罗沧海倒似没有听到毛尖所言,语锋一转,道:“说到芥子,晚辈有一事请教,此物应天地而生,为何民间却少有听闻?”
“据我所知,直至今日,此物现身于世间者少之又少,得到之人也都成了绝顶人物,但世人不知,绝非量少之故,而是私念作祟。正如我怀‘观音’,却怕小人觊觎,私念便会接踵而至。”
毛尖道:“因贪而生私,正如因爱生痴,因爱生怨,爱而生忧,皆乃人之常情,再者,世人对新生之物总会有所抗拒,即便有人提及,无实物佐证,听到之人也只当笑话一场。”
“前辈护着那冢中之物迟迟不肯放手,难不成也是私念作祟?”多罗沧海咄咄逼人。
“呵呵,说我有私念也未尝不可!”毛尖不为所动,淡淡道:“沧海赢下此局,出了虚实境,自然还有机会得到那冢中物。”
多罗沧海见毛尖不为所动,又道:“既然如此隐讳,前辈又何以知道日芥‘如来’?”
毛尖仍是不动声色:“万物有因必有果,种什么因,结什么果,沧海又如何得知冢中之物?我猜其中也必有因果。我对芥子穷究多年,废寝忘餐,日落星沉尚且不知,此乃是因,知晓‘如来’自然是果。我还知‘如来’在‘泰山北斗’手中物化,生出巴掌之形,掌上又生五指,此刻沧海身上仅得一指,其他四指还需活人阳气培育而成,既然不在沧海身上,必在沧海亲近之人身上。五指聚集,化作巴掌,日芥‘如来’始成,五指不齐,‘如来’威力必然大减,不知我说得可对?”
多罗沧海脸色一变,阴沉不定,很久没有言语,不知想些什么。
第38章 再见!倒骑毛驴的果老
白吃说起故事来绘声绘色,白喝亦是听得入神。
只听白吃口若悬河,一刻不停道:“这三道菜,一样是‘无头鱼’,此鱼看似无头,其实头就藏在背脊之中,‘无头鱼’一切美味均来自于此头,但要是想将鱼头切出而又不能坏了鱼之美味,举世之下唯有三人有如此刀工,其中一人正好在‘天下第一楼’掌勺;一样是‘摇尾月鳝’,鳝多有尾,唯有这月鳝长尾可称天下一绝,以月鳝之尾入菜,余味无穷,仿似月鳝摇尾,滋味变化多端,层出不穷,还有一样更是奇中之奇,此物叫作‘冰镶玉蛹’,乃北极极寒之地所产,此物生于绝境,本就少见,入口即化,天下美味概莫能出其右。老头道出这三十二道菜的菜名之时根本便是想也未想,自然是高人一等,不愧‘包罗万象’之名。我想说老头若不是对天下万物知之甚全,如何能道出这三十二道菜菜名,因而我敢肯定死老头一定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白吃一番话说完,两人不仅食欲未减,反而被这“金玉满堂鱼龙混杂乱七八糟一锅端”勾得食指大动,垂涎三尺,仿佛面前便是“无头鱼”,“摇尾月鳝”和“冰镶玉蛹”。
白吃终究按捺不住,道:“不管了,我想说要不先尝一个试试。”
白吃吞了一口口水,正要伸手去摘。
“吃不得!”
突然有人说了一句。
白吃一楞,手悬在半空,古道上忽而出现一位白发老人,看样子比那死老头年纪还大,但论身形,那死老头若是再矮一些,挂在此人腰间恰好足够,两人一般想法,脑中更立刻浮现死老头挂在白发老人腰上种种滑稽情形,心中顿时大乐。
“吃不得!”
白发老人见两小童神情古怪,怕两人没有听清,重又道:“‘虫心草’所结果实,外边看来诱人至极,里面却另有玄机,小童有手有脚,不妨打开,一看便知。”
两小回过神来,白吃似信未信,但看这老人面相和善,不想是个坏人,最终还是如老人所言掰开果子,果子尚未完全打开,已可瞅见里面情形,正是躺着一只黑色小虫,状似鼻涕,尚在果子中来回伸缩,甚是恶心。
白吃一惊,随手便将果子扔了出去。可惜东西并没有扔远,正好又被一人捏在手中。
“如若是我,先用清水洗净,再用白醋加上盐水煮上半个时辰,这‘鼻涕虫’便会恢复本来面目,保管白白胖胖,食之有味,若是再和上一些面粉,浸入油中一番油炸,滋味更是妙不可言。”
驴背上老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转,下了驴背,正吹胡子瞪眼盯着白吃白喝两兄弟,两兄弟一看老头脸色,大叫“不妙!”,作鸟兽散,飞快躲进竹篓之中。
“呵呵!我就决计不会领教老弟厨艺,‘包罗万象’可不是‘包治百病’,我看还是吃不得!”
“病从口入,只要不是大病,多半能治,不会有大恙,不过祸从口出,话若是说得不好,多半没治,‘包罗万象’虽然不能‘包治百病’,但若是要人说不上话,还是可以的。说来世上只有一人例外,‘包罗万象’即便能包办万物,也万万包不了此人之口,老哥,可想煞小弟也!”
“果儿老弟!”
两老双手一伸,两小自篓中伸出脑袋偷看,老头一头扎进白发老人怀中,果如两小所想,已然挂在老人腰间,顿时大乐。
“死老头平日眼高于顶,在这白发老人面前竟自贬身份,自称‘小弟’,怎么看也与平日那个自以为是的死老头有些不同。”
“微风惊暮坐,临牖思悠哉。开门复动竹,疑是故人来。果儿老弟对这首诗可有印象?”白发老人松开双手,开口道。
“时滴枝上露,稍沾阶下苔。何当一入幌,为拂绿琴埃。老哥,你我二人相识正是源于此诗,小弟又怎敢忘却。”老头眼中竟似有泪花闪现。
“月明千里故人来,本是好事一件,只可惜果儿老弟来得不是时候啊!”白发老人叹道。
“老哥此话怎讲?”矮小老头忙道。
“老弟匆匆忙忙而来,可是又收到什么东西,譬如信函之物?”白发老者问。
驴背上矮小老人心情渐渐平复,道:“正是,小弟正是收到信函,才匆匆忙忙赶来此处。”
“如我所料不差,信中应是告知老弟冢中之物有变,需老弟速速赶来庞古?不知是也不是?”
“不仅如此,信中还说灭云已有法子攻破九曲太阴,大军一到,不仅‘一夫关’,老哥恐怕也会大难临头。当年合我二人之力,方才镇住冢中物。可老哥因返老还童一术性情大变,不得不将自己封入虚实境,此事不该有第三人知晓。我当时便信了多半,可听老哥方才所言,此事似乎另有隐情。”
两小听这死老头放着悠哉日子不过,为另外一个死老头千里迢迢跑到这鸟不拉屎人烟罕见之地,均是有些愤愤不平,口中小声嘀咕,“长胡子老怪”、“矮鬼”、“倒驴蛋”……各种新鲜词层出不穷,正是在心中逐一骂了个痛快。
“当年为了镇住冢中之物,以致尚未大成的返老还童术反噬己身,令我性情大变,不得已躲入虚实境中,半年后方自术中脱困,只是有些事已酿成大错,无法挽回。”
白发老者言及此处,似乎想到什么伤心事,罢口不言。
矮小老人忙道:“老哥!事已过去多年,何苦一直挂怀于心。”
白发老者摆摆手,示意自己只是一时失态,并无大碍,又道:“寄信之人聪明绝顶,知道惟有如此才能将果儿老弟引来此处。”
“老哥意思是有人想将冢中物放出,所以才伪造书函引小弟至此。”
“正是!”
“如若只是这样,那寄信之人可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只怕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白发老者并未沾沾自喜,反而略有担忧之情:“老弟应该早已查觉,此处阴阳失衡,如若不是横天勺居于地下,海纳百川,汇集大阴,克制大阳,九曲太阴早已被破。落日平原上,灭云三军已达关外,拜横天勺所赐,多数将士未能踏进关口,不过后面仍有诸多变数。”
“那小弟来得便是时候,正好可助老哥一臂之力,将灭云那群小崽子们赶回悬空岛去。”矮小老人欣然道。
“不,寄信之人深谋远虑,不仅仅只是要将老弟引来此处,怕是还有好戏尚在后头。果儿老弟,老哥哥有……”
后面两人说得极为小声,两小张大耳朵,仍然听不甚清,只看见死老头连连点头。
片刻后,白发老人哈哈一声大笑:“果儿老弟,今日事容不得半分马虎,待了了此件事情,老哥哥再无遗憾!”
说完这句,白发老人忽而转过头来,看了两小一眼,道:“这便是你信中时常提及的那两个娃儿?”
死老头点点头。
“妙极!妙极!”
连说两个“妙极”之后,白发老人身上漾起一道白光,整个人消失不见,剩下一滩水渍。
矮小老者依依不舍在原地站立片刻,终于回头,上了驴背,仍然是面朝驴子屁股,举手轻轻一拍,驴子掉头,向来路行去。
白发老人忽而不见,两小正觉奇怪,见矮小老者回来,心想:“死老头发什么神经,千里迢迢而来,这样就回去了。”
两小百思不得其解。
“两个臭小子,老头睡着之时,可有做对老头不利之事。”
老人突然厉声道。
“没有!”
两小异口同声道。
“真的没有?”
“真没有!”
两小又是同时开口,表情异常镇定。
“那老头问你二人,为何老头会光着脚丫,而老头履鞋却在你二人竹篓之中。”
两小顿时哑口无言,不久前两小着急去挠老人脚底,事后却忘了将老人脚上布鞋穿回,被老人抓个正着,两小见识不妙,同时往竹篓里钻。
老人哈哈一笑,双手尽出,一左一右,将两小又提了出来。“啪,啪“两声,右手掌背一巴掌打到白吃右脸,左手掌背一巴掌打在白喝左脸,正好将两小打老人的那两巴掌又还了回去。
这两掌均是以掌背所打,而且老头无意轻饶,用力自然不小,两小瞬间变了脸色,看来是有大雨将至。
“慢来,老头又没说要惩戒你们,但是这鞋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若是你们两个臭小子舍不得给老头穿戴好,自然另当别论。”
两小一听,来不及行云布雨,便已日出天晴,一左一右急急忙忙将老人两只布鞋穿好,脖子一缩,待要钻进竹篓。
“慢着,老头还有话说,此前两个臭小子说有些倦意,让老头唱首曲子,老头也照办了,此时老头困了,你们两人也该唱首曲子让老头听听。还有,曲子不许换,就唱这首‘小毛驴’,唱到老头睡着为止。”
两小又拉长了脸。
“唱是不唱?”
“唱!”
两小立即同声道。
“我有一只小毛驴,
我从来也不骑,
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
我手里拿着小皮鞭,
我心里正得意,
不知怎么哗啦啦啦啦我摔了一身泥。
我有一只小毛驴,
……
雨终于还是下了起来,啜泣之声合着曲调,夹杂“呼噜,呼噜”之音,越去越远。
第39章 简记!东隅桑榆
八月十六,午时,上一刻。
木柜长宽超过2米,自上而下共有20个方格,方格大小不一,制作木柜之人显然比较随意,不愿受成规所限。木柜自左而右又分10行,因而大小方格加起来竟有200之多。
最后二行柜中空无一物,里面仍是一尘不染。柜中竹简摆放得十分整齐,一丝不苟,表明此间主人极爱干净整洁,因而不惜花费时间来打理这200个方格。
依中年人所言,三毛自最上方左边格子中取出第一个竹简,若不是大人族身高臂长,常人要想取下格中竹简只怕并非易事。
打开第一筒竹简,上面写的是:“赤身来人间,空手去轮回,生平无一事,何以慰平生!我乃草原生人毛为首,后更名毛尖。竹简所载,权当充作记忆,以为安慰!”
显而易见,竹简中所载均出自毛尖之手。
大人族中,三毛读书最多,学识最广,竹简中并无太多隐晦生涩之文字,三毛读得甚快。
前面4行格子记载的均是毛尖成名前轶事,其中多半记载毛尖出生之地贝那草原美景和一些新鲜之事,毛尖描写得极为细致,令三毛很快忘了身外之事。
有一些竹简则是记载毛尖年轻时所为,正如毛尖简中所言:“乘烈马,饮豪酒,携弓追大雕,有天地苍穹为席,与日月星辰相伴,快意恩仇,惬意如斯!”
毛尖年少时满腔热血,行事大都惊天动地,千里单骑斩厉魈,赤焰山上戏群豪,与毛尖头一个竹简中所言“生平无一事”恰好相反,令三毛热血沸腾,宛如置身其中。
4行格子看完,已去1个时辰,三毛根本不知时间流失。
直到三毛取出第5行最上面格中竹简,摊开一看,第一句话写的是:“国历618年,庞古九曲太阴横空出世,甚是蹊跷,令我疑窦大生,自荐仰光,得仰光委以月差一职,次日即赴庞古。山中果真有异常之气盘踞,大人族毛发尽脱,体内阴阳之气互易,均与此事有关……”
后面记载的便是毛尖如何利用惊奇笔绘出“截行咒”、“假形咒”、“居合眼”,又自创“奔雷步”和“一字冲拳”授予大人族族人,自己也是功力大增,突破封顶,成为通天术士。
只是到了第5行最下几格,毛尖笔锋一转,几乎通篇都是记载他与大人族第十代族长简灵之间情事,毛尖仿佛又回到年少之时,字里行间多喜悦,一气而成,已证当时毛尖心情。
毛尖写到:“灵儿性格倔强,动怒时每每把我当做山中笨熊,饱以大拳,我用‘丈寸一替’,灵儿屡打不着,大发雷霆,自知无用,暗生闷气,憨态可拘,除我外,天下再无一人可见!”
又如:“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毛尖年过半百,可执灵儿之手,此生足矣!”
很快,三毛阅至第5行最后一格,笔锋忽而一转,竹简上写的是:“山中无甲子,我居庞古,一晃二十八个春秋,担忧之事终露端倪,此物吸纳天地精华,造就九曲太阴,如若置之不顾,迟早冲出牢笼,届时天下大乱,再难挽回,不得已自闭关中,苦思应对之法。”
义经大山两兄弟率领先锋营最先到达“半脚间”尽头,立即下令兵士分散,守住“半脚间”出口,以防意外之事。
栈道虽然险峻,却有惊无险,地军脚下生风,无多时便已悉数通过。
尔后便是一段平坦山路,此条山路直通绝顶峰腹地“牛头坪”。
两段下山之路隐藏在深山怀抱之中,皆被林木草叶所蔽,有如两只牛角,而“牛头坪”正是牛头。
算来因大毛和四毛两兄弟一番搅和,地军在“半脚间”耽误时间最长,过了半脚间,一路繁花似锦,绿树成荫,令地军一众将士心情大好。
赤阳兽不再为难兵士,桑榆下了战车,径直回到义经无尘身旁,地军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已到达牛头坪。
牛头坪方圆不过百尺,被大片树林所围,坪上却是一整块巨石,寸草不生。不知是否因大军行近之故,除了人马行军声,四周悄无声息。
大军方才抵达,义经无尘下令三军暂停,令兵士在树林四周巡逻,又嘱咐手下将士取出干粮,就地进食,以补充体力,另外不忘让兵士关在囚车中的大毛和四毛二人送上一些干粮。
大毛和四毛也不客气,大手接过,吃完仍觉肚中空虚,均想:“小崽子长得过于紧凑,给的东西他娘的也如此紧凑,忒也小家子气!”
二人想到大战在即,极需恢复气力,进食后又去闭目养神,懒得与小崽子纠缠。
“少爷可是约好东隅在此处相见?”
义经无尘坐在林间一块大石上,接过桑榆递来的水壶,喝了几口白水,清了清喉咙,点了点头。
“再往下走,向左便是‘跑马涧’、‘万花筒’和‘风月轮’,向右则是‘无间道’、‘黑松林’和‘箭形峡谷’,以地军目前兵力,只可择选一处,若择选得当,便可避开大人族防守严密之地,直捣东平,否则便要与大人族短兵相接。此来路上并无大人族设伏,看来所料不差,大人族准备死守这两处地方,至于如何行军,需得等东隅回来才好定夺。”
盏茶功夫不到,有兵士急匆匆奔出。
“将军!”
兵士尚未说完,身后突然窜出一物。
乍看之下,此物似人非人,细瞧却是一个十七八岁少年,尖嘴猴腮,手中提着半截短棍。
少年一声大叫:“桑榆!”
“东隅!”
桑榆亦是一声大叫,掩盖不住欢喜之情。
义经无尘见是东隅,挥手令兵士退下,耳中却听东隅道:“桑榆,半月不见,你这小子好像消瘦不少,难道没了东隅便茶饭不思。”
东隅左瞅右瞅,围着桑榆看了一圈,忽而发出一声大叫:“哎呦!你这颈上怎的多了一些东西。”
不等桑榆回话,很快又道:“哦!也算不得什么,不过是只小虫!”
哪知桑榆以前上当上得多了,知道东隅平日便以捉弄自己为乐,说话当不得真,慢慢也学乖了,瞪了东隅一眼,不加理会。
东隅嘻嘻一笑,不作争辩,神情却有些幸灾乐祸,桑榆暗道:“这小子为何如此高兴?”,
突然觉得脖子有点痒,伸手一抓,一物被桑榆抓在手中,摊开手掌一看,此物绿荧荧,毛茸茸,活脱脱便是一条肥大竹叶青,接着便是一声惨叫,响彻山谷。
“你,你,你这死东隅……”
“我好心提醒,哪知你是狗咬东隅,不知好人心。”东隅手一摊,无可奈何道。
义经无尘哭笑不得,东隅这小子说话真真假假,时常以假乱真,说来也算不得高明,偏偏桑榆老实巴交,屡屡上当受骗,东隅也是乐此不疲。
为防桑榆再次上当,义经无尘佯装怒道:“臭小子,半月不见,忘了礼数不成。”
东隅急忙行礼,口中却道:“少爷不公,为何每次均要袒护桑榆,难道东隅不是少爷随从。”
“你这小子,我见你偷偷将虫子放在桑榆颈间,也没点破于你,吃了好处也就罢了,还要讨好卖乖,如若将你和桑榆换个边儿,我再袒护你也不迟。看你此刻鬼头鬼脑,难不成还想着法儿骗我不成,看我将你打回正形。”
义经无尘作势要打,一口气提不上来,忍不住连连咳嗽。
东隅桑榆一下慌了手脚,桑榆连忙递过水壶,东隅则是关心的叫了一声:“少爷!”
东隅桑榆虽说只是随从,但义经无尘待二人不薄,从不把二人当下人对待,“东隅”和“桑榆”这两个名字还是义经无尘取的。
见东隅平安归来,义经无尘心中除了高兴,哪里还有其他,举手要打,不过做做样子罢了,东隅岂有不知。
桑榆来自36异族中的讹鸟族,而东隅却是36异族中灵猴族族人,二人均是孤儿,自小跟着义经无尘。
义经无尘假装咳嗽,其实也是怕东隅纠缠不清,和两人开开玩笑,并非真要喝水,心中暗笑,向桑榆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又正容道:“我请工匠在林中搭了一个营帐,此时应已完工,管带长以上将官均会在帐中等候,东隅随我过去一趟,有话到帐中再说。”
东隅本无资格参与军中议事,但东隅作为灵猴族族人,却有一大异能,灵猴族族人不仅身手敏捷,攀岩爬枝就如在平路行走一般,来去自如。另外和讹鸟族族人会使用“异人语”一样,灵猴族也有一项技法是世代相传,名曰“千变万化”。
“千变万化”与“变形术”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变形术”需修炼多年方有小成,而“千变万化”对灵猴族族人而言,却是与身俱来。
灵猴族族人身体不似常人,可借此术躲避追踪或隐藏形体。义经无尘派东隅出去刺探消息,也正是因为灵猴族有此技法可用来防身,加之东隅聪慧机警,不易被守卫察觉。
东隅打探回来的消息对三军接下来如何行军有很大影响,因而义经无尘破例让东隅一道参与军中议事。
第40章 营议!祸从天降
八月十六,午时,上二刻。
营帐足以容纳议事之人,除义经无尘和东隅外,义经阿赤作为统带早已候在帐中,另外还有营长5名,管带长5名,大山和小山两兄弟作为先锋领先锋营,自然也被请入帐中。
依地军编制,地军之中除风枪营、天铳营、刀牌营等正营,尚有负责粮草运送之运粮营,负责兵器维修之兵工营,以及医疗营等多个辅营。
每一营由1名营长统辖,营长下设有一名管带长,其下将官又有大管,中管和小管之分,以百人为界,百人之首是为小管,五百人之首为中管,而统辖千人者则被称之为大管。
无论属下人数多寡,营长一职都要大于管带长,就像义经大山两兄弟作为先锋,领先锋营,属下不过几百人,但论职务,也要高于管带长。
统带为将军副手,与武都副将一职类似,统辖所有营长以及管带。
右面义经云柳本是大气灵王左膀右臂,此次随同地军出征,却又不辞辛劳兼了地军军师一职,只是此刻不在帐中,与皇子一道,进关前便已不见踪影。
拜九曲太阴所赐,地军之中目前营长以上将官并不多,除了义经阿赤和义经无尘外,仅有5名营长,5名管带长,二十多名管带过了九曲太阴。
应义经无尘要求,工匠于林中搭了一个小小营帐,帐中不设座椅,众将官全部站着议事。
义经无尘居中,其他人分左右而立,营帐中还挂着一幅庞古山的地图。
义经无尘指着地图道:“据探子回报,临近方由,丘朴两镇驻兵,分别已派出二万兵马,正向东平疾驰而来,预计今夜子时便会抵达东平,此刻已进午时,恐怕我们只剩下十个时辰左右时间。大人族多半会聚集在‘风月轮’或‘箭形峡谷’,以目前地军兵力,难以兵分两路,半月前我令东隅设法混入东平,探得一些情报,东隅,你这就将山中情形详细报与各位大人。”
“是!”
“这些日子,东隅藏身于东平镇以及庞古山中,除大人族族人以及东平百姓,并没有见到可疑之人,东隅大胆猜测,除了大人族,山中暂无其他兵力。大人族人数大约在四千上下,除开老人小孩,可战之人不过三千。另外,‘风月轮’以及‘箭形峡谷’两处地方,十多天前便已戒备森严,出入口处均有大量大人族族人把守,外人很难踏足,但自昨夜子时起,大批族人向‘风月轮’移动,东隅以为,大人族已在‘风月轮’布下重兵,建议各位大人自‘箭形峡谷’下山。对了,另外还有一件奇事,天亮以来,东平街道上一直不见有人,东隅好奇,选了一间民宅,进屋一看,房子主人仍在熟睡之中,东隅接连探了几家,皆是如此。更为奇怪的是这几户人家家里均放着一盆睡莲,东隅识得此物名为‘子夜洛桑’,此物少见,非普通百姓可以用之,东隅猜测镇上空无一人怕是与此物有关。”
东隅平日虽有些顽皮,在一众将官面前却不敢造次,一字一句小心道来。
待东隅说完,后续大军如何行进,与东隅已无干系,义经无尘示意东隅退下,这才道:“各位大人,下一步该当如何行军,尽可直说无妨。”
“依属下之见,此时还不宜下山。”
说话之人约摸三十上下光景,两手纤长,五个手指之间均戴有箭指,一看便是长期使用弓箭或元戎之人。
此人胖瘦适宜,面皮白净无须,正是地军之中素有“智囊”之称的弓弩营营长义经止步。
此次地军西来,弓箭手和元戎手众多,不逊另外两大营:风枪营和刀牌营,义经止步自觉身份倍增,因而抢先开口。
“‘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说的正是用兵取胜,需得避开实力强大之敌,根据敌情来采取制胜方略。如将军先前所言,方由、丘朴两镇援兵已在途中,共计四万兵马,地军即便能避开大人族主力下得山去,九曲太阴不破,地军后无支援,如何守住东平?一旦尚明大军兵临城下,前有两镇来军,后有大人族截断退路,地军三千兵士便是瓮中之鳖,任人宰割。因而依属下之见,大人族既已调兵遣将,准备死守‘风月轮’,地军此时撤军,必然不会遇到阻碍,可安然退出山中,从长计议。”
“我呸!止步大人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老子不懂什么兵法,只知两百年来,这是我灭云国头一次攻入庞古,你叫老子回去,乱了军心不说,老子以后有何脸面带兵打仗,难道见人便说‘老子已攻入庞古,不见有人,因而兵卸甲,逃下山来’。照老子说,大不了依方才那位小哥所言,自‘箭形峡谷’偷摸下山,然后再来个回马枪,直接操了他奶奶的大人族屁股,岂不痛快!”
接话之人正好就站在义经止步身旁,黑面大汉,满脸横肉,乃风枪营营长义经哮虎,此人性格耿直,脾气火爆,说话自然没有丝毫客气可言。
“依大人所言,地军三千将士上上下下,难不成大人族都瞎了不成,等着哮虎大人率军来操尔等屁股,退一步讲,即便大人成功操了大人族屁股,地军也会损兵折将,疲劳不堪,一来一回,必定消耗不少时辰,如若援军提前赶到,搞不好大人操人屁股不成,反被人操了屁股,那就不好了。”
义经止步不甘示弱,立即出言反击。
“他奶奶的,老子屁股大,想操老子可没那么容易,倒是你们这些白面娘们,经不得操,还没操便先倒了。所以要老子说,行军打仗便不能带着娘们。”
义经哮虎这一番话说得豪无转圜余地,义经止步脾气再好,此时也无法忍受,面色一沉,道:“哮虎大人自诩枪法独步中原,义经止步倒想领教领教!”
“正好,老子也正好领教领教止步大人的无敌箭术!”义经哮虎也不含糊,作势便要动手。
“住手,你二人当这是什么地方,市井之地,还是烟花酒巷,再吵下去,我将你二人先轰出帐外。”
义经阿赤见二人一开口便势如水火,脸一黑,开口大骂。
两人见统带动怒,不敢再行闹事,乖乖闭口。
义经无尘道:“其实两位大人说得都有道理,可否听无尘一言。如今形势,地军进退两难,无尘有一计,不知成与不成,还请各位大人斟酌。地军虽然兵力不处优势,但要说此时退军却已晚了一些,只是止步大人所说不无道理,地军若是没有倚仗,万万无法与来援之敌相抗,但各位大人可曾留意东隅提及东平百姓此刻还在熟睡之中,恐怕均是因那‘子夜洛桑’而起,此事蹊跷,必是大人族有意为之,百姓一时半会只怕难以醒转,因而不管何人所为,地军若是能够顺利下山,便可轻易控制镇间百姓,手中有了棋子可使,不管是两镇来援之敌,还是大人族,投鼠忌器下,只怕都不敢轻举妄动。”
“将军计策虽然可为地军赢得时日,但九曲太阴还在,灭云大军无法翻越庞古,如果两镇援军和大人族对东平围而不攻,迟早……”义经阿赤欲言又止。
“无尘不是置之不理,我想殿下之意还是要你我尽快攻下东平,至于其他事情,殿下和右面大人心中只怕早有计较,皇子殿下,不知臣下说得可对?”义经无尘忽道。
“嘻嘻,也只有无尘将军能察觉到本皇子形迹!”
帘门一掀,红发飘逸,多罗一叶蹦跳而入,身后尚跟着一位老人,手拄拐杖,一脸苦相,正是右面义经云柳。
二人同时现身,一叶环视一周,见无桌椅,只好大喇喇往中间一站,双手一叉,不像领兵之人,倒像泼皮无赖。
义经无尘笑道:“其实臣下并不能确定树上便是殿下本人,只是右面大人与家父常在一起煮酒论事,臣下对右面大人脚步声甚是熟悉,因而大胆猜测树上即是殿下和右面大人。”
“嘻嘻,本皇子为防行迹败露,将云柳师父隔在树上,云柳师父脚下不慎,踩到枝叶,弄出声响,无尘将军据此断定是右面亲至,果然好耳力!”多罗一叶道。
一旁义经云柳闻之,连连咳嗽,略显尴尬,众人可都是明眼之人,一眼便已瞧出确有其事,非皇子捏造,心中暗自庆幸还好自己不是右面,不用伴在殿下身边,伴君如伴虎,殿下行径如此荒唐,迟早晚节难保。
义经无尘仅凭右面脚踩枝叶之音,便可断定右面身份,也令帐中一众将官好生佩服。
义经无尘倒是十分平静,道:“殿下既然就在帐外,想必已听清臣下决定,还请殿下定夺。”
“嘻嘻,当然是只许进,不许退,不过本皇子有些异议,我要你们弃走‘箭形峡谷’,转走‘风月轮’。”
此话一出,一众将官,除了义经云柳和义经无尘面色不改,其余众人尽皆愕然。
虚实境。
第六行格中竹简记载的均是与苦思应对之事有关,大意是2年后毛尖寻得封印之法,但不想封印时却发生变故。返老还童术自噬己身,致毛尖性情大变,得好友相助,以“囤无”之术创就虚实境,遁入其中。
自第七行格子开始,事情再次生变,半年后,毛尖自虚实境脱困,却变生肘腋,灵儿身亡,此事如五雷轰顶,令毛尖万念俱灰,携灵儿尸身遁入虚实镜。
此时简灵腹中已有身孕,毛尖以“更漏子”保简灵尸身百年不腐,至于简灵肚中小孩下落,竹简中未再提及。
有关此事,竹简所载皆是断断续续,混乱至极,可见毛尖已无心续文。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转眼已到最后一格,三毛正要伸手去拿这最后一筒竹简。
忽而有人一把扣住三毛双臂,随势一带,三毛额上居合眼自动打开,原气突如决堤之水,源源不断向外涌出。
绝顶峰北麓木屋。
几缕阳光,些许微风,穿过陈旧窗棂,照到木屋中间木桶之内,波光粼粼,风一吹,光线便如银鱼一般在水面流窜,水面之上却已不见小人踪影。
忽而“嘎吱”一响,木桶四周乍现几条细小裂缝。
不多时,“轰”的一下,木桶炸裂,“鱼儿”四散,水自大桶中倾泻而出,洒了满地。
桶中坐着一位白发老人,猿臂轻舒,唇齿间呼出一线白气,在空中凝聚不散,片刻之后方才化为虚无,老人缓缓直立而起,全身衣物干燥挺括,不沾一丝水气。
阳光微风轻拂过老人眼角,老人迷起眼来,看了一眼窗外,心中暗自忖道:“此间事了,原气已恢复得七七八八,离样儿‘散元归虚’初次发作尚有一个时辰,足够返回虚实境。”
老人念头未消,心头没来由一阵急颤,脸色登第大变,一股大气散出,白发根根直立。
同时间,在布下“水原阵”的石洞内,青年人也是不由自主浑身一颤。
“不好,‘散元归虚’提前了,为何会有如此变故?”
白发老人来不及细想,飞快作了几个手势,水珠迅速凝聚而来,片刻后化为一个巨大水球,将老人包在其中。
“水师搬运,无孔不入”
水光一闪,屋内已空无一人,只剩些许微风,几缕阳光,风光依旧。
第41章 追忆!往事如昔
八月十六,午时,下一刻。
多罗一叶一席话令帐中大小将官尽皆愕然,惟有义经无尘和义经云柳神色不变。
义经止步见众将不语,按捺不住,上前一步,道:“卑职以为……”
尚未话尽,却见多罗一叶一眼瞟来,义经止步不知觉往后退了一步,恰又回到原先位置,这一句话如鲠在喉,就是难以出口。
“地军八大营中,义经止步乃弓弩营营长,擅使弓箭元戎,曾拜师于悬空岛孤箭壶‘箭三人’中的无独有偶习得‘驭箭术’,曾于沙场一箭射杀六人,美其名曰‘六杀将’,本皇子说得可对?”
“殿下明鉴!”义经止步浑身一阵哆嗦,背脊忽来一阵凉意,盔甲之下已是汗湿重衫。
“不知‘六杀将’到底有何遗言要说与本皇子听?”多罗一叶眉毛一挑。
乍听“遗言”二字,看了一眼皇子脸色,义经止步吓得面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卑职……卑职该死,不知冒犯殿下,其实卑职只是要说,谨遵殿下之言,卑职必当一马当先,奋勇杀敌。”
“嘻嘻,这是干什么,六杀将快快起身,是本皇子不对,本皇子不过多说了一字,六杀将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多罗一叶微微一笑:“既然六杀将无话可说,本皇子自然不会勉强于你,只望将军能在沙场上奋勇当先,千万不可人如其名,随意止步!”
重压倏尔消失不见,义经止步这才松了一口气,连连称是,起身恭立,不敢再行开口。
众将见方才还与风枪营营长义经哮虎针锋相对,差点便要大动干戈的义经止步被殿下轻描淡写几句话吓得如此模样,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即便如义经阿赤此等猛将,也不敢随意开口。
义经无尘见众将惶惶,气氛略显沉闷,上前一步道:“殿下此举必有用意,各位大人大可不必担忧。时间急迫,还请各位大人即刻出营,依殿下所言行事。”
众将齐齐望向一叶,见殿下点头,争相出营,唯恐殿下反口,将众人又留在帐中。
“有殿下与右面大人坐镇中军,士气大涨,我这便出去安排行军之事。”
义经无尘正要随众人出营。
“将军慢走!”
多罗一叶忽而正容道:“我有一事要与将军商议。”
不等义经无尘上前,多罗一叶如一阵风般来到义经无尘身边,低头小声交待,待义经无尘点头,多罗一叶道:“还有一事,我令地军转走‘风月轮’,有避虚而击实之嫌,将军难道不怕因此而陷入大人族重围之中?”
“殿下此举必有用意,臣下不便妄自猜度。地军也有三千将士,与大人族相较,顶多秤头半斤,秤尾八两,谁也占不着便宜。若过不了‘风月轮’,只能怪臣下领兵不力,与殿下又有何干。”
义经无尘淡淡应道。
“好!有人在我父皇面前提及老将军战功彪炳,忠勇双全,只是年岁已高,身体欠佳,解甲归田乃早晚之事,该在将军两个哥哥间选定一人统领地军,将军觉得如何?”
“臣下能够代父出征,皆因两位哥哥要事在身,否则也轮不到臣下,家父解甲归田,两位哥哥强我百倍,自当由两位哥哥中一位来接替将军一职,臣下绝无异议。”义经无尘道。
“难道只有本皇子一人认为惟将军可担此大任。将军能在紧要时敢担其责,尚且通晓大理,知道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当是接替老将军的最佳人选。此次大军一路西来,将军代我统领三军,各阵各营秩序井然,将士各施其职,未见有一人不服。我还知将军精通术法,若全力而为,即便大气灵王麾下第一高手‘左面’义经潮生亲至,只怕也未必敢说可以稳胜将军。”
“地军军中各位大人均是久经战阵,惟我一无经验,二无战功,一路上倒是吃了些灰尘,若不是有各路大人相帮,以臣下一人之力,怕是难以做到井然有序。况且臣下在一夫关已吃过败仗,不敢自夸于人。至于潮生大人,臣下有自知之明。”
多罗一叶道:“罢了,如此争论下去,定无结论,不谈此事,本皇子相信以将军能力,必能代我统率三军,一路披荆斩棘,踏平‘风月轮’,嘻嘻!”
多罗一叶忽而变了脸色,义经无尘暗道不妙:“殿下难不成又要……。”
“嘻嘻,此处就有劳将军了。”
多罗一叶忽而双手一摊,作了一个鬼脸,口中发出一声长啸。
风声大作,似有庞然大物从营帐上方急速下落,三人眼前一亮,整个营帐拔地而起,飞入半空。
一只奇伟大鸟,双翅巨大,在林间难以舒展,令大鸟极为不爽,头一摆,整个营帐便飞了出去。
且说东隅与桑榆二人正于大营附近打闹,不多时众将匆忙出营,各返己阵,吆喝下令三军起行,两人停止嬉戏,正好奇帐中到底如何决定,忽见营帐上方一物快速落下,遮云蔽日。
尚未看清何物,营帐已向二人站立之处飞来,二人躲闪不及,被套个正着。
“原来是烈鹰!”
义经无尘一楞,多罗一叶手提一人,已经上了鹰背,义经云柳手舞足蹈,连连大呼:“殿下快快放我下来!”
“我笑花好月圆,阴晴圆缺!不好,本皇子肚子疼得厉害!”
多罗一叶作势便要松手,烈鹰此时已窜到半空之上,义经云柳吓得不轻,立即住口,乖乖不动。
多罗一叶嘻嘻一笑,烈鹰展动双翅,直入云霄,片刻走得无影无踪。
义经无尘收回目光,摇摇头,忍不住轻声咳嗽,匆忙赶去桑榆和东隅那边,查看二人是否受伤。
深山丛林中,人头攒动,马啸风吟。
前方乃是“跑马涧”!
中年人突然出手,扣住三毛双臂,将三毛整个身躯带得往前一冲,原气源源不断涌出,直至触及小样下腹。
在三毛接触地方,冷热二气交替上升,小样身体时冷时热,水槽物内四周散出丝丝白气,小样身形似有似无。
“切莫松手,你体内大阳之气,可助我克制散元归虚。”
不出片刻,三毛掌心触及处便有了微妙变化,那股时冷时热之气正悄然向小样体内缩回,小样身形又变得清晰起来,气息亦平缓许多。
中年人道:“你与样儿情同手足,不顾生死追来此处,我不忍隐瞒于你,竹简中略去之事,你可有耐心听我一一道来?”
中年人性情急躁,不待三毛点头,已自顾自说道:“当年我为打破生死界限,逆天而行,习练返老还童术,却被术法反噬,致性情大变,遁入虚实境。此后耗时半年,强行以分身定魂术戒除恶念,定魂守魄,不料因此一化为三,变为老、中、青三人。”
“三人性情不一,青者功力最低,却留有分身前大部分记忆,毛尖武法分身于我,术法则由老年人承继,老中二人大半功力虽在,却丧失许多记忆。”
中年毛尖道:“我三人同出一人,青者为老大,老三正是你与样儿口中的三爷爷。”
中年毛尖本来言语不多,此刻却是一反常态,好似开闸泄洪,一发不可收拾。
三毛听闻面前之人只是水老分身,想到返老还童术种种古怪神通,思绪离散,体内原气产生些许波动,掌下冷热二气顿时回升。
中年毛尖往“气象签”上重重一拍,“气象签”中风云变幻,云蒸霞蔚,满室生光,将冷热二气生生又拉了回去。同时大声念:“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这几句话出自《金刚经》,中年毛尖大声吟诵,便是要提醒三毛不应固持声、色、香、味、触、法而生成心念。
三毛本是聪慧之人,闻言很快收敛心神,心如止水,言入脑海,再无一丝一毫波澜。
见三毛无事,毛尖接着道:“当初自荐仰光,原本是想借解大人族之困,查明奇幛九曲太阴因何而生,只是没有料到我与大人族煞是投缘,加上所查之事一直未有进展,于是居留庞古,不想会遇到灵儿。”
提及灵儿,毛尖长吸一口气,方才缓缓续道:“返老还童术半年后使得功成,我自虚实境中脱困,一心只想快快见到灵儿,记得那天正好也是八月十五,‘月下台’靠近‘大人谷’,每年中秋月圆,灵儿与我必携手共往此处,观月出星沉,以致通宵达旦,不知倦意。我算准落脚处正是‘月下台’,虚实境中内外交困,曾令我天心意识全失,身外事一概不知,术法方成,又匆忙脱出虚实境,却不知境外已有大变,风雨忽来,黑云掩月,正是月破星亡之兆,我大感不妙,远远便瞅见‘月下台’上风雨飘摇,一人仰天而倒。”
说到此处,即便毛尖百年修为,亦是难以自制。
小样忽而发出呻吟之声,三毛见之不妙,一声大喝,中年毛尖方才醒悟,向三毛点头以示感激。
平息心情,又道:“灵儿以冲拳自残己身,又是全力而为,以致经脉尽断,我即便还有通天之能,也难以救得灵儿性命。当初因封印之事以致返老还童术反噬,性情大变,我遁入虚实境,并不知灵儿已怀有胎儿。灵儿性情刚烈,怒气郁结难解,日积月累,才会生出如此举动,此事令我心灰意懒,只觉平生碌碌,再无一事。”
中年毛尖曾说分身后老中二人仅留下少许记忆,但与灵儿间种种纠葛在中年毛尖脑中却是念兹在兹,记忆如新。百年流韶,时过境迁,毛尖仍然无时或忘。试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毛尖道:“我当时万念俱灰,本不想苟活世间,不料接下之事却又将我自生死道间拉了回来,我自灵儿腹间感受到微弱跳动,原来灵儿已有身孕,腹中胎儿孕育七月,生机竟未完全断绝,不过气息已是十分虚弱。我携灵儿尸身重入虚实境,将灵儿腹中胎儿取出,胎儿乃百年难得一见的状元之体,阴阳互济,体内生有寸许‘灵元’,可感应天地元气,护住全身,这才逃过一劫。只是胎儿毕竟没有发育完全,又受冲拳一击,已至生死边缘。我不得已将胎儿放入‘气象签’中,借‘气象签’转化天地元气之力调节阴阳,维持胎儿生机,胎儿因此发育十分缓慢,本三月即可长成之胎儿,足足用了八十年始得成形。”
毛尖顿了一顿,又道:“胎儿虽保得性命,但二十年后胎儿长大成人,仍将经历散元归虚一劫,吾穷思百年,寻得一术,要在二十年后月圆大阴之夜化解此劫,令小儿返璞见身,再生为人。我经历灵儿一事,不再有出尘之念,虚实境虽为天地元气所造,但天地封存,并不适宜我儿成长,因而二十年前我将小儿托付于大人族,这个小儿,想必你已知道是谁。”
说到此处,许多未解之事皆已一一澄清,但中年毛尖仍沉浸于往事中,难以自拔。
“自灵儿身故,青者再未踏出过虚实境,平日便由老三出面,暗中保护样儿周全,不想又间接得知一些灵儿生平之事。灵儿性情刚烈,遇事多有执拗,因而我教灵儿书法,如何用笔,用锋、执笔、结宇、用墨、布白,并告知书为心生,一笔一划,均得凝神静气,定心守性,不可有丝毫杂念,可灵儿天性难以呆得长久,每每失却耐心,半途而废。我不言而别,灵儿将自己困于山洞中,在那石壁上不断书写,成千上万字堆积一处,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仔细瞅来,写的全是‘毛尖’二字。”
“灵儿身前曾作出许多古怪之事,于族人身上强加大毛、二毛、三毛之名,流传至今,又要求族人姓名不得超过十划,毛尖姓名正好也是十笔,种种匪夷所思之事,皆是拜我所赐。我当年若将事情据实以告,必不是如此结局。我曾站立在那石洞之中,眼前满壁大字,字字如同利剑,穿透我心,转眼又化为灵儿音容笑貌,日夜纠缠,令我寝食难安!”
毛尖所说,正是应了诗中所言:“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悔恨固然是苦,却苦不过相思之情,不巧又应了另外一首诗中所言:“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恰在此时,帐篷外传来脚步声。
第42章 波折!预言初现
八月十六,午时,下二刻。
中年毛尖运气一震,将三毛双手自小样身上震开:“你体内原气几近枯竭,再不松手,必有大患!”
话音方落,帐篷被人掀开,二人走将进来,一人道:“看来样儿暂时已无大碍。”
中年毛尖眉毛一挑,未理会来人,反而冷冷说了一句:“又输了!”
“虚实境中呆得久了,运道好像也变得差了一些。”来人不好意思摸摸鼻子。
“一日间连败两回,确实是运道差了些!”此句话说得不阴不阳,明显便是嘲讽来人。
来人无意与中年毛尖争辩,苦笑一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何时变得如此在意胜败得失。”
“你这一局怕是输不起。”中年毛尖依旧不冷不热道。
说话之人乃是一位身形长大的年轻人,此人容貌与绝代峰峰顶上雕像几乎一模一样,三毛一猜便知,此人必是分身后的青者毛尖。
另外一人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一见之下,却令三毛心中一震,原来此人面相三毛极为熟悉,正是在永安街卖面的多叔。
当初三毛亲眼所见,此人被草流子烧得如黑炭一般,不知为何还能死而复生,再看多叔打扮,与山崖上那个蒙面人倒是十分相似,难不成多海另有身份?
“愿赌服输,既然样儿短时间内已无大恙,只怕还得托付沧海,照顾一二个时辰。”青者毛尖道。
毛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三毛坐卧不宁,正要勉强起身。青者毛尖忽而对他眨了两下眼睛,又摆了摆手,三毛已知毛尖此举必有用意,于是隐忍不发。
三毛注意到多海现身后,一直盯着小样在看,神色颇有一些古怪,不知发现什么,忽而冷冷道:“前辈好计较。”
“此话怎讲?”青年毛尖故作不解。
“前辈想必已知悉小样正是如来的五个种鼎之一,如今小指已被取走,小样于我,还有何用?”多罗沧海愤愤道。
“原来此人不叫多海!”
三毛渐渐听出一些端倪,多海必是化名,此人隐姓埋名蛰伏在东平镇,想必另有所图,只是不知他口中所说小指又是何物。
“你说的可是这件东西。”
中年毛尖自怀中取出一物,正是三毛进了帐篷后所见到的那发光的指形物事。
“拿来给我!”
多罗沧海上前一步,欲夺回中年毛尖手中之物。中年毛尖冷哼一声,身形一动,人已出了帐篷。
多罗沧海知道中年人身法了得,追之不及,忽而眼珠一转,快步后退,口中却道:“有约在先,还请前辈施术,将晚辈一行送出虚实境。”
多罗沧海退了几步,正好退到那行如水槽一般的“气象签”旁,大指微微外翘,对准小样头顶,原气聚而不发。
三毛离得最近,本可阻拦,苦在力气用尽,有心无力,只能怒目圆视,反而只有毛尖镇定如初,笑道:“沧海如若只是想要拿回小指,那就好办了,你我不妨再作个交易如何?”
“如何交易?”
“若不是样儿中了驱魂术,我亦不知样儿已被沧海选为种鼎,我若将小指归还于你,沧海可否放过小儿?”
多罗沧海一声冷哼:“晚辈若说不行,只怕难以从前辈这里讨得什么好处,只要晚辈能拿回小指,又何必再为难于他。”
“这样可好,沧海放了小儿,出了帐篷,吾必将小指奉上。”
毛尖不紧不慢道。
多罗沧海眉头一皱,出人意料没有与毛尖争执,收回手掌,径直出了帐篷,毛尖对三毛说了一句:“你先留在帐中,替我照看样儿,待我回来再说。”,随之出了帐篷。
中年毛尖其实并未走远,就在帐篷外候着,媚娘正运功调息,而谢逄则守在媚娘身旁。中年毛尖见二人走出帐篷,二话不说,将手中物远远扔了过来。
多罗沧海一楞,随手接过,纳入怀中。
“小指如愿取回,需得尽快出了虚实境。”
一念至此,多罗沧海拱手道:“还请前辈施术,将我师徒三人送出虚实境。”
“我既已答应将沧海送出虚实境,自然不会出尔反尔。”毛尖缓缓道:“不过沧海两位高徒却还得留在此地,让毛尖尽一尽地主之谊!”
此话一出,多罗沧海脸色立变,心知毛尖早已猜到剩下四指正是落在自己四个徒儿身上。毛尖虽然有说若多罗沧海赢了此局,便将多罗沧海送出虚实境,却没有说要将媚娘和谢逄也一并送出。
多罗沧海此前也没有料到毛尖对日芥如来了如指掌,加之心中另有盘算,想要拖延一些时辰,令毛尖无法顾及山中之事。因而当毛尖提出再赌一局,多罗沧海并无多想,一口应允,此时再行后悔,也是追悔莫及。
多罗沧海天资过人,武术双修,破发泄境,入放纵境,与归元仅有一步之遥。早年若不是被一事所困,其修为怕是已近通天。此人还是文武全才,有勇有谋,因而才能与毛尖周旋至今不落下风。
形势急转之下,令多罗沧海脸色稍变,却不慌乱,身形忽而一动,行到青者毛尖身侧不远,一拳挥出,这一拳姿势怪异,拳头向下,毛尖却似有些畏惧,身体向前急窜。
这一招看则平淡无奇,实际却是大日拳第三招“跌荡起伏”中“下阳跌”的起手式,只见多罗沧海横行一步,又抢在毛尖身前,双拳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将青者毛尖去路封得严严实实。
青者毛尖身形一滞,眼看避无可避,便要迎面撞上多罗沧海双拳,中年毛尖恰在此时动了起来,瞬间已来到青者毛尖身后,一掌劈下,恰好切在双拳来势之上,两人飞快对了一招,
青者毛尖趁机避开。
“前辈唱的好一出空城计!”
多罗沧海出手一试,已知究竟,立即收手后退。
原来与毛尖几番较量之后,多罗沧海心中疑窦丛生,大凡修炼原气之人,内外相通,体内原气因应天地元气,气性各有千秋,举手投足间均会散发一二,特别是术士,修为不同,身上气性便会有所差异。
以毛尖功力,内外均已臻至化境,但毛尖给多罗沧海的感觉却不似功力高深之人。
此前多罗沧海“驱魂术”几易其主,毛尖一早察觉即有机会出手阻挡,偏偏隐忍不发。方才在帐篷中,自己猝然发难,毛尖亦是不管不问,多罗沧海便怀疑毛尖另有隐衷。
只是小指尚未到手,双方又均有所谋,多罗沧海不曾出手,此刻一试下,已知毛尖不知为何功力大减,毛尖身旁那中年人功力倒是高深,却不知是何许人。
多罗沧海暗自忖道:“此人与毛尖不知是何关系?刚刚那一掌,如若所料不差,应该便是‘大自在掌’,此人与毛尖同出一脉,难不成是毛尖收的徒儿,不过看二人对话,此人对毛尖毫无敬意,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多罗沧海想想并无头绪:“罢了,此人虽非易与之辈,自己尚可应付,谢逄与媚娘已无大碍,毛尖功力大减,不足为惧,三毛更非自己敌手,论人数,自己占了上风,要是尽全力而为,将毛尖捉拿在手,取那冢中物无疑又多了几分胜算。”
多罗沧海一念至此,双手一分,口中念念有词,便要施术硬来,自进入虚实境,多罗沧海刻意收敛体内原气,此刻无所顾忌,原气破体而出,热浪翻滚,自多罗沧海颈部以下,悄然生出一层乳白物,此物又名“青白盾衣”,有护体之效。
恰在此时,虚实境上空忽而乌云翻涌,又有无数光柱射出,将乌云击散,但乌云很快聚集一处,卷起狂风。
一道水柱自长空飞射而下,与草原相撞,溅起满天水花,水中乍现一人。
“多海!老儿泼你一盆冷水,让你清醒清醒。”
话音一落,来人双手一指,暴雨顿如天外飞瀑,倾盆而下。
多罗沧海被“活水术”一浇,气焰大减,又有朗朗声破空而至,正是青者毛尖借机向多罗沧海施压。
“沧海料定毛尖功力大减,必可手到擒来,此刻以一敌二,再无胜算,还不收手!”
三爷爷曾与“大四喜”中三人周旋,多罗沧海佯死街中,亲眼见到三爷爷术法所生影子,影子尚可使出“活水术”,如今本人亲自,即便未达通天,至少也是封顶术士,想一想,知道毛尖所言非虚,以一敌二,绝无胜算,也只好如此了。
多罗沧海长笑以应:“前辈难道未曾想过散元归虚为何提前?小样颈间的气象签虽藏于月光石内,但应天地变化,时有异象,小样本人兴许不知,晚辈却非糊涂之人,猜到小样和前辈必有关连。今夜子时,小样在我面摊吃过一碗面,晚辈顺带在面中掺了一样东西,正是这样东西令散元归虚提前。散元归虚虽被克制,此物却还留在小样体内,名为‘近土’,前辈若不信,只需进到帐中,细查小样耳根,自然便知究竟。”
三人心意相通,中年毛尖身形一晃,已抢入帐中。
三爷爷道:“老头一直就在左近,你何时将此物下入面条,老头为何不知?”
“此物无色无味,只消沾上少许,在碗边轻轻一碰,便会散入面汤之中。”多罗沧海道。
三爷爷当时被媚娘引开,人已不在当场,自然想他不起。
二人说话间,中年毛尖出了帐篷,脸色凝重,二人已知多罗沧海所言不虚。
青者毛尖眉头紧皱,“近土”一物,知者不多,悬空岛上有一地名为“暗唐”,此地万物不生,生人难以踏足,就是因这“近土”之故。
二人此前两番约斗,五口酒之争暂且不提,第二次两人均是虚与委蛇。青年毛尖功力大失,但虚实境以天地元气为基,万物变化法门早已在毛尖以囤无术创出虚实境时便已完成,只要天地元气不灭,又知运用法门,便可轻易控制虚实境中种种,包括水原阵。
青年毛尖在多罗沧海面前唱了一出空城计,只是想要拖住多罗沧海,此子功力高绝,加之有勇有谋,如果让其脱离虚实境,对庞古一战有害无益。
不巧的是,多罗沧海亦有类似想法,因而二人一拍即合,演了一出好戏。
不料情形发展下去,却渐渐脱离两人掌控,多罗沧海以驱魂术胜了第一场,毛尖祭出水原阵,设下一个无关痛痒的赌局,并且答应若是再输,便将多罗沧海送出虚实境,却又留了后着,要将媚娘和谢逄留在虚实境中,本意不在留人,而是要留下二人体内的“如来”分指。
多罗沧海千方百计想要追回小样,都是为此,得不到此物,自然不会脱离虚实境,更无法参与庞古一战,取出冢中之物。只是多罗沧海也有准备,二人斗智斗力,事情才会一波三折,奇峰叠起。
一旦让多罗沧海脱离虚实境,完成大日之芥“如来”,再难预料其中变数。
百年前,为了冢中物,毛尖失去简灵。百年后,再遇相似困境,毛尖该当如何抉择?
且说三毛见中年毛尖匆忙进来,看了看小样,又匆忙出了帐篷,不知外面发生何事,正要运功调息,待恢复一些气力再说,忽而又记起一事。
木柜中最后一筒竹简因中年毛尖从中打断,三毛一直未曾翻看。
此时帐中无人,三毛好奇心大起,走到木柜前,取出那最后一筒竹简,展开一看,上面仅得一句,写的是:
“日月同圆,弱水三千,天无边,海有棱,日焚水尽,山崩星现!”
第43章 星冢!鹰击长空
尚明国国历648年二月初十,子时。
庞古山绝代峰峰顶。
深夜寒风刺骨,凉意袭人,“君临石”十丈方圆,棱角分明,于绝崖之上探出半个身子,俯瞰整个落日平原,石上生长着些许无名花草。
一高一矮二人于石上而立,表情严肃。
山下漆黑一片,目不见物,绝顶、绝色二峰被夜色所掩,难辨真容。
在那虚空之上倏尔如幽灵一般冒出丝丝白气,犹如有形之物,迅速向山顶二人站立之处汇集而来,二人与那有形之物接触,周身原气大盛。
“三撇一勾,纵横捭阖!”
高大之人手一摆,口中念念有词,一物凭空飞来,落入此人手中。
丝丝白气钻入,此物长大变化,原来是一只大笔,笔端发出丈许豪光,直射无尽虚空。高大之人手腕一抖,笔走龙蛇,八字在空中一挥而就。
“妙笔生花,风雨惊雷!”
语落字成,八字于黑夜中清晰可见。
自高大之人怀中飞出一物,不断变化长大,倏忽间已形如长匾,于空中旋转不休,发出呼呼声响。
天上气象突变,惊雷滚滚,风雨铺天盖地,呼啸而来,高大之人手腕翻转,落笔间如行云流水,再写八字。
“更漏声声,吸卷万物!”
“嘀嗒”、“嘀嗒”之音猝然响起,一物窜上半空,化为巨大漏斗。
漏斗上宽下窄,底部犹如海眼,金色光芒射出,吸卷八方风雨,呼啸而至,形成龙卷,与漏斗一线,自海眼而上顷刻水波翻涌,金光闪烁,照得高大之人面如金箔。
“三千水运,横天一勺!”
最后八字一出,整个山峰仿佛也颠了一颠,有物自高大之人背后升起,眨眼间已化为一个巨大水瓢,正好横在漏斗之下,金色水流一注,全部泻入水瓢之中。
“飞流直下,银河高悬!”
一声清啸,三物静立不动,天地万物俱寂。
“水瓢”翻转,金色水柱自空中化为漫天雨雾,倾洒而下,庞古山山底地面忽而一亮,片刻,一片浩瀚“星云”如蜂群一般争先恐后自地底冲出,向空中逃散。
一个巨大袋状物现身半空,石上矮小之人口中亦是念念有词。
“星云”被一股大力强行拖入袋中,袋口随即收拢,慢慢沉回地底。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即将破晓。
星光逐渐黯淡,行将功成,二人用尽最后一份气力收回术法,空中众物次第缩小如初,自天上一坠而下。
雷声渐远,风雨消停,二人精疲力竭,再也难以支撑,双双逶倒在地。
高大之人眼望远方,晨光甫现,大地生辉,脸上露出无比欣慰之色,艰难道出一句:
“日月同圆,弱水三千,天无边,海有棱,日焚水尽,山崩星现!”
尚明国国历748年,八月十六,未时,上一刻,虚实境。
毛尖一生叱咤风云,经历风波无算,最为刻骨铭心之事便是失去灵儿。种种情形犹如昨日之事,令毛尖悔恨至今,时刻不忘。
灵儿撒手而去,百年后,小样已是毛尖在这尘世间唯一寄托,如今又是两难之时。
若强行留住多罗沧海,毛尖根本不可能在‘近土’毒性发作前凑齐解毒所需的九九八十一种药草,也就是说,即便可以化解散元归虚,小样也会因此物而丧失性命。
但若放弃“如来”,让多罗沧海一行遁出虚实境,凑齐五指,得以完成大日之芥,除了自己,庞古山恐怕再也无人可以阻止多罗沧海,星冢中物也难保全。
毛尖虽然成竹在胸,但此中变数难料,若果真一语成,应了百年前自己亲口所言,封印被破,天下势必大乱,届时风云四起,中原各国必定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兹事体大,到底该当如何抉择?
青年毛尖缓步踱到矮几前,盘膝而坐,将几上酒杯斟满,慢慢悠悠了一粒白果放入口中,道:“这‘诗礼银杏’果然有些意思,吃第一口时还不觉得如何,第二口才能体会其中滋味,如此好菜,浪费实在可惜,沧海何不坐下与我再喝上一杯?”
毛尖此举令多罗沧海多少有些捉摸不透,不知用意何在,小心翼翼答道:“再等片刻,毒性发作,前辈只怕就不会有这么好的雅兴了!”
“生死有命,毛尖虽不信天意,只是实在想不出其它法子,信一回老天倒也无妨!”
此种问答倒在多罗沧海意料之外,闻之一楞,道:“前辈不在乎小样生死?”
“非也!”毛尖一口饮尽杯中酒,道:“虎毒不食子,我又岂能置样儿生死于不顾,只是沧海若真是永安街经营‘大碗面摊’的多海,便万万不会伤害样儿。”
“此话怎讲?”多罗沧海眉头一皱。
“据我所知,除了帐篷中那位大人族小兄弟,只怕也只有多海对我儿视如己出,尤胜大人族族人,不然毛尖也不会对你疏于防范。”
“小样若非‘如来’种鼎,晚辈岂会以仁义之道相待。”
“呵呵!若真是如此,沧海暗中以‘阴阳两界花’调和我儿体内阴阳,倒是有些让人费解了。再者,方才在那帐篷之中,沧海占尽先机,却甘冒奇险,弃而不用,又该如何解释?”
听到毛尖说出“阴阳两界花”,多罗沧海不禁一声叹息:“哎!这法子果然行不通。”
多罗沧海早知小样体质特殊,阴阳二气不调,虽然暂时并无大碍,却有诸多隐患,若放任不管,迟早必有大劫。“阴阳两界花”乃是罕见之物,生于绝境,吸收日月精华,对调和阴阳大有好处。多罗沧海不辞辛劳寻来两界花,又将此物混入汤面中给小样服用,小样不知,毛尖却早有觉察,但因两界花对小样身体有百利而无一害,迟迟未有点破,只是对多海身份却又多了一层疑虑。
多罗沧海年轻时天资过人,颇负盛名,因拒领兵符,私自逃离灭云,之后云游四海,漂泊无踪,多年后,多罗沧海身材发福,几经易容,面相已有很大变化。
毛尖虽然有所怀疑,却一直不敢断定其真实身份,直到多海在永安街以‘大日拳’击杀三爷爷水影,毛尖这才猜测多海正是灭云国流落在外,被人誉为“海日东升”的绝顶高手多罗沧海。
说来多罗沧海与小样豪无干系,即便小样是“如来”种鼎之一,多罗沧海也无需费尽千辛万苦为小样寻来两界花!
再者,多罗沧海绝非奸佞宵小之徒,为何还要出此下策,在下样体内下毒?
说来简单,多罗沧海从未想过要将小样置之死地,不过是要多寻一些护身法宝,从而在二人交锋时占得先机。
心机被毛尖识破,多罗沧海不得已苦笑一声,自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抛于毛尖。
毛尖接过,里面是一颗红色药丸,指甲大小,叹道:“小小一粒药丸,竟包含了羊蝠角、鹿止泪等八十一种罕见药草,天下万物,玄妙如斯!”
“此乃‘八十一方轻云散’,请前辈将此物给小样服下,解药外有一层红色纱衣,需得以原气相裹,方可剥去,一旦见光,里面的解药便会烟消云散!”
毛尖没有丝毫怀疑,将解药交与中年毛尖,中年毛尖自去帐篷内解救小样不提。
多罗沧海如释重负,以小样威胁毛尖本非多罗沧海所愿,被毛尖识破,反而再无半分负疚之感,变得一身轻松,缓步行到几前,端起桌上酒杯,道:“恕晚辈鲁莽,闯入前辈清修之地,这杯酒晚辈理应当罚!”,一饮而尽。
毛尖微微一笑,道:“天下能令毛尖畅所欲言之人,可说寥寥无几,沧海算是其中之一,我再絮叨几句,听与不听,全在沧海一念之间。沧海足智多谋,文武双全,又是武术双修,若非心存杂念,早可达通天之境。我千方百计要将沧海困于此地,只因你一人便能改变庞古战局,沧海若能潜心修炼武术,将来必是中原第一人。”
“晚辈有诺在先,自当有始有终,此时退出,不仅言而无信,也是有始无终,即便有朝一日可达通天之境,又有何脸面称之为中原第一。”多罗沧海道。
多罗沧海一言罢了,忽而望了望虚实境上空,面上露出一丝喜色,转口道:“前辈今日种种阵仗,均是为了对付沧海一人,只可惜今日主角却非沧海,而是另有其人!”
多罗沧海话音刚落,虚实境上空突然传来长啸之声,啸声高昂不绝,听来怪异绝伦,不同人声。
此前若是有人闯入虚实境,必会搅动虚实境上空元气,继而风云变幻,出现数道气柱,此时却又不同。
大片阴影出现在虚实境,那是一个庞然大物,如云双翼挥动间,虚实境上空元气被生生击散,露出一个大洞,有庞然大物呼啸而过,向二人站立之处急速飞来。
“哇!好…大……一片……草原!”
一只雄伟大鹰向二人落脚之地急速下落,接近地面之际,鹰背上方倏尔飞出一人,出手一拳,仿似红日乍现,卷起漫天炙焰。
恰在此时,一人自包门中窜出,单掌一记“开天辟地”,迎向来拳。
中年毛尖身法何其迅捷,很快已接近下扑之人,可来人身形在空中忽而一顿,整个人如烟似幻,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大自在掌”拍在空处,留下一阵嘻笑声,来人已在中年毛尖眼前凭空消失不见。
多罗沧海等的便是这一刻,身子拔地而起,空中怪异一扭,从青年毛尖身旁擦身而过,落地时脚下一点,如大鸟一般向媚娘扑去。
突遇变故,毛尖三人心意相通,根本无需言语,多罗沧海一动,毛尖已知其意,三爷爷此时离媚娘最近,“水云步”起,抢先一步扑向媚娘。
此时媚娘即将行功完毕,谢逄候在一旁,三爷爷一动,谢逄便迎了上去。
“点水化物,滴水成箭!”
同样术法,本人使来威力何止大了一倍,草原上顿时出现无数水箭,上下左右俱是嗖嗖箭影,破空而至,逼得谢逄手忙脚乱,不得不收拳自保,哪里还有闲暇顾得上媚娘。
多罗沧海堪堪赶至,“破云开”,“火中承”两式齐出,三爷爷双臂一展,双手齐齐舞动,有水物如飘带一般缠绕于三爷爷腕间,借舞动之力脱腕而出,又化为无数方方圆圆。
武都人有修炼内家拳者,随方就圆,行功盘架寓于方圆之中,形不露体,内方外圆,圆生化劲,方为落点,抓拿节闭尽在其中。
“方圆术”有异曲同工之妙,以方圆之意寓于术法之中,以柔克刚,化解“大日拳”凌厉拳势。
令三爷爷始料未及的是,多罗沧海使到第三式“急风转”,拳法突变,中途一个变向,直直按向谢逄胸口。
第44章 飞遁!五鬼搬运
八月十六,未时,上二刻。
“师父……你!”
事发突然,谢逄根本来不及应变,多罗沧海拳头已打在谢逄前胸。
“出来!”
多罗沧海扬声吐气,谢逄应声喷出一口鲜血,一物飞出,多罗沧海看也未看,伸手一捞,连血带物一并抓在手中。
此物本来流光四溢,神采非凡,落入多罗沧海手中,忽而光华尽敛,其物短小粗壮,状如人指,正是“如来”五指之一的大指。
多罗沧海一招得手,舍了谢逄,再次扑向媚娘。
媚娘眼见谢逄被多罗沧海所伤,也知多罗沧海来者不善,转身便跑。身形一动,却是直奔多罗沧海而来。
“好一个驱魂术!”
三爷爷一声冷笑,正要出手,身后传来一声:“看拳!”
三爷爷分神对付多罗沧海之际,那人已神不知、鬼不觉欺到三爷爷身后,三爷爷不得已舍下多罗沧海,回身应付。
鹰背上人看来小小年纪,却有如此身法,中年毛尖一时疏忽,被多罗一叶以隐步甩开,再回身追之不及,多罗一叶已来到三爷爷身后,乘机偷袭。
电光石火间,多罗沧海已接近媚娘,“驱魂术”与“大日拳”齐出,媚娘毫无抵抗之力,被多罗沧海轻易取走五指中的头指。
多罗沧海脚不沾地,半空中身子一折,倏忽间已来到三爷爷身后,与多罗一叶一前一后,夹击三爷爷。
中年毛尖正欲上前相帮,上方大风骤起,烈鹰巨翅扫来。
“孽畜!”
中年毛尖反手一掌,巨鹰体形庞大,被掌风扫中,发出一声厉啸,飞了开去。人影一闪,多罗沧海与多罗一叶二人同时窜上鹰背,巨鹰立即展翅飞起。
原来在多罗沧海和多罗一叶两大高手夹击下,三爷爷被迫后退,二人寻得喘息之机,借机窜上鹰背。
眼见巨鹰即将飞离此地,三爷爷双手一合,正要施展“活水术”,青年毛尖忽道:“罢了,放他们去吧!”
三爷爷收手,中年毛尖赶至,脸上阴沉不定,显然怒气未消。
青年毛尖却是若无其事,站起身,理了理袍子,道:“该来的终究会来,准备准备吧!”
多罗沧海于因缘巧合下得到日芥“如来”,“如来”本无形体,多罗沧海以原气灌入,“如来”物化,化作巴掌之形,但不知为何,其形十分微小,掌上五指好似幼芽,元气不生。
“泰山北斗”遗书中称,宿主一旦辞世,芥子脱离人体,必会恢复原形,若想用之,首先需得以自身原气将其物化。
“如来”还不似普通日芥,虽变化成形,依旧不能包容天地元气。多罗沧海云游四海,完成“肢解”之术,将巴掌分作五指,再选五个合适种鼎对其进行培育,待五指长大成形,便可完成“如来”最终形态。
合适“种鼎”难寻,多罗沧海辗转来到尚明,寻到谢逄、媚娘、李阳以及黑子四人,将四人收归为徒,又依四人资质分别授以武法和术法。三年前多罗沧海行迹败露,受有皇无皇书信要挟辗转来到东平,遇见小样,这才为“如来”最后一指找到最后一个种鼎。
说到种鼎,多数人以为种鼎者为人嫁衣,必定不得善终,但“如来”却有不同,五指只是需要择人而居,对宿主身体并无大害,反而有益。若宿主修炼原气有成,短时间之内还可间接助长种鼎之人功力,这也是为何李阳、媚娘、谢逄、黑子等人能屡屡突破瓶颈,化险为夷原因。
五人中惟有小样是例外,小样跟随大人族修炼武法,但因体质特殊,状元体百年难遇,加之阴阳二气混杂,以大人族之法修炼进步缓慢,小指在小样体内成长速度不似其它四人来得迅捷,不仅不能让小样从中获益,也使得这一指在小样身上隐藏极深。
有关芥子一事,毛尖分身中惟年轻人存有此部分记忆,中年毛尖以及三爷爷二人不知世间还有此物。百年来,青者毛尖酒不离身,很少有清醒之时,身外事更是充耳不闻,对二人从未谈及此事。
青者毛尖也是在小样中了媚娘“驱魂术”,被中年毛尖带入虚实境后,发现小样身上藏有此物,这才猜知书生以及媚娘等人对小样穷追不舍原因,于是将计就计,将此事告知中年毛尖,欲借此物将多罗沧海留在虚实境冢。
当初多罗沧海借授艺之机将四指打入“大四喜”体内,四人虽知此物对修炼武术大有帮助,并不知多罗沧海其实另有所图。
一年前除小样体内的小指未长大成形,其它四指均已完成,多罗沧海一直未曾取出,一是因为此物对提高四人功力大有裨益,二是要等待这最后一指。只是眼下形势已容不得多罗沧海多想,只能出手强取,虽然下手颇重了些,但仍留有余地,否则以多罗沧海功力,谢逄与媚娘二人岂有活命之机。
多罗沧海如愿取回五指中的大指、小指、头指,加上在永安街自李阳体内取出的无名指,除第四徒黑子身上最后一指将指外,多罗沧海目前已凑齐四指。
黑子另有要事,目前还不能强取,但只要时辰一到,取出将指便可令“如来”重生,接下来只需吸化入体,突破封顶,才有九分把握完成后面之事。
虚实境中一波三折,多罗沧海目的已达,自己已无必要留在虚实境。如今最为紧要之事,是要尽快觅个隐蔽之地,将虚实境中取出的“如来”四指纳入体内,虽然未能聚齐五指,不能发挥“如来”全部威力,却可暂借四指提升功力,应付强敌。
因而多罗沧海无心恋战,寻得脱身机会,借助烈鹰之力,与多罗一叶一同遁走。
思虑间,多罗沧海耳边传来一阵嘻笑:“海皇叔,多年不见,皇叔一直不言不语,难不成对侄儿一点情份也没有,侄儿对海皇叔可是思之如狂呢!”
多罗沧海瞅那多罗一叶如顽童一般搭在大鹰翅膀边缘之上,仰面朝天,大鹰翅膀不停扇动,红发飘扬,多罗一叶身子如破浪一般上下起伏,脸上却是一副满不在乎模样。
多罗沧海心中微微一动,泛起丝丝温情,笑道:“臭小子已然长大成人,性情却一点没变,油嘴滑舌,你且说来听听,如何对海皇叔思之如狂?”
“侄儿思念皇叔之甚,需得找个清雅之地,徐徐道来!”
多罗一叶在翅膀之上翻了一个身,趴在翅膀边缘向下张望,神情兴奋,不知发现什么趣事。
多罗沧海见其乾坤服后一轮大日被人添了眼睛眉毛,还画了鼻子嘴巴,活生生一张大笑脸,旁边还配了一句莫名其妙狂草:“我笑花好月圆,阴晴圆缺!”,顿时哭笑不得,道:“罢了,依你便是,此间事了,你我去一趟‘紫薯云间’,你看如何?”
“紫薯云间”原本只是灭云皇城“日临”郊外一家寻常小酒坊,原名“紫薯地坊”,老板烤烤紫薯,顺便买些酒水,名气不大。只是多罗沧海和多罗一叶二人偏爱吃这紫薯。一大一小长居皇城,多罗一叶也曾拜多罗沧海为师,学习术法。
二人经常结伴溜出城外,这家酒坊老板大肆宣扬,生意因此蒸蒸日上,越做越大,连酒坊名字也跟着鸡犬升天,由地面发展到云间,更名“紫薯云间”。
要说在这二人间最为怀念之事,此事名列三甲,当多罗沧海提及,多罗一叶吞了吞口水,忙不迭点头称是。
巨鹰越飞越高,身下景物却是愈发模糊,多罗一叶趴在巨鹰翅膀上,忽尔意兴阑珊,翻身叹了口气:“那树倒是好神气,为何悬空岛上没有,里面一定藏着什么好玩之物。”
“虚实境中万物皆为术法所化,虚假玄幻之物,有什么好看!”
多罗沧海没好气道:“两军交战,三军统帅应待在军中才是,你这臭小子却还有兴致在这观花赏月,将士又何以卖命?”
最后一句话听来严厉,实则却是故意刁难多罗一叶。
“嘻嘻!皇叔难不成又要装疯弄傻。”一叶聪明绝顶,岂能不解其意,嬉皮笑脸道。
“哦!你倒是说说皇叔哪里有在装疯弄傻?”多罗沧海故作不解。
“八年前,皇叔便该是这三军统帅,可皇叔不肯屈尊俯就,跑去做了闲云野鹤,此次皇叔虽应了父皇之令,却不肯与大军为伍。以侄儿之见,父皇本意应该是要皇叔来担这三军统帅之职,却被皇叔故意推脱,再将这破差事强加到侄儿头上,皇叔以此质问侄儿,不是装疯卖傻,又是什么?侄儿马不停蹄,依皇叔吩咐,一刻不曾松懈,皇叔不仅没有奖赏侄儿,反给了一顿劈头盖的责骂,这份破差事,侄儿还是趁早交回皇叔为妙!”
“你这小子胡搅蛮缠,皇叔可没有闲心与你在此闲扯,呆得久了,难保毛尖不会找上门来,毕竟人家还是通天术士,哪能容得你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在自己地盘上胡来,况且……”
多罗沧海无意参与两军交战,此事不假,至于任命多罗一叶为三军统帅却非多罗沧海提议,这小子指鹿为马,无非想占些口舌便宜,与之辩论下去,不知何时才有结论,还是避开为妙。
不等多罗一叶开口,多罗沧海又道:“这根拐杖看上去有些眼熟,莫不是地军右面义经云柳遗留在此,右面平日杖不离身,不知为何要将……。”
多罗沧海这一提醒,多罗一叶方才想起此前曾让烈鹰跟踪多罗沧海,与义经无尘在“牛头坪”一会后由烈鹰领路,匆匆忙忙闯进虚实境,多罗一叶嫌右面碍手碍脚,一掌将其拍晕,随便找了处地方安置,却忘了拐杖还留在鹰背上。
若是就这样把右面了,义经云柳乃大气灵王左膀右臂,大气灵王要是生起气来,绝对不是什么好玩之事,有皇无皇也要退避三舍,何况多罗一叶。
其中利害得失,多罗一叶一点便通,双手一撑,脚尖在鹰身之上轻轻一点,人已上了鹰背,只是心有不甘,撅嘴咕哝道:“待皇叔回了灭云,侄儿少不得也要想个法子让皇叔受些闷气不可,现在依皇叔之意便是,可是要如何才能出得了虚实境?”
“呵呵!有何诡计,臭小子尽管使来,皇叔我随时奉陪。”
多罗沧海心情大为舒畅,笑道:“适才与你缠斗那位白发老人进虚实境时曾施展过一记术法,如我所料不差,要想出去,类似术法或可一试,让你这臭小子猜上一猜,可知那位老人在进来之前施了什么术法?”
“莫不是来无影,去无踪”多罗一叶眼珠一转,拍手道:“不见,不见,看我小鬼搬运,嘻嘻!”,人影消失不见。
“臭小子,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招呼也不打,世上哪有如此无赖之人!”
多罗沧海未料多罗一叶说走就走,却将烈鹰留给了他。多罗沧海苦笑连连,一股庞大原气释出,将烈鹰一并包在其中。
“五鬼搬运”一开,多罗沧海耳边听到一声清鸣,天地相连之处冒出一团火云,身下烈鹰忽而显得急躁不安,仰头长啸。
“莫非真被这臭小子一语中的,虚实境中还藏着什么东西?”
多罗沧海心头隐隐掠过一丝阴影,不及细想,一人一鹰已于虚实境中消失不见。
第45章 跑马涧!暗藏玄机
八月十六,未时,上二刻。
“行人不走无间道,骑马难过跑马涧。”
这两句话说的正是庞古山中两大绝妙之处,“无间道”和“跑马涧”。
“跑马涧”如悬在林中的一条白练,自上而下,于深山怀抱中穿林而过。庞古山势连绵不绝,山中溪涧无数,多半宽不逾丈,涧中涓涓细水长流,宛如阁中处子,淑雅文静。惟有“跑马涧”中水面宽度接近十丈,即便称之为河也不为过。
涧中水流较为湍急,水底看似不深,可人一旦立于涧中,普通之人很难立稳身子,原来水面下石头形状不一,相隔极近,且都带有斜角,坡面有如玉石一般,光滑如镜。
石上长满各色水草,十分湿滑,即便行人,过去之时,也需一步一步特别谨慎小心,踩在石与石缝隙之间方可立稳身子,稍不注意还是会被激流冲倒,跌落涧中。更为奇特的是涧中水面之下不知何故,时而会发出一些巨响,震耳欲聋,容易使得马儿惊慌失措,竞相奔走,是以名之。
地军素以行军快速闻名中原,进入地军头三个月,即便训练结束之后,兵士也会被要求脚上捆绑重物,不得随意脱下,否则必有重罚。三月后兵士脱下脚上重物,却又被重甲加身。地军所穿盔甲名曰“沉土”,重量其实只在30斤上下,只是新兵在训练之时穿的却不是“沉土”,而是另外一套盔甲,此套盔甲重逾百斤,军中戏称“山甲”。
依军中规定,除淋浴之时兵士可脱下山甲,其余时间,不管吃饭睡觉,还是洗漱如厕,必须盔甲在身。如是三月,顺利通过之人可脱下山甲,方有资格得到“沉土”,“沉土”重量不及“山甲”三分之一,兵士穿上“沉土”,相较之下负担大减,个个身轻如燕,健步如飞。
地军平日纪律严明,训练严苛,由此可见一般。
自“牛头坪”到“跑马涧”这段路程虽说不短,可地军脚程快捷,全力而为之下,不出1个时辰全军便已抵达。
义经无尘手中提着缰绳,骑于异兽“小白”之身,前方接近“跑马涧”,义经无尘忽而轻轻一拍,拍在“小白”脑门上。一人一兽心有灵犀,“小白”已知其意,一声欢叫,撒开六蹄,一道白影瞬间穿过三军阵仗,绝尘而去,将义经阿赤和东隅桑榆三人远远甩在身后。
待三人赶到,义经无尘已独自一人站在“跑马涧”边,看着涧中水势,眉头紧锁,不知想些什么。三人不敢擅自打扰,只好在一旁静静等候。
过得片刻,地军先锋营抵达“跑马涧”,义经阿赤见义经无尘仍然没有动作,只好代传口令,示意三军暂停行进。
一路上义经无尘甚少言语,方才又饮过白水,身体并无不适,只是到了“跑马涧”边,这才轻声咳嗽两声。
出征前,义经无尘曾仔细研究过庞古地形,对“跑马涧”略有了解,此刻一见,还是有些讶异,图中所示毕竟不比亲眼所见。
“跑马涧”蜿蜒崎岖,贯穿山林而去,对岸涧边绿树成荫,草木茂盛,这一边恰好林木稀少,花草亦然,这也使得这一边溪流在正午时分恰好曝露在炎炎烈日下。
义经无尘观察片刻,对岸茂密丛林中仍是一片死寂,不见有鸟兽出没,虽然庞古山中近日发生之事义经无尘早有耳闻,但庞古山飞禽走兽众多,即便有非同寻常之事,林中万万不该如此安静,莫非丛林中另有蹊跷?
林中若有伏兵,此刻按兵不动,难道是在等地军过涧之时再行攻击?
以“跑马涧”地势,少了兵器“天铳”,兵士要想在水中轻松进行反击甚是不易,使用弓箭连弩,对方有大片树林可作遮挡,弓箭连弩功用有限,当然若是不计代价,亦可强行渡过“跑马涧”。
义经无尘暗想:“大人族若在此设伏,无非是想要拖慢地军行程,争取时间等待方由、丘朴两镇援军。一旦地军过了‘跑马涧’,大人族必定不会恋战,当会迅速向‘风月轮’方向退离。”
义经无尘此刻担心之处却不在对岸是否设伏,而是在脚下立足之处。
义经无尘曾仔细观察涧中之水,发现涧中溪流自上而下,水面时而会出现一些奇怪漂浮物,其中一物唤作“穿山藤”。
寻园子所著《万物图鉴》上对此物曾有过详细介绍,此物属于蔓生一类,长于绝壁,看来与寻常植物无异,但韧性极强,不宜扯断,一端牢牢扎根于山石之间。
穿山藤常年攀附石壁,生长时交叉覆盖,牢牢抱作一团,即便风吹雨淋,依旧不动如山,此刻义经无尘却在溪流中发现许多这种穿山藤。
这些穿山藤已经长得颇为粗壮,照理不会如此容易飘落下壁,而且涧中穿山藤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大力扯断,一截一截漂浮于水面之上,顺水飘来,看来显得十分凌乱。
除开穿山藤,水中还有一物,“腹里红”,这是一种红花,花有三瓣,形如鸡爪,此种红花在庞古山不是稀有之物,但是有一个特别之处,腹里红生长在山腹之中,阴寒幽深之处方可存活,不知为何会大片飘落在“跑马涧”涧面,确有一些不同寻常。
义经无尘张开五指,俯身将手浸入涧中,水流自义经无尘指缝间穿过。
阳光暴晒下,义经无尘感觉不到水中温度,反而一股寒气窜入,透彻心间,令义经无尘精神一振。
修炼原气者,必先学会将己身融于天地万物,感受万物运行轨迹,只是修炼程度不一,所能达到境界有高有低。当水流漫过义经无尘手背,以义经无尘功力不仅感受到水中温度异常,亦是可以感觉到水流中隐藏之微妙变化。
忽而一声巨响自水下传来,义经无尘手面一颤,接触到一股微弱气流,很快消失不见,在水面之下,石与石缝隙之间倏尔出现许多细小漩涡,打着卷儿,飘向近旁水草。
但显然力度不够,水草只是转了一转,漩涡已经消失无踪,可是这点看似柔弱之力在触及义经无尘手背之时,却让义经无尘惊出一身冷汗,立即抽手起身,面色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跑马涧"蜿蜒曲折,一眼见底,哗啦哗啦,一首欢快曲儿流向远方,看来如斯平静,在义经无尘心中,却已是暗潮迭起,波涛万顷。
后来的史书《中原兵战纪》中纪录了诸多名将,义经无尘以儒将之名名列其间,而此时的义经无尘还是一介书生,初出茅庐,名气不盛。
何为名将?众说纷纭,谁对谁错,实是难以评断。古往今来,作为名将者,某些事情之上确有共通之处,譬如名将大多严于律己,治兵有方;沙场驰骋,处变不惊;胜不骄,败不馁……。
除却这些,还有一点尤为重要,要想成为名将,需得有应变之才,形势瞬息万变,后一刻战况如何谁都无法预料,作为三军之首,若无应对之力,很难称之名将。
“跑马涧”边,东隅见无尘少爷看着一涧溪水发愣,迟迟不肯发声。东隅看来,面前这条溪流虽然有些与众不同,却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解少爷为何看似有些愁眉不展,正要开口相询。
义经无尘忽而有了动作,俯身拾起一粒石子,曲指一弹,一道白光弹入对岸林中,林中卷起一阵狂风,石子倒射而回,义经无尘却似早有所备,大袖一卷,将石子卷入其中,扬声道:”“久闻大人族族中尽是光明磊落之人,不知为何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灭云国的小崽子尽做偷鸡摸狗之事,也有资格评论我大人族?”一言罢了,林中大步走出一人。
此人光头亮额,声音洪亮,因全身只着一条短裤,身上又无一丝毛发,大头好似一颗剥了壳的鸡蛋,不过鸡蛋是白,此人全身却晒得黝黑发亮。
此人身形巨大,两腿迈开,虎虎生风,很快已行至涧边,与义经无尘隔涧相望。
义经无尘也不生气,看了一眼对面巨人,如此气势,额上又生有居合眼,必是庞古十毛中人无疑,于是道:“不知兄台在十毛中排行第几?”
“七毛!”对面大汉爽快答道:“小崽子一路辛苦,若只是与老子拉拉家常,还不如转过身去,打道回府,若是想见个真章,那便快快放马过来。”
义经无尘笑道:“七毛兄如此着急,难道是怕时辰一过,大人族所布陷阱便会失效不成。”
七毛一声冷哼,道:“人人都说灭云国人胆小如鼠,我看言过其实,小小一涧溪水便可令三军止步不前,在老子看来,绝不是胆小如鼠,恐怕是鼠也要自叹不如!”
这一番话听来伤人至极,义经无尘倒是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即为两军对仗,又怎会好言好语,正待回话。
东隅却已忍耐不住,破口大骂:“给你家丁爷听好了,丁爷可不怕无毛的野猴子。”说完举步便要往涧中行,义经无尘大声呵斥制止。
七毛不与东隅争辩,掉头就走,转身步入林中不见,气得东隅在原地连连跺脚,大骂不休。
义经无尘原本想要从七毛口中探些口风,未料被东隅搅和,来不及进一步试探,七毛已飞快退回林中,看来已无意现身,对岸虚实一时难以判断。
义经阿赤上得前来,献计道:“将军若有顾虑,属下倒是有一计,何不将囚车中二人提来,大人族投鼠忌器下必不敢另行诡计。”
义经无尘摇摇头:“大人族族人个个血性方刚,皆非贪生怕死之徒,十毛更是如此,大人族决计不会因顾忌二人性命而退步,将军此策怕是难已奏效。”
义经无尘一言罢了,暗道:“大人族个性耿直,不擅作假,如此有恃无恐,这涧中必有蹊跷。”,于是唤到:“东隅!”
东隅正在气头之上,义经无尘连唤两声,东隅方才听见,慌忙答:“少爷有何吩咐?”
“去将鲁师请来,我有要事相商。”
鲁师,原名鲁超,战国派来襄助灭云的匠人头领,此时正好也在这三千将士中。
很快,东隅折返,身后跟着一人,此人面相平凡,中等身材,长得十分敦实,正是义经无尘口中鲁师。
“鲁师,听说贵国有一种‘搭桥’之法,不知在此可否适用?”时间急迫,义经无尘也就不再客套,手指“跑马涧”,开门见山道。
战国匠人有“宗”、“博”、“师”、“从”之分。不可逾越者为“宗”,能超越旁人,触类旁通,另辟捷径者为“博”,手艺高超者即为“师”,至于初学之人,手艺不够精纯,是为“从”。
鲁超来自战国“班门之家”,师父是战国赫赫有名的匠人‘只出一手’班绝。
此人年纪不大,约莫二十七八上下光景,但因天资聪颖,加之勤学多思,手艺很快超越同门,大受班绝赏识,进门不久被擢升为‘师’。
此次灭云出兵尚明,邀请战国襄助,两国历来关系友好,战国自‘班门之家’调了一些匠人相助,鲁超出自兵匠一系,因班绝推举,此次领一众匠人随地军出征尚明。
鲁超听到义经无尘问话并没有马上答复,而是蹲下身仔细看了看涧中地势,探手入涧,摸了摸涧中石块,又从怀中掏出一把尺子放入涧中上上下下认真测量,这才起身答道:“可以!”
“建成此桥大约需要多少时辰?鲁师需要什么工具材料,尽可直说无妨。”义经无尘道。
“此涧涧面不过十丈,所需材料不多,水流不算太急,最深处不过1尺上下,匠人工具齐全,并无困难,我即刻手绘一张图纸交与将军,将军只需着人于附近采集林木,由我匠人指挥,依图中所示大小尺寸将林木切开,若进展顺利,此桥2个时辰内可成。”
义经无尘颔首道:“如此就有劳鲁师了,我这便叫人准备纸墨,还请鲁师尽快绘出图样,另外尚有一事要请教鲁师,据我所知,以贵国匠人之能,天下万物不管有用无用,在匠人手中皆可化腐朽为神奇。有一物唤作‘空压’,为‘班门之家’二门主‘妙手生花’班亮亮博所制,不知鲁师可有携带此物?”
鲁超这时才正眼看了眼义经无尘,对面前这位将军印象大为改观,暗道:“此人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却无丝毫架子,不仅知道我‘班门之家’二门主名讳,竟然还知道‘空压’一物,绝非孤陋寡闻之人。”
小心应道:“二门主乃我班门兵匠一系主事之人,此次随兵出征,有嘱托我等一行带上一些,以备不时之需,不知将军提及此物有何有意?”
义经无尘闻言大喜,叫鲁超附耳过来,不时手指“跑马涧”与鲁超小声嘀咕。
不几,鲁超点头离开,不到盏茶功夫,有兵士将鲁超所绘图纸送到义经无尘手上。义经无尘将图纸交于义经阿赤,义经阿赤自去安排兵士进行伐木取材等等事宜。
第46章 托付!绝境授艺
八月十六,未时,上三刻。
何为“弹指”?
佛家言“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名一弹指”,有人说:“年光弹指过,世事转头空”,也有人言:“弹指人将老,回头憾苦多”,如此说来,一百五十年,不过一弹指。
毛尖此生,三分之一时间算得上快意恩仇,笑傲中原,那时青山未老人未老,平生有太多事可为,哪有时间去问年华已逝,青春安在?
另外三分之二时间毛尖虽然破茧化蝶,习得“返老还童术”,却遭遇人生中最大一次变故,因而心死,百年间与虚无天地为伴,难分日月。深藏虚实境中,醉卧草原之上,不知何为惊梦,更不知岁月惶惶,弹指已过。
见到多罗一叶,毛尖这才发现岁不我与,自己真的已经老了,不久前多罗沧海闯入虚实境,破除“七子藏云梯”用了不到1个时辰时间,而这个毛尖看来还是乳臭未干的红发小儿,只怕所用时间更短。
“长江后浪推新浪,世上新人赶旧人”,原来不觉间自己早已成了旧人。
当年若是灵儿没有怀上样儿,即便自己在阴差阳错下习成“返老还童术”,恐怕也无意留下残生,苟活人世,若是如此,自己将不仅仅只是旧人,而是早已故去之人。
天波易谢,寸暑难留,人生天地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生命会在不经意间随时光悄然流逝,要说这世上最该珍惜之物,唯有两样,一是时光,二是生命。
这些年青年毛尖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以致记不起小样出生时模样,尔后八十年,小样在“气象签”中沉睡直至发育完全。八十年后,三爷爷将小样交于大人族族人抚养,如今岁月荏苒,又是二十年过去,百年间青者毛尖从未踏出虚实境,也从未像此时一般,当他掀开包门,走将进来,样儿便近在咫尺,真实可见,让毛尖本已沉寂许久之记忆忽而泛起一些波澜。
二十年前,小样脱离“气象签”,小小身子就躺在毛尖双掌之上,两拳紧握,一眼开,一眼合,好奇瞅着面前之人。更为怪异之事是在那小儿右脚之上,其它四指并列排在一起,并无特别之处,唯独大指不屑与其它四指为伍,高高上翘,一副唯我独尊模样。
如今样儿几乎也是不着片缕,右脚之上大指依旧趾高气扬,高高上翘,只是长大许多。
毛尖宛如又回到二十年前,不禁俯身仔细瞅看面前孩儿,那眉,浓且长,一如当年自己饮酒长歌仗剑行时模样,那唇,沉睡中还在微微颤动,又和灵儿似蹙非蹙笑煞人时何其相似!
原来弹指间,那个小小婴孩已长大成人,毛尖此刻见之瞅之,不禁黯然神伤:“百年间自己一直纠缠于往事之中,看来只怕不仅仅是失去了灵儿,还错过了许多时光,可陪我儿一同渡过,如今再行后悔,恐怕已是悔之晚矣!”
“前辈!”
三毛一声轻唤,毛尖蓦然惊醒,向三毛点点头,示意三毛坐下再说。
不久前多罗沧海与多罗一叶御鹰而去,将谢逄和媚娘二人留在虚实境,二人虽然留得性命,却被多罗沧海拳气震伤内腑,没有三两月恐怕很难恢复。二人体内之物已被多罗沧海强行掠走,即便恢复如初,功力也大不如前。
毛尖与二人本无冤仇,考虑到二人只是依命行事,三爷爷以术法为这二人止住伤势,有意放二人出去,只是在此之前嘱咐二人以后万万不可为非作歹,否则必有惩戒。二人被多罗沧海所伤,心灰意懒,再也无心搅和此事,黯然称是。
三爷爷施术将二人送出虚实境,另外多罗沧海和多罗一叶遁去后,中年毛尖一言不发,坐到矮几前,自饮自酌,并没有回去帐中,因而此时帐篷内惟有青者毛尖,三毛和小样三人。
“样儿如今已长大成人,你与样儿在庞古山做下的那棵双子树,只怕也长成参天大树了!”
毛尖和三毛二人面对面盘膝而坐,毛尖道。
双子树乃十年前三毛与小样一起亲手所植,那时小样不过十岁,三毛也只是个小小少年,两个小孩间秘密不知为何会被毛尖所知。
“你是否还需多些时间调息?”毛尖忽而又问。
原气恢复法门与武都内力调息之法有相似之处,但也存有很大差异,原气与天地元气相通,只要心无旁骛,很快便可恢复一二。三毛原气耗损较大,身体却无大碍,完全恢复时辰太短,毛尖才会有此一问。
三毛摇了摇头,道:“三毛并无大碍,前辈大可放心。”
毛尖知道大人族体质异于常人,点点头:“你看过柜中竹简,对我生平之事已略之一二,我当年以囤无术创出虚实境,为防外人擅入,又在虚实境外布下‘四向颠倒阵’和‘七子藏云梯’,同时在虚实境内设下水原阵,配合镜花水月,阵中可一窥虚实境外情形,只是此阵法至多只能使用两次,若不是囤无术有无相通,百年不破,可保阵中水原不散,恐怕此阵和这虚实境早已化为乌有,不复存在。灵儿离去后,有老二和老三照顾样儿,多年来我与酒水为伴,未曾踏出虚实境半步,对样儿关心甚微,不过十年前我因思念样儿,曾开启水原阵,正好瞅见你与样儿在庞古山种下双子树,说到此树,你可曾听说有关故事?”
“三毛略知一二”三毛道:“据说庞古山曾住着两个怪人,二人比邻而居,一人是个樵夫,另外一人却是以打猎为生,每日晨起,二人一前一后出门,一人去山中砍柴,另外一人就去山上猎些野物,然后各自到镇上叫卖,夜幕低垂方才一前一后返回居住之处。这二人不仅少与外人交流,即便两人偶尔碰面也言语不多。奇怪的是每当其中一人有难,另外一人总会及时现身相助,有一日樵夫深夜突来恶疾,痛得下不了塌,猎人忽而出现,将樵夫送到镇上救治,还有一次猎人在山中狩猎,不料被一群恶狼所围,危机时樵夫带人赶到,方才解了猎人之困。”
听到此处,毛尖微笑不语。毛尖在大人族中素有威望,三毛在毛尖面前却无任何拘谨,令毛尖甚是高兴。
“二人死后,有人发现两人居住之地竟然生有一棵奇树,树上结有果子,形如二子相傍,有人将果子从二子连接之处分开,分而食之,便可清楚感知对方心事,正如双子同胞,心有灵犀,后人才将此树命名为双子树。”
三毛话毕,毛尖欣然道:“此事还有后话,后人不知从哪里寻来双子树树籽加以培育种植,庞古山中如今到处可见,却无一树开花结果,因而故事所言是真是假,只怕有待佐证。你与样儿种下此树,我猜原意并非要它开花结果,你二人本非兄弟却亲如手足,如同故事中的二人。合力种下此树,想必也只是要以此树来见证你二人手足之情!”
三毛道:“如前辈所言,我与小样虽非亲生兄弟,却情如手足,还望前辈告知,是否有法子可助小样渡过此难?”
毛尖道:“‘散元归虚’不比武都之人修炼内家真气,真气一旦走忿,容易走火入魔,可以外力导之,助其脱困。‘散元归虚’若是发作,外有天地元气挤压,内有郁结之气不散,内急外困,处理稍有不当,必然形神俱灭。样儿体质特殊,不比常人,虽说麻烦一些,却也不是无法可治,想要助其脱困,需得等到今夜月出之时。”
三毛见毛尖虽没有亲口应承,但听来已有解决之法,心中总算大石落地,坦然道:“既然前辈早已成竹在胸,三毛便可放心离去,我族人此时正于山中备战,还请前辈施法将三毛送出虚实境。”
本来三毛对毛尖最后一筒竹简中所载大感兴趣,寥寥几句隐隐约约似乎还藏着什么秘密,只苦思之下不知所指为何,再者三毛心中重要之事却不在此,因而毛尖进来前三毛将竹简归还原处,始终没有再提及此事。
至于小样,有毛尖在此,三毛相信定会平安无事,因而三毛才要着急赶回庞古山中于族人一同御敌。
毛尖却道:“如今最为急迫之事确实在这虚实境外,地军数千兵士已过‘一夫关’,正向‘风月轮’进发,此一战若失,今后边关一带恐会战火连连,因而不容有失。我将你引入虚实境,不仅因你与样儿情如手足,我要将样儿如今情形告知于你,另外尚有一事相托,不过,在之此前,你需尽快学会‘冲之一拳’,我还有一套阵法传授于你,我曾以此阵困武都童木将军三万大军,此阵又有名曰‘大还原阵’!”
三毛十岁习练冲拳,除了水儿,十毛中要数三毛天分最高,十六岁时,三毛拳法始得大成。这些年三毛时常与族人切磋印证,对冲拳自然十分熟稔,却不知此路拳法早已另有变化。
毛尖告知三毛,目前大人族族人所习拳法乃百年前所创,当初毛尖为大人族创此四路拳法,化繁为简,去芜存菁,命名也是极其简单,冲、顶、贯和破总计只有四式,因每式均以一字名之,是为“一字冲拳”。
这些年中年毛尖藏身虚实境,百无聊赖之时重新编排此路拳法,发现若能将冲、顶、贯、破四式合一,威力必然大增,于是苦思改进之法,始得“冲之一拳”。此路拳法完全脱胎于“一字冲拳”,虽然只得一式,但威力之大,相较于“一字冲拳”,已不足以道里计。
“大还原阵乃我盛年时所创,阵法讲究破矩为圆,环环相扣,取‘环环相扣’中之‘环’,‘方圆’中之‘圆’字,又有谐音曰‘大环圆阵’,此阵法一经施展,圆中有环,环中有圆,一旦施展开来,犹如海潮迭起,连绵不绝。纵有千军万马,只要踏入此阵,阵法流转,圆环归一,若不知破阵之法,万万难以脱离此阵。你虽没有学过布阵之法,但此阵我早有安排,只是需要一人启动和操控阵法,待你习得‘冲之一拳’,我再将此路阵法传授于你,说不定可助大人族免除腹背受敌之患。”
三毛不知毛尖为何有此一说,正待细细追问,毛尖已知其意,摇摇手道:“不急,届时你自然便知!”
“冲之一拳”由中年毛尖传授,中年毛尖被多罗一叶以诡谲身法甩开,心中多有不快,心情欠佳之下更是不愿多说,拉了三毛直接出了帐篷,就近寻得一个空旷之地,不管三毛愿意与否,拉开架式,开始传授拳法。
第47章 阻击!咆哮雷霆
八月十六,申时,上一刻。
庞古山山中林木成群,附近恰好有木唤作“花鳞”,树干粗壮,刀斧难凿,硬度以及大小尺寸皆合鲁超之意。
溪涧宽度不过十丈,材料所需不多,加之有班门熟巧匠人指挥,兵士上下齐心,地军中又有诸多功力高深之人,切木砍柴自然不在话下,不出半个时辰已将搭桥所需物料准备齐全,堆集涧边。
鲁超聚集一众同门,准备搭桥之事。
搭桥此法,受地势环境所限,并非随时随地可以搭建,只是对战国熟练匠人而言,手艺算不得高深。所搭木桥只是临时使用,但需确保支撑之物足以承担重物,连接成形之事其实很快便可完成,“跑马涧”涧面不宽,水深较浅,因而鲁超才敢担保在2个时辰内完成此桥。
见鲁超一行匠人准备下水,义经无尘吩咐弓弩营营长义经止步在匠人左右安置兵士持弓箭元戎相护,又在匠人身前安排刀牌手,身后涧边则架起“连弩碎月破”,以防大人族突袭。
一切布置完毕,这才让鲁超一行匠人入水,鲁超等人见将军考虑周全,心存感激,手脚自然又麻利了许多。
众匠人齐心协力,很快已在涧中打入木桩,完成桥柱,上面钉上硬木作为桥面,每段桥体宽约1丈。
义经无尘在岸上翘首而望,见到涧中水流似乎有加快趋势,义经无尘神色不变,回头与义经阿赤小声交谈。
二人谈话之际,鲁超等人已完成第二段和第三段桥面,正准备架设第四段桥体。
此时鲁超等匠人以及一众兵士在水中已行进差不多3丈有余,对岸一直未有动静,似乎在等待众人接近之后再行攻击,众人不敢掉以轻心。
搭桥看似简单,但角度,力度以及桥柱大小尺寸均要恰到好处,加上水底因各种石块错落有致,有高有低,若不是战国匠人手艺超群,换作任何一国匠人恐怕都无此能力在如此短时间之内可以完成搭桥。
“班门之家”乃战国著名匠人世家,鲁超等人果不负班门盛名,众人虽然各司其职,但配合娴熟,很快已将第四段桥柱打入水底。
鲁超手拿铁锤,正准备将手中一段形如铁管之物插入水底,忽而察觉水面异常,原来水面深浅只在膝盖以下,但此时水面有明显变化,已升到膝盖附近。其余匠人陆续发现水面变化,顿时出现些微骚动。
义经无尘见匠人群中出现骚动,扬声道:“适才与鲁师有议,无论发生何事,义经无尘担保各位匠人师父安危无虞,但各位此时万万不可分心,否则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有将军言语担保在先,各匠人在鲁超指挥下不再有疑,大声吆喝,开始铺设第四段桥面。
就在义经无尘说话之际,远方大山与溪涧交际间已隐隐现出一条白线,正挟雷霆万钧之势向此处呼啸而来。
飞快!飞快!
匠人手中铁锤不停,砰砰声络绎不绝,汗水如雨般挥洒,却依旧无法掩盖远方越来越近的咆哮之声,水面飞涨,很快升至众人小腹。
搭桥前,义经无尘曾与鲁超商量,将桥柱高矮定为自水底以下接近1人长短,水深较浅之时搭设桥体颇为轻松,但随着水面升高,匠人要弯身入水才能瞅清水底情形,加上阻力增大,此时在水底作业也显得费劲许多,匠人在鲁超督促之下虽然还能勉强保持镇定,但速度已远远不及先前。
待到第八段桥体终于架设完成,地军兵士以及匠人距离对岸已经只有两丈不到,对岸依旧没有丝毫动静。众匠人忙于赶工,竟无一人留意对岸动静,待匠人准备架设第九段桥头之际,一股巨浪排山倒海呼啸而至,向众人立足之地扑将过来。
眼看众人无处可逃,就在此时,一道白光在离匠人不远处乍然而现,巨浪在距离众人10米处被白光所挡,忽而静止不动。
岸上传来义经无尘声音:“匠人师父切莫惊慌,有我术士施术,暂可为各位抵挡一阵。”
大水在距离众人10米处静止不动,如悬在众人头顶上的一道利刃,虽然有术士合力施术阻挡,但阵阵寒意穿过术士所布气墙,凌空袭来,醍醐灌顶,令人心惊胆战。
众匠人虽为兵匠一系,平日锻造修补兵器多在战场之下,不能与沙场之上浴血杀敌将士相提并论,虽有鲁超提前说明,仍然难免惊慌,很多人已有退却之意,却发现自己此刻竟然已是前进不得,后退不能。
被地军士兵围在中间,前有大人族族人埋伏于山林之中,后有“连弩碎月破”虎视眈眈,左右兵士明则保护众人,实际却有监督挟持之意,匠人就算百般不愿,也知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赶工。
对岸终于有了动静,一排石块如雨般飞来,砸在水面之上,溅起巨大水花,所幸义经无尘考虑周全,在匠人身前配有刀牌手相护。
只是对岸大人族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大部分石块从空中直抛而下,正好避开前牌刀牌手,正是有大人族族人立于树上,居高临下抛掷石块,刀牌手若只是立在匠人周遭保护,木桥难免不被大石所毁。
只听木桥上一声大喝,刀牌营管带义经起带领岸上一众刀牌手在大人族攻击之时便已快速奔上木桥。一声令下,大石下落之际众人齐齐将盾牌举过头顶,蹲低身子,一个接一个靠在一处,连成一片,犹如天罗地网,将整个桥面遮得严严实实,石头砸在盾牌之上,盾牌即便有所松动,或有人被石块砸落桥面,身边很快有人补上,确保木桥不失。
形势危殆,匠人为求保命,倾尽全力忙于铺设第九段桥面,以巨浪之威,术士所结气墙迟早会被冲溃,只是以目前匠人进度来看,还是有充足时间完成搭桥,可世上事情往往不在意料之中,一声巨响,匠人身下仿佛滚烫热水冲开了锅,腾腾白气冲出水面,无数大小漩涡倏忽而现,在距离匠人不远处的那片巨浪小部分竟被白气顶上半空,化为漫天雨雾。
术士施术所布气墙被大气一撞顷刻崩塌,大水如猛虎出柙,呼啸而来。众匠人纷纷变了脸色,再也顾不得许多,转身欲逃。惟有一人面对巨浪始终神色不改,此人正是鲁超,如此情形下,鲁超为何还能如此镇定?皆因一物而起,正是那形如铁管之物“空压”。
“空压”与义经阿赤解压刀有异曲同工之妙,义经阿赤解压刀可将大气切散,化整为零,破千钧之力如切豆腐,可将大力化小,小力化无,而“空压”正好相反,利用机关,将大气吸入,化零为整,聚集于一处加以释放,犹如利刃,伤敌于无形。此物可用于锻造兵器,风枪枪头正是以此物所铸。
“石堑横分薄烟雾,天瓢倒海吼雷霆”有人形容瀑布如旗如布如狂蛟,非雷非电非笙匏,可这条瀑布偏偏称之为“雷霆”,传闻此条瀑布悬在庞古山腹之中,水势凶恶,因常年难以得见阳光,因而寒冷若冰。
义经无尘此前见水面之上漂浮着许多穿山藤,而涧中之水又如斯寒冷,便已想到此条瀑布。
雷霆若果如传闻所言生于山腹之中,要想强行将雷霆水引入“跑马涧”,必然要打破外层山壁,让雷霆水流出,生长在山壁上的穿山藤被大力扯断便不足为奇。
大人族似乎觉得如此还不足以阻挡地军,因而另设埋伏。此地既非绝谷深渊,小小溪涧之中,为何会有漩涡出现?
说来简单,义经无尘在“跑马涧”底部发现一些小洞,微弱气流正是从这些洞口吹出,在水面之上形成漩涡,溪涧之中何来气流,虽然义经无尘一时难以理解,但料定其中必定大有文章。
义经无尘与鲁超商议后以匠人工具“空压”堵住洞口,不管洞中有无玄机,均可有备无患。
“空压”此物,其形有弯有直,且可相互连接,木桥下小洞被此物所堵,再向左右两旁延伸而出,一端朝上,地军兵士、匠人一行和木桥正好被围于正中,待义经无尘意料中事应验,正是此物发威之时,因而鲁超才能胸有成竹,处变不惊。
上有恶浪压顶,下有邪气冲挺,眼看水中之人无处躲藏,忽而众人四周发出巨大声响,连绵不绝,隐隐有高过雷霆怒吼之势。
“空压”之内机关启动,洞中大气被强行吸入,聚齐一处喷射而出,这磅礴大气犹如气剑,将巨浪整片切开、冲散,又化为无数水珠,撒了众人一头一脸。
义经无尘一声令下,地军借机大军拔起,向对岸快速行进。
为何如此安静?当水底大气喷出之时,对岸林中攻击忽止,久久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义经无尘与义经阿赤并排而行,身后一众将官跟随,二人行到木桥上,木桥搭设完毕,地军先锋营涉水登岸,冲入林中,除人马喧哗声,再无其他声响。
“将军料事如神,地军不费一兵一卒便已过了‘跑马涧’,对岸大人族早已闻风而逃!”义经无尘身后义经止步借机谄媚。
“错了!这一战,只怕大人族才是胜者!”
义经无尘轻轻一声叹息,继而咳嗽不止,身后一众将官均是大感讶异,不解将军其意!
第48章 来援!火凤娘子
八月十六,申时,下一刻。
小样所中之毒在服下解药后逐渐化去,散元归虚短暂发作后被毛尖施发所制,月出前不再有归虚之忧。
此时离月出尚有三、四个时辰,要完全去除“散元归虚”,还需等到月出之后。一时无事,这些年青年毛尖早已习惯一杯在手,不觉间酒瘾上来,寻来酒水正要开怀大饮,包门忽而被人由外向内掀开。
三爷爷快步行进,肩上停着一只水鸽,道:“地军已过‘跑马涧’,正向‘万花筒’行军,给样儿施术只剩三四个时辰,我看你还是少沾酒水为妙。”
说完,径直取走青年毛尖身前酒壶酒杯,将一张白纸铺于桌上:“水原阵不能再用,目前只有依靠水鸽来侦查地军消息。地军已过‘跑马涧’,半个时辰后必会到达‘万花筒’,此地布置,已借‘天机’名头,对大人族早有交代,不过火凤军该会提前抵达庞古,余下事情只怕还得再修书一封,也好让大人族早作准备,以免节外生枝。”
“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一名,只怕无人知晓竟是因他而起。”
毛尖瞧了瞧“气象签”中小样,欲言又止,到书桌旁盘膝坐定,正要提笔,却道:“火凤军中似乎有人已提前到了庞古。”
“凤雏那小妮子性情急躁,上一次老头就吃了大亏,差一点被这小妮子刺了个透心凉,此次必然又是犯了老毛病,我顺道将小妮子接入虚实境,此刻人就在帐外。”
三爷爷话音方落,帐篷外传来一连串银铃般笑声,如黄莺初啼,清脆悦耳:“早知三爷爷喜欢在背后说人坏话,那日我便该多给三爷爷两枪才是。”
“呵呵,你这小妮子口舌狠毒,对老人家亦是一步不让,不怕以后嫁不出门!”
三爷爷大声说话,正是有心要让帐蓬外之人听见,其实二人仅仅只有一面之缘,但三爷爷对来人性情颇有几分欣赏,这挤兑之言自然也是有意调侃,算不得数。
“三爷爷此言差亦,凤雏虽说是女儿身,平日行事却是不逊男儿,堂堂七尺男儿若是怕了小女子口舌,连娶小女子的胆子都没有,嫁了又有何用。”
话说间帐篷被人再次掀开,帐篷内本来包裹严实,白天亦有昏暗之处,来人全身上下并无佩戴半分首饰,却似一缕暖阳窜入帐篷,顷刻满室生光,气氛也变得迥然不同。
女子大约二十三四光景,脸上不施胭脂,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一头短发,身着火红色盔甲,左肩之上绘着一个图案,形如鸟羽,一手握持亮银长枪,身形高挑,看来英姿飒爽。
若不是女子脸若银盘,肌如白雪,即便穿上盔甲依旧腰如束素,美目顾盼神飞,笑起来齿如含贝,恐怕无人将其认作女子,以为又是哪家俊俏男儿。
“不以胭脂见颜色,要以威武胜男儿,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铁娘子后继有人,可喜可贺!”青年毛尖头也未抬道。
女子正进得门来,闻言瞟了青年毛尖一眼,眼睛忽尔一亮,道:“难不成这便是毛老前辈年轻时模样。”继而站定,手拄银枪,黯然道:“前辈要是晚生个百多年,那凤雏便不愁嫁不出去了!”
看来毛尖因返老还童一分为三之事女子也略知一二,因而猜知这执笔之人必是分身中的青者毛尖。
凤雏性情直爽,心中想什么,口中便说什么,全是性情使然。三爷爷与这小妮子颇为投缘,也正是因这小妮子性格颇合三爷爷胃口。
青者毛尖和三爷爷同出一人,两人性格虽有差异,见人识人却是一般规矩,对凤雏心直口快也只是微微一笑,手下却是快笔疾书,未曾抬头,凤雏脸上失望之情一闪而过。
“凤雏小妮子,你且告诉三爷爷,在你‘凤家三姐妹’统领下,火凤军目前已达何处?”
三爷爷只当不见,问道。
“此来途中,火凤鸟粮不慎被飞鼠所盗,火凤军不得已只好选择在方由驻扎,采集梅草(梅草:火凤食物)作为储备,耽误了一些时辰。大姐欲派人先行赶到庞古,向三爷爷道明情况,同时探知敌情,凤雏因想看看大奶奶口中时常念叨的庞古到底有何不同,这才主动请命,先行来到此处。”
凤雏道:“火凤军准确位置凤雏不知,大致估算,应该过了方由地界,以火凤行速,约摸在百里开外,最快恐怕也要三个时辰后方可抵达东平,不是是否会耽搁三爷爷计划。”
三爷爷听罢,心中略一估算,一个多月前与五色娘子军大奶奶“铁娘子”相晤,火凤军千里迢迢自北方赶来,能如约赶到已是大出三爷爷所料。
娘子军百年前威震边关,毛尖以月差之职来到庞古时,娘子军早已退出庞古,被调配到北方,与被誉为“来去无踪淡无影,一夜北风雪花开”的雪花军一起镇守北方边关大镇凝川。
毛尖预测此次灭云来犯,变数颇多,一事若是如意料中发生,恐怕只有娘子军可解此难,因而匆忙赶去北方,虽以术法缩短了一些行程,但术法毕竟不是无所不能,有其限制。一是所行里程有限,二是行得愈远,所耗原气也是愈大,不可反复施展,因此这一去一来依然耗费半月时辰。
以此算来,火凤军从凝川赶到庞古其实还不足一月时间,能顺利赶到已是让毛尖大喜过望,连声道:“不会!不会!”
五色娘子军旗有五色,军中亦可分为五色,红、蓝、紫、青、橙,依次对照则是火凤、蓝鲸、紫豹、青鲤和橙乌。
火凤军正是其中之一,由“凤家三姐妹”统辖,大姐凤翎,凤雏是老二,老三是凤音。
三爷爷口中所言铁娘子如今已是百岁之人,但五色娘子军第一代统领却非铁娘子,而是奇女子华男,当年华男率领一群女子镇守边关,手中一柄长枪舞得出神入化,手下无有百合之将,敌人无不闻风丧胆。
华男本人也是大陆有数美人,气质不凡,又使得一手好枪法,不同于寻常女子,私底下倾慕之人不在少数,只不过多数人因顾忌华男手中那柄芳华枪,有胆子一亲芳泽者倒是寥寥无几。
华男创五色娘子军,将芳华枪授予军中子弟,同时从军中选拔佼佼者作为五色军统领。当上一代卸下职务,便会在五色军五个头领之中再选一人来统领五色娘子军,至铁娘子一代,算上凤雏,已是三代同营。
百岁后,铁娘子已很少过问军中事,全部交由五色军统领打理。
芳华枪代代相传,军中子弟又将其发扬广大,战无不胜,娘子军之名犹胜当年,历代五色军统领自然是功不可没。
大敌当前,毛尖和凤雏均是不喜客套之人,一番寒暄后,凤雏说到此行目的,执意要去庞古山上刺探军情。
三爷爷暗自思忖:“山中大人族此时不知战备如何?万花筒一战不知可否再次奏效?离月出时恰有一些时辰,正好可以借小妮子坐下火凤省些体力,快去快回。”
因而道:“小妮子少安毋躁,山中形势尚在掌握之中,待信函拟成,三爷爷陪你一同前往如何?”
火凤军前来并非想要打草惊蛇,若是有三爷爷相陪自然会省去许多麻烦,凤雏闻言喜出望外,自然应允。
两人说话之际,青年毛尖已完成手中书函,三爷爷拿了书函,和凤雏一道出了帐篷。
天上传来一声凤鸣,一团火云凌空飘落,却是一只火红大鸟,尖嘴长翎,身有长尾,见得凤雏,引颈一阵高吭,大鸟胸腹一撮白羽,形如流霜,正是凤雏身下坐骑,火凤流霜。
听到义经无尘之言,一众将官均是一脸愕然,不知将军何出此言?众人行至对岸林中,义经无尘将原委一一道出,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义经无尘预料可能会有雷霆水威阻拦三军,均是因漂浮在“跑马涧”水面的那些穿山藤和腹里红而起。除此外,义经无尘心中还有一些疑虑,大人族或许正是有意要让穿山藤和腹里红这两样东西洒落水面,有如此猜测,道理说来也十分简单。
大人族既然要打破山壁,让山腹中雷霆之水穿山而过,汇入“跑马涧”,理应有办法让穿山藤和腹里红不至洒落涧面,更何况分量如此之多,无法不令人生疑,如此明目张胆,如何能让“雷霆”奔袭收到奇兵之效?
大人族若是有心布置,目的何在?义经无尘思前想后,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大人族故弄玄虚,想借此拖延地军行程。
随后义经无尘又发现水底藏有气洞,察觉到气洞中另有玄机,确有一些凶险。
不管大人族目的为何,眼前留给义经无尘选择总是无多,惟有两条路可行,要想速战速决,只有不顾眼前陷阱埋伏,领兵强行渡过“跑马涧”,但因涧中水流湍急,脚下多有不便,加之有马匹以及赤阳兽等随行,在前有大人族,旁有“雷霆”水威,下有气旋冲击之下必然会应接不暇,一旦三军出现混乱,兵士伤亡决计不在少数。
另外一个法子自然是请匠人相帮,以最快速度搭建木桥,这样不仅可以加快行军速度,也可减少因地形不利而造成的死伤。
同时,义经无尘让匠人以“空压”堵住气洞,义经无尘计算精确,经“空压”凝聚而成之大气喷射而出后,将“雷霆”之水冲散,降低大水冲击威力,免受灭顶之灾,可谓一石二鸟,但此种方法不足之处便在于需要准备搭桥所需材料,完成木桥也需要耗费一些时间,正好遂了大人族心愿。
两种法子让义经无尘一时难以抉择,权衡再三,义经无尘终不忍丢了手下将士性命,最后还是选择了费时费力之法。
待到“雷霆”压顶,大气喷出时,对岸已无动静,大人族悄然退走,根本无意要对地军进行阻拦,看来此前以石块攻击地军也不过是做做样子。此时义经无尘心中已有定数,大人族正是要借此拖延地军行程,并不想损兵折将,这才借机撤走。
想那灭云领军若是鲁莽之人,不能及时发现溪涧之中所藏玄机,大军一旦踏入跑马涧中,必然还是会遇到“雷霆”和气旋冲击,若是精明之人,一定会畏首畏尾,另思安全渡涧之法,必然会耗上许多时间,无论哪一种,对大人族而言均是有益无害。
表面看地军没有费一兵一卒便已过了“跑马涧”,实际上大人族早有所备,自身亦是毫发无损,却利用地形之便将地军困在此处两个时辰,所以义经无尘以为获胜一方乃是大人族,而非地军!
“依属下之见,将军大可不必如此介怀,若是不以此法渡涧,将士难免出现死伤,将军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属下认为此一战地军并非毫无收获,大人族不战而逃,地军不费一兵一卒渡过‘跑马涧’,地军多数将士士气正旺,离今夜子时尚有七、八个时辰,以地军脚程,必定可以一鼓作气,于子时前攻克‘风月轮’,穿越庞古山脉,抵达东平!”
身后义经止步继续献媚道。
此话虽说有阿谀奉承之嫌,但也不无道理,义经无尘微微颔首。
再看身后,“雷霆”和水下气旋均有减弱之势,马匹、重兵器等难以处置之物因对岸大人族撤离,再无隐患,或拖或拽,即便自涧中淌过亦不会再有阻拦,看来很快全军便能渡过此涧,义经无尘心中稍宽,下令加快行军速度。
眼望群山巍峨,义经无尘忍不住想:“殿下明知大人族已在‘风月轮’布下重兵,却依旧下令地军从此处下山,必定另有所谋,殿下到底意欲何为?临阵而逃绝非大人族本性,而且大人族也决计难以想出这种两全其美的法子,身后一定另有高人相帮,可令大人族乖乖听命者,世间寥寥无几,何处高人有如此本事?至于水底那些气洞也并非看起来那么简单,似非人力所为,又似是天然生就,原本便是如此,颇有些诡异之处,庞古山中今日怪事连连,不知还有什么奇怪之事在前面侯着,一切都得小心应付才是。”
第49章 万花筒!奇兵指蜂
八月十六,酉时,上一刻。
“起势为冲、放势为顶、合势为贯、灭势为破!”
中年毛尖一字一句娓娓道来:“修炼‘冲之一拳’,必然要谨记这四句十六字秘诀。冲拳原本重在气势,拳到势到,势不可挡。而冲、顶、贯、破四式不仅在于立己方之势,还要破敌方之势,正如两军对峙,一鼓作气者胜,再而衰,三而竭。‘一字冲拳’虽然拳势不弱,可四式分开使唤后,换招使招,势头总有中断之时,正如行军打仗,不能一鼓作气破敌取胜,‘冲之一拳’却不同,此路拳法将四式合一,去其弊处,始终保持气势不绝,自当可以无往不胜。”
中年毛尖心知青年毛尖托付三毛之事非同小可,此时敌军匆匆行军,料来很快便会接近“风月轮”。
战事迫在眉睫,以中年毛尖急躁脾气,自然不想浪费时间,因而一边拉开架势,一边却已开始向三毛传授“冲之一拳”拳法要旨,并详细讲解何为“起势”,何为“放势”,又何为“合势”和“灭势”。
在居合眼以及天地元气相助下,半个时辰后,三毛体内原气收放自如,再无半分滞纳之感,功力已然恢复大半,于是依毛尖口中所授,径自练习“冲之一拳”。
中年毛尖见三毛孺子可教,招式使来丝毫不差,表面看,似乎无动于衷,心中着实欢喜,暗道:“小子还算识时务,此时若是废话连篇,看我不……,哼哼……”
要问庞古山中什么地方最美?
东平镇百姓定会告知于你,你若是觉得心中郁结难解,那你一定得去“万花筒”,感受一下“万花丛中过,余香伴九日”到底是何种境界,也可借此忘掉这世上的纷纷扰扰。
东平镇人口中的“万花筒”正是这庞古山中最美之处。
“万花筒”离“跑马涧”仅三里有余,过了“跑马涧”,穿过一片树林,依稀可以闻到各色花香,这里的花不仅长得格外茂盛,而且几乎没有时间概念,无论春夏秋冬均是生长得欣欣向荣,不畏风霜雨雪,不畏季节交替。
“万花筒”中圈位置,有数十条花带。
经由人工修整之后,这些五颜六色的奇异花朵均沿着人工筑就而成的石柱生长,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如厚被一般一层一层覆盖顶棚,经过顶棚横着的无数石搭之后再环绕一周,将石柱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包裹得异常严实。
中间留有一条通道,可供行人行走,这被群花环绕的小路幽径,若是忽略弯曲之形,与尚明国内高山族用以盛饭竹筒倒也十分相似。
临近“万花筒”,方圆一里,放眼望去,繁花似锦,居中数十条“花筒”一条条排列成行,阳光之下显得分外妖娆,而那幽径入口,却似张着大嘴的蟒首,一眼难见其里,尽显神秘莫测。
周围亦是花海荡漾,一旦踏入其中,顿时被一些长得十分茂盛的奇异花草所淹没,再也难觅人踪。
申时已过,阳光早已不似先前一般恶毒,百花却依然不甘寂寞,争相斗艳,互不相让。
“万花筒”中幽径之上万籁俱寂,不见一丝人影,忽而远处雷声骤起,渐行渐近,十几条光头大汉自林中疾驰而出。
进入“万花筒”地界,人群忽而一分为二,除了领头之人,其他人等飞快窜上顶棚,或是钻入花丛中消失不见。
“五哥、六哥!”
领头之人小声招呼。
附近顶棚石搭之上,花丛掩映中忽而有了动静,两条长大人影自花丛中直立而起,一跃而下,飞快向这边奔行而来。
待二人站定,三个七尺大汉围成一圈,均是一般打扮,上身裸露,额上生有居合眼,乃是庞古十毛中的五毛、六毛和七毛三人。
七毛依计在“跑马涧”涧底大气喷出时率众人向“万花筒”方向撤离,与守在“万花筒”处的五毛和六毛会合。
老毛此前收到“天机”传书,“九曲太阴”倏忽重生,将地军一分为二,地军人数骤减,经“跑马涧”一役后,必定更加小心。
“万花筒”中藏有捷径,可进可退,大人族大可在“万花筒”中设伏,阻击地军,此次决计不是虚张声势,而是确确实实要借“万花筒”地利之便给地军一点教训,因而老毛才指派十毛中的五毛、六毛和七毛三人率领大人族族人埋伏在此。
百花丛中此刻看似风平浪静,其实除开顶棚,周围花丛之中埋伏的大人族族人只怕也有数百之众。
三人聚首,只是稍作交流,立即各自散开,长大身影很快淹没在花丛之中,触目所及,再也看不见一丝人影。
众所皆知,大人族族人体形巨大,又长居深山,几乎不与外人所知,很多人猜度身形如此庞大之人,这脑袋瓜子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怕是连常人也有所不如,因而很多人私下将大人族称为野人族。
实际上大人族族人并非外界传闻那样头脑简单,其族人虽然性情单纯,但绝非愚笨之人。
当年毛尖自荐于仰光,于国历618年来到大人族之前,大人族也曾随同大军参与过几次战役,多少有些名声在外,不过多数是说大人族力大无穷,勇不可挡,与智勇双全,有勇有谋诸如此类赞美之言确实扯不上半点关系。
毛尖来到大人族后,发现族人除了体形巨大,智力方面与普通人其实并无差别,相较之下,只怕还略胜一筹。
不过大人族性情单纯,不喜繁琐之事,上得沙场,因无法度约束,大人族族人在战场之上往往四处分散,各自为政,凭一股悍勇之气和天生神力破敌取胜。
对手见到如此高大壮硕之人,打起仗来又是不计个人生死,气势之上固然会弱了几分,但两军对垒毕竟不似小儿打架,只要身高力大便可占尽优势,战场上不乏有勇有谋之人,即使不能力敌,也可智取,因而一场战役下来,大人族即便获胜,族人却也死伤不少。
直到毛尖来到庞古,在与大人族相处三十年间,毛尖一方面想尽办法排解大人族体内阴阳相冲之苦,将“奔雷步”以及“一字冲拳”授予大人族,提高大人族战力,一方面也教会了大人族族人诸多行军打仗以及内部治理协调之法,这才使得如今的大人族脱胎换骨。
且说五毛、六毛和七毛正率领族人埋伏在“万花筒”,想要给正向此处行进的地军一点教训,三人均是身处顶棚花丛中,居高临下,可清楚看见前方山林之中情形。
不消片刻,远处人头攒动,战马嘶扬,地军经“跑马涧”一役,三军士气高涨,大旗高举,正向此处快速行来。
三人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丝毫声息,只待地军走出山林,步入“万花筒”,大人族便会一拥而上,在最短时间内完成突袭,尔后留下一些族人断后,其他人等立即按事前准备好的路线向“风月轮”方向撤离。
为防止大人族撤退之时被地军轻易合力所围,花丛之中看似与平常无异,其实地面还另外布置了陷阱埋伏对地军加以阻挡。
众大汉翘首以待,眼看地军前锋阵便要跨出山林,相距不过百米之遥。
三军之内忽而一阵骚动,在林边止步不前,林中上方飘来黑乎乎一大团物事,自三军头顶飞过,向“万花筒”方向快速飞来,行到近处,“嗡嗡”声更是不绝于耳。
五毛此刻正趴在顶棚之上,四面有花草遮挡,但大人族身子长大,因而在五毛身上头上各处还捆缚着一些花花草草,用来隐藏行迹。
飞来物接近“万花筒”,五毛定睛一看,这黑乎乎一团物事原来是由许多黑褐色蜜蜂聚集而成,这些蜜蜂个个体形硕大,约有指头大小,正是庞古山中有“蜂王”之称的指蜂。
这些指蜂不知从何处飞来,不偏不倚正好在这要紧之时飞入“万花筒”中。
指蜂在庞古有蜂王之誉,自然有不同于普通蜜蜂之处,腹末螯针一旦刺入人体,轻者有眩晕之感,重者昏厥,若是不幸被数只指蜂同时刺中,即便是体形庞大之物,譬如夜豹和魄虎,也会顷刻不省人事。
不过大人族是例外,族人常年在山中生活,对于此类生物自然也有一些防范之法,譬如在身上涂抹烟萝根草汁,多数蚊虫闻到气味,便会远远避开,亦可驱逐指蜂。
再者,大人族族人体质非同凡人,即便被数只指蜂叮上,也不会像普通野兽一般毫无抵抗之力,因而这些指蜂对大人族而言实际上也算不得威胁。
五毛见是指蜂,稍感放心,正要松一口气,却又发现似乎有些不对。
依常理,指蜂喜群聚而行,但到了百花集结之地,很快便会各自散开,混入百花丛中采集花蜜。
但面前这些指蜂到了百花丛中,却依旧聚在,一起迟迟不见分开,五毛正觉诧异,蜂群“轰”的一下,终于四散开来,犹如漫天繁星,飞入花丛中不见。
五毛心中疑虑方才缓解,却又看有一只指蜂缓缓向五毛飞来,五毛一楞,总觉得面前这只指蜂哪里不对,就在这当头,五毛眼前一亮,百花丛中大变陡生。
第50章 闪击!巨人佩甲
八月十六,酉时,上三刻。
“跑马涧”一役,地军虽然毫发无损,但一路行来,义经无尘心中始终有一个郁闷心结,战场上兵戎相见,难免血溅沙场,作为三军统帅,该当以将士安危为先,还是以不计得失,破敌取胜为先?
且说“跑马涧”一役,排在义经无尘面前共有三大难处,一是对岸有大人族设伏,二是山上若是真有破壁而出之雷霆水威,该当如何阻挡,三是水中气旋洞藏玄机,深浅一时难以猜测。
遇到这三难,加之义经无尘本身性情,不忍见双方将士血流成河,这才在明知大人族有拖延之嫌情形下仍犹豫不决。
其实搭桥之法并非解决以上三难的最佳法子,除了可以加快行军速度,确保三军人马可以稳稳当当渡过“跑马涧”,以最后情形看,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耗去地军许多时间。
再说以上三大难处,在明知时间急迫情形下,地军大可冒险一试,强行渡涧,首先可在岸边架设“连弩碎月破”,辅以弓箭连弩对对岸进行攻击,大人族本来便无心阻拦,人数又远处下方,此举必然可压制大人族攻势,可轻易解决第一大难处。
至于雷霆水威,只要在水中辟出一条通道供地军前行,一旁结成厚实人墙,加之有术士施展术法相助,自然也可阻挡一时。
最后再说这水底气旋,此为最难把握之处,义经无尘起初并不知这气旋到底有多大威力,在匠人相帮之下以“空压”导出,也是在形势所迫之下不得已而为之,若是无法收到奇效,将士必有死伤,最终使用搭桥之法也是和这气旋有莫大关系。其实即便“空压”无法完全导出气流,以“花鳞”木结实程度亦可为地军挡上一挡,并可降低一些死伤。
整个过程义经无尘始终考虑的是将士安危,不仅是对己方将士如此,对敌对一方大人族亦是不忍多造杀孽。当初义经无尘留下大毛和四毛性命,“跑马涧”边,拒绝义经阿赤建议,均是性情使然。大人族族人极重义气,十毛更是亲如手足,要说完全无用却也不尽然。若这水底气旋由机关控制,至少可以以此要挟大人族,免遭水底气旋冲击,只要避开这最为扰人之处,其他两难自然也算不得什么。
义经无尘一路思来,临近“万花筒”时终于豁然开朗。
“视卒如婴儿,故可与之赴深;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战场上固然冷酷无情,但爱兵如子却并非过错,既然还有取胜之时间和把握,或有更好办法,便不该白白牺牲将士性命,只是此前自己所作所为也并非完全没有过错。
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己虽不求一将功成,但两军对垒,必有输赢,自己也决计无法阻止没有人亡骨枯之事,只是这枯的万骨该是敌人之骨,否则对敌仁慈便是对自家将士残忍,枯的也是自家兵士万骨。
无尘作为地军统帅,不该再存仁慈之心,该断不断,自会惹祸上身,更会平白无故丢了手下将士性命,又如何做到“爱兵如子”?
此去“万花筒”,义经无尘心中终于有了计较,再无后顾之忧。
要说一群蜜蜂能改变一场战事,平白无故说来,必然会惹人耻笑。不过历史所载,确有其事,这场战事正是发生在“万花筒”。
这场号称史上最短的战事耗费了不到半个时辰时间便已匆匆结束,令人奇怪的是,损失最为惨重的不是输的一方,也不是赢的一方。
一只指蜂向五毛藏身处飞来,五毛苦思冥想,终于相通这不妥之处,可是还是晚了一步。
指蜂飞行时翅膀扇动飞快,五毛眼前的这只指蜂虽然停在半空,翅膀一张一合,却显得十分缓慢。
五毛想通此理,正要偷偷伸手过去,将此只指蜂捉过来仔细端详一番,那指蜂腹部突然一亮,直接坠入五毛身前花丛之中,接着一道火光冒出,五毛身前花草立即点燃。
诡异的是那火光竟然还是紫色,五毛楞了一楞,慌忙间聚集原气,一口气吹出,想要将紫火吹灭,哪料火焰左右晃了一晃,不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为猛烈。
很快,紫火蔓延至五毛身上,将五毛身上花草点燃,虽然还没有触及五毛身体,但五毛身上已是疼痛难忍。
五毛大吃一惊,再也顾不得隐藏身形,“呼”的一下腾身而起,正要提醒身边族人留意周围峰群,但为时已晚。
周遭紫火接连不断冒出,早有族人忍耐不住,自花丛中跃起,将藏身位置暴露在外。
放眼望去,“万花筒”中四处皆是紫色火焰,显然正是那群指蜂飞入花丛之后所为,这些指蜂为何化作火焰?已容不得五毛多想,族人行迹败露,若是再晚得一刻,只怕族人均要葬身火海,正要下令众人撤退。
“拉弓!”
“上弦!”
“准备!”
虽然隔了百米距离,声音仍清晰无比传至五毛耳边,五毛抬头望去,山林中依稀可见,一人一袭青衣,面容清瘦,立在弓箭连弩阵之后,手一挥。
“射!”
五毛来不及下令,远处已是一声令下,无数箭矢向“万花筒”中射来,顿时有族人躲闪不及,中箭倒地。
“五哥!”
不远处六毛一声大叫:“和这群小崽子拼了!”
五毛尚未作答,周遭形势又有变化,许多箭矢虽没有射中族人,但火光明显又大了许多,原来这些箭矢上涂有易燃之物,箭助火势,大人族周围花草顷刻化为一片火海。
熊熊大火瞬间将后路完全掩盖,此时要想脱身出去,却已晚了。五毛眼睛一红,再也顾不得许多,一声大吼:“六弟!七弟!与我一道冲入林中,杀得一个是一个,杀得一双是一双!”
这一声令下,气动山河,百花丛中大人族族人齐声响应,如山崩海啸,气势大壮。
义经无尘骑在小白之上,见大人族众人悍勇,意欲冲出火海,直扑地军而来,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却也没有丝毫犹豫,手一摆,弓箭连弩又是万箭齐发,射向百花丛中。
眼看大人族即使没有被万箭穿心,也要被这怪异紫火所焚。
天上突然暗了一暗,飘来一大片乌云,黑压压一片,接着无数水箭从乌云之上射出,从天而降,正好与地军所发箭矢撞作一团。
“愚蠢!还不退了回去。”一声大喝自天而降,众人先是一楞,纷纷驻足,抬头想望。忽来一阵大雨,自乌云上倾盆而下,洒了众人满头满脸,百花丛中火势顿时小了许多。
“还不快走!灰八可还在‘风月轮’等着你们,白白丢了性命,未免得不偿失!”
五毛心知大人族人数太少,无法与地军正面为敌。
乌云之上必定有高人施术相助,对大人族而言正是大好机会,于是一声令下,族人立即掉头,依既定路线飞快向“风月轮”方向退去。
乌云飘来时,义经无尘已觉不妥,此人藏身于乌云中,术法又极其高强,义经无尘心知在那神秘高手相助下,恐怕已无法再阻止大人族撤离,不过自己目的已达,大人族撤走也是意料中事,无关大局,反而前方不知大人族是否还有设伏,不可冒然追击。
义经无尘原本计划便是要设法在最短时间内通过“万花筒”,弥补“跑马涧”边地军所失时间。
义经无尘料定大人族既能想到在“跑马涧”设伏拖延时辰,便万万不会让地军轻易通过“万花筒”。
那些“指蜂”其实并非真的“指蜂”,而是全部出自战国能工巧匠之手,这些假“指蜂”不仅做得惟妙惟肖,几可乱真,而且每只“指蜂”腹部均藏有易燃之物“紫磷”。此物不比寻常火物,一旦触及实体,即便是石头也会立即点燃,有了机关术控制,只要在合适时机引爆“指蜂”,便可触发大火,一举将埋伏在百花丛中的大人族逼出。
事后地军必然也要施术扑灭大火,大军方能继续向“风月轮”行进,被那神秘高手一搅和,倒正好帮了义经无尘一个大忙,省去灭火一事。
很快乌云散去,大雨顿歇,天空上空无一人,神秘人早已不知所踪,眼前却是一片狼藉。
大人族撤走之时将受伤族人一并带走,好好一处风景绝美之地荡然无存,成为此次最短战役之中损失最为惨重一方。
阳光偏斜,群山无声。
如此空旷一处山谷,足以容纳数万之众。
老毛回头看了看身后三千族人,经过连续几天几夜折腾,这三千族人依旧精神抖擞,气势如山,令老毛颇感自豪。
三千族人全身上下穿戴整齐,却是一套怪异盔甲,此盔甲仅得九片,分别覆盖身体不同部位。
肩甲两片,腿膝和肘膝上亦是各有两片护甲,胸前胸后各有一甲护住心脏部位,另外尚有一甲环绕腹部,其他部分依旧裸露在外。
特别是肩膀上那斗大一个头颅,光秃秃亮可鉴人,三千光头聚集一处,足以与日月争光。
看着身后三千族人,个个威武不凡,老毛心中莫名其妙一阵高兴,忽而哈哈一声大笑,声音响彻山谷。
三千族人均可听见老毛雄浑之声。
“小二,你且说说,自池渊一捷后,我大人族有多长时间没有穿戴过这套盔甲。”
“已是百年有余。”
族长此话一出,木二已知其意,立即答道。声音不高不低,三千族人却一字不漏,尽收耳底。
“那你再说说,自从大人族穿上这套盔甲,可曾一败。”老毛接着道。
“未曾有过。”木二答。
“如此说来,大人族此战必胜,小崽子们注定是有来得去不得。身后三千儿郎,你们给老子听清楚了,古有赤脚的将军临阵修甲,今有我大人族的三千儿郎战前磨头,好儿郎们!还不快将那颈上光头摸得敞亮,随我一战!”
“喝!”
三千人齐声响应,气冲光头,大手摸过,三千无形之气洒落山谷,这地方似乎又亮堂了许多。
“哈哈!”
老毛看得分外高兴,情不自禁跟着摸了一下光头,大笑道:“小二,还不将老子片儿甲拿来,这一战,老子他娘的已经等了一百年了!”
第51章 进击!千钧一发
八月十六,酉时,下一刻。
‘风月’所指,古往今来,可谓意思良多。
“倚天长啸,洞中无限风月”,“风月”所指自然是清风明月;“今夜止可谈风月,不宜及公事”,此处“风月”却是指闲适之事;“编成风月三千卷,散与知音论古今”,文中“风月”代指诗文;“一生风月供惆怅,到处烟花恨别离”,这“风月”乃是指男女间情爱之事,而到了“自幼惯走花柳场中,为人风月”一句之中,“风月”却是指为人风流放荡……。
由此可见,“风月”二字若用于不同场合,意思却又不尽相同。
庞古山中,有一处地方,名曰“风月轮”,若是只论“风月”二字,山中风光无限,还可想象一二,可是“风月”之后再加一个“轮”字,闻者若非亲眼所见,恐怕也只能浮想联翩,不能勾画出万一。
作为三军统帅,义经无尘虽从记载或旁人口中略知一二,却也还只是这闻者之一。
经“跑马涧”、“万花筒”两役,地军士气高涨到顶点,各阵将士对这位年轻将军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大军出征前,许多将士还不知将军府中有这样一个三公子,这位三公子虽说是将门之后,不知为何很少于公共场合露面,因而众将士对这位三公子知之甚少。
直到有皇无皇颁下出征令,众将士这才获知此次领军之人既不是有赫赫战功的伏鸣老将军,也不是在灭云军中已大有名声的大公子和二公子,而是将军府中那位名不见经传的三公子义经无尘。出征令颁下后,军营私下一片议论纷纷,颇有一些斐议。
待到大军出征,众将士终于得见三公子真容,却是一副瘦瘦弱弱,咳嗽不止的病书生模样,一身麻布粗衣,不仅没有身披地军独有的战甲“沉土”,坐下骑的也非“黑降云”之类的高头大马,而是一匹通体雪白,同样瘦弱的奇异小兽。
这小兽看来也是无精打采,全无半分精神,一人一兽不像是要去领兵打仗,倒似刚刚游山玩水回来一般。
说实话,众将士对这位从未上过战场的年轻将军是否有能力统帅三军一事颇有怀疑,碍于军中纪律,却也无人敢明目张胆,跳出来公开质疑。
随着大军一路西进,众将士却惊异发现这位三公子虽少了些威严气派,但所学甚广,不仅对排兵布阵十分熟悉,军中大小事务竟然也是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兼且心细如丝,处理事情来一丝不苟,巨细之事固然分得清清楚楚,但绝无半分遗漏。
更为重要的是,义经无尘对各阵将士一视同仁,很快便已与地军将士打成一片,受到各阵将士一致爱戴。
再说“一夫关”外,地军将士头一次见义经无尘出手,“日食五象”威力不仅令庞古十毛束手无策,众将士看得也是目瞪口呆,无形中对这位年轻将军又多了一份敬畏之情。
接下来“跑马涧”以及“万花筒”两役,义经无尘屡施妙招,制敌于先,地军竟没费一兵一卒便已安然通过。
将士事前所存疑虑因此慢慢消除,因奇障“九曲太阴”疏忽重生,大军被一分为二所产生的惊恐之情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士气不可同日而语,对志在尽快攻克庞古的地军来说无异也是大好利事。
已届黄昏,大日西沉,天边有如火烧一般,晚霞绚烂无比,群山点点,于晚霞中沾抹一丝颜色,近处风景依旧,郁郁葱葱,夕阳之下热意骤减,人马穿行于山林中,凉风习习,倍感惬意。
“万花筒”一役后,地军马不停蹄,迅速向“风月轮”方向行进,一路上再无大人族族人设伏阻拦,加上过了“万花筒”山势突然变得平坦,地军行速更是飞快。
义经无尘手拿水壶,一只手拧开壶嘴,仰首喝了两口白水。
地军绝大多数将官均是头一次进入庞古,图中所示只有地名路线,与实际差异不小,而且地军手中这份地图还是义经无尘费劲了千辛万苦方才寻到。
原来庞古山本无地图流传,但世间却有闲散之人将庞古山所见绘成简易地图,只是因年代久远,部分地名已经模糊不清,相差甚远。
义经无尘派东隅潜入庞古,除了打探情报,另外还有一事便是勘查实地。
大战在即,即使从图中知悉一路有名胜美景,各将官还是兴致缺缺,只有义经无尘一人显得十分轻松,偶尔意兴大发,经过图中所注美景之时,令随行一众将官放慢脚步,赏玩评析一番,似乎完全没有把行将而至的大战放在心上。
比如众人路过“懒人石”,“懒人石”原来就是一整块巨石,横卧于山路旁,并无特别之处,想来“懒人”之说别有由来,只是地军中无人知悉。
东隅一下跳入大石之上,随即消失不见,众人惊叹,灵猴族“千变万化”之术果然非同寻常,人与大石好似已融为一体,不知者看来山石自然还是那块山石,别无二样。
石上忽而探出一颗脑袋,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呵欠,那一脸猴腮模样,两眼惺忪,懒态可掬,虽无言语,此时此刻却是意景合一,引得众人哈哈大笑,紧张之情顿时一扫而空。
再如图中有景曰“千钧一发”,远远看去,一株巨大山柳枝干倾斜,于悬崖边探出半个身子,柳枝下垂于渊,而在那柳条下方竟然还悬着一个巨大物事,令众人啧啧称叹。
行到近处,众人方才看清下方吊着的竟是一块由生铁锻造而成的巨匾,只怕有千斤上下,在那巨匾两边另有锁链,锁链一方系在柳树旁的一块山石之上,经由柳树树干缠绕一圈之后向悬崖下方垂落,巨匾穿过柳枝,锁链被柳枝所掩,远处看来巨匾便好似吊在柳枝上一般。
众人既知究竟,怅然若失下,发现那巨匾上另有四个大字“千钧一发”,因巨匾为生铁所制,这四个大字镌刻其上,更是显得生冷险峻。
众人一眼瞅过,四个大字下似乎另外还有一行小字,因风雨侵蚀,几不可见。
细细看来,这行小字原来写的是:“以一缕之任,系千钧之重,上悬无极之高,下垂不测之渊,身临绝境,吾何所惧!”
其字龙飞凤舞,不拘于形,尽管寥寥几语,洒脱豪侠之情尽在其中,地军中不乏对毛尖事迹略知一二者,经过时均在猜度此字是否为毛尖所留,只是不知其文中千钧一发,身临绝境之事所指何事。
不知不觉间大军已行到一处地方,前方似乎是一条干涸峡谷,两边是悬崖峭壁,山势虽不算十分高耸,但山间行人看来,依旧是高不可攀。
上面零零落落生长着几棵海松,枝干扶摇而上,看来苍劲挺拔。依图中所示,只要过了眼前这条峡谷,前方便是“风月轮”。
峡谷中花草稀少,景色单调,再无任何可供人游玩赏鉴之处,因而中军阵中众将官俱都收敛心思,加快脚步,跟随大军向峡谷方向移动。
中军尚未靠近峡谷,前锋阵中忽而有人来报,峡谷入口狭小拥挤,被两尊石像所挡,而且这两尊石像颇有些怪异,前锋义经大山和义经小山两兄弟一时拿不定主意,因此遣人来请将军定夺。
义经无尘与统带义经阿赤一众将官上得前来,入口处果然放有两尊石像,这两尊石像一大一小,一胖一瘦,相应成趣,正好就堵在峡谷入口处。
大的约有十米上下,小的也有八米左右,两尊石像立在一个巨大石墩之上,峡谷入口本身便不是十分宽敞,加之石像体型宽大,正好将入口牢牢堵住。
其中较为高大石像光头亮额,裸着上身,一看便知所雕之人正是大人族族人,另外一尊石像原本也该是个光头,却不知被人从哪里找来一蓬杂草套在头上,好似长了头发。
这两尊石像长相并无特异之处,怪就怪在这两尊石像姿势奇特,高大石像一手握拳,高举过头,另一只手五指屈伸,却正好抓在较矮石像假发上,而且侧身低头,脸上一副嘲弄神情,看似要将大手抓着之人狠揍一番,而那尊较矮石像则是双膝略弯,双手摊开向前,一脸哭相,分明是在对方拳头之下显得万般无奈,只能讨好求饶。
这两尊石像恰好出现在地军路经之地,即便愚笨之人也看得明白,大人族用这一大一小两尊石像堵住峡谷入口,正是要借此嘲笑灭云军不自量力,自动送上门来吃大人族的拳头。
以先锋阵义经小山性情,一见之下便想以手中“火若流星”将石像捣毁,为地军扫清障碍,哥哥义经大山却不似弟弟那么鲁莽,两尊石像无缘无故出现在地军行进路上并堵住峡谷入口,必有蹊跷,因而阻止义经小山毁去石像,又遣人给义经无尘报信,请将军前来定夺。
不想义经无尘到来后,随行将官中风枪营营长义经哮虎也是个脾气火爆之人,见到这两尊石像,早已怒火冲天,骂了两巨粗口,不等义经无尘开口,提了手中那柄巨大风枪,便欲上前将石像捣毁。
恰在此时,义经无尘身旁另外一人,战国“班门之家”的匠人首领鲁超也及时开了口:“哮虎大人切莫动手,这两尊石像轻易动它不得。”
第52章 石门峡!机关连锁
八月十六,酉时,下二刻。
“跑马涧”以及“万花筒”两役匠人功不可没,加之战国匠人在机关术上造诣不凡,非常人可比,自“跑马涧”一役后,义经无尘将鲁超一并留在中军陪伴左右。
义经无尘见鲁超开口,不禁笑问道:“不知鲁师有何高见?”
义经哮虎见将军开口,不敢再行造次,只好悻悻然提着风枪又退了回来。
“将军且看石像脚下这尊石墩,如果鲁超所料不差,这石墩与石像以前应该并非一体,分明是被人挪移到此,然后又搬来两尊石像压在这两个石墩之上,若大人族只是为了堵住入口,这两尊石像足以成事,为何还需画蛇添足,放上这个石墩,鲁超以为这石墩之中必有一些古怪。将军再看石像这两只大脚,与石像所雕之人身材相比,明显也太大了些,似是有人有意为之,恐怕与这脚下石礅脱不了干系。”鲁超道。
“鲁师意思是有机关藏在石礅之中?”义经无尘问。
鲁超颔首道:“这两尊石像虽然看来可疑,但若放着不管,却也无法探知究竟,为防意外之事,鲁超建议将军不妨着人将石像稍微挪动寸许,看看是否有变化发生,再思应对之法。”
义经无尘点头,为防意外,令三军向后稍退,这才着兵士上前挪动石像。
这两尊石像奇重无比,十名兵士上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石像也只是动了一动,接著便是“噼啪”一响,有巨大声响自崖壁之上传来。
鲁超竖耳一听,神色立变,慌忙摇手道:“快快住手,先前鲁超所料可能有些偏差。”
义经无尘立刻下令兵士罢手,鲁超一人上前看。
不出片刻,鲁超向后招了招手,众将官见除了那声怪响之外,并无其他事情发生,随即行上前来。
石像只被挪动少许,已可看见石礅上有拇指大小半个洞口,石像脚底隐约可见还有铁索之类物事自小洞穿过。
鲁超起身,看了看峡谷上方,面色凝重。
“鲁师可有发现?”义经无尘问。
鲁超道:“先前我以为机关就藏在石礅之中,看来并非如此,两尊石像脚底均有铁索从石礅穿过,恐怕石像才是机关枢纽。方才将军听到的怪响正是自两岸峭壁之上传来,石像内必有机关穿过石礅自地下连入那山壁之中,那声怪响应是两边山石自峭壁上剥落之声,若不是收手得快,石像挪动甚微,大石只怕已自崖壁上坠落峡谷,鲁超以为一旦强行将石像搬开或以利器捣毁石像,都将引发峭壁之上机关,届时峡谷被堵,地军进也不能,退也不是,可就大大不妙了。”
“即便石像中有机关与崖壁上巨石相连,上面若没有大人族设伏,只是眼前这一两块巨石,对地军而言,何足道哉!”弓弩营营长义经止步忍不住道。
鲁超闻言连声冷笑,道:“止步大人想得可是忒也简单,懂得设置此类繁琐机关之人岂是普通人可比,适才所发声音,依我所见,并非来自一两块巨石。置机关之人既然不惜耗费巨力凿穿山壁,必定会另外加以机关‘连锁’,将整个峡谷上方峭壁之上的巨石串连成行,牵一发而动全身,届时恐怕不只是一两块巨石下落,而是整个峡谷均会被大石所填。”
机关术并非义经无尘所长,但听鲁超这么一说,心中实也震惊,暗想此番若是能够平安回去,一定要好好探究一番,否则再遇此事,没有精通机关之人相助,只怕也是寸步难行。
地军行军至此,所缺既非士气,更非粮草,却是时间,此时能够迅速解决此事的恐怕也只有鲁超,义经无尘也就不再客气,直言道:“鲁师可有对策?”
鲁师想了想,道:“只有一个法子,峭壁上巨石若真以‘连锁’之法相接,两块相邻巨石之间必有机关,若是能找出机关所在,将机关一一捣毁,自然便可阻止大石下落,最后剩下的便只有与石像所连这一两块山石,如止步大人所言,即便山石下落,自然也是无关紧要,对地军而言算不得什么。只是这里还有一个难处。”鲁超欲言又止。
“鲁师有何难处?”义经无尘问。
“‘连锁’机关必定设置在这悬崖绝壁之上,我虽懂得机关,但要登上峭壁却是难如登天,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只能望而兴叹。”鲁超叹了一口气道。
“鲁师识得此物便好,如何上去无尘自有法子。”
对不通武术的匠人而言,要徒手攀上这悬崖绝壁,确实不易,但对于懂得武术之人来说,并非什么难事,只是这上去之人必然要带上鲁超,又非普通术士和功力尚浅之人可为,因而义经无尘转身道:“阿赤将军,可否劳烦一行。”
“卑职领命!”
义经阿赤俯身下马,却是好一条彪形大汉,对鲁超道:“得罪了!”
鲁超尚未来得及回应,义经阿赤一手提了鲁超,轻轻一纵,已从巨像头上掠过,双脚在峭壁之上轻轻一点,陡然向上拔起。
鲁超一惊,人早已在峭壁之上,两脚悬空,脖颈衣物被义经阿赤死死抓住,冷风贯将进来,虽是夏末秋至,仍有些许凉意。
鲁超不知是害怕还是确实有些受凉,机灵灵打了一个寒颤。义经阿赤一手提着鲁超,一手攀在峭壁之上,却是脸不红,气不喘。
“鲁师可记得声音由何处发出?”鲁超正惊疑不定,耳边听到义经阿赤追问。
“应该便在上方不远。”鲁超回过神来,大力吞了一口口水。
鲁超生死性命都被义经阿赤提在手中,虽说此时样子叫旁人看来实在大失颜面,但此刻人在绝壁之上,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也只好放下身段,暂且容忍,于是向峭壁之上仔细观望后,伸手指了一个方位。
义经阿赤鼻中“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双脚自峭壁上弹开,忽又荡回,脚尖在峭壁上轻轻一点,人已向上跃起。
这一纵怕有七、八米距离,待一口气用尽,原气松懈之时,单手一抓,峭壁上却无突出之处,但义经阿赤早有所备,并不惊慌,一声大喝,原气外溢,五指如戳豆腐,已插入岩石之中,尔后长吸一口气,接而又向上纵起。
众将士见到统带大人手提一人,只凭单手,在悬崖绝壁之上仍然如履平地,均是大声喝彩。
倏忽间几个起落,义经阿赤已行至鲁超所指之处,此地确有一块大石已从山壁上剥离出来,而且距这块大石不远处另有一块巨石亦有轻微松脱迹象,看来鲁超适才所说并非危言耸听。
只是在两块大石之间除了山藤野草,却是光光如已,并非如鲁超所言有机关相连。
鲁超一看义经阿赤脸色,便知统带大人已然生疑,心中不禁冷哼一声,暗骂:“果然只是一介莽夫,机关若是一眼便可让人识破,如何称得上机关。”
口中却小心翼翼道:“统带大人切莫着急,机关一定就设在附近,统带大人可有办法让我靠近一些。”
鲁超被义经阿赤抓住颈后衣物,人悬在半空,双手双脚无处着力,本已十分难受,哪还有心情去管其他,因而只想统带大人找个稍微稳妥一点位置将自己放下,这才方便自己仔细查看。
义经阿赤虽说功力深厚,武法高强,对机关术却是一窍不通,见鲁超说得有理,四下环视一周,在两块大石间发现一处突出之地,正好可以立足,于是飞快挪将过去,粗声道:“抓紧了!”
义经阿赤送手,颈上大力一去,鲁超轻松许多,长舒一口气,抓紧头上突出之处,但此时人还在绝壁之上,不敢粗心大意,一边想:“需得尽快找到机关回到地下为妙。”,一边松开一手,战战兢兢从怀中掏出一物,看形状大小乃是一柄铁锤。
鲁超抡起铁锤,在崖壁上四处敲打一番,尔后又将铁锤纳入怀中,继而掏出一个怪异物事放在石壁之上,附耳上去,道:“里面定有空隙,机关应该就在左近,‘连锁’以铜铁所铸,机关运转时必有杂音,但机关藏在崖壁内,外面难以听闻,有了这‘窥耳’便可找出机关大致位置。”
探听一会,方才离开石壁,又道:“‘连锁’机关应该就在上面那株烟萝附近,统带大人带着一人多有不便,不如将我放在此处,以统带大人功力,一人上去,若是遇到突兀之事,也要方便许多。”
义经阿赤翘首一望,上面二十米处果然生有一株烟萝。
此时已近夜晚,烟萝草草根处正散发出一层薄烟,临近两米之地均被烟雾笼罩,而且散发出一阵怪异气味,蚊蚁皆不敢靠近,因而烟萝附近并没有见到蚊虫,此种气味对人体其实无害,大人族族人便是拿烟萝草草根熬成汁来驱逐蚊蚁。
从义经阿赤所在之地看上去,天色昏暗,烟雾笼罩下实在看不分明,如鲁超所言,只有上去方可一探究竟,带着一人确实不太方便。
义经阿赤向鲁超点点头,示意鲁超在此等待片刻,自己去去便回。
义经阿赤几个纵跃,已到那株“烟萝”附近,双脚尚未踏稳,脚上踏立之处忽而向下一沉,“嗖、嗖、嗖”几下,从崖壁内接连射出五、六根长矛。
义经阿赤反应也是快捷,双脚一提,长矛纷纷落空。
义经阿赤面向崖壁,脚下射出几根长矛之后再无声息,义经阿赤等了一下,以为长矛已尽,身下鲁超却发出一声惊呼“小心身后!”,有物无声无息已袭至义经阿赤腰间。
第53章 生光!惊天石雷
八月十六,酉时,下三刻。
幸亏鲁超这一声大叫,义经阿赤方始来得及应变,双脚一蹬,凌空后仰,竟然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一道寒光擦身而过,撞在崖壁之上,弹了回去。
义经阿赤一个倒翻,人已在悬崖之外,但身后又有寒光袭至,避无可避,义经阿赤一声长啸,刻不容缓间反手抽出解压刀,“当,当、当”几响,寒光均被解压刀刀背撞了开去。
义经阿赤身体下落,重新又回到崖壁之上,这一番动作,后仰,翻身,抽刀,再以刀背撞开利刃均是一气呵成,快如电闪,差了一分便会命丧当场。
峡谷外众将士见到,自然又是好一阵喝彩。
义经阿赤在半空中已瞅清寒光原来是回形刀,适才义经阿赤只是以刀鞘将利刃弹开,回形刀受力之后必然还会飞回,果不其然,那些回形刀在受到撞击之后,空中一个回旋,又飞了回来。
这下义经阿赤早有所备,力贯双臂,单手握住刀柄,解压刀迎着回形刀凌空斩落,回形刀虽非凡品,义经阿赤的解压刀却在“兵器格”中位列四品,加之有义经阿赤刚猛原气灌注其间,一刀飞劈之下,回形刀被斩成碎片,跌落峡谷。
回形刀飞来之时,义经阿赤面向崖壁,并不知这些回形刀从哪里飞出,峡谷外众人和鲁超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义经阿赤踩到机关,长矛从义经阿赤脚下接连飞出,撞击在对岸崖壁方才向下坠落,而那些回形刀正是在长矛一撞之下,忽然从对面崖壁中接二连三飞出,这些回形刀已经改良,相比普通回形刀要轻了许多,悄无声息便已飞至义经阿赤背后,加之义经阿赤注意力均被山壁上射出的长矛吸引,使得功力深厚的义经阿赤差一点也吃了大亏,
师从“班门之家”的鲁超也没料到会有如许变化,回形刀自对面崖壁中突然飞出,鲁超发现时已接近义经阿赤背部,鲁超只能发出一声惊呼,提醒义经阿赤。
且说义经阿赤以解压刀将那些回形刀斩落山崖,身后再无动静,这才挥刀入鞘,再次向那株烟萝草爬去,方才差一点在机关术下吃了大亏,义经阿赤此时再也不敢托大,动作变得格外小心,可是这一次直到义经阿赤爬到烟萝草旁,出乎意料没有碰到任何机关。
靠近烟萝,义经阿赤方才看清烟萝草草根表面覆盖着一层怪异物事,有如人之体肤,颜色却与胭脂相近,色泽粉红,一张一吸间,散发出一层薄烟,连那烟雾也带着一种淡淡绯红。
义经阿赤环视一圈,见烟萝附近并无他物,于是学鲁超用手在烟萝附近四处敲打一番,盼能找到机关所在,但除了那烟萝草草根上之物和那薄烟显得有些诡异之外,并无其他发现,不得已只好又开口问鲁超:“上面并无机关,鲁师可否要上来一看。”
鲁超闻言,脸上露出疑惑表情,思忖片刻,很快道:“统带大人在上面可有发现其他不妥之处。”
义经阿赤道:“除了这怪草草根上覆盖着一层散发薄烟的莫名之物外,并无其他不妥。”
“统带大人可有仔细看那烟萝草根散发出来的烟雾飘向何方?是否异常?”
鲁超只所以有此一问,皆是因那“连锁”机关构造非同寻常。
为方便更换铁索和防止铁索被石中穿行的异兽咬断后大石自行脱落阻塞峡谷,“连锁”机关中另设“五花轮”。
此种齿轮因中间设有扇叶,形似花开五瓣而得名,齿轮转动时,中间花轮亦会跟着转动,进而产生风力,即便让野兽发现,亦是不敢轻易靠近。
另外机关还需定期维修保养,长年累月开合之间崖壁上可能会出现一些缝隙,此时悬崖外虽然有风,但甚微,那些烟雾并没有被吹散便是明证,因而齿轮旋转所产生风力或许会影响到烟萝草草根散发出来的烟雾。
此种原理说来简单,但鲁超以为义经阿赤只是一介武夫,不一定听得明白,因而也就没有详说。
听闻鲁超之言,义经阿赤这才开始留意那些怪烟,果如鲁超所说,东南方有一处地方,四面皆有烟雾,唯独中间十寸见方之地却显得比别处稀薄,似乎有风自崖壁中吹出,将烟雾吹散了些。
义经阿赤大喜,伸手将此地指给鲁超:“此地烟雾稀薄,与其他地方确有不同。”
鲁超道:“统带大人不妨过去再仔细查找看看,若是没有发现,鲁超自当上去相助。”
自二人攀上崖壁,已过去刻钟有余,此时明月尚未升起,天色依旧昏暗。
义经阿赤心知对地军而言,多一刻时辰,便多一分胜算,一念既起,再也顾不得许多,身体急纵而上,大手方才碰到那十寸见方之地,触碰处忽而下陷寸许,又向两方滑开,露出一个十寸大小洞口。
放眼望去,里面果然藏有齿轮和铁索,齿轮一大二小,三个齿轮均在不停转动,两个小齿轮倒是显得稀松平常,大齿轮中间尚有五片扇叶,转动时有声音发出,义经阿赤不知如何处理,只听下面鲁超问:“统带大人可有发现?”。
义经阿赤将眼中所见详细说于鲁超知晓,接着又追问破解机关之法。
鲁超听完,虽没有亲眼所见,已知究竟,道:“统带大人且莫着急,这三个齿轮亦有主次之分,大些齿轮乃是五花轮,此是主轮,其他两个小齿轮却都是次轮,若是没有这‘五花轮’,其他两个齿轮无法自行运转,而五花轮之所以能够转动不止,全是因中间那形似五瓣花叶的扇叶而起,这‘五瓣花’扇叶内……”
“阿赤是个粗人,听不懂高深之言,却知道如何破除机关才是最为要紧之事,鲁师可否尽量长话短说。”义经阿赤听得甚是有些不耐,粗声打断鲁超说话。
锻造术乃匠人所长,但凡涉及擅长之事,常人均会滔滔不绝,鲁超自然也不例外,但此刻情形确实容不得鲁超嗦,义经阿赤虽然说话粗鲁,鲁超却也知其有理,尴尬一笑,道:“统带大人只要设法破坏五花轮中间那‘五瓣花’扇叶,机关自然便会停止。”
这倒不是什么难为之事,义经阿赤拔出解压刀,十寸大下洞口足够长刀探入,义经阿赤握住刀柄,刀锋相向,稍微用力一转,已将那五花轮五片扇叶尽皆消去,齿轮转动之声嘎然而止。
五花轮一旦停止,那两片小齿轮禁不住惯性,转了几转,跟着静止不动。
就在此时,只听“噼啪”一声巨响,左右两块大石忽而继续向外脱出,拉出长长一溜铁索,眼看便要从崖壁上掉落,两人顿时色变,正惶恐之时,大石忽而悬在空中,静止不动。
鲁超这才舒出一口长气,道:“统带大人,此间机关已除,可以去往下一处了!”
“连锁”机关一旦启动,崖壁上所有机关控制之大石均有了松脱迹象,不难查找方位,加之有上述经历在先,要找出剩下机关自然也比方才简单许多。
不消片刻,义经阿赤已将两边崖壁上机关一一破坏,在地军将士一片喝彩声中自对面崖壁纵回,轻轻松松跃过石像之后方才放下鲁超,重新回到地军阵中。
鲁超双脚终于落着地面,身子一软,差点跪倒,这一番折腾,虽说有惊无险,但鲁超不会武术,被义经阿赤提着在崖壁之上爬上爬下,时下好一番难受,口中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机关已除,地军再也无需担心前路会被落下大石所挡,只要尽快解决眼前这两尊石像便可进入峡谷。
风枪阵管带长义经哮虎终于得偿所愿,在义经无尘默许下,再一次提枪上前,卖弄似的舞了两个枪花,枪尖在地上一点,人已借势跃起,于半空中长枪一甩,只间一道枪花炸开,正好刺在那较高石像胸口。
“嘎嘣”一响,在较高石像胸口和较矮石像眉心同时出现一道裂缝,石像从中枪之处开始崩裂,原来方才电光石火间义经阿赤空中长枪一甩,一枪点在较矮石像眉心,第二枪才是点在较高石像胸口,因义经哮虎出手太快,旁人却只看到落在胸口的那一枪。
这一招高明至极,众兵士好一阵欢呼。
义经哮虎翻身下落,手拄长枪,顾盼自雄,自也威风凛凛,显然仍陶醉于方才那一招“花开并蒂”之中,忽而变生肘腋,一道火光冒出,一声巨响,石像脚下石礅忽而炸裂开来,碎石如漫天飞蝗,激射而出,义经哮虎首当其冲,不仅被石礅中所藏炸药炸飞,又恰好被飞来碎石洞穿咽喉,瞬间毙命。
紧跟在义经哮虎其后的却是义经无尘等一众将官,适才众将官跟随鲁超一起查看机关,直到义经阿赤和鲁超自峡谷中折返,众将官并没有回到中军阵中,而是随着义经无尘候在大军之前,所以除义经哮虎首当其冲外,义经无尘正是第二个被波及之人。
提及庞古一战,后人均在讨论若是义经无尘如义经哮虎一般就这样死在石门峡谷的机关“石雷”暗算之下,恐怕也没有后面多罗一叶平八荒、扫六合的帝王之旅,更没有尚明七子与“帝王”多罗一叶激荡千古的传奇故事。
石像是引,崖壁之上机关“连锁”也是引,只有石像脚下“石雷”才是真正机关所在。
两具怪异石像引来地军一众将官,尔后以机关“连锁”吸引地军注意,只要“连锁”机关一除,地军必然会有所放松,设法移除石像。
石像一旦挪开,压在脚下“石雷”上的重量一去,“石雷”必会爆炸,而首当其冲的便是地军一众将官,这便是“天机”所谋。
但无论人算,还是天算,总有遗漏之时,后人墨羽撰写《名将录》,提及灭云军中最深不可测的几人,义经无尘恰好名列其间。
一道火光,漫天飞石,大出众将官所料,就算是功力深厚的义经阿赤,也已来不及应变。
“生光!”
众人眼前一黑,忽而又大亮,待众人眼力恢复,面前灰烟弥漫,漫天飞石均已消失不见。
义经无尘却已不在“小白”身上,峡谷中倒是多出一人此人,披头散发,背对众人,上身似乎还穿着一套闪闪发光的金色盔甲,手中提着一物,正好就站在石像被毁之后,崖壁上落下的两块大石之上。
忽而金光散去,盔甲随即不见,原来只是光溜溜一个后背,众人以为眼花,待揉一揉眼,此人已转过身来,正是义经无尘,只不过衣物已不在身上。
义经无尘将手中物抖了一抖,无数碎石跌落下地,包裹碎石之物正是义经无尘身上所穿青衣。
“小白”见义经无尘安然无事,撒开六蹄,一声欢叫,奔将过去,东隅桑榆紧跟其后。
义经无尘缓缓穿上青衣,面对三千将士,振气扬声道:“众将士听好了,过了这条峡谷,前方便是‘风月轮’,大人族屡施暗算不成,只好龟缩在‘风月轮’与我地军一战,只要过了此处,便可直捣东平,大家这就随我闯将过去!”
义经无尘声音不大,却是响彻三军,众将士因义经哮虎之死本来士气有所低落,见将军术法通天,轻易便已化解眼前危机,顿时爆发出一阵接一阵欢呼声,犹如海潮,一浪高过一浪,在峡谷上方经久不散。
义经无尘微微一笑,忍不住低头几声咳嗽,待义经无尘再次抬得头来,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而天色昏暗,无人留意其嘴边还有一点血迹,带着诡异的金黄色。
第54章 梦魇!黑白双狰
八月十六,戌时。
迷迷糊糊间,不知身在何方,好似处在一个很高很高的山中,有如许参天大树环绕四周,树干直上百丈,上结条如车盖,望之斑驳如锦绣,天上日光被其遮挡大半。
树下空地之上围着一群光头巨人,个个身高体长,腰圆膀粗。巨人勾肩搭背,恰好于四周筑起一道人墙。
仔细瞅来,这群人中不仅有男子,还有女子,只是些女子身材长得和男子一般高大壮实,加之衣着相近,均是麻布粗衣,颈上又都是光溜溜绝无一根毛发,旁人一眼看去实在难辨雌雄。
有庞然大物立于场地之中,这是一头巨兽,圆头短颈,全身毛发雪亮,嘴边几根白须好似针刀,细长且直。
巨兽口中断断续续发出可怕咆哮,但对周遭巨人似乎颇有一些忌惮,显得有点急躁不安,在场子中央转了好几圈,依旧找不到出路,只好悻悻然又退回原地,
巨兽瞳孔内映出一个小小人儿,忽又杀气大增,眼露凶光:“可恶的蛮人,三天两头围追堵截,非要逼着老子杀生,是可忍,孰不可忍,只是可怜了面前这小小人儿,这一次可不会又像上次一般……”巨兽禁不住想。
小小人儿打着赤脚,大约只有十岁上下年纪,一头乱发,小脸脏兮兮的,早已瞧不见任何颜色,只有一双大眼还算炯炯有神。
这小儿身形单薄,又被一群光头巨人围在中间,好似鸡立鹤群,而且双手握着一根比自己足足长了两倍有余的花鳞长矛,面对眼前有山中王者之誉的魄虎,满脸皆是惧色。
忽而吆喝声一阵接一阵由巨人口中响起,巨人抬动双腿,踏起脚步,巨兽咆哮声越发响亮,小儿双手一紧,大喝一声,丢了长矛,转头就跑,哪管面前还有无数石柱一般粗壮大腿挡着去路,小儿却是一步未停,轻车熟路,再一次准确无误从巨人两腿间穿过。
因身形过于瘦小,裤子过于肥大,穿过巨人胯间时小儿裤带忽而一松,裤子整个跌落在地,露出白生生两个屁股蛋子。
小儿顾不得这许多,甩开裤子,撒开脚丫,继续不要命的向前飞奔。
跑啊跑,不知经过多少大树,踩过多少碎石,小儿来到一条小溪旁,气喘吁吁,终于停下脚步,巨人吆喝声和巨兽咆哮声渐渐在耳边消失不见,只听见清风穿梭林间的微响和身前叮叮咚咚的流水声。
小儿蹲下身,将头埋在两腿间,双肩开始颤抖,终于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这一哭便一发不可收拾,声音越来越是响亮。
“简单一点,你是小样?”忽而有人在耳边问。
小儿听到问话,止住哭泣,抬起头,两行泪水流过的浅沟弯弯曲曲,在小小脏脸上清晰可见。
小儿身边立着一人,不知何时来到,身上和那些巨人一般,穿着简陋的麻布粗衣,头上亦是一片光亮,不见一丝毛发,只不过身材相较先前那些巨人要明显小了许多。
看面容应该是大人族族人孩子,但比小儿要大上个四、五岁年纪,却已长得和成年人一般高矮,因而看上去比小儿成熟许多。
小儿点点头,小孩道:“大人族孩子不哭!”
小孩见小儿仍是有些哽咽,顿了一下,又道:“简单一点,你若是不哭,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小儿犹豫片刻,终于点点头,站立起身,光着屁股蛋子跟在高大小孩身后。
迷迷糊糊间,来到一处地方,这儿立着一棵一人高的低矮小树,树干呈现一种奇异的碧蓝色,如同小儿打小喜爱的那种颜色,令小儿一下忘了先前那些可怕的光头巨人和巨兽。
“这棵树唤作‘蓝牙’,你看那叶子,像不像我口中大牙。”
高大小孩张开嘴,露出一排大牙。
碧蓝色小树树叶不似山中其他树种,其他树种的树叶均是生长在树枝之上,这棵树的树叶却似长在树干之上,若不是高大小孩用手指了一指,小儿还不知道大树上这些看似小小花苞的东西原来就是树叶。
“不像,哥哥的牙是黑色的。”小儿摇摇头。
“呵呵,我说的是样子,像还是不像。”高大小孩不好意思笑了一笑。
“嗯!”小儿这才点点头。
高大小孩兴奋道:“这小树树叶看似稀松平常,却是十分奇妙,简单一点,我来演示一遍,你便会知道。”
高大小孩伸出长臂,轻轻松松越过小儿头顶,自树上摘下一片树叶,树叶带点微蓝,而且还打着卷儿,显得有些慵懒。
高大小孩小心翼翼将树叶摊开,放到嘴边,用力一吹,小儿耳边便听到一种怪异声响,声音之大,几乎震破小儿耳膜,但却十分动听。
“这是唢呐声。”
说完,高大小孩又自树上摘下另外一片树叶展开放到嘴边,小儿这回听到的却是另外一种声响,悠悠忽忽令人琢磨不透,小儿愈加迷糊。
“这是箫声。”高大小孩道。
不知不觉间,高大小孩已吹过五、六片树叶,奇怪的是每一片树叶发出的声音都不尽相同,有高有低,有缓有急。
以免小儿听不明白,高大小孩不厌其烦,一一释来。
“这是古琴声。”
“这是琵琶声。”
“这是云锣声。”
“这是二胡声。”
小儿全然不知高大小孩口中所说那些都是什么东西,但这些怪音听来却是如斯美妙,忍不住好奇,迫切之情全写在脸上。
“给,你也来试试。”高大小孩笑笑,递过一片树叶。
小儿十分高兴,接过树叶,学高大小孩一般小心翼翼将叶子展开摊平,然后迫不及待放到嘴边,使尽全身力气,树叶发出“噗”的一响,有如木鳖放屁(木鳖:庞古山中生物),沉闷至极,与高大小孩适才所吹声音实在是相差甚远,小儿脸上顿时露出沮丧神情。
“不急!不急!慢慢来。”高大小孩忙道。
时间飞快,迷迷糊糊间,不知已过去多少时辰,小儿不知为何,总是无法像高大小孩一般吹出那美妙声音,而且越往后,越是吹得一塌糊涂,高大小孩只好道:“回家了,明天再来!”
说完转身便行。
小儿此时早已将先前那些可怕的巨人和巨兽忘得干干净净,更忘了自己还光着屁股蛋子,依旧屁颠屁颠跟在高大小孩背后,大声问:“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大有,不要看这名字似乎很简单,其实大有来头。”
高大小孩道:“这名字来源于一本书,书上说‘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所以我叫大有,简单一点,就是‘大直’、‘大巧’、‘大辩’统统都有的意思,族长说这是族里最有学问的名字了。”
高大小孩脚下不停,忽而听后面小儿又问:“哥哥,大便我也有,可是我没有大直,大巧,它们又是什么东西?”
高大小孩惊讶回头,见小儿一手抓着屁股,憋得小脸通红,这才明白小儿口中“大辩”原来另有他意,不禁笑道:“简单一点,此‘大辩’非彼‘大便’,自明天起,哥哥不仅要教你学会吹这‘蓝牙’叶子,还要教你读书识字,修炼武法,待你懂得多了,自然便会明白其中道理,好不好?”
小儿点点头,忽而长舒一口气,这一番“大辩”让自己好不舒畅,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扑通”一声,有黄白之物自小儿身后跌落在地,顿时臭气熏天,大煞风景。
大有骂了一声“小样!”,接着好一阵哈哈大笑,声音响彻林间。
…….
迷迷糊糊间,同样地方,同样时间,小儿傻乎乎站在高大小孩旁边,那高大小孩一边用那奇妙叶子吹出各种美妙乐声,一边却又大声吟唱,声音如斯豪迈,令小儿觉得自己已化身为一头大鸟,随着大有吟唱声穿越天际,直入云霄。
“你
身披百斤玄甲,
腰悬五尺青锋,
怕
我轻装钝矛掀动雷鸣电闪。
你
毁我片儿甲,
折我长矛,
怕
我海碗双拳掀起狂风巨澜。
你
引赤鸠之火焚我双拳,(注:赤鸠,一种鸟儿,口中会喷火)
唤玉河之水没我身躯,
怕
我光头顶着日月星辰,赤脚踩着大河山川。
你
斩我头颅
断我双腿
怕
我昂扬气节好似巨人冢上野火,燃了庞古九州,亮了天下中原。”
……
大有告诉小儿:“这首诗名为‘你怕’,是百多年前大人族族中一位很有名的前辈为大人族所写,流传至今,大人族的孩子自小都能琅琅上口,所以一定要牢牢记住了!”
小儿情不自禁点点头,可思绪还留在那云间,悠悠忽忽。
……
迷迷糊糊间,小儿好似比先前长大了些,大有也变得高大了许多。
两人在山中玩耍,一不小心竟然迷了路,眼前一处地方不仅是小儿,就连大有以前也是从未踏足。
白天从指间悄悄溜走,黑夜降临,百鸟归巢,群兽知返,周围各种各样声响逐一在耳边消失不见,大山忽而沉寂下来,惟有两人仍是深陷迷途,找不着回家的灯火。
大有忽然停下脚步,小儿发现大有神色有变,这还是小儿头一次在大有脸上见到如许表情,因而小儿无来由的也变得分外紧张。
在两人面前那片黑色区域是一片巨大灌木丛,灌木丛后一眼看去,即便眼光锐利如大人族族人,也看不到丝毫东西,但是大有眼睛仍是直勾勾盯着前方,好似灌木丛中藏着什么可怕怪物。
忽然间,不远处灌木丛动了一动,一片黑影从灌木丛中慢慢爬起。
待整个黑影静止下来,小儿睁大双眼,借着微弱天光,勉强看清面前那片黑影原来是一只巨大夜豹,四肢显得分外修长,一身黑得发亮犹如丝绸一般的皮毛恰好又与蒙蒙天色融为一体,头上尚顶着一蓬乱草,将那凶恶面孔遮挡得干干净净,若不是还有那一对眼瞳露出乱草外,犹如两粒鬼火,旁人万万无法分辨灌木丛中还藏着一只可怕野兽。
看清面前之物,小儿反而长嘘一口气,大有十岁便已轻轻松松通过族中试练,即便是那有山中王者之称的魄虎,大有也从未将其放在眼里,更何况来的不过是一只夜豹。
小儿看了看大有,不解的是,大有神情看来并没有那么轻松,反而还紧张了些。再看那只夜豹,却恰恰与二人相反,悠悠然甩了甩头,将一蓬乱草甩落出去,露出真容,小儿不由得张大了嘴。
小儿虽说也是大人族族中一员,但出生时便是孤儿,而且不知为何,别的族人自出生时没有毛发,偏偏小儿毛发茂盛,身材也比其他族人要小了许多。
到了五、六岁,小儿仍然不知自己姓名,直到有一日,族长对他说:“你这小人,长得这般小,不如就叫小样好了。”
小儿这才有了名字,这名字族长也是随口道来,别无他意,不想后来真的就成了小儿姓名。
说来这名字在族中也是独此一份,其他族人因族规所限,无一人姓名超过十笔,唯独小儿这姓名却还多出了两三笔,此种怪异之处族人不解,但名字出自族长之口,大家也不便盘问,只好作罢。
小儿很长时间觉得自己非同一般,直到站上试练场,和其他族人一样要面对那有山中王者之称的魄虎,情形才有了变化。
后面发生之事大家都已知晓,结局总会有些差异,但多数以光着屁股收场。
族人虽没有嘲笑小儿无用,但小儿心思却变了,开始觉得这名字原来也没有那么特别,开始厌恶自己那身毛发,开始憎恨自己胆小无能,直到小儿遇到大有。
可是无论小儿怎么努力,一旦站上试练场面对魄虎,还是禁不住双腿打颤,转身要逃,因而至今未能像其他族人一般通过族中试练,与那魄虎倒是结了近亲,每隔一段时间总要见上一见,久而久之,魄虎便如扎在小儿心中的一根刺,难以忘却。
当面前那只夜豹甩脱头上乱草,小儿一眼便已认出这怪物原来不是一只夜豹,而是一只魄虎,小儿禁不住双腿打颤,转身要逃,大有忽而沉声道:“别动!”
大有开口说话,略有分神,小儿正是在此时发现面前那怪物在原地消失不见,接着便是大有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
一道长大身影如旋风一般来到小儿身旁,顺势将小儿往身后一带,腥风四起,一道黑影恰好自二人身前跃过,大有腹部顿时喷出一道血箭,差一点便被那似虎似豹的怪物一爪开腔破肚。
小儿躲在大有身后,因大有比小儿高了足足有两个多头,被大有身体一挡,小儿完全看不清大有身前情形,只觉得大有身上杀气越来越浓。
第55章 明日!大日东起
八月十六,戌时。
“小样,这虎头豹身的孽畜唤作‘黑狰’,据说乃魄虎与夜豹杂交所生,非比寻常野兽,此类怪物在庞古山中极是罕见,不知为何今天却被你我兄弟在此处遇到。将大有哥哥身后衣物抓牢了,万万不可松手,大有哥哥自有法子对付这孽畜!”
小儿如言抓住大有身后麻衣,方才抓牢,身后忽又腥风大作,这似豹似虎的怪物黑狰动作太快,眨眼间又已无声无息转到小儿身后,而且似乎知道大有不好对付,又算准若是偷袭小儿,大有定会想尽办法护其周全,慌乱时必有可乘之机,这才屡屡来寻小儿晦气。
不等黑狰动作,大有双腿一动,已在原地转了半圈,一股大力自大有体内传到小儿掌心,小儿双脚不由自主跟着离地而起,恰好与大有互相换了个位置,依然是大有在前,小儿在后。
黑狰这一扑,原本是扑向小儿背后,却因大有早有所备,变成与大有正面相对。
大有一拳击出,虎虎生风,此时大有对“一字冲拳”四路拳法已是十分熟悉,只是功力尚浅,威力有限。
即便如此,黑狰仍是不愿与其正面相抗,硬生生止住前仆之势,身子猝然下落,竟然在间不容发间避开了大有这势在必得的一拳。
大有未料到这怪物反应竟会如此迅捷,冷哼一声,未等黑狰完全落地,一步跨前,又是一拳挥出。
那黑狰也是十分乖巧,知悉大有必然不会就此罢手,利爪尚未完全沾地,已蹬地弹起,迅速向一旁跃开,大有一拳恰好又落在空处,仍是无功而返。
面前黑狰体形明显要比夜豹大了不少,但这一躲一闪,纵跃间却是十分轻盈,大有高手风范,而且几个回合下来,怪物体力不仅没有丝毫减弱,反而还要充裕了些。
大有看面前这怪物虽说落于下风,却是一点也不慌张,反而晃了晃大头,伸出长舌,舔了一下血盆大口,大有一时猜摸不透,未敢轻举妄动。
小儿躲在大有身后,方才大有一步跨出,小儿被大有身形带动,不由自主跟着向前跨了一步,至于大有接下来两拳到底有没有伤到那似虎似豹的怪物却是一概不知,此刻大有转身不动,小儿方才大着胆子自大有背后探出头来,那巨兽离二人又近了一些,就近瞅来,怪物毫发无伤,小儿不由得向后缩了缩脖子。
黑狰见小儿探头,忽而一声低吼,弯下身子,尾部向上高高翘起,犹如一张拉满弦的巨大黑弓。小儿看怪物架势,似乎准备放弃偷袭,要与二人正面为敌。
“你这怪物不知死活,就算你有虎豹之能,一对一也绝不是我大有哥哥的对手。”
小儿对大有自然信心十足。
黑狰口中发出一声怪叫,向二人站立之处扑来,身形快如电闪,因小儿就在大有背后,大有身形展开之时难免有所不便,因而大有见黑狰扑来,身形动也未动,一拳挥出,黑狰这次不知为何竟然不知躲闪,被大有一拳打在大头之上,跌落在地,摇晃几下脑袋,若无其事又扑了上来。
如此几个来回,大有虽然拳拳都能打中那黑狰,但这怪物似乎一点也不怕痛,至多是咆哮几声,很快又扑将上来。
大有虽说从族中一些老人口中知晓有黑狰此类怪物存活于世,自己以前却是从未遇见,自然也不知这黑狰到底有多大本领,才会嘱咐小儿躲在自己身后,一方面方便自己就近照顾,另一面也是为了防止这黑狰还有出乎自己意料之外本事。
几个来回后,大有发现这怪物除了身形比夜豹迅捷,力气较魄虎犹有过之,另外一身皮肉不知何故挨了自己许多拳却不知疼痛外,也不见得有什么惊人本领,自己若是认真对付,该是可以了结了这畜牲,只是身后小儿还抓着自己衣物,难免束手束脚,未能完全放开与这怪物一斗。
电光火石间,那黑狰又扑了过来。大有此刻心中已有计较,决意将小儿先放在一边,全力与那黑狰缠斗,在自己全力而为之下,料那黑狰也难以觅得机会偷袭小儿。
于是一拳将黑狰击退,收回时化拳为掌,往小儿手上轻轻一拍,小儿吃痛松手,大有身子飞快窜将出去,双拳一合,正欲使出冲拳中的“顶字决”。面前黑狰忽而发出一声怪叫,几乎没有任何征兆,灌木丛中卷起一道狂风,有巨兽恰好在此时跃出,直直扑向小儿。
小儿反应本就迟钝,突遭变故更是不及闪躲,呆立当场。
大有此前不曾察觉到这巨兽,应该是在自己与黑狰缠斗时才行到附近。
大有一看形势不妙,硬生生止住前扑之势,扭腰回身,奔雷步起,倾尽全力,正好抢在巨兽要扑到小儿之前一拳挥出,将巨兽震落在地,大有这一拳虽说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小儿一命,却再也无暇顾及身后那只黑狰,只来得及偏了偏身子,被身后那黑狰一爪抓在肩头,撕去一大块血肉,鲜血淋漓,顿时浸透了胸前麻衣。
巨物落下地来,天色此刻又黑了许多,再看巨兽却是一清二楚,原来这巨兽竟然又是一只似虎似豹的怪兽,只是这怪兽不似先前那只黑狰,皮毛颜色与那魄虎相近,全身雪白发亮,因而即便是在蒙蒙夜色之中,依然还是清晰可辨,不过这白狰看去身形明显要比面前这只要臃肿了许多,二兽一黑一白,凑在一处倒是相映成趣。
当白色巨兽扑出,大有被黑狰偷袭受伤之际,小儿站在原地仍然没有缓过神来,那白狰却已与那黑狰凑在一起,两颗大头来回摩挲,十分亲密。
忽而小儿感觉身子一轻,双脚离地而起,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原来是大有趁两个怪物亲热之际,抱了小儿拔腿开溜,直接跑进了灌木丛中,后面两个黑白怪物发出阵阵咆哮,竟然穷追不舍,紧跟着两人又追了上来。
两人跑了不远,发现一处山洞,大有几乎是想也未想,将小儿一把抛进洞内,大有这一抛已控制手上力道,小儿屁股落地之时并没有觉得疼痛。
待小儿挣扎起身,洞口已被大石所封,只听大有声音在洞外道:“魄虎夜豹本就嗅觉灵敏,这两个怪物又是两个孽畜杂交所生,恐怕犹有过之,以免两个怪物发现这山洞,大有哥哥只好用大石暂时封住洞口。我族人自小拿这些山中孽畜作为试练之物,从无一人认输,更不会逃避以求周全,大有哥哥自然也不能例外,若是哥哥就这样输给这两个怪物,回去之后必然令我族人耻笑。简单一点,待我料理完这两个孽畜定会回来寻你,家中大娘想必早已煮好鹿肉花粥,天色尚早,你我……”
听到最后一句时,声音已愈行愈远,再也听不清楚。
洞外此刻已是一片黑暗,洞内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小儿害怕,听到大有说话,摸索着找到洞中石壁,心中始觉踏实一些。
身子方才靠牢,洞外忽而传来巨兽咆哮声,接着阻在洞口的那块大石开始摇晃,小儿在洞内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上面有细石落下,恰好打在小儿头上,小儿吃痛,差点惊呼出声,不过小儿倒也聪明,强咬嘴唇硬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洞外那两只怪兽不知为何并没有追着大有而去,反而出现在小儿所藏石洞的洞外,不停撞击洞外那块大石,想要闯将进来。
忽而几声厉啸由远及近,似乎是大有去而复返,与巨兽缠斗在一起,但此间仍然有东西在不停撞击大石,想必是黑白两怪兽分了开来各行其是,一兽负责与大有缠斗,一兽则继续撞击洞外石块。
大石摇摇欲坠,几乎便要被巨兽撞开之时,洞外打斗愈发激烈,忽而一声哀嚎响起,小儿听着也觉痛楚,这边撞击声方才平息,接着却是咆哮声和呼喝声大作,好一会才渐渐远去,想必大有已将那两怪兽自洞口引开。
这一番折腾令小儿惊恐不已,随着洞外恢复宁静,小儿知道大有短时间难以折返,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摸索着走了几步,倚靠石壁坐下,屁股似乎接触到柔软之物。
小儿伸手一摸,竟然是一把枯草,“难道这山洞内另外有人居住?”,小儿一楞,远处忽而出现两团幽火,停了一停,才向这边缓缓飘来。
随着两团幽火越行越近,腥臭味也越发浓重,小儿脑中忽而一闪,一颗狰狞大头蓦然出现在脑中,面容可憎,却是一只魄虎。
小儿一惊之下,在地上胡乱一抓,摸到一把碎石,随手便向那两团幽火处扔了过去,接着一声怪叫,不知砸中何物,身前却是风声大作。
小儿情急下就势一倒,身子向一旁滚了开去,毫厘之间,有重物正好就踏在小儿刚刚坐着的地方,接着又是一声怪叫。
这声音小儿早已听过多次,忒也熟悉不过,与那怪物黑狰发出声音一般无二,正是刚脱狰口,又入狰穴,时运如此不济。
小儿虽然双眼不能视物,但此时为了逃命,已顾不得这许多,四肢并用,连滚带爬,不敢稍有停顿,只希望离那黑狰越远越好。
一不小心,身子倏忽下落,好似又掉到什么东西上,与当初坐到那杂草上时感觉又有所不同,似乎是落到一堆毛褥之中,十分舒适。
十岁后,小儿脑中时常会出现一些怪异画面,这些画面时有时无,有时隔上很长一段时间也不会出现,有时又会接二连三冒出。
小儿当时年幼,并没有太过在意,随着小儿一日比一日成熟,才慢慢体会到这些画面其实非比寻常,许多即将发生之事后来都会与脑中画面不谋而合。
只是这些画面不知何时便会窜出,令小儿防不胜防,摸不着头脑,说来实在诡异,小儿更不知要如何向旁人诉说,因而即便是与小儿关系最为亲密的大有,此刻也还不知小儿有此隐秘之事。
方才小儿脑中无故出现魄虎头颅,接着便被黑狰所袭,小儿很快明白适才脑中犹如昙花一现的并非魄虎,而是黑狰。
“也就是说这洞中还有一只黑狰正虎视眈眈盯着自己。”
想到此处,小儿全身大汗淋漓,忽而又是一副怪异画面浮现在脑海中,一只黑狰立在身前,虎视眈眈盯着自己。
这黑狰体形并不是十分巨大,看去应该还是一只幼兽,但相比小儿,个头却还是要大了不少。而自己则是骑在一个什么东西上面,这东西毛发稀少,零零落落的长得并不齐整,只是一颗大头晃来晃去,在小儿看来还是如此刺眼。
“黑狰!”
小儿一惊,蓦然清醒,身下有物同时睁开双眼,转过头来,接着小儿便听到石子滚落之声,有重物跳落下地,恰好立在自己身前,四粒幽火在黑夜中闪烁不定,齐齐望向自己。
要是在试练场中,小儿早已不顾一切拔腿开溜,其实小儿心中清楚,大人族虽然身形巨大,看来可怕,却不会为难自己,更不会让自己被那魄虎所伤,因而才会屡逃屡成,与其说是小儿胆小,还不如说小儿一直以来在族中颇受族人照顾,才敢如此任性,可以不战而逃。
此时环境与试练场却是大大不同,周围再无任何族人可以倚仗,而且前面出口已被大石遮挡,后面则是冰冷岩石,前后绝无退路,正好应了一句,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小儿孤身一人,身处险境下反而不再那么害怕,思绪也变得清楚许多,正因为里面这两只幼兽,外面那两只怪物才知道这个山洞,山洞洞口被大有哥哥所封,怪物不停撞击洞外那块大石,全是为了想要保护洞中这两只幼兽,恐怕此前两怪物对二人穷追不舍也是因此而起。
想着想着,忽而灵光一闪,又念及一事,小儿记得族长曾慎重交代过自己:“若是遇到险事,不妨用力握住脖颈上这块月光石,或许可以助你逃过一劫。”
想到此处,小儿不自觉已伸手握在脖子上那块月光石上,月光石平日看来与一般石头无异,再也普通不过,可是当小儿稍稍用力,立即有淡淡光芒自月光石上散发出来,又自小儿指间溢出,小儿用的力气愈大,光芒愈盛,很快便将山洞照得一片通明,有如白昼。
山洞看来颇为宽敞,而小儿此刻已在山洞尽处,此处有一个凹进去的地方,被黑狰所占,作为窝巢,面前那只幼狰应该也是学会站立走路不久,虽然身形已显轮廓,但并不是十分强壮,见到有奇怪光芒忽而自小儿身上散发,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
至于小儿身下那只黑狰应该出生没有多少时日,被小儿骑在身下,“呜、呜”叫唤,挣扎几下,却是无法直立起身。
小儿见到洞内情形,稍一紧张,手上力道变轻,光芒忽而小了许多,那幼狰见光芒减弱,又行上前来。
小儿一急,用力握紧手中那块月光石,光芒再次大盛,忽而洞内风声四起,温度急剧下降,幼狰受到惊吓,接连后退。小儿也吓得不轻,手中一哆嗦,那风声消失不见,光芒随即又暗淡下来。
迷迷糊糊间,不知已过去多少时辰,小儿正与那幼狰僵持不小,一声巨响,洞外大石被大力撞开。
“大有哥哥!”
小儿心神俱疲,此时神情一松,月光石顿时从手中脱落,只听一声怪啸,从洞外最先扑进来的却不是大有,而是那怪物黑狰。
只是在那黑狰身后,还随着一道巨大身影,以及庞古山外的炎炎大日。
迷迷糊糊间,小样做了许多梦,梦见与大有哥哥一起在庞古山中种下双子树,梦见自己始终没有学会吹那蓝牙叶子,梦见中天月圆,梦见彼岸花开,梦见大日东起,梦见金戈铁马,也梦见化茧成蝶,鲲鹏展翅……。
依稀间,小儿还听到有个熟悉声音在耳边说:“小样,简单一点,快些好转,等三哥回来接你,我们一道回家,一起去吃大娘备好的鹿肉花粥。”
第56章 魁木林!此路不通
八月十六,戌时。
天地苍穹,人在苍穹下,天地间,本该举头是天,俯身是地,在这儿仰俯却难以得见天地,说怪不怪,因为此处正是通天术士毛尖当年以通天术法创造出来的大片术场“虚实境”。
虚实境中,毛尖老、中、青三人头顶虚无,于草原中盘膝而坐,三人呈“品”字形,将小样围在其中,此刻小样已从气象签中移出,好梦正酣,只见其脸上时而潸然泪下,时而破涕为笑,时而眉头紧蹙,时而又合不了嘴,笑得甚欢。
“老三,我三人之中,只有你最是幸运,这些年样儿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何时悲,何时喜,恐怕也只有你最为清楚。”青者毛尖道。
“我即是你,你即是我,何来你我,你心中无法排解之事,我亦如是,否则早已表明身份,让样儿伴在身边岂不是更好,因而你我均是不幸之人。”老年毛尖道。
“时辰将至,你二人却还在嗦不停,岂不烦人。”中年毛尖冷不丁插了一句。
“老三,我说是三毛小子太笨,无法领会‘冲之一拳’精要之处,老二此刻才会心情如此不佳。”青年毛尖淡淡应道。
“放屁,我可没说那小子笨。”中年毛尖冷冷道。
“我倒是知道老二心情为何不佳,想必还记挂着那红发小儿。”老年毛尖道。
中年毛尖一听,顿时变了脸色,想要起身,拂袖而去,看了一眼小样,终究还是忍住,不发一言,只是脸色阴沉,更为难看。
青年毛尖与老年毛尖两人相视一笑,这么多年来,三人在这虚实境中,若不是时常斗些口嘴,只怕早已无聊透顶。
三人说话间,一团柔和光亮已堆集在虚实境上空,混沌消散,光亮化为无数光柱,直射而下,却又在半空中不知受到什么东西阻挡,重新聚集起来,拧成一束,照射在小儿身上。
小儿好梦顿去,满脸痛苦神色,身形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时辰已至,施术之前,三人不约而同看了一眼悬在半空中的那副灵柩。
“灵儿啊灵儿,若是功成,待灭云大军一退,我便和你携手而去,再无牵挂!”
“大四喜”中的黑子遇见多罗沧海前,不过是一个普通驯兽师,多罗沧海不仅授于黑子驾驭百兽之术,又将蛮猴、雾蛇以及黑甲火虫一并交于黑子。
此三宝并非排山行者当年手中“吉祥三宝”,黑皮乃蛮猴和灵(灵:一种小猴)所生,被施以“藏身术”,吃食战栗方可解除禁术,平日看来才会如此娇小,至于雾蛇和黑甲火虫亦非当初排山行者手中二宝,只是这三物与排山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干系。
黑子自以为不像“大四喜”中的其他三人。
书生李阳是个好色之徒,见到美色必会垂涎三尺,金银珠宝,显赫名声在李阳眼中都比不得美色重要,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说来喜爱美色也是人之常情,可这伪书生充其量只是一个好色之徒,绝对称不上英雄。
楚媚娘在四人中年纪最大,整天只知搔首弄姿,卖弄风情,又怎知何为“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更何况一介女流,又懂得什么凌云之志。
至于谢逄,“大四喜”中最为无趣之人,平日话不投机,不过看来也非有大志之人。
惟有他黑子,虽然出生贫穷,却坚信“天生我材必有用”,终有一日也能名留青史,令人刮目相待,师父将大事托付于他,也算慧眼识人。
且说“百步林”中,黑子处理掉留在林中的大人族族人,又施法将禁锢百兽的“一线牵”解除,可是要完全驾驭林中百兽,却又耗去黑子不少时间。
群兽受地底大阳之气影响,戾气大增,即便黑子有驭兽之术,还是无法完全控制群兽,直到借助蛮猴、雾蛇与黑甲火虫才将百兽聚集起来。
黑子驱逐群兽浩浩荡荡向着“绝代峰”腹地进发,到达“魁木林”时戌时已去一半,月儿升起,只要过了眼前这片“魁木林”,再行半个时辰应该便可直抵“风月轮”。
一路上有金顶八哥传递信息,虽然驯服群兽花费不少时间,但看来应该不会错过地军与大人族在“风月轮”的最后一战,当大人族族人发现身后百兽呼啸而至,恐怕战局已定,悔之晚亦。
“这可是丁爷留名青史的大好机会!”黑子踌躇满志,口中断断续续发出各种怪啸以控制百兽。
不觉间,群兽全数涌入“魁木林”,忽而一道白光从天而降,正好落入群兽堆中,群兽四处飞逃,原来是一块巨大山石,上面刻着一个大字“此”,接着又是三块大石接连落下,每个大石上均刻着一字,分别是“路”、“不”、“通”。
四块大石一字排开,正好是“此路不通”四个大字。
巨石落入百兽群中,惊得群兽一片骚乱,竞相奔走,躲避不及者更是被大石压个正着,血肉四溅。
黑子正要以术法控制,接而又是一块大石自林中飞出,这一次大石上空无一字,却是直奔黑子而来。
黑子一声冷哼,看准大石来势,展开身法,鬼魅般绕过大石,可是尚未站定,大石在背后倒射而回,速度之快犹胜飞出之时,这一下黑子也是始料未及,眼看避无可避,黑子快速转身,大袖一摆,袖中忽而飞出一物,在大石上快速缠绕几匝,黑子伸手抓住袖中物,随势一扯,大石竟然被扯得往一旁飞去,缠绕在大石之上的物体倏忽间又缩回到黑子袖中。
原来黑子见大石倒射而回,灵机一动,放出袖中雾蛇缠住大石,又将雾蛇当作软鞭使唤,借助雾蛇之力将巨石甩了开去,可事情尚未结束,大石尚未着地,林中忽而窜出一人,身形奇快。
月色朦胧,林中本就黑暗,黑子尚未看清来者何人,那人已一拳击打在大石上,大石被此人一拳震得粉碎,大小石块飞出,犹如天女散花,黑子再想故伎重演,放出雾蛇裹住石块已是绝无可能。
黑子不得已向后急避,群兽本就被四块天外飞石惊得四处逃散,此刻又是碎石漫天乱飞,打在群兽身上,更是一片嗷嗷乱叫,混乱至极。
黑子避开碎石,窜出之人却已躲回林中,隐身不见。
“方才大石倒转而回必定也是林中那厮做了手脚,不过这厮似乎只是孤身一人,并无同伴,挡了丁爷的道固然可恶,目前最为紧要之事却是要重新召回百兽,以免群兽失散,群兽一旦走散,丁爷没了兵卒,如何偷袭,这名留青史的大好机会一去,自己也将竹篮打水一场空。林中那人阻拦丁爷好事,决计是敌非友,一人虽不足为患,但也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否则一旦被大人族知悉背后有敌来犯,断然不会让丁爷就这样轻易得逞,也是大大不妙!”
黑子思忖间已有应付之策,口中断断续续发出“咕噜”、“咕噜”之声,随着怪声一起,群兽终于停止骚动,重新汇集而来。
无数黑色小虫自黑子身上飞出,遁入林中不见,这些“黑甲火虫”除了能吸化修炼武术之人体内原气,另有一大奇能。
火虫以原气为生,身怀原气之人,无论藏身何处,百米内火虫一嗅便中,以大石攻击黑子之人虽然藏身林中,但黑子此刻已在四周布下火虫,不但可以以火虫灵敏嗅觉找到此人藏身之地,尚可以在四周布下火虫阵,确保黑子施术时不会受到外界干扰。
林中那人一旦被火虫发现行迹,火虫必然趋之若鹜,群起而攻之,黑子则可以全力施术,驱逐群兽继续前行,只要将百兽带出这片“魁木林”,前方便是“风月轮”,届时即便让大人族发现身后有敌来犯,恐怕已来不及应变,只要将大人族一举击溃,黑子便是扭转庞古一战战局的最大功臣。
“风月轮”到底是怎样一处地方?大人族为何要将其中一道关卡设置在“风月轮”?义经无尘曾以为“石门峡”足以设置埋伏,即便是在“跑马涧”,若早将山壁打穿,让“雷霆”水威汇入其中,林中埋伏一众人等,亦可阻挡地军,却不知为何大人族一定要将这关口设置在“风月轮”,此处到底有何险要之处可以倚仗?
据地军探知,“风月轮”自大人族迁入后,常年有大人族族人看守,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踏足。因而不仅是外人,即便东平镇镇上百姓,谈及此处地方也只是连连摇头,说此处乃是禁地,万万不可踏入,至于到底有何忌讳之事,却是无人说得清楚,因而义经海容此刻也是疑虑重重。
过了“石门峡”,便是“风月轮”,一切自会真相大白。
“石门峡”峡谷中除了那两尊石像,大人族设下机关“石雷”和“连锁”外,再无其他阻碍,待到明月升起,地军大军已顺利穿过峡谷。
月光之下,地军犹如一条长蛇,蜿蜒而行,再过去半里路程,远远便看到一座石门,门外又立着两尊石像,行到近处,才发现竟然又是两尊大人族雕像,只不过不再是赤手空拳,而是身着片儿甲,手拄长矛,怒目圆瞪,显得威风凛凛。
石门横匾之上刻着三个大字“风月轮”,石门外却无一人看守。
义经海容看到此景虽说面相平静,心中却不无惊讶,“此处地方既然如此讳莫如深,为何守卫却这般松散。”
带着层层疑虑穿过石门。
“‘风月轮’怎会是如此模样!”
义经无尘并非遇事易于惊慌之人,可是当义经无尘见到石门后景象,面色也不禁微微一变,管带以上将官莫不惊诧失色。
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想象“风月轮”竟是如此一番景象!
第57章 反攻!攻守之戏
八月十六,戌时。
地军与大人族在谷中遥相对峙,忽而一阵怪风袭来,刹那间刀枪齐鸣,马兽长嘶,气氛变得分外紧张。
“无尘将军,可否出来一见?”恰在此时,大人族阵中有人大声相邀。
义经无尘坐下小白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阵仗,显得尤为兴奋,四耳齐齐竖起,忽而听见人声,一声欢叫,不等义经无尘开口,便待要窜出阵去。
“小白,不许胡闹!”
义经无尘佯装发怒,举手重重一拍,拍在小白脑门之上,小白见主子动怒,这才乖乖收了六蹄,“呼!”、“呼!”口中发出几下怪声,四耳随之耷拉下来,变得无精打采。
义经无尘见小白收了性子,这才在东隅桑榆以及统带义经阿赤陪同下缓缓步出地军阵列。
对面开口说话之人乃是一位百岁老者,岁月无情,它洗新为旧,变儿为老,不知糟蹋了多少人儿,然而岁月也最是奇妙,春去秋来,秋光荏苒,沧海可变桑田,老树亦可再发新芽,就像对面这位老人,虽然已届百岁高龄,依旧腰板挺直,高壮如山,身着片儿甲,立于三军之前,即便隔着数百米之遥,依旧威风凛凛,震慑三军,丝毫不受岁月影响。
若所料不差,这位老人该是大人族族长老毛无疑。老人身旁尚有一位老者,面相和蔼,慈眉善目,也是身着片儿甲,此人既然能伴在老人身边,在大人族族中应该地位不低。
老者身后一字排开的还有七人,仔细瞅来,却是六名巨汉和一名身材高大的光头女子,其中一名正是义经无尘在“跑马涧”边遇到的七毛,这七人必是“庞古十毛”,大毛和四毛如今还关在地军囚车之中,如此算来,“庞古十毛”中除一人未在场上,其他人都已现身在此。
义经无尘一瞥之下,已知双方阵中人数相差无几,看来大人族已完全舍弃“箭形峡谷”,几乎是全部人马汇集此处,准备与地军殊死一搏。
义经无尘轻声咳嗽几声,正要开口应答,那老人却已扬声道:“将军侵入我尚明国境,虏走大毛四毛,你我是敌非友,若是将军还想说上两句客套之词,不如免了。将军不远千里而来,对现下形势必有探知,如今离子夜已差不了几个时辰,将军想要尽快从此处下山,非得先过了我大人族这一关不可,不过我瞧将军心中还存有疑虑,‘跑马涧’,‘万花筒’,‘石门峡’三处地方,无一不是利于埋伏阻拦之地,唯有这片山谷却是一马平川,相较以上三个地方均是大大不如,大人族为何舍弃地形之利,选在此处与地军一战?呵呵,以免大家这一场架打得不痛不痒,有些话老毛还得说在前面,若不是为山下一众平民百姓安危着想,大人族不会利用机关埋伏来拖延地军行程,而是早已选择与将军在‘落日平原’上痛痛快快的干上一架,这才合我老毛本意,不过将军神勇,过三关如屡平地,仅失一将,照老毛看来,似乎也没费什么力气,将军既已行到此处,老毛也无妨明言,过了大人族身后这道出口便是东平镇,大人族只望能与将军在谷中痛痛快快干上一架,这里虽没有深沟高垒可以倚仗,好在宽敞得很,足够两军驰骋,生死各凭本事,决计不会再有机关埋伏,将军大可放心。”
老毛性情耿直,不喜与人在言语间多作周旋,不待义经无尘回话,很快又道:“将军远来是客,以防外人说我大人族招待不周,理应退让三分,我族中平日有一胡闹之戏唤作‘反攻’,不知将军可曾听闻?”
“还请族长明言”义经无尘道。
“简而言之,一方攻,一方守,攻之不下,守变攻,攻变守,反复为之,是为‘反攻’,将军要想从此处下山,必然要先攻下我大人族身后出口,所以大人族让将军先攻,就以一注香为限,一注香燃尽将军若还是攻之不下,倒也不必去守,你我再放开手脚,痛痛快快干上一架,你瞧如何?”
“这‘反攻’之戏可有约束,可容得流血牺牲?”义经无尘一本正经问。
“哈哈,将军问得好。”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两军对垒,岂无死伤,老毛不说有趣,反而道好,其中大有深意,且听老毛道:“若单单只是你攻我守,你一拳我一脚,刀来剑往,如何称得上礼让三分,一注香内,大人族守在出口处,绝不主动还击,而且保证不伤地军一兵一卒,将军则大可不必遵守此项约定,跑马飞弓,刀枪剑戟,将军有何手段,统统向我大人族使来便是!”
其实“反攻”说来简单,行来却非如此,反攻之初,只是一人攻,一人守,选点据守之地,攻之人想尽百般法子,守之人也是竭尽全力,只不过正如老毛所言,守之人可守不可攻,若是主攻之人在约定时间内攻之不下,双方便会攻守互换。
再来便是二人守,二人攻,三人守,三人攻,如此类推,参与人数越多,对主守之人要求愈高,若不能做到分工仔细,配合无间,万万禁不住对方全力攻击,说来是嬉戏之事,实则是训练攻防之法。
这还只是“反攻”的初始之戏,多年来大人族少经战火,闲来无事,“反攻”之戏已演变成多人攻,少人守或多人守,少人攻的局面,要问少数人如何应付多数人,其实也算不得有何奇特之处,且不说常年累月一成不变绝非大人族推行“反攻”本意,到了战场,以少胜多,以弱克强,也是屡见不鲜。
大人族将庞古山山脚下的关口命名为“一夫关”正有此意,大人族要做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没有可敌万夫之本领,即便雄心万丈,干云蔽日,最终只怕也是落人笑柄,“反攻”初衷便是要演练这万夫莫当之本领,因而此举说来正是合了大人族心意!
老毛保证一注香内不伤地军一兵一卒,地军有弓箭元戎,还有费劲千辛万苦自山下拖曳上山的八部战车“连弩碎月破”,威力奇大,近可攻,远亦可攻,阵中尚有术士和刀牌手,在宽阔山谷间,即便进攻不顺,退亦可守,而大人族除了手中一根长矛可以倚赖,再无其他,如何抵挡?又如何反攻?
大人族决计不会就这样任由地军行事,但即便大人族有法子守得住出口,此种提议听来对地军仍是有百益而无一害。
池渊一战后,尚明与灭云有百年未曾交战,其间人物变换,朝代更迭,地军已不是百年前地军,大人族也非百年前大人族,大人族如何能在不伤地军一兵一卒情形之下守住出口,义经无尘也甚是好奇。即便一注香内地军攻之不下,却也可间接得知大人族到底有多少斤两,如此机会,义经无尘岂会轻易放过,当即点头应允。
两军再无二话,各自排兵布阵。
地军阵中鼓声一响,惊天动地,地军由统带义经阿赤负责布阵,大手一挥,阵中一马当先,率先冲出地军阵列的不是先锋营,而是弓箭手和许多铁甲战车,这些战车体形娇小,尚能自行行出一段距离,正是在“一夫关”外地军曾使用过的箭车。
战场变数颇多,若是能做到以己之长,攻其之短,往往便能占得优势,克敌取胜。大人族天生神力,据说族人自小与虎豹为伍,很小时便可生裂虎豹,地军之中除朱熊族身形可与之媲美,单较力气,只怕还非大人族敌手,若是与大人族近身肉搏,即便攻得下来,也会损失惨重,大人族所缺在于族中并无善射之人,远攻时因阵中没有弓箭元戎等兵器,至多是使用石块或投掷长矛进行攻击,不如弓箭元戎来得方便好使,因而义经阿赤调出弓箭手和箭车先行远攻,借以打乱大人族阵脚,而义经大山以及义经小山两兄弟治下的先锋营暂退居其后,只待万箭齐发,大人族阵脚一乱,先锋营便会如猛虎下山,将大人族一举冲溃。
弓箭手和铁甲箭车一出,大人族那边也有了变化,老毛和身旁老者以及庞古十毛等九人以及大人族前排忽如潮水一般退却,分出一条道来,上来一排大人族族人,手持盾牌,前排一动,后面大人族随之移动,每隔一列,皆有一排手持盾牌之人上前,与手持长矛之人正好一前一后。
大人族身形巨大,比常人高出许多,使用之物要说比普通人来得大些也是理所当然,只是这些盾牌看来不仅巨大如席,而且厚重至极,足足是普通大小盾牌数倍有余,竖起来也有地军兵士一般高矮,若是换作地军,只怕多数人无法使唤此种盾牌,即便有力大者可以勉强举之,因身高所限,举起后怕也是看不见任何东西,与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无疑。
义经无尘适才一瞥之下,竟然没有发现大人族阵中还藏有盾牌,其实若是大人族有意藏匿,只要将盾牌踩在脚下即可,远处看来,确实一眼难已瞅见。
一注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大人族有了这些盾牌,无疑可以加强阵中防御,降低弓箭元戎所造成的死伤,看来大人族早有所备,并非口出狂言。
这些盾牌除了体积厚大无比,令人感到诧异之外,盾牌构造不一,颇为奇特,也是有悖常理,一则为了方便携带,盾牌除了大小有所限制,绝不会做的如此沉重,二则盾牌皆是方形或圆形,边缘光滑无物,中央向外凸出,形似龟背,铜制或铁制,一般又有长牌和手牌之分,长牌多为方形,可用来掩藏身体,与刀、剑等兵器配合使用,多有奇效,而手牌多为圆形,乃骑兵用之,大人族所用盾牌属于长牌无疑,看来也是生铁所铸,因大小之故,重量必定惊人,只是盾牌牌面之上有隆起,左右边缘亦有突出之物,一列之中每间隔一人,大人族族人所持盾牌却又有些不同,虽然所持盾牌牌面与下方均有物突出在外,但其中一人手中盾牌左右边缘光滑,另外一人却不是如此,左右均有突起,如此分别不知有何用处。
鼓声大作,谷中风云四起,义经阿赤一声令下,箭车和弓箭手万箭齐发,黑压压一片,飞向大人族阵中。大人族族中一声吆喝,如平地起雷,前排族人盾牌齐举过头,后排族人尽皆蹲身下地,因盾牌巨大,竟将前排持盾之人以及后排无盾之人均挡在其下,飞箭射在盾牌上,力不可入,纷纷跌落下地,不消片刻,箭车中箭已告罄,但大人族有了那巨大盾牌可作遮挡,阵中之人毫发无损,倒是让地军浪费了不少箭矢。
义经阿赤见弓箭无用,急令兵士自阵中推出八部战车,这“连弩碎月破”本为攻城之用,威力与弓箭元戎相比,不可以道里计。当初义经无尘坚持要在翻越庞古时带上此物,地军将士多有斐议,此时看来,大人族手中盾牌厚如城墙,坚不可摧,此物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连弩碎月破”经战国工匠改良,巨弩可自行落弓上弦,一车可载千只巨弩,一次双发,力可穿金碎石。即便大人族力大无穷,且有那巨大盾牌在手,巨弩经由战车推射,犹如聚多人之力架圆木以撞击城墙,冲击之力倍增,就算是铜墙铁壁遭遇此巨弩,只怕也有射穿之虞。
地军兵士将八部“连弩碎月破”排成一列,十六根巨大飞弩早已搭在“弓槽”之内。
号令一出,巨弩飞射,战车发出“嘎、嘎”声响,左右同时翻出巨弩,不分前后,恰好落入两个“弓槽”内,毫厘之间,又是十六根巨弩射出,与前排巨弩相差无几,百米之距,空中飞弩如梭,发出巨大声响,与赤阳鼓鼓声相合,气势一时无两。
第58章 强攻!兵来将挡
八月十六,戌时。
大人族那边却是丝毫不惧,吆喝声再起,阵中掷出无数长矛,大人族竟妄想以手中长矛撞击巨弩,义经阿赤冷眼旁观,口中不自禁发出一声冷哼,“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话说间,漫天飞矛即将与巨弩相撞,只听一阵“嗖、嗖”声起,此起彼伏,木矛矛尖在空中自行脱落,木矛中一溜溜绳索飞射而出,绳索前端竟然还结有绳套,如长了眼睛一般套在那巨弩之上,木矛余下部分禁不住惯性,依然向前急冲,绳套收紧,巨弩在空中被长矛一拉,前冲之势大为减弱。
巨弩虽然威力奇大,数量却是有限,万万敌不过长矛,长矛虽不是百发百中,但因数量远超巨弩,一根巨弩甚至被数根绳索缠绕其上,大力拉扯下有的已经遥遥欲坠,即便有落入大人族阵中者,也被大人族族人手臂一扬,轻而易举接住。
巨弩接二连三被大人族掷出长矛所阻,义经阿赤终于变了脸色,大眼圆瞪,空中忽而银光闪耀,一物由远及近,速度奇快,直奔义经无尘而来,义经阿赤反应奇快,反手一挥,解压刀凌空出鞘,空中之物被断为两截。
义经阿赤低头一瞧,巨弩上系着一根绳索,绳索一端低垂,另一端还连着一截木矛,此人竟然能以手中长矛将巨弩倒拖而回,力道之大可想而知,数百米距离即便善射之人拉弓搭箭,要想保证准头也非易事,看来掷出长矛者绝非常人。
义经阿赤看清地上之物,气往上冲,再也按捺不住,大声喝骂,犹如晴空起了一道霹雳,将鼓声和吆喝声均压了下去:“大人族自诩言出必行,不伤我地军一兵一卒,原来全是放屁,作不得数……。”
义经阿赤连连作呸,神情极为不屑。
“阿赤息怒,大人族事前有言不伤地军一兵一卒,对你我二人确实算不得数,你我非兵非卒,大人族算不得不守诺言。”
义经无尘接过话头,声音不大,却是正好压过了阿赤呼喝之声,清晰传入老毛耳中。
“哈哈,将军果然是明理之人。”
老毛在阵中哈哈大笑,大声回应。随着两方这一唱一和,一注香时间已去其半。
半注香内,义经无尘一直与义经阿赤并排而立,身处三军最前,东隅桑榆苦劝无用,只得紧伴左右,方才将军险些被长矛所刺,二人均是惊出了一声冷汗,再看义经无尘,却是面不改色,镇定如常。
右面义经云柳被皇子“挟持”,二人至今不知所踪,义经无尘将大权暂交统带义经阿赤,自己则在行使军师一职,方才义经无尘见义经阿赤在屡受挫折下已然有些沉不住气,这才出声提醒。
大人族所倚仗者无非两样,盾牌和长矛,长矛虽可牵制巨弩,但因大人族有言在先,只守不攻,因而长矛对地军绝无威胁,暂可放在一边,目前最为头痛之事还是大人族手中那面巨大盾牌,若是能破去,便可发挥弓箭元戎长处,将大人族防守阵形一举击溃,”这盾牌构造奇特,不同于寻常兵器,要想破此盾墙,除非……”,想到此出,义经无尘倏忽间有了主意。
战弩声骤停,地军阵中再生变化,部分地军兵士手持弓箭元戎,骑着仅有的几十匹战马居于其间,率先冲出,先锋营斜行于两翼,傍在左右,犹如雁行。
义经大山和义经小山二人领先锋营,向大人族杀奔而来。弓箭元戎远攻难以奏效,近攻却是威胁大增,而且大人族不可能一直藏身于盾牌之后,任由地军先锋营长驱直入,杀入阵中。
眼见地军排出雁行阵,大人族齐声吆喝,犹如山崩海啸,丝毫不逊地军阵中赤阳鼓声,吆喝声一起,大人族阵中最前一排持盾族人将巨大盾牌高高举过头顶,重重砸下,盾牌下方凸起之物全数陷入地面,尘烟飞舞,谷中满是轰隆之声。
山谷地面不仅有沙土,还有坚硬石块,但大人族这一砸却是毫不费力,如切豆腐,将偌大一块盾牌生生砸进地面约有一头大小,而那些盾牌奇异般连成一片,中间竟无一丝缝隙,在大人族身前形成一道屏障,将大人族与地军完全隔了开来。
原来相近二人之间,一人手中盾牌左右虽无凸起,却有小洞,另一人盾牌上突出之物正好贯入其中,将盾牌牢牢栓在一处。
骑在马上之人纷纷张弓搭箭,盾牌高度还不足以遮挡骑在高大“黑降云”之上的弓箭手和元戎手视线,箭矢纷纷越过盾墙,射入大人族阵中。大人族丝毫不见慌乱,忽而一排手持盾矛族人上前,以左手长矛拨开飞来箭矢,右手高举盾牌,又是一砸而下,下方凸起恰好又插入前排已牢牢立于地面的盾牌上方孔洞之内,盾墙再次被加高,无数箭矢射在盾墙上,“当、当”声不绝于耳。
两块盾牌叠加起来的高度已达3米有余,即便弓箭手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还是无法瞅见盾墙后情形,自然也瞧不见大人族颈上光头和不同常人的巨大身形,射出去的箭弩大失准头。不过仅是弹指间功夫,大人族光头却又出现在那盾墙后,令地军将士大为惊异。“大人族难不成还会凭空拔九尺,睥睨天下知的拔高术?”
照理说黑子驱逐百兽加速向前,行了约有半里,心中渐渐疑窦重生,不仅面前景象似曾相识,就是藏匿在林中那人,也是悄无生息,黑甲火虫竟然全无用处。
为何黑甲火虫无法探查到此人气息?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黑子正思虑间,忽见前方一字排开,立着四块大石,行到近处,虽然有些模糊不清,借着月色,仍然可以分辨四块大石之上均刻有大字,连起来正好是“此路不通”四个大字,大石所处方位,形状大小和那石上字迹均与适才自林中飞出的四块巨石相似。
“难不成丁爷我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来地方?”
倏忽间黑子与百兽已从巨石旁经过,黑子心存怀疑,马不停蹄又向前行了半里,未料前方又是四块大石阻路,一般大小,一般方位,石上所刻字迹也是愈发清晰,黑子这才明白自己似乎是被某种阵法所困,只是黑子以前从未学过排局布阵之法,自然不知要如何破阵,不自觉停了脚步,学那肩上黑皮,抓耳挠腮起来。
百米距离转瞬即至,弓箭和元戎手虽然仍可向盾墙上露出身光头的大人族族人射出箭弩,但只要盾墙不倒,箭弩对大人族威胁不大,反而是两翼先锋营此时也已接近盾墙。
义经小山身形肥大,却跑在最前,人未到,“火若流星”脱手而出,锁链前端两粒巨大铁球结结实实砸在盾墙之上,只听一声巨响,盾牌凹下去一块,盾墙却是纹丝不动,义经小山楞了一楞,似乎不曾料及自己这一记“天外飞星”竟然未能将盾墙砸倒。
小山楞神间,身旁人影一闪,义经大山擦身而过,脚尖在盾墙上一点,人如大鸟,腾身而起,手中“惊若闪电”划过一道闪亮弧线,“列缺崩催”随手而出,空中一化为三,三化为十……犹如千万道闪电在空中流窜,发出“丝丝”怪响,摄人心魄。
说时迟,那时快,光头一晃,一人自阵中跃出,双拳并用,与义经大山在空中连拆数招,拳风不仅将怪响声压制下来,而且将义经大山重新打回地面。
义经大山方才落地,身旁一道肥大身影接着腾身而起,空中又是一记“天外飞星”,锁链径直跃过盾墙,飞入大人族阵中。
光头一晃,又是一人跃出,左右两拳,正好与锁链顶端那两粒铁球相撞,将“火若流星”倒震而回,义经小山余力用尽,不得不跟着落回地面。
“胖大小子,还是回去吃点奶再来吧!”
哈哈声中,跃起之人已消失在盾墙后面。义经大山和义经小山接连两次出手均没有占到丝毫便宜,被十毛轻易化解。
“火若流星”乃36异族朱熊族镇族之宝,也是“兵器格”中位列六品的兵器,大人族盾牌虽说厚重,但“火若流星”在义经小山手中使来不亚于千钧之重,依旧无法撼动盾墙。
义经大山急忙出手,倒不是要与弟弟争这头阵之功,只是想看看盾墙后到底还有何玄机,交手间隙,义经大山匆忙一瞥,终于被其发现此中蹊跷,原来盾墙由两块巨大盾牌上下连接而成,但在最下面盾牌之后另外还有盾牌扎在地面上且与前面那块盾牌紧紧合在一处,让盾墙变得更加厚实,而大人族族人正是站在后面这块盾牌上,以此作为立足之地,方能自盾墙后探出头来。
盾牌以生铁所铸,加之两块盾牌叠加,又有大人族族人在盾牌之后大力抵住盾墙,别说是义经小山的“火若流星”,即便是先锋营阵中将士一拥而上,只怕也是难以撼动盾墙半分。
大山和小山两兄弟冲击盾墙时,义经无尘早已料到盾墙绝没有那么容易被大山和小山两兄弟所破,即便是让先锋营阵中将士轮番攻击,短时间内只怕也是难以奏效。
义经无尘明知不可为何还要派出先锋营和弓箭元戎手进行强攻?这要从义经无尘见到大人族拿出那些盾牌之时说起,盾牌做得如此巨大厚重,举世之内,恐怕也只有大人族族人可以将它使得如此轻盈。而盾牌上的奇特构造更是让义经无尘联想到有关大人族的一些传闻。
大人族因身形巨大,移动起来犹如铜墙铁壁,被外界誉为“移动长城”。众所皆知,武都与临国边境有万里长城,此长城为武都百姓与将士万众一心,耗百年之功,以巨石搭建而起,几百年来屹立不倒,此座城池不仅威武雄壮,飞鸟难渡,而且蜿蜒万里,连绵不绝,因而留名于世,大人族因身形巨大被冠以“长城”之美誉,相较“万里长城”,还是有些言过其实。只是今日一见,义经无尘却有了不同见解。
义经无尘见盾牌上有凸起之物,而且盾牌与盾牌间构造尚有差异,义经还容便已想到如此造型若是可以做到上下相接,首尾相连,便可将盾牌连成一片,筑成一道随时可以移动的“万里长城”,防守起来自然密不透风,坚不可破。
若是如此,大人族将会变成真正的“移动长城”。正是因为有这些盾牌可作倚仗,老毛才敢大言不惭,一注香内只守不攻,任由地军摆布。只是大人族的盾城还不是武都边境的万里长城,要说无法可破,却也不是?破绽便在两个字上面,地基!
地军此前经过之时,曾在山谷地面上发现许多由大小洞口组成的奇怪图案,义经无尘令兵士以雁行阵强行攻击大人族,正是要印证心中所想。
果不其然,大人族将盾牌插入地中,盾牌连成一片形成盾墙以阻挡弓箭元戎,盾牌拔起之后,地面必然会留下大小洞口,而迫使大人族摆出盾墙正是义经无尘以雁行阵强攻目的之一,另外一个目的便是为了转移大人族注意,掩护手下一众术士施术,借此机会破除盾墙。
“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
集数百术士之功决计无法与天公相较,即便要撼动武都的万里长城也是痴人说梦,但是大人族盾牌组成的盾墙却非万里长城,插入地面不过数寸,地基太浅,可令“百川沸腾,山冢崩”的“地震术”一出,定可将之震倒,亦可使得大人族站立不稳,阵形大乱。
以雁行阵先行攻打只是为了缩短时间,让先锋营将士离大人族更近,“地震术”施展之时,方可出其不意,快速攻入大人族阵中,即便时间所剩无几,在大人族措手不及,又不能反攻情形下,大人族必将元气大伤。不过“地震术”不可弄错方位距离,而且不能久使,在先锋营攻击时便要立即撤回术法,否则殃及池鱼,偷鸡不着反蚀把米,可就得不偿失,亏得大亦!
且说义经大山两兄弟轮番出手,均没有占着丝毫便宜,先锋营以及骑于马上的弓箭元戎手已聚集在盾墙前。就在此时,盾墙后地面突然发生剧烈震动,隔在大人族与地军之间的盾墙顷刻如山倒。
义经大山咧开大嘴,一笑,眼睛鼻子靠得更近,一时难分彼此,怪异绝伦。
义经阿赤远远看到盾墙崩塌,也是面有喜色,看向义经无尘,义经无尘并没有留意义经阿赤神色,却是全神贯注盯着脚下,若有所思,不出片刻,忽而神色大变,抬起头来,扬声道:“不好,中计了,快些鸣金收兵!”
恰在此时,一注香时间姗姗来临。
第59章 等!等!等!等!
八月十六,亥时。
“绳矛,长一丈二,以庞古奇树假竹空木所制,其木中空,其形如竹,遍体有银鳞之纹,矛尖一尺,其锋三寸,非钢非铁,中间灌有机关绳索,结而为套,持矛之人需得控制力道角度,若大力掷之,机关上尽,矛尖当会自行脱落,绳套飞将而出,可箍万物,大人族平日用以捕捉飞禽走兽;合盾,长约六尺,宽二尺四寸,厚达五寸,以生铁所铸,重五百余斤,边缘生有‘合齿’或凿有小洞,二者可互接而成一体,盾面尚有凸起之‘铁鼓’,后盾将‘铁鼓’嵌于前盾之中,可加厚至一尺,重三迭四,若是将重三喻为六数,六数之后其厚已不逊于武都之‘万里长城’,此二物者,乃尚明一代异人毛尖所创并授予大人族族人。”
此段话节录于《兵器格》,绳矛与合盾为庞古一战中大人族所用之主要兵器。
义经无尘在听,听地下声音,集众人之力方可勉强使出的“地震术”万万不该只有如此动静,仿佛众人合力举起一块大石投入水中,原以为会听到响声大作,看到水花四溅,实际情形却并非如此。
数百术士双手贴地,齐施术法,“地震术”好似碰到一块巨大海绵,若是将术士体内释放出来的原气拟作为水,此刻源源不绝自术士体内流出之“水”正被那海绵物一点点吸收殆尽。
只见大量原气自术士体内释出,脚下地面受原气所激,产生些微颤动,可是当原气渗入地面,越往下,原本磅礴之原气变得愈发稀薄,而震动也随着原气减弱,渐渐由有转无,尔后变得悄无声息,但众术士不敢稍有怠慢,使出浑身解数,可无论你如何使力,均似泥牛入海,仿佛地下盘踞着一只可以吞噬原气的怪物。
如是几次,多半术士已是面红耳赤,口干舌燥,出现力竭之兆,义经阿赤不得不下令众术士停止施术,看众人表情,个个呆若木鸡,完全不知发生何事。
义经无尘功力深厚,最先察觉到此种细微变化,因而才会低头观察地面,一时看不出哪里异常,术士停止施术,义经无尘心中正想:“若‘地震术’不知受地下何物所制,无法攻至大人族阵中,为何大人族那边还会出现地面震动以致盾墙崩塌?”
当义经无尘意识到这一点,急令鸣金收兵时,战场形势已是大变。
盾墙之后地面发生剧烈震动,前排盾墙终于开始崩塌,义经大山咧开大嘴,情不自禁“哈、哈”几声,似觉不妥,急急又收了回去,神情显得稍微有些古怪。
义经小山与义经大山二人虽是双胞胎兄弟,平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但小山甚少看到大山会笑,发声大笑更是从未有过之事,今日一见,令身旁的小山也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摸了摸头,不知哥哥为何如此高兴。
“轰”的一响,一溜盾牌同时塌倒于地,掀起大片尘烟,挡住了一众兵士视线。
机会少纵则逝,尘烟一起,大山小山二人见机行事,率领一众兵士便冲了进去,可是待烟雾消散,地军却发现盾墙后面空无一人,倒是有一排新的盾墙犹如高山巨人一般耸立在离地军不远处。
地军一下乱了阵脚,大山小山亦不免有些慌乱,待回过神来,却察觉地面还在颤动不已,照理说术士所施术法在地军冲进大人族阵中之时便会停止,不知何故此时地面还在震动,而且这动静如此细微,不仅是盾墙,即便是阵中将士也是丝毫不受影响,仔细听来,盾墙后除了吆喝声,依稀还有持续不断的“砰、砰”声混杂其中,似乎是大人族挥舞着什么东西不停撞击地面所致,此声音与鼓声,战马嘶叫声等各种各样声音混在一起,又隔着一排厚重盾墙,若不是此刻双方罢手不战,二人得此空隙凝神细听,只怕难以分辨还有此种声音混在其中。
地军原以为可借震术破坏大人族盾墙,打乱大人族阵脚,尔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入大人族阵中,一举搅乱大人族阵形,大人族受术法所袭,措手不及之下,其巨大身形定然无法把持,地军冲入阵中,大人族必有死伤,只是没有料到大人族对此早有所备,不仅没有受地军术法影响,尚可借机推倒盾墙,三军迅速后撤,引地军深入,又在不远处飞快建起一道新的盾墙,防御依旧是密不透风,无懈可击。
大山小山此时还不知主阵之中术士施术受阻,盾墙一倒,前方依旧是一面盾墙,让地军顿时乱了阵脚,二人一时间犹豫不决,不知该攻还是该退,忽而听到地军阵中鼓声骤歇,鸣金声划空而至,二人不敢抗命,正要下令地军将士撤回主阵。
恰在此时,盾墙后传来一片哄然大笑,其中以老毛声音显得尤为突出:“哈哈,晚了,时辰已到,小崽子想逃,可没那么容易,儿郎们,给老子撤了盾墙,以免让小崽子说我大人族只会龟缩阵中,小瞧了我大人族。”
话音刚落,大人族阵中突生变化。
其实大人族在推倒旧的盾墙,三军后撤之际,两翼便已趁机突出阵列,呈半圆状,只等老毛号令,盾墙一撤,早已作好准备的大人族族人便如旋风一般从阵中涌出,将义经大山等人团团围住。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万事万物有正必有反,恰如祸福相依。大人族恰好在地军急需突破大人族防御,闯将下山之际亲自送上一份大礼,又称:“大人族只管守住出口,地军则大可放马来攻,大人族保证不伤你一兵一卒”,如此好事,地军断无理由拒绝,只是地军没有料到此举看则对大人族有百般不利,实际并非一点好处也无,细思下来该是有利有弊。
弊端不言而喻,对大人族有利之处却在于只有一注香时间,地军若是急于求成,想要快刀斩乱麻,利用这一注香时间一举打乱大人族阵形,获得对自己有利局势,多半会倾尽全力,大人族正好也可从中获知地军到底有几斤几两,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此为对大人族第一大有利之处。
另外还有一大有利之处,若是在一注香时间内,地军用尽办法,使尽手段,却依旧还是屡攻不下,士气难免受挫。
义经阿赤在巨弩被绳矛所破时就曾勃然大怒,摒不住气破口大骂。两军对垒最怕主将一气之下理智全无,一旦三军统帅不能镇定自如,开始胡乱指挥,手下将士要想破敌取胜无疑痴心妄想,所以要说世上万事万物,尤其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粗粗一看好像全无害处,只怕你也要细思掂量,否则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届时可就悔之晚亦!
义经无尘想通此理,虽棋差一着,不知地底还藏有玄机,可克制地军术法,以致失了先手,让先锋营陷入对方重围,但地军迟早还是非攻不可,如此说来,地军此前所为其实并无过错,战场形势本就瞬息万变,地军也远远未到兵败之时。
在义经无尘看来,此战恰如一锅放在火中烹煮的肉汤,现在不过是刚刚煮沸,冒起了一些泡泡,那肉却还悉数藏在锅底,即便战场上双方已倾尽囊中之物,但战场外尚有许多未知之数,各自怀中还藏着多少锦囊妙计,留着多少金银宝贝其实尤为可知。
好似大人族此前所言,此地并无机关埋伏,术士却不能在此随心所欲施展术法,若说大人族全然不知,为何大人族偏偏要选在此处与地军一决?
以此观之,“风月轮”虽说是一马平川,却也绝对不是什么好行之地。再说大人族族人个个孔武有力,却无一人懂得如何施展术法,对地军施术有所防范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大人族何以预知地军会使用“地震术”,尚且懂得利用此次机会制造震动假象,主动将盾墙推倒,让先锋阵一下乱了阵脚,大人族则借此机会引诱地军深入,将义经大山等一众将士团团围住,如此神机妙算,又岂是大人族所为?
地军先是巨弩被破,接而又是先锋营被围,上来便是诸般不利,要说对地军将士士气一点影响也无定是自欺欺人,不过地军终究是地军,许多将士也是久经沙场。
地军纪律严明,出师不利反令各阵将士对大人族刮目相待,进而笃定大人族绝非传闻中野蛮笨拙之人,不敢再存有半分轻敌之念,说来也是好事一件。
几个月前,想那义经无尘还躲在阁楼中,倚在雕栏玉砌之上,手中一杯白水,观池中金鳞夺食,看枝上红鹊嬉戏,笑吟:“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义经无尘本不是善饮之人,得了那“恶疾”后,更是滴酒不沾,意兴大发时也只好以水代酒。书中所言将士驰骋沙场,所向披靡,侠客剑士快意江湖,弹指杀人之事,义经无尘读来一笑,用以消磨一些时间,一杯清茶,两粒青枣,日子过得波澜不惊,逍遥自在才是令义经无尘最为醉心之事,只是奈何自己饱读诗书,明知“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道理,于国事相关,匹夫尚且有责,自己又是生于将门,如何能推脱了去。
出征前一番挣扎,几番周折,待到终于披挂上阵,义经无尘也从未料想自己会有此时此刻如此巨大之变化。庞古山中与大人族几番争斗,自己竟然渐渐乐在其中,胸臆之中本是心如止水,全无抱负,但在那铁马金戈,战鼓擂擂声中仿似有一盆火炉飞入胸腔,而且这炉中大火越烧越旺,不仅将那止水焚得点滴也无,更令义经无尘整个人容光焕发,仿佛变了一个人。心中不再挂念“如意阁”中的清茶青枣,而是想着如何才能在沙场击败大人族。
“才为世出,世亦须才”,家父与兄长均不便出征,义经无尘受命统领三军,成为大将,也算才为世出,但若是未有热血满腔,又如何能成长为赫赫名将!因而当先锋阵陷入大人族重围,义经阿赤着急相询“将军,救还是不救?”之时,义经无尘开口便答:“阿赤将军,我瞧大人族围了先锋营是假,其真正用意却是要逼我地军三军尽出,在沙场上见个真章,你说救还是不救?”
义经阿赤此刻也已留意到义经无尘神色有异,两眼放光,神采飞扬,言语间也是咄咄逼人,完全不似平日冲恬平和之相,令义经阿赤也楞了一楞,正不知如何作答,义经无尘又道:“不如我们就遂了大人族心意如何?”
“请将军下令,属下愿领兵出战”义经阿赤本是武将出生,要不是有将军在一旁,尚未开口下令,先锋营被围时便已耐不住性子策马冲出,此刻见义经无尘亦有出兵与大人族交战之意,自然大喜过望,立即要求亲自领兵出战。
“不急,阿赤尚有用武之地,不如让弓弩营营长义经止步领弓箭元戎手以及一千兵士出战迎敌,你我随后,以观其变。”
“是!”
义经阿赤虽未能遂了心愿,对义经无尘却是言听计从,不敢稍有违逆,立即传令下去,令义经止步领兵相救。
此刻战场上义经大山和义经小山所率先锋营以及数十名骑兵都已陷入大人族重重包围之中,大人族撤下盾墙,族人手持长矛和盾牌,将义经大山一众人等团团围在其间,意在速战速决。
义经大山等人左右突围不得,很快有多名手持弓箭和元戎兵士被大人族长矛挑落下马,义经大山两兄弟固然神勇,却苦于双拳难敌四手,渐渐落于下风,只得苦苦支撑,眼看再过得片刻便要全军覆没。
恰在此时,地军阵中鼓声大作,弓箭元戎营营长义经止步率兵来救。
芳草凄凄,冷月无光。
尚明中秋团圆之夜,不同于临国武都和灭云,月亮为尚明国之象征,因而团圆夜要多出一天,十五和十六。
八月十六,已近尚明中秋团圆之末,此刻虚实境外银光遍洒,中原大地,依旧有许多地方是万家灯火。
有厢房之中小儿禁不住困意,昏昏欲睡,慈母伴着一缕微光,在一旁摇着蒲扇,哼着歌谣,为小儿驱赶蚊蚁;有草庐之中,一灯如豆,男人打来一盆热水,蹲下身来为女人挽起裤脚,女人用毛巾轻轻拭去男人额上汗水,两人相视一笑;有新房之内,贴了大红“喜”字,烛火摇红,当新郎颤巍巍掀开新娘头上红巾,新娘大眼圆瞪,毫无羞赧之意,反是新郎红云飞上脸面,颜比灯艳;也有高大府邸之中,灯火辉煌,座上觥筹交错,酒令声不绝于耳,而府邸之外角落阴暗之处,有人食不果腹,饿倒在地,口中咒骂声不断,说的正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只有在这虚实境内,既无灯火,亦无人声,少了温情,也少了纷争,偌大一片草原上冷冷清清,冷月透过虚实境上空,照在那如梦似幻一般的琉璃树上,光芒似乎也减淡了许多。
忽而风云翻滚,光华四溢,一物腾空而起,停于半空,好似一个发光大茧。
老、中、青三人分立三方,闭眼盘坐于草原之上,双手平举向上,对着大茧方向,口中念念有词,那大茧一般物事越来越亮,三人脸上均是汗如雨下,过得片刻,光亮渐渐隐去,三人齐齐一声冷哼,大茧跌落下地。
青年人最先睁开双眼,抬头看天上冷月,随口念了一句:“明月几时有?”
此话似问非问,偏偏有人没好气接道:“问青天”
原来恰在此时,中年人睁开双眼,听到青年人此刻还有闲心吟诗作对,不忿之下张口便来,回了一句,不巧词中原文正是“把酒问青天”,中年人显然没有料到自己无心之言恰好会与原词不谋而合,只不过若是照本宣科,一字不漏说来可是与其本意相差甚远。
中年人话音刚落,有人长叹一口气,懒洋洋说了一句:“是何年”,这句话也是出自同一首词,不过其中略去字数更多,原文是“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老年人睁眼之后本来懒得开口,听到中年人针锋相对,却又忍禁不住,对了一句,不过最终还是只说了此句词中最后三字。
青年人并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接而又道:“我欲乘风归去”,中年人一声冷哼,似乎打定主意要与青年人为难,冷脸道:“玉宇高”,又作了个自上而下跌落下地的姿势,此句话与原词亦有出入,中年人稍稍作了一些更改,原文“又恐琼楼玉宇”,中年人本意却是“你要乘风归去,只怕玉宇太高,当心乘风不成,摔落下地,以头抢地耳才是”。
中年人一时间并没有多想,用上这一句令人觉得言犹未尽的诗词以对,也算勉强应了原文意思,不过中年人口气不佳,用意自也是大相径庭。
老年人摇摇头,慢悠悠又接了一句:“不胜寒”,正好是原文“高处不胜寒”之意,老人话音刚落,青年人抢先接过话头,道:“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此话一出,接下来三人均是沉默不语,不知想到什么伤心之事。
片刻后,青年人方才开口:“罢了,往者不可谏,老三,返璞见身术是否已大功告成?”,老人摇了摇头:“已成一半,另外一半你我无计可施。”
青年人问:“此话怎讲?”,老人答曰:“返璞见身术,返璞乃是其中一半,如今已大功告成,见身却非你我能顾及之事,成功与否,全在样儿一人身上。”
“老三,你是真的无计可施,还是偷懒耍滑,不想做事。”中年人道。
“要说有事,你我也只有一事可为,等”老年人不以为意,道:“等大茧化蛹,等飞蛾破茧,等羽化成蝶!”
老年人一连说了四个“等”字,眼睛却是眨也未眨。
“就怕你我等不到那个时候,见不到样儿真身。”
青年人脸有忧色,望了望不远处悬在空中的灵柩一眼。
“你我已竭尽全力,样儿若能顺利通过此关,羽化成蝶,你我三人有言在先,心愿了却之时,便要舍弃这百年身,陪灵儿一同西去,只是不料灭云恰好在此时举兵来犯,多罗沧海对那冢中物又是念念不忘,如今怕是还要暂缓一些时辰,茧破之际,便是你我离开之时,至于样儿,二十年不曾长伴身侧,就算你我能够得见,只怕也是令样儿徒生厌恶,见不到不是更好?”
老人道:“毛尖百年心结,也该到了了结之时,说来东坡才子一番好词,你我三人却只对了一半,这剩下一半正是可解你我心中之结,不如乘此机会,把另外一半续上如何?”
不等二人作答,老人急道:“转朱阁”,中年人这一回没有再刁难,老老实实答道“低绮户”,三人心意相通,青年人道:“照无眠”,老人很快又接了过去,“不应有恨”,接着又是中年人,道:“何事长相别时圆”,这回是青年人叹了一口气:“人有悲欢离合”,老人续“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中年人道,最后一句话,青年人楞了一楞,脸上忽而露出笑容,犹如花开云舒,原来百年蹉跎,只是为了那最后一句: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且说毛尖因返老还童而生的老、中、青三人在虚实境中一番对话,三爷爷一口气连说了四个“等”字,却不知在虚实境外,庞古山中,有人几乎是同一时间也一连说了四个“等”字。
庞古山“风月轮”。
山谷中尘烟四起,战事正酣,地军弓弩营营长义经止步率一众弓箭手以及兵士来救,大人族忽而撤下左右合围之人,露出一个缺口,任由义经大山等余下众人自包围圈中脱出,向着地军方向逃逸。
义经大山和义经小山二人深陷重围,身边将士在大人族一番急攻之下已是十去八九。
大人族趁其不备,快速布下合围之势,令地军损兵折将,又迫使地军举兵来救,目地已达,因而放义经大山等几十人突出重围,只不过大山小山两兄弟被重兵所围,左右突围不得,又见身边兵士一个接一个倒下,早就急红了眼,方才冲出包围,不等与义经止步汇合,却又转身掉头,使了个回马枪,急急忙忙又杀了回来,希望能将功赎罪。
大人族见地军如潮水一般涌来,个个昂首挺胸,三千巨人眉毛横挑,瞪圆了大眼,猛然抬起大脚,使劲踩踏地面,那巨足犹如铁棍大锤,踩得地动山摇,口中更是齐声吆喝,声震四野。
忽而老毛一声令下,一千族人在九毛和十毛率领下手持长矛、盾牌,自阵中冲将而出,双方很快在谷中相遇,两军短兵相接,战作一团。
大人族以普通长矛和合盾迎敌,普通长矛以花鳞木所制,长约一丈,花鳞木木质坚硬,刀斧难斫。
地军阵中不仅有弓箭元戎,还有风枪,针刀,盾牌等兵器,风枪以生铁打造,顶部装有枪头,枪击时有风吼之声,可迷人眼,长度看似与长矛不相上下,实则可长可短,只需转动枪身上所镶钢圈,一半枪身便会自动缩如其中,由一丈有余变为五、六尺,守城御寨或退守时使用长枪,进攻时改用短枪;针刀刀长三尺二寸,刀面甚阔,脊厚刃薄,看来与普通长刀无异,但刀内藏有飞针,刀柄上设有机括,可随行随发,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刀牌手手中所持大刀亦是此刀。
此二物者,均使用了机关术加以改造,普通长枪和大刀不可与之相较。至于地军所持盾牌,亦为长方之形,相较大人族手中合盾,要轻薄许多,盾牌以黑色为底,中间雕琢红日,再配以百式云纹以及金色丝边,以显灭云国威。
地军此次并没有象先前一般布下阵形,只是阵中弓箭元戎手人数众多,两军近身肉搏,弓弩难以发挥其优势,混战中敌我难分,又不可胡乱发射,以免误伤。
义经止步令麾下弓弩营兵士刻意放缓速度,留在最后,排在最前面的依旧是风枪营兵士,而刀牌营居中,前可攻,后可守,弓箭手与前面之人尚留有一些距离。
森森月色下,数百身穿黑紫盔甲兵士排列成行,张弓搭箭,对准大人族方向,矢上尖镞寒光四射,令人心惊胆战。
“据说大人族平日温驯,与普通人看来并无二样,可是一旦与人对决或上得沙场,才会尽显本性,个个均是悍勇无比,打起架来,如同我灭云国悬空岛上巨兽海枭,知进而不知退,后在通天术士毛尖潜心教诲下,虽然已懂一些防御之法,却依旧不通‘九变’之理,所谓‘途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大人族若是倚仗盾墙,一直囤积重兵在那出口处,便是名副其实的‘移动长城’,子时前地军要想破此‘长城’,非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只怕是难上加难,只可惜大人族天性好战,不愿龟缩在盾墙之后,舍其利而求其快,坏了‘必死,可杀也’的兵家大忌,真可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人族被誉为‘移动长城’,长城之利在守不在攻,大人族要与我地军在沙场一决高下,无疑自毁长城,对我地军而言,正是以我之长,攻其之短的大好时机。”
义经无尘既已下定决心要在沙场之上与大人族见个真章,其中利害得失自然是早已成竹在胸。
“将军是说大人族在战场上固然神勇,可是一旦弃守从攻,便会无法抵挡我地军的弓箭元戎。”
义经阿赤作为地军统带,也知地军阵中除了术士之外,地军的弓箭元戎正是与大人族相较所能占据的最大优势,而目前术士施术不成,因而猜度将军口中所指地军长处必是弓箭元戎。
“正是”义经无尘点点头:“除了弓箭元戎,阿赤将军可知在战场上,大人族与我地军最大差别为何?”
“恕属下愚笨,还请将军明示。”义经阿赤未及多想,很快作答。
“大人族身形高大,天生蛮力,加之天性好斗,与人对决,更是将生死置之度外,若是与之硬碰,地军必然吃亏,只是大人族强于身高力大,弱处却也正好在这身高上,想其最矮之人只怕也要高出我地军兵士足有两头,颈上头颅又是亮可鉴人,在战场上显得尤为突出,两军混战,大人族要与我地军肉搏,若是以盾牌遮挡箭弩,手持风枪、针刀之地军便会有机可乘,若是分心应付我地军的风枪、针刀,必然会露出空隙,那光头,正是我弓箭元戎的活靶子。”义经无尘欣然道。
“将军让弓弩营营长义经止步领兵出战,原来是要让义经止步尽量发挥我弓弩营所长。”
听义经无尘娓娓道来,义经阿赤方才明白义经无尘为何要派义经止步领兵出战,不禁大为折服。
义经无尘颔首道:“场上此刻两军混战,全无阵形可言,若没有义经止步麾下的弓箭元戎,地军怕是难以与大人族相抗,因而成败得失,全要看义经止步的弓箭元戎是否能占得了便宜。”
“属下还有一事未明,将军既然有如此把握,为何不乘此机会全军尽出,一鼓作气冲将下山”义经阿赤问。
“阿赤将军可曾留意大人族依然留有三分之二兵力在那山谷出口处,地军此时若是倾巢而出,只怕还是讨不得好去,所以要想破除大人族阵势,还需将大人族留在出口处的兵力引出,弓箭元戎若是能令大人族吃些苦头,以大人族个性,定会按捺不住,派兵来援,留在出口处的大人族族人愈少,对我地军攻下出口则是愈发有利。”
义经无尘心中其实还有一事并未向阿赤言明,将出口处大人族引出固然是其目的,所谓“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灭云与尚明许多年未曾于战场相遇,前面几番交手,大人族也是奇招迭出,令人防不胜防,义经无尘此刻还没有绝对把握可以取胜,在此种情形之下须得三思而行,以观其变。
正如义经无尘所言,大人族在战场上果是神勇,地军兵士虽说也是训练有素,奈何大人族身高力大,交起手来,又是完全不顾自身安危,一招一式并无花巧,均是简单粗暴。
地军兵士手短脚短,大人族冲来之时犹如大山压顶,往往来不及动作,钵盂般拳头已是如狂风骤雨一般打到身上脸上,即便有“沉土”加身,亦是难以承受大人族全力一击,轻者口吐鲜血,重者毙命当场。而风枪,针刀刺在大人族身上,若不是刺中其要害,很难将大人族一举击倒。因而两军前锋相遇,硬碰硬之下,地军禁不住冲击,大人族几乎是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入地军阵中,前排顿时倒下一大片!
冲在地军最前面的,依然是义经大山和义经小山两兄弟,二人乃是灭云36异族中朱熊族族内最勇猛战士,也是身形不逊大人族之人,手中所持兵器“惊若闪电”和“火若流星”非同小可,在二人手中使来更是如虎添翼,与大人族普通族人交手,明显占尽上风。
义经大山虽然身躯庞大,行动起来却十分迅捷,手中“惊若闪电”左拆右挡,此兵器看来柔软如丝,却快如闪电,于一群长人中神出鬼没,几名大人族族人受“惊若闪电”慑人电音所惑,愣神瞬间便被“惊若闪电”刺中咽喉要害,仆倒在地。
忽而一声怒喝,大人族阵中跳出一名女子,直奔义经大山而来,女子两手空空,身边地军兵士却近不得身,纷纷被其打倒,女子很快冲至大山身前,此女子面容稍显稚嫩,年龄似乎不大,正是在“百步林”中曾与灭云皇子多罗一叶交过手的十毛水儿。
水儿造诣犹高于大毛,大山与水儿相遇,自然是讨不得好去,渐渐被水儿拳风压制,落于下风。
另外一边,义经小山以“天外飞星”接连砸倒几名大人族族人后,迎面碰到一名彪形大汉,九毛,九毛在“百步林”中不慎被“饵奴”所困,又受尽九曲破气之苦,正是憋了一肚子气,方才在盾墙后,出拳将义经小山“火若流星”打落地面,调侃义惊小山的也是九毛,两人在沙场再次相遇,九毛暗自高兴,正是要找这胖大小子去去晦气,不巧这小子竟然主动送上门来。
义惊小山却不知九毛心中所想,见有人挡住去路,大手一提“火若流星”,当头砸下,却被九毛以重拳震开,九毛口中兀自大叫:“胖大小子,回去吃点奶再来。”
义经小山一楞,顿时想起方才之事,哇哇大叫,手中铁链更是舞得虎虎生风,可就是无法破去九毛拳法,两人越打越快,四周尘烟滚滚,好一番恶战。
局外人观场上战势,大人族冲入地军阵中,犹如无数在地上奔行的庞古巨兽无角野牛,黑压压一片,声势浩大,地军兵士则好比那三眼乌鸡,在大人族身躯之下显得如此渺小。
眼看地军便要被大人族冲得溃不成军,忽而“呜、呜”声响,一箭冲天而起,接着便是“嗖、嗖”声不绝,弓箭元戎漫天飞舞,呼啸而至,尽往大人族颈上和头上招呼。
原来义经止步手中有箭名曰“呜骨”,以野兽脊梁所制,箭矢之上尚有穿孔,发射时有“呜、呜”声响,“呜骨”一出,弓箭元戎手便当群起射之,另有箭名曰“嘀骨”,同样是兽骨所制,只不过箭出时不同与“呜骨”所发声音,而是“嘀、嘀”作响,为地军弓箭元戎阵阵中将领下令停止放箭时所用,义经止步射出“呜骨”,麾下弓箭元戎手听其所令,自然群起射之。
地军弓箭手所持弓箭皆为量身而作,箭身长度因人而异,元戎手所持元戎却是尺寸归一,矢长八寸,平日地军弓箭元戎手训练时尤为刻苦,不仅要求兵士能准确射中远处目标,对取箭,落矢以及瞄准和出箭速率均有严格要求。
换言之,普通兵士自取箭、落矢到瞄准射击可能需要十点头左右时间,而一名地军弓箭元戎阵中兵士则可在普通兵士一半时间之内完成以上全部动作,此为二者间最大差别!
箭弩一出,形势立变,大人族族人因身材过于显眼,纷纷被箭矢射中。
两军混战,地军弓箭难以瞄准大人族双肩以下部位,于是尽往大人族颈部以上招呼,这两个地方大人族并无保护措施,被射中颈部和头颅者无不立即毙命,亦有箭矢射偏,射中大人族族人肩部和背部,被片儿甲挡了一挡,大人族尚不自知,依旧横冲直撞,只是未行出几步,又被飞来箭矢射中,不到盏茶功夫,便被射得密密麻麻,形如刺猬,在地军风枪、针刀夹击下终究难以支撑,倒地而亡。
即便是原气已修炼到一定程度的水儿和九毛,在箭弩连续不断攻击之下,亦是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几次险象环生,差点被义经大山两兄弟手中兵器所伤。
也有大人族族人于前行中将手中长矛掷出,掷向地军后排,奈何在弓箭元戎阵与大人族之间尚有刀牌手保护,掷出长矛多半被盾牌所挡。
前排手持风枪针刀之地军兵士在弓箭元戎助阵之下,士气大振,主阵鼓声一变,擂得惊天动地,大人族在箭雨之下进步维艰,地军却因有弓箭元戎压阵,渐渐稳住了阵脚。
地军士气大振,渐渐占得上风,陆陆续续有大人族族人倒在战场之上,守在出口处的大人族终于沉不住气,开始有了动作,另有一群光头巨人在二毛率领下向沙场驰援而来。
二毛于阵中连声吆喝,调配指挥,一群巨人不再乱糟糟混作一团。
先前与地军交战,大人族并无阵形,见到地军便蜂拥而上,而此次前来增援之人却被分为每八人一组,每组中配有盾牌手四名,行进时四名盾牌手一字排开,全数立在前方,而四名大人族族人则是手持长矛,紧随盾牌手,亦步亦趋,扑向两军交战之地,可是一旦进入沙场,立即变化为圆阵,盾牌手分立东、南、西、北四方,四名手持长矛之族人则被围在四面盾牌中间,由四面盾牌手左手持盾挡住飞来的弓箭元戎,右手持矛尚可攻击地军。阵形中还有四名族人并无盾牌在手,负责与地军交战,扫清障碍,如车轮一般向前推进。双方此次交战,大人族并没有赶制新的合盾,因而盾牌也是有限。
在二毛连声吆喝下,原先于地军交战中的大人族亦开始尝试主动变阵,零零散散的族人汇集一处,迅速变化为同样阵形,此阵一出,场上形势再变。
老毛此刻看来却显得有些懊恼,要是依“天机”所言,上上之策是要守在“风月轮”出口处,以合盾结成城墙,不管地军从哪方攻来,大人族均可倚仗盾墙,以不变应万变,除非地军长了翅膀,可从谷中飞越而过,只要捱到子时,方由、丘朴两镇援军抵达东平,护住镇上百姓,免却大人族后顾之忧,而身处“一夫关”外的地军届是若仍然无法攻破九曲太阴,大人族此一战则可稳操胜券。
此法可大大降低大人族伤亡人数,因而列为上上之策,可是“天机”料事如神,早知老毛不会依计行事,以大人族个性,绝对不会甘心一直守在出口处,任凭地军来攻,做一只藏头藏尾的缩头乌龟,让世人耻笑,因而又给了一个下下之策。
两军交战,碰到灭云的弓箭元戎,一定要使用“锦花八轮阵”,锦花原是庞古山中一种花草,花开时外四瓣,里四瓣,放在此处亦有“锦上添花”之意,至于“八”数,本为锦花花瓣总数,实战之时,并非一定为八。
此阵法为当年毛尖所授,大人族平日亦有演练,此阵法优势在于四面盾牌手不可或缺,可攻可守,四人尚可随时变化方位,不仅可应付刀枪剑戟,亦可对付弓箭元戎,劣势却在于阵法行动缓慢,若是阵中有盾牌手受伤,阵法必然会出现缺口,需得由阵中负责协调之人重组阵形,确保每个小阵之中一定要有四名盾牌手在列,至于被盾牌所围,负责与敌军交战之大人族人数,并非一定要是四人不可,可随机应变。只要确保四方均有盾牌手,“八轮阵”阵形不散,族人死伤便会大大降低。
此阵法变化过于复杂,组织起来又有诸多不便,当时毛尖考虑到大人族族人不善射术,在沙场上又是寸步不让,这才设计此阵,也曾考虑以大人族个性,心思过于简单,此阵恐怕难以得到大人族青睐,未料一语成谶,此阵形自毛尖授于大人族之日起,从未上过沙场,此次交战,老毛起初也是弃之不用,但是在地军弓箭元戎一番攻击后,大人族损失惨重,老毛懊恼之余,亦不甘心就此收兵,退守出口,于是拿定决心,首次在战场上排出这“锦花八轮阵”。
族人此时已是平添不少死伤,老毛心中难免不快,大声问身旁老人:“小二,你瞧地军阵中那白面小子,可否正是伤我儿郎的罪魁祸首?”
木二顺老毛指尖望去,见到的乃是地军弓箭元戎阵中一名身材偏瘦的中年将军,此人大约五十上下,面白无须,身披重甲,左右腰身之上均挂有箭囊,身背银色大弓,其他弓箭元戎手拉弓搭箭,忙个不停,惟有此人却是两手空空,一眼便可瞅见。
这白面将军于阵中吆喝,平日定是惯于颐指气使之人。
老毛一开口,木二已知其意,大人族方才在此人指挥的箭弩之下吃了大亏,现在肯定想着这样才能报了此仇,因而笑道“族长可是要我着人将此人头颅摘了回来?”
“哈哈,知我者小二也!不过老毛虽然老矣,尚能一饭斗米,肉十斤,此事岂可假借人手,不如你将五毛和六毛二人调拨于我,我亲自将这小崽子头颅取来便是。”老毛道。
“族长可是已打定主意。”木二道。
老毛怪眼一瞪,虽未开口,木二已知其意难改,淡淡道:“既然族长心意已决,那便快去快回,此处可暂交木二指挥。”
老毛拍了拍木二肩膀,大为高兴,又自怀中取出一物,此物看来灰不溜秋,毫不起眼,却是见风即长,原来是一只大笔。
义经止步十岁习箭,十八岁时偶遇孤箭壶“箭三人”中的“箭人”无独有偶,得其垂青,传以“驭箭术”,七年后二十有五,义经止步被地军所揽,因射术精湛,不几便被破格提拔为弓箭元戎营管带,不到而立之年便已升为营长。
义经止步曾在沙场中一箭射杀六人,又有“六杀将”之美誉。可是随着年岁滋长,义经止步不仅功力止步不前,连功名亦是跟着止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义经止步壮志未酬,耐心却被磨个干净,如今不仅不复当年之勇,胆子也变得越来越小。
义经无尘令其领军与大人族交战,此人却躲在阵后,只知吆喝下令,犹如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只是此人确有一些本领,在地军中关系融洽,也曾有立功之举,因而老将军将此人依旧留在军中。
当大人族摆下“锦花八轮阵”,地军近身攻之不进,弓箭元戎远攻威力大减,义经止步放眼望去,无处不可见大人族族人组成的巨大圆阵,此时两军交战犹如江河奔涌,大人族的“锦花八轮阵”便如江河中的大小漩涡,将地军悉数卷入漩涡之中,令地军将士无能为力,欲罢不能。
义经止步见弓箭元戎多数被大人族怪阵所挡,大人族步步紧逼,地军则是步步后退,心中忽生惧意,已有逃走之念。
恰在此时,眼中一道白光闪过,在盾牌手与弓箭元戎营之间忽而翻起巨浪,倏忽间化为气柱。弓箭元戎营前排弓弩手被气柱击中,向四面翻飞出去,腾出一块空地。
气柱来得快,去得也快,倏尔消散无踪,却有三人跃出,两人持盾,第三人紧跟其后,向义经止步扑来。
这三人正是借老毛手中“惊奇笔”,倚仗“斗转星移”术,突然出现在地军弓箭元戎阵中的老毛、五毛和六毛三人。
五毛和六毛持盾抵挡地军的弓箭元戎,令地军兵士难以近身,为老毛清出一条道路,老毛则大步向前跨进,哈哈声中,三人离弓弩营营长义经止步已是不远。
义经止步心头一惊,不知大人族使了什么邪术,竟能不经前排风枪营和刀牌营,直接现身在弓弩营中,而且持盾这两人身手敏捷,双盾并持,不仅将射来的弓箭一一挡飞,脚下生风,雷声大作,手下无有一合之将,必定是十毛中人。
至于二人身后那人,一见之下,更是令义经止步魂飞魄散。恰在此时,老毛已攻至义经止步身前,因左右有五毛和六毛护身,老毛方可将心思放在一人之上,就是要尽快拿下面前这白面将军。
看其脸色,此人胆子甚小,于是大手一伸,便要将此人擒来。这白面将军忽而自背后抽出大弓,银光一闪,一箭迎面射到,这下兔起鹘落,老毛也未曾想到这看似胆小之人还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射出箭矢,无奈之下只好缩手,翻身躲过,大笑道:“好小子…….”
话未说完,却是瞠目结舌,暗想“这小子玩什么花样”,只见那白面将军箭囊中的箭矢仿似自己长了手脚一般,勿需伸手,便已从囊中跳出,在其身前首尾相接,连成一线,老毛不知这正是义经止步的独门绝技“驭箭术”,武都有驭剑之术,但“箭人”无独有偶却能另辟捷径,创出“驭箭术”,也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老毛一楞间,义经止步左右囊中箭矢飞出,左边五箭,右边五箭,义经止步手中不停,箭矢沾弦立即射出,瞄也不瞄,“嘣、嘣、嘣”,十箭射完,箭弦却只想了五下,可见义经止步出手之快。
这一箭有个名堂,唤作“十子连环”,乃是义经止步箭法绝技之一。
义经止步见老毛三人如天神下凡,直捣黄龙,早已是三魂七魄吓去了两魂六魄,还好功力犹存,仓促间一箭解了先前之围,心知以自己功力,万万不是三人敌手,于是趁老毛愣神之际立即使出绝技“十子连环”,十箭连环射出,两人又是相隔如此之近,以义经止步箭术,足可阻上一阻。只要觅得间隙,义经止步便可抽身后退,逃回身后主阵。
义经止步此举大出老毛意料,当老毛以惊奇笔将义经止步的“十子连环”一一破去,义经止步本人已是在十米开外,老毛身前又有地军兵士挡路,一时追之不及,不仅连连跺脚。
倏忽间义经止步已接近义经无尘站立之处,尚来得及开口,义经无尘忽而冷冷道:“斩了!”
寒光一闪,义经阿赤解压刀出鞘,刀风过处,一颗头颅飞出,正好被抛回弓弩营中,随后则是义经无尘冷峻之声响彻三军:“有临阵逃脱者,以此人为鉴,立斩不赦!”
老毛破“十子连环”,见白面将军借机而逃,正后悔不迭,原以为要空手而回,不料义经无尘不等白面将军开口,已将其斩首示众,不禁大笑道:“将军好魄力,此时何不全军尽出,你我沙场上决个高下,若是再等两个时辰,将军只怕要悔之晚亦!”
“战事未了,族长何必着急!”义经无尘道。
“将军还有何事可为?”
老毛奇道,随手抓住两支飞来箭矢,倒掷而回,将面前两名地军兵士钉于地上,心中疑心大起,这无尘将军明明是想尽快下山,此刻落于下风,竟然还能如此镇定。
义经无尘并未马上作答,山谷间忽而暗了下来,天上狂风大作,惊雷滚滚,月光被一物遮挡大半,义经无尘此时才缓缓应道:
“等!等神兵天降!等百兽驰援!等陈仓被袭!”
第60章 交攻!三位一体
八月十六,亥时。
“等!等神兵天降!等百兽驰援!等陈仓被袭!”
这句话最先并非出自义经无尘之口,而是多罗一叶在其耳边所言。
地军主力被九曲太阴阻隔在“一夫关”外,只有三千将士进入庞古,当全军行军至“牛头坪”,义经无尘下令稍作修整,军中管带以上将官齐集帐中,商议接下来到底要走“风月轮”还是“箭形峡谷”,多罗一叶忽而现身,其间灭云国九皇子多罗一叶与义经无尘两人曾单独于帐中议事,多罗一叶在义经无尘耳边说过这样一席话:
“两军交战,将军若是久攻不下,大可不必慌张,我有一字送你,等!”接而又神秘兮兮补了一句:“等神兵天降!等百兽驰援!等陈仓被袭!”。
无数大鹰自地军身后“一夫关”方向飞至,地军兵士不约而同抬头,欢呼声犹如海浪,一阵接一阵,此起彼伏,更有人大叫:“烈鹰!灵王空军!”
义经无尘耳力惊人,烈鹰未至,已知其踪,想到多罗一叶在其耳边所言,正好老毛相问,计上心头,将此句话一字不漏说出。
当烈鹰飞过“风月轮”,大风骤起,乌云盖顶,将那天上一轮圆月遮挡得干干净净,谷中光亮因而大为减弱,就连战场上正殊死相搏的双方将士也忘了争斗,仰首向天,老毛借机再施“斗转星移”术,将自己与身旁五毛、六毛一起送回大人族阵中。
“斗转星移”与搬运术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术法并非大人族所长,族中仅有老毛和木二知晓当初毛尖留下的这三个术法施展法门,而且必须要借助“惊奇笔”方可完成。
三个术法中,“斗转星移”相较其他两个术法“一线牵”和“如影随形”,最耗施术之人原气,因而一旦术中涉及人数超过十人,或是距离超逾百米,以老毛和木二功力,亦是无能为力。
老毛虽然身板硬朗,豪气犹存,但毕竟年岁已高,因而当老毛再施此术,自地军阵中脱困,神情亦显得有些劳累,就在此时,地军惊呼声一字不漏传入老毛耳底,更瞧见天空之上如墨云一般滚滚而来的无数大鹰,心中一凛:“难不成九曲太阴已然告破?”
几个时辰前老毛收到“天机”最后一封书函,至此之后再无音讯。信中有言,入侵庞古山的灭云大军恐怕还不止地军一只,灭云四大灵王中与大气灵王私交最好的便是三翅灵王,掌管着灭云“日出无所有,空海秘地藏”五军之中的空军,若地军无法攻克九曲太阴,最有可能穿越这面奇障,出现在庞古山中的便是“三翅灵王”的空军,不过信中并没有说明“三翅灵王”的烈鹰如何才能通过那九曲太阴,只是交代老毛不用过于担忧,已有应对之策。
“三翅灵王”大军现身山中,大人族虽说人高马大,却非真的如传闻所言头可顶天,脚可立地,如今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巨鹰飞过,心有余而力不足,徒若奈何!
“‘天机’若有应对法子,此时不出,要待何时!”
眼看头上“三翅灵王”的奇军便要飞过“风月轮”,即便“天机”有言在先,老毛仍是禁不住眉毛倒竖,心急如焚。更何况还有方才义经无尘一番言论,也令老毛心绪不宁。
“神兵天降当是指这烈鹰之上的空军,但是何为百兽驰援?又何为陈仓被袭?”
月儿悄悄爬向树梢,夜渐深,时光飞逝,恰如“跑马涧”中流水一般,不舍黑夜白昼,不记恩怨情仇,一如既往,流向远方。
就在今夜,无论是跋山涉水而来的灭云大军,还是守株待兔的大人族族人,或是正等待羽化成蝶的小样,还是即将踏上帝王之旅的多罗一叶……,都将如那山中流水一般注定无眠,只是流向何方,尚是未知之数。
历史和未来,仍在摇摆不定,也许某一天,将会在如此一般的不眠之夜悄然而至。只是在这条历史长河之中,亦有许多人被浪潮吞没,无籍籍名,一去无踪,“大四喜”中的黑子,恰好是这其中一名。
黑子在魁木林中被困已超过一个时辰,在这一个多时辰内,黑子用尽各种法子,也曾试图施展在东平镇葫芦子巷追逐三爷爷时所使用过的术法“投光辟路”,可黑皮从黑子手腕之上吸入原气后,眼中强光如同射入无底深渊,黑蒙蒙一片,完全看不清前路方向。
黑子有心尝试,驱逐百兽向来路行去,结果行了不到半里,抬头一望,前边仍是四块巨石,一字排开,石上用尖物所刻,“此路不通”四个大字好似活了过来,化为小人,个个手舞足蹈,张大了嘴,不断发出“呵呵”之声,嘲笑黑子有眼无珠,识不得路。
黑子立时气煞,暴跳如雷,偏又无计可施。这片树林不知被人布了什么阵法,不管是人是兽,一旦踏足其中,好似被人灌了“迷魂汤”,只能在原地绕圈,再也难以向前一步,就连常年生活在那有“九曲十八弯”之称沉疆死坟中的“黑甲火虫”似乎也在林中迷失了方向,成群结队又飞了回来。
黑子已是一天一夜未曾合眼,这段时间又持续施术,以免群兽失控走散,不敢有半分懈怠,对于修炼原气之人来说,身体虽无大碍,却难以避免因彻夜未眠,又大量耗费原气而出现的疲惫之感,喉咙干涩,声音亦是变得有些嘶哑,不过这些均非要命之事,要命的是眼前这片“魁木林”看似不大,却又深不可测,而黑子总有功力耗尽之时,一旦原气用尽,群兽四散而去,就算能走出“魁木林”,没有了百兽相助,又如何能从大人族身后偷袭成功?
黑子四人虽然跟随多罗沧海习练术法有成,但是此类阵法多半还混杂了一些奇门遁甲之术,这些并非四人所长,因而黑子对着这片树林才会如狗咬刺猬,找不到下口之处。
黑子抬头看了看天色,离子夜只怕已是时辰无多,若是依旧想不出法子破阵,只怕前边所有辛劳均要付诸东流。好不容易静下心来,苦思破阵之法,耳边忽而传来“呼噜、呼噜”声,黑子扭头一看,肩上黑皮不知何时又以睡着,鼻中更是持续不断发出鼾声,睡相可掬,竟然比在葫芦子巷时睡得还要香甜。
黑子勃然大怒,正要伸手将肩上懒猴提起,忽而脑中灵光一闪,竟然让他想到一个法子,这法子虽笨,总比在这挠腮耳,无所事事要强,要是误打误撞,不小心破了林中阵法,可是再好不过!不禁转怒为喜,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反而将黑皮惊醒,圆瞪了大眼,满脸惊恐,不知主人为何突然发疯,兀自大笑不止?
大笑过后,黑子方觉不妥,自己尚在施术驾驭百兽,这一笑不可两全其美,未免乱了章法。术法一停,群兽蓦然惊醒,四处乱窜,黑子重施术法,这才又将局面控制下来。
黑子心知时间急迫,不可再等,伸手探向怀中,另外一手将黑皮凌空提起,用力一捏,黑皮情不自禁张大了嘴,两样物事闪电般丢入黑皮口中,接着便被黑子大力扔了出去,不消多时,林中一声大吼,群兽战栗,枝叶晃动不止,一只巨大黑猴穿林而出!
黑子虽然不通阵法,却隐约记得师父曾说过:“此类阵法常会依托天地万物,高明者,花草树木,飞禽走兽,无一不可为阵。”
黑子以为要破阵,必然要先破其物,只要阵法依托之物一去,阵法自然不攻自破。“魁木林”并不大,方圆不出一里,林中树木有限,只需花些时间将林中树木尽数拔去,便可破除此阵。蛮猴虽说笨手笨脚,但一身蛮力举世无双,正是不二之选,因而才以战栗暂时解除黑皮身上“藏身术”,让蛮猴得以显露真身,料想用不了多少时辰,蛮猴便能将林中树木尽数拔去,届时一片空空荡荡,看这劳什子阵法还如何运转!
黑子虽是蛮猴主人,但蛮猴变身后野性难改,并不会完全听命于黑子,只见那巨猴得了黑子口令,一路冲将过去,身前群兽挡道,蛮猴却是不管不顾,如入无人之境,大脚一抬,身形娇小者顿时被其踩在脚下,顷刻化为肉泥。
一旦见之树木,蛮猴或推或抱,在其大力之下,身前大树无不连根拔起,轰然倒地,将群兽砸死不少,又是好一番鸡飞狗跳,黑子事前并没有考虑到会有如此情形,心中不禁暗暗咒骂:“你这破猴,尽给丁爷添堵,如此下去,难不成想让丁爷做个光杆的将军。”
骂归骂,手下却不敢怠慢,急令百兽远远避开,以免被蛮猴所伤,可是蛮猴终究是蛮猴,不可以常理度之,见群兽走远,蛮猴显然不太高兴,蛮性大发,将大树连根拔起之后远远抛出,群兽走避不及,又被压倒一片,黑子叫苦不迭,蛮猴却是连连捶胸,仰天大吼,高兴至极!
蛮猴转了一圈,林中大树也倒了一地,眼看不远处并排立着两棵大树,正好挡在蛮猴去路上,蛮猴玩兴大发,双脚一蹬,凌空跃起,途中长臂一伸,正要将大树推倒,恰在此时,一人自林中奔出,又自两棵大树间穿过,身法极快,直奔蛮猴而来,蛮猴见有人窜出,忽而舍了大树,弯身一抱,正好将来人一把抱在怀中。
“好小子,总算叫丁爷给逼了出来,坏你丁爷大事,活该被蛮猴逮住,看你还有什么神通,可以挣脱了去。”
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黑子不料蛮猴此举竟会令那林中之人也藏匿不住,不仅主动现身而出,而且投怀送抱,自然大喜过望,正要令蛮猴将怀中之人大力擒杀。
蛮猴忽而一声惨叫,整个身子离地而起,因黑子恰好在蛮猴身侧不远,看得分明,蛮猴怀中那人头颈均被蛮猴两条长臂搂住,惟有两手悬空,整个身体被蛮猴浓密体毛所掩,完全看不清面容。
照理说蛮猴力大无穷,此人被蛮猴作制,决计难以逃脱,但此人忽而用那悬着的两手在蛮猴胸前轻轻一推,未见用力,蛮猴便松了双手,庞大身躯腾空而起,犹如腾云驾雾一般,身体尚在空中不停缩小变化,未及落地便已恢复原样,再听“啪”的一响,四脚朝天,一动不动,已然昏死过去。
黑子不知世上竟然还有如此高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蛮猴击倒。大骇之余,尚未看清来人长相,只听那人道了一句:“蠢物”,倏忽间便已来到黑子身前。
黑子想躲,身子一动,反应已是快极,可不知为何还是被那人一拳打中头部,立时倒地昏厥。那人弯腰在黑子胸口轻轻一压,未见用力,一个发光之物便自黑子口中飞出,又被来人一把抓住纳入怀中。
黑子一倒,驱兽术随之解除,群兽纷纷走散,四处飞奔入林,那人却是管也不管,从黑子身上取走东西后,转身正要离开,忽而有人大喝一声:“多海!”
来人正是多罗沧海,灭云国流落在外的绝顶高手“海日东升”,亦是如今灭云国九皇子多罗一叶的皇叔。
与多罗一叶一道乘烈鹰离开虚实境后,多罗沧海寻到一处隐蔽之地,将从“大四喜”其他三人以及小样身上取回的“如来”五指中四指先行纳入体内,相比在虚实境中,有了大日之芥“如来”中蕴藏的天地元气,多罗沧海功力大增,已近“通天”。
蛮猴虽说力大无穷,不过是只孽畜,如何经得起多罗沧海一击。黑子身上怀有“如来”五指之一的将指,五指连心,加之四指在手,多罗沧海要寻黑子自然也是易如反掌。
“你与小样情如手足,沧海有心放你一马,你又何必强自出头,令我为难?”多罗沧海道:“毛尖对我尚且忌惮三分,你如何是我敌手?”
先前开口说话之人却不领情,道:“若真是如此,你为何还要在面中下毒?”
“我若有意毒害,又何必千辛万苦寻来解药”多罗沧海道。
“你这是强词夺理。”藏身之人怒道。
多罗沧海淡淡应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有要事在身,无意于你多作争辩,你若是定要纠缠,别怪我手下无情。”
“三毛岂是怕事之人,即便我不与你纠缠,你也休想出得林去。”
“可笑!你以为小小一个阵法便能困得住沧海,毛尖将百木方阵修整为圆,其间辅以九宫,环环相扣,此为地利,大圆之夜,星光孱弱,虽被月光所掩,但九星犹在,此为天时,此阵之中尚布有八门,此为人和,三物相辅相成,方可生出奇效,可令九宫移位,九星不显,阵法浑然天成,百圆归一,使得入阵之人如同在圆上行走,四面八方,无论走向哪方,终会回到起点,难进寸步。但若是三物缺一,此阵必破。天时、地利不可违,岂是那蠢物的笨法子可以破除的,沧海以为要破此阵,还只有归结在人和之上,因而只消找出八门中的‘生’门,便可脱出此阵。”
多罗沧海一言道出破阵之法。
“那你大可一试。”
藏身林中开口说话之人正是三毛,三毛心知若是被多罗沧海从阵中遁出,只怕后患无穷,因而不顾毛尖事前再三交代,强自出头,要借此阵留住多罗沧海,令其无暇他顾。
“我若是不破此阵,看来你亦不会死心,定会与我纠缠不休,罢了,看沧海如何破阵。”
多罗沧海一言既出,人如大鸟一般掠起,几个起落,已是来到刻有“此路不通”四个大字的巨大石块之前。
“破云开”、“火中承”、“急风转”、“金焰合”,瞬息之间,多罗沧海接连使出“大日拳”中的“开承转合”,一连四拳,全部击打在那四个大字之上。
巨石崩裂,碎石乱飞,一人忽从石后跃出,对准多罗沧海胸部便是一拳。
在永安街,多罗沧海曾见过三毛施展此路拳法,知道这是“一字冲拳”中的“冲字决”。即便三毛开启居合眼,两人功力依旧相差甚远,因而多罗沧海对三毛这一拳并没有放在心上,长袖一摆,使出一记“袖里乾坤”,这一招并非“大日拳”中招数,而且多罗沧海只用了三分功力,想借长袖一挥之力,将三毛拳头带开。
既名“袖里乾坤”,袖中自然另藏后招,定会让三毛在此招上吃些苦头,至少会将他摔了出去,头破血流在所难免,只要三毛知难而退,不再与自己为难,看在小样情面上,大可放他一马!
不料当多罗沧海的长袖碰及三毛拳头,犹如碰到一层铜墙铁壁,三毛这一拳看似简单,内里却另有变化,令多罗沧海这一招“袖里乾坤”只出了半式便被一股大力顶回,后半式再也使将不出。
多罗沧海本以为轻易可破三毛拳招,不想三毛此时所施拳法路数与当初在永安街对阵“大四喜”中的假书生李阳时看来并无二样,内里变化却大,令多罗沧海忽觉不妙,撤回长袖,待要抽身避开,三毛猛然一声大吼,居合眼在其额头倏忽大开,原气迅速布满全身,如排山倒海,拳头一振,忽而一化为三,直取多罗沧海头、胸、腹三部。
“好拳法!”
这一招看似没有任何花巧,但拳到中途,还能生出如许变化,多罗沧海眼睛一亮,禁不住连连称赞,倏忽间变了主意,看准头、腹两拳均是虚招,胸部一挺,不躲不闪,以胸部硬接三毛一拳。三毛拳头正中多罗沧海胸部,一股沛然大气顿时源源不断灌入多罗沧海体内。
“破!”
“贯字决”和“破字决”二式齐开,威力大增,多罗沧海身体内好似山崩海啸,被这一股大气搅得天翻地覆,人也被打得横空飞起,跌入林中不见。
三毛自知与多罗沧海功力相差甚远,因而一上来便使出“冲之一拳”,不曾料想此招威力之大,连“海日东升”这样的高手也在一招下吃了大亏,但三毛自知以多罗沧海功力,决计不会就此丧命,也知多罗沧海念及自己与小样亲如手足,一直有心避让,并未真的出手,这才让自己占了便宜,此番再来,多罗沧海必定不会手下留情,不过这一拳能将多罗沧海打飞出去,也是令三毛信心倍增。
“好拳法!恕沧海眼拙,此招并非冲拳,似乎是由冲拳演化而来。据我所知,冲拳仅得四式,冲、顶、贯和破,但看命名便知,此路拳法不重拳招,而重拳意气势,所以路数极其简单,只有在大人族手中使来,方可谓是天作之合,不过若是遇到绝顶高手,因功力相差甚远,此套拳法又缺少精妙变化,大可一一破之,难免还是会败于高人之手。不过方才此招却大为不同,似乎已将四式合一,若是冲、顶、贯、破可以交相使用,将会凭空多出诸多变化,即便是遇到高手,亦可放手一搏。只是你修炼不久,对此路拳法还不是十分熟悉,不能运用自如,可惜!可惜!”
三毛未料多罗沧海竟然在一招之下便能说出此路拳法来龙去脉,亦是骇然!
只见多罗沧海从林中缓缓踱出,看其面相,似乎受伤不轻,自额角向下,再到下颚,仿佛裂开一般,出现一条诡异伤口,奇怪的是伤口处并无鲜血溢出,而多罗沧海也似无事人一般,一边行来,一边又道:“自离开悬空岛,我已多年未曾以真面目示人,即便是小样,也从未见过我本来面目,只怕是连我本人也已记不得自己是何长相了。”
这一开口说话,多罗沧海脸上伤处受到牵连,豁口越来越大,一张脸几乎分成两半,可怖至极,多罗沧海却恍然未觉,继续道:“沧海身上这件‘青白盾衣’乃灭云国一位前辈高人所赐,随我南征北战已有多年,不过在永安街被大火焚去青衣,今日却又被你一拳扯破白衣,怕是天意如此,叫沧海舍弃这身臭皮囊,得以重见天日。”
多罗沧海伸出双手,十指并立,插入豁口之中,向外轻轻一掰,一道白线兀自向下延伸,至胯部方停,多罗沧海并未有罢手之意,如脱衣履,直到一层纯白之物被完全除下,丢入林中,方才停手。
“青白盾衣”一除,多罗沧海露出本来面目。多海微胖,面白无须,出现在三毛面前的却是一个虬髯大汉,肤色略显黝黑,身材魁梧,面相威严,而且多海看来足有五十上下,而面前之人最多不过四十出头。
“哎!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原来我也老了不少。”
多罗沧海摸了一下面庞,叹了一口气,又道:“我已知要开生门,必须破坏那四块大石,只是即便毁了大石,也不一定就能打开‘生门’,原因便在石上所刻四字‘此路不通’上面,这四字有毛尖施术,紧锁‘生门’,就算大石被毁,只要这四字还在,‘生门’便不会开,如今我已将四字打碎,‘生门’将现,此阵再也无法困得住我。我若伤你,小样必定恨我入骨,只是以你个性,即便我手下留情,想必你亦不会就此罢手,定会纠缠于我,看来也只有一个法子可保两全其美。”
多罗沧海话音一落,猱身而上,三毛也知多罗沧海必会寻机出手,其身形一动,三毛便已抢先一步,再使“冲之一拳”。
可是当三毛一拳挥出,却察觉体内原气翻涌,几乎不受自己控制,与永安街初见楚媚娘之时情形倒有些类似,以致这一拳出去不仅软绵无力,也是毫无章法和气势可言。
“我虽没有禁原术,但这由驱魂术转化而来的‘捣鼓’之法却有异曲同工之妙。”话说间,多罗沧海双指连弹,趁此机会,接连点了三毛身上四处大穴,三毛顿时动弹不得。
“我本意是想让地上那蠢物驾驭百兽偷袭大人族身后,未料这蠢物竟误入此阵,被困阵中,以致白白浪费了这许多时间。因蠢物之故,此刻群兽啸聚山林,四处乱窜,若是将你一人丢于此处,难免不被野兽所伤,小样也定会记恨于我。因而我将你带出‘魁木林’,至于后面事情,你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以后相见,依旧是敌非友。”
多罗沧海说完,横腰一抱,将三毛扛于肩上,疾驰入林。
行了不到半里,多罗沧海脸上露出疑色,林中虽暗,但适才从多罗沧海身上剥下的那层“白衣”和满地碎石却是十分显眼,多罗沧海立时便知自己又已回到原处,顿时吃惊不小,暗道:“难不成‘生门’与那大石无关?如今开、休、伤、杜、景、惊六门已现,只差‘生门’和‘死门’,‘生门’断,‘死门’开,现在未见死门,但生门为何也是迟迟未现?”
多罗沧海看了三毛一眼,三毛自从穴道被制,便不发一言,但面有讥讽之色,想必早已知道多罗沧海无法脱出此阵。
多罗沧海忽而发怒,将三毛一把扔于地上,对准三毛天灵盖,一掌按下,怒道:“我好生对你,你却戏弄于我,快快说出‘生门’所在,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手掌又向前送了一送。三毛脸上讥讽之色更甚,大声讥笑道:“哈哈,原以为‘海日东升’有些本事,原来不过如此,与灭云国那些短儿子倒无二样,简单一点,何不一掌下来,看老子会不会皱一下眉头。”
多罗沧海怒极,一掌劈下,便要将三毛立毙当场,三毛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多罗沧海立即察觉,手掌忽而悬在三毛头顶一寸之处,转怒为喜,笑道:“沧海差点便中了你的激将之法。开、休、伤、杜、景、惊六门,在我闯入林中之后,便已一一得其所在,惟有‘生门’和‘死门’未现,而且我早已看出,六门中,‘杜门’又是例外,因‘杜门’是人非物,而你便是‘杜门’。‘杜门’主隐藏之法,即便你藏于石后,近在咫尺,黑子和‘黑甲火虫’却都一无所知。八门各据一方,本是互不相干,未料毛尖竟然可以私改八门布阵方位,将‘生门’也藏在‘杜门’中,所以我才无法找到‘生门’,方才我若是一气之下,将你毙于掌下,生门一断,九星灭,九宫换位,死门立开,无疑自寻死路,只怕此生再也难已走出这片树林。因而你才在明知不是我敌手情形之下主动现身,就算无法胜我,也可激怒于我,只要沧海一气之下出手杀你,便可功成,将我困在林中。可惜沧海对此早有怀疑,不过一时拿捏不准,才会试探于你,你本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自然不会受我胁迫,可是你若一死,此处更是无人可以阻我,可你却如此喜形于色,必有古怪,沧海既然有了主意,说不得要赌上一赌了。”
说完,手掌向上一提,离开三毛天灵盖,撇了撇嘴,神情古怪至极,忽而仍是一掌劈下。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人若是有朝一日,可以驾长风,入青云,身临其境之下,会不会去想鸿鹄之志其实也不过如此?
义经云柳一把年纪,老态龙钟,依常理,早该解甲归田,在家中安闲度日,过那“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适日子。可义经云柳就是不能如愿,这把年纪了,不仅要担着右面要职,作为灭云四大灵王之一“大气灵王”的左膀右臂,掌管大小事务,日理万机,尚且要跟着那顽劣皇子东奔西跑,跋山涉水,来到这险恶之地。
就在这月圆夜,义经云柳已不知驾过几次长风,入过几次青云,他老人家大权在握,享尽荣华富贵,早已是人生得意,驾长风,入青云,当然不是为了实现鸿鹄之志,只是一腔热血,却还是要饱尝人间冷暖,世态炎凉,难以换得那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一分尊重,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是何人?
自然是多罗一叶,每到紧要之时多罗一叶便溜得无影无踪,对这位老臣不管不顾,让义经云柳如何能不寒心。
再说当横天勺跃出地面,九曲太阴倏忽重生,为收奇兵之效,多罗一叶自“三翅灵王”处借来的数百只烈鹰,载着二千兵士尚在大海上翱翔,二人此时还不知九曲太阴在横天勺横加干涉之下虽获重生,但是较以往还是出现了一丝变化,再非那“上可及天庭,下可及黄泉”的无解奇障。
自虚实境中遁出,多罗一叶便与多罗沧海分道扬镳,寻到义经云柳时,可怜的老臣子面对两匹白眼狼,正吓得簌簌发抖,好在多罗一叶来得及时,不然这两朝元老就将倒在狼吻之下,裹了饿狼口腹,传出去可是让人笑破肚皮。
寻到右面后二人又回到“一夫关”,再看九曲太阴,果然不出二人所料,多罗沧海花费三年时间培植而成的异种火尾虽然受到横天勺聚集而来大阴克制,但火尾长年累月吸纳大日光芒,阳气之盛,早已遍布于庞古山地脉之中,非短时间内可以完全消除,两相冲抵,虽不能与九曲太阴和横天勺抗衡,但终于还是令这道奇障出现了一丝裂缝,这一丝裂缝恰好就在九天之上。
两人于是在关外静等“三翅灵王”麾下大军来到,出于礼仪,义经云柳自然要于空军领兵之人寒暄一番,只是当寒暄过后,义经云柳却发现皇子殿下不知何时又已不见,义经云柳料定皇子已借机溜走,顿时捶胸顿足,当场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泪,令一众将士惊疑不定,这些暂且不提。
空军虽不受“大气灵王”管辖,但此次三军统帅却是灭云国九皇子多罗一叶,自当听命于多罗一叶。
义经云柳所担职责相当于军师一职,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是多罗一叶这甩手一去,率兵攻打东平重任自然要落在这两朝元老肩上,义经云柳想到自己一生忠心耿耿,任劳任怨,若是在即将解甲归田时落下个不忠不义之名,未免得不偿失,只好再次忍气吞声,由兵士扶着上了鹰背,率领一众将士,浩浩荡荡飞过“一夫关”,向着东平方向而来。
眼看“三翅灵王”的奇兵便要飞过“风月轮”,东平镇方向传来数声鸟鸣,声音清脆悦耳,煞是动听,只见红彤彤一片,犹如火烧,一片火云,速度奇快,向着“风月轮”方向快速推进。
义经云柳虽然老眼昏花,但作为右面,绝不是什么不学无术,只会花天酒地的平庸之辈。娘子军在边疆一带享有盛名,五色中有两色娘子军,足可翱翔于天际无碍,一是“火凤”,一是“橙乌”,但“橙乌军”所着盔甲为“晨光天翔”,盔甲颜色偏向金黄,近乎于橙色,因而有名“橙乌”,而“火凤军”所着盔甲却是“流丹飞焰”,加上坐下火凤如火焰一般羽毛,全是大红之色。义经云柳又如何不知前方飞来的这团火云正是“五色娘子军”中的“火凤军”。
烈鹰火凤,“烈”“火”相逢,此番恶战难免,义经云柳想到遁走的皇子殿下,差一点又是泪流满面。
二百年前,娘子军退出庞古,老毛八戒还没有出生,大人族族中年青一辈更是不知庞古曾有这样一支军队,军中全是女流之辈,人人擅使长枪,战场上与敌厮杀,不计生死,令敌人闻风丧胆,丝毫不逊男子。
即便老毛,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但那“火云”自东平镇方向涌来,很快与“三翅灵王”的空军战作一团,显然是友非敌。在尚明国内,有此能力可于空中与敌周旋之军队自也有些,但是那一片红,红得如此耀眼,好似要将大半个天空也燃烧殆尽,却是独一无二,非“五色娘子军”中的“火凤军”莫属。
老毛见“火凤军”及时赶到,于半路拦截,将“三翅灵王”的空军阻隔在“风月轮”上空,已知“天机”所言非虚,显然对此早有所备,千里迢迢从北方重镇凝川请来“五色娘子军”助阵于大人族。
此刻山谷中,地军在大人族“锦花八轮阵”步步紧逼下优势尽失,虽然义经无尘令阿赤将临阵脱逃的义经止步斩杀当场,以儆效尤,止住兵溃之势,仍是抵挡不住大人族猛烈进攻,节节后退。
大人族占尽先机,如若没有变数,可说是胜券在握。但义经无尘方才那一番话仍是令老毛忐忑不安,虽然“天降神兵”已现,但义经无尘所言“百兽驰援”和“陈仓被袭”二事依旧瞧不见端倪。
恰在此时,远方忽而冒起一团黑烟,滚滚黑烟在空中聚而不散,即便在谷中也能看得清清楚楚,接着便是满眼皆红,老毛一看方向,禁不住脸色有变,回身便对木二道:“大人谷‘木方围城’被袭!”
陈仓乃是地名,非尚明所辖,而是在武都境内。在武都曾流传这样一个故事,说的是两王争夺天下,一方强,一方弱,弱者一方为了向强者一方示好,于是听从谋士献策,将与自己管辖之地连接的几百里栈道主动烧毁,其实烧毁栈道不仅利于弱者一方防御,更重要的是可以以此迷惑强者一方,让其放松戒备,自己则可在暗地里招兵买马,壮大自己。
到了真的出兵之时,弱者一方派出几百士兵去修复栈道,强者一方则是大肆嘲笑:“偌大一个工程,只派这几百士兵,哪年哪月才得完成”,不料弱者一方另派大军抄小路袭击陈仓,强者一方已来不及应变,被弱者一方取得关键之地,后面才得以一统天下,此故事在史家口中有名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庞古山中,有一处地方,是个山谷,四面巨树环绕,直插入云,无名花草参杂其间,芳香扑鼻,时而还可听见小溪潺潺之声,风景煞是优美。
谷中立着许多木头房子,这些木房子造型奇特,好似百济国人手工缝补而成用以盛装火柴的火柴盒子,四四方方,四面皆是木头,惟有一面装有木门,形如蔓藤之物顺着木头墙面爬上屋顶,藤上无数小花怒放,总算让这呆板单调的木头房有了一丝生机。
这些木房子看来都十分高大,有的高达五米,普通人住来自然是过于宽敞了些,但若是大人族住来却是不大不小。此处山谷正是大人族族人聚集之处,名曰“大人谷”,这些木房子乃族人所居,因其造型方正,四面被木头所围,族人将之戏称为“木方围”,这里也因而成了东平镇百姓口中的“木方围城”。
为抵御灭云大军,大人族几乎全族尽出,除留下几名壮硕族人镇守谷中出口,在谷中来回巡视外,剩下人等,无论男女老少,凡是有一战之力的皆随老毛出谷,所以此刻留在“大人谷”谷中的尽是老弱病残。
这倒也不是老毛粗心大意,而是族人听得灭云来袭,竟无一人愿意留守家中,加之庞古山最近百兽作乱,大人族确实人力有限,为保山下百姓平安,不得已也只好将族人悉数派出,不料这一番安排却给了地军可乘之机。
山羊扶桑虽说以长间名义在灭云国“大气灵王”麾下潜伏多年,但毕竟是寄人篱下,要取得灵王信任,不得不将奇术“翻江倒海”传授地军。这些年山羊扶桑一直在设法拖延授受进度,只是光阴非短,学得此术之人绝非只有在“百步林”中与二毛所等人交手的区区二十余人,剩下之人又在何处?
亥时已去一半,庞古山中,族长老毛率领族人正与灭云在“风月轮”交战,“木方围城”中族人除了早已入睡的幼儿,一群老人却都是难以合眼,或坐或躺,尚有一丝丝微弱灯光自那“木方围”中透出。
此处平日还算宁静,但此刻山中已是血肉横飞,金戈铁马声,战鼓声,远远传来,声声入耳。族人生死未卜,除了幼儿可以睡得如此安稳,其他人又如何能够安然入睡。
十一和小三,两人年龄均不过十八,乃是留守谷中的其中两名大人族族人,此刻正站在谷中出口处。
对面乃是一片小树林,树不甚高,却稀稀落落结了一些红色果子,在月色之下分外显眼。
自昨夜开始,族中多数人都是一天一夜未曾合眼,两人留守谷中,尚且有人换班,可以小憩片刻,因而精神尚佳。对于他人来说,这无疑是个美差,可大人族族中无一人是胆小怕死之辈,一旦遇到战事,人人奋勇当先,唯恐落于人后,被族人嘲笑为“短儿子”。
因而二人对于不能随族长一道参与“风月轮”一役心中颇有不满,大人族族中几千族人,不知为何二人如此不幸,被族长选中,只能留守山谷。
一时无聊,两人寻得一个法子,不仅可以消磨一些时间,亦可借此发泄心中不满。两人自谷中捡来大小石块,分成两份,堆在身旁,商量以石头同时去打那结在树上的红色果子,定好一注香时间内,谁打得最多,谁便获胜。
二人各自选好目标,以免混淆,不便数数,两人所选目标间尚隔着一断距离。十一一声吆喝,两人同时出手,却都把那红色果子当作了灭云国兵士,用足了力气,将那果子连枝带叶打落下地,石子如箭,果下如雨,二人自当是上了沙场,将灭云那群小崽子一个个打得满地找牙,心中自也高兴,可那果子哪里经得起二人如此大力,一旦石子仍偏,便会打个正中,果肉飞溅,化为碎末,不知如何计数。
二人皆在兴头之上,哪里顾得了这许多。忽而“哎呀!”一声,自林中传出,两人一楞,同时停手,身后“木方围城”之中忽而噪声大作,接着黑烟四起,再瞧那林中,无数身材矮小之人,穿着黑衣,正向着谷中飞奔而来。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武都历史典故,史家书中有载,木二自然也略知一二,义经无尘口中“陈仓”肯定另有所指,只是不知确切之处,不敢妄下雌黄。
与大人族有关联者,无非两地,一是大人谷,一是东平镇,此刻来看,“陈仓”所指必是大人谷无疑,地军虽没有“明修栈道”,但“暗度陈仓”却是不假,义经无尘据之以告,无非是想扰乱大人族军心,正琢磨间,忽而听身边老毛大声下令道:“六毛,你率五百族人速速赶去大人谷,解我族人之困。”
“且慢!”木二急忙拦阻道:“救不得!”
“为何救不得?”老毛怒道。
“族长切莫着急,此刻派人去救,不是正好中了地军诡计。”
木二道:“地军必定是以山羊扶桑的‘翻江倒海’术潜入庞古山中,偷袭大人谷,无非是想族长派人去救,如此一来,此处人数一减,地军便会大举进攻。”
“可是若不派人去救,难不成要我置谷中族人性命于不顾。”
“依小二之见,地军不一定会取我族人性命,此刻大人族虽然暂时占得一些优势,但地军仍有一半兵力未动,谁输谁赢,尚无定数,我大人族若是赢不下此仗,大可据守出口,地军却不同,时间无多,又无绝对把握可以胜得过我大人族,才会出此下策,只是地军若将我族人斩尽杀绝,对地军绝无半分好处,反倒是留下我族人性命,方可与我大人族有周旋余地。而且此刻派人去救,只怕也是晚矣!”
老毛并非不明事理之人,木二一番话,老毛也知不无道理,只是大人谷被袭,心中难免不快,冷哼了一声,道:“虽说如此,可小崽子胆敢闯入我大营,烧我房子,杀我族人,我若是就这样放过这些小崽子,岂非令族人耻笑。”
“呵呵,不是我长自家威风,灭他人志气,即便我大人族留在谷中的全是老幼之人,地军要想令我族人俯首听命,只怕也绝非易事。”
老毛想了一想,毅然道:“小二不用宽我心,自你与二毛从那‘百步林’中折返,便曾提到地军手中持有一种怪异兵器,被那兵器射出之物所伤,十之八九性命不保,老毛手下这一群儿郎均是可以一挡百之人,少了区区五百人,又何足道哉!我已下定决心,小二无需多言!”
“既然族长执意如此,不如让小二代六毛前往,此处战事正是吃紧之时,六毛留在这里,可助族长一臂之力。”
老毛颔首道:“如此也好,你大可放心去救,即便我大人族只剩一人,也决计不会让这些小崽子如此轻易便过了‘风月轮’。”
木二点点头,再无言语,率五百族人自谷中退出,向着‘大人谷’方向而去。
木二一去,老毛正要令二毛全力进攻,身后忽而百兽齐鸣,无数野兽自身后“魁木林”中涌出,向谷中奔来,同时间,义经无尘一声令下,赤阳鼓鼓声大作,地军终于全军尽出,要与大人族一决高下。
多罗沧海一掌劈下,这一掌用得是巧劲,只是将三毛震晕,并非要取三毛性命。
原来“生门”与三毛息息相关,只要三毛生机未绝,“死门”便不会开。三毛即是“生门”,亦是“杜门”,说来复杂,其实这“生门”、“杜门”需得在三毛清醒时方可发挥奇效,一旦三毛昏迷不醒,“杜门”难藏,“生门”立开。
果不出多罗沧海所料,“生门”一开,多罗沧海轻易便从林中遁出,正想着要如何处置三毛之时,忽而有人嬉皮笑脸道:“皇叔可是来得晚了一些,侄儿已再此恭候多时。”
多罗沧海见是多罗一叶,立即拉长了脸:“你这臭小子,现在天上地下可都是热闹得紧,你作为三军统帅,却在此处闲逛,等候我这样一个无关紧要之人,要依皇叔脾气,便该将你绑了,送你回去。”
“嘻嘻,皇叔错怪侄儿了,侄儿可是没有闲着,还做了许多事呢!”
“哦!做了何事?说来皇叔听听。”
“天机不可泄露!”
“罢了,要是和你这臭小子纠缠下去,定会无休无止,皇叔不与你争执,这巨人是十毛中的三毛,我将此人交托与你,但你要好生对待,不可伤其性命。”多罗沧海道。
多罗一叶见三毛身材巨大,连连摇头:“侄儿体弱无力,皇叔还是另寻他人为妙。”
多罗沧海哭笑不得,心想:“你这小子装腔作势,我又岂会上当”,肩膀一耸,三毛已向多罗一叶飞了过去,多罗一叶伸手接住,面相甚是苦闷,而多罗沧海却已借机去得远了。
多罗沧海将三毛交与多罗一叶,五指在手,想来只有一事未了,向着绝顶峰山顶而去,以普通人脚力,只怕几个时辰也上不了山顶,但多罗沧海此刻功力已近通天,加上武术双修,又会那五鬼搬运术,片刻间,便已到得山顶。
绝代山巅,一轮圆月,仿佛近在咫尺,一方大石,十丈方圆,棱角分明,于悬崖之上探出半个身子,石上有名曰“君临石”。
多罗沧海站立在“君临石”上,眼望苍莽大地,巍峨群山,忽而有了“君临天下”之感,只是多罗沧海并无称雄天下之野心,因而此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
多罗沧海返回山巅,踱步来到一尊塑像前,此像雕的是一个大袖长袍的年青人,此人身材高大,器宇轩昂,手握一只大笔,朗目疏眉,神采飞扬,正是通天术士毛尖之雕塑。
多罗沧海向前一步,毕恭毕敬,向雕塑掬了一躬,当直立起身,脚下微分,腰身向下沉了一沉。
“得罪了!”,多罗沧海双拳一推,“大日拳”出,便要将那雕塑捣毁。
亥时十一点,虚实境中,三人围住的巨茧本是包裹严实,看不清里面有何物,随着圆月高升,巨茧慢慢有了变化,变得越来越薄,有人形物被裹在那巨茧之中,愈发清晰,在那胸部位置,渐渐有了“扑通”、“扑通”之声。
“时辰到了!”
老年毛尖一声长叹,站立起身,中年毛尖紧跟其后,只有那穿着白袍的青年人依旧坐在草原之上,不急不忙道出一句:“此一别,你我三人再无相见之日,老二,老三,可是有话要说?”
“‘乾以易知,坤以简能;易则易知,简则易从’。天地之道,不为而善始,不劳而善成,故曰易简。毛尖穷其一生,仍然未得易简之理,因而不能参破乾坤,只望样儿不再重蹈毛尖覆辙,活得简易快乐,我心愿已了,这就随你去吧!”老年毛尖道。
“老三之言,正是我心中所想。”
中年毛尖也道:“除此外,我已了无心愿,也就随你去吧!”
青年人这才站立起身,一边拍手,一边大声唱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吟唱声中,一道光圈将三人相连,中年毛尖与老年毛尖双双向青年人靠近,继而完全重叠一处。
第61章 重生!破茧化蝶
八月十六,子时。
多罗沧海双拳齐出,左手使“开承转合”中的“破云开”,右手使“跌荡起伏”中的“下阳跌”,两式齐出,一上一下,犹如白云出岫,红日初生,眼看双拳便要打在毛尖雕塑上,峰顶上方忽而大气翻涌,一人从天而降,正好落在雕塑与多罗沧海间,来人双掌翻飞,左掌向上一托,正好截住“下阳跌”,右掌顺势一带,将多罗沧海左拳带开,双掌间似有水气一片,顷刻化为雨雾,欲将多罗沧海双拳兜在其中。
多罗沧海似乎早有所料,当拳头即将被雨雾包裹严实之际,突然收回双拳,抽身后退,躬身道:“恕晚辈多有得罪。”
来人一袭白袍,长身玉立,面相与那雕塑几乎一模一样,正是毛尖,自修成“返老还童”术,毛尖才得以保持童颜不老,百年后仍与那雕塑一般模样。
毛尖背负双手,面相冷峻,威严中透出一股杀气,与在虚实境时有很大不同,虚实境中,毛尖与多罗沧海一番较量亦是难解难分,可因长年累月泡于酒坛之中,眼中了无神韵,即便气势鼎盛之时,依旧难掩颓废,更不似此刻元气饱满,精光四射,令人一见之下已是心怯。
毛尖冷然道:“我若不是及时现身,沧海是否还会将此处弄个天翻地覆。”
“为得到那冢中物,晚辈定会不择手段。”
此时此刻,多罗沧海已将五指悉数收回,吸纳五指中的前四指,因多罗沧海功力不足,耗费了一些时辰,尔后又在功力大增下将第五指纳入体内,与前四指融为一体,却是快速至极。
“如来”重生,令多罗沧海功力大增,脱胎换骨,俨然已近通天,自然不会被毛尖气势所唬,因而不假思索张口便答,又道:“日月同圆,弱水三千,天无边,海有棱,日焚水尽,山崩星现!如若没有前辈的弱水三千,晚辈怎能打开‘星冢’!因而沧海即便夷平庞古,也要逼得前辈出山。前辈若是执意不出,除了前辈,此时又有谁可阻我多罗沧海?”
此话原本记录在毛尖所写竹简之上,如今竹简还存放在虚实境,除了毛尖本人,惟有三毛见过简上文字,一筒竹简仅得这一句。此刻从多罗沧海口中道出多少有些奇怪,这句话若真出自毛尖之手,毛尖绝无理由会将这句话告知多罗沧海,而多罗沧海又何以得知?
不过看毛尖神色,似乎并没有觉得奇怪,反而只是淡淡应了一句:“沧海若是不知破解法门,又何需费尽心思来寻毛尖,只不过除了弱水三千,却不知沧海要如何才能让日月同圆,天无边,海有棱?”
“前辈武术双修,天纵奇才,盛年时已能做到五心归元,直至通天,后人如高山仰止,彼时还没有晚辈,更不知晚辈有朝一日竟能与前辈同处于这绝代峰巅,若错过今日机会,晚辈要想再与前辈相遇,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因而晚辈斗胆,想借此机会向前辈讨教几招。”多罗沧海忽而岔开话题。
毛尖面色稍霁,亦没有直接回答多罗沧海所问,而是正色道:“毛尖此生桀骜不驯,眼高于顶,除开至亲至爱之人,世上仅有三人可令我另眼相看,一人与我乃生死知交,我二人兴趣相投,一拍即合,另外一人虽不通武术,却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为国为民,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惜被奸人所害,英年早逝,而这第三人,令我刮目相待之事有三,其一,此人不忍见两国纷争,天下百姓妻离子散,宁愿舍弃荣华富贵,背井离乡,忍辱负重,非常人可为也;其二,灭云曾将此人列为罪人,四海通缉,令其颠沛流离,不得归乡,但紧要时,此人却能放下私怨,为国效命,在所不辞,虽说此行非善,但也算忠义之士;其三,此人对我儿视如己出,我儿体质特殊,状元之体,灵元加身,若没有此人三年来于穷山恶水中觅得‘阴阳花’,又借大日之芥‘如来’五指中一指调和我儿体内阴阳,如今我要化解‘散元归虚’,令样儿返璞见身绝不会变得如此轻易,仅此一事,我当另眼相待。”
“晚辈愧不敢当这第三人,至于前辈口中所说另外二人,晚辈斗胆一猜,与前辈至交之人该是‘包罗万象’包果老包老前辈,此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自诩尝尽天下美食,喝遍中原美酒,天下万物,除了女人和驴子,无一不知,无一不晓,不过此老行踪不定,此刻应是骑着那黑蹶毛驴,不知在何方悠哉游哉;另外一人,应是‘月华阁’首席大学士逢见,此人博学多才,口舌尤利,曾舌辩群国,仅凭一张嘴便为尚明争得东北边陲‘望南’一隅,只是可惜被奸人陷害,卒时不过四十有五。”多罗沧海道。
听多罗沧海一番言语,毛尖心中暗道:“因那星冢缘故,此子知道果儿老弟之名倒也不足为奇,只是尚明地大物博,有名之人何止万千,他却能一言道出这第二人便是逢见。所谓‘知彼知己者,百战不殆’,此子城府之深,真可谓世所罕见。我与此子虽差了百岁有余,若不是各为其主,而他又执意要取那冢中物,倒可结为忘年之交。”
毛尖颔首道:“沧海所说一点不差,另外二人正是包果老和大学士逢见。因样儿之故,我不愿与你交手,可寻常法子又难以困住沧海,只怕我与你这一战迟早难免。沧海想必已凑齐‘如来’五指,此时功力与我盛年时亦可一较高下,而我在‘虚实境’中荒废百年,此消彼长,怕是已非沧海敌手,不过我若就此认输,亦是大违本性,既然你我这一战避无可避,那便以一招为限,一招内分出胜负,沧海以为如何?”
“恕晚辈直言,在那虚实境中,前辈功力尚不及晚辈,而此刻晚辈已收回日芥,功力大增下,反而瞧不出前辈深浅高低,虽不知前辈在那虚实境中是否有意隐藏,但晚辈绝非夜郎自大之人,更不会因前辈一言便生轻忽之心,所以前辈大可不必如此示弱。”
多罗沧海不为毛尖言语所动,又道:“以晚辈此刻功力,要与前辈分出胜负,只怕至少也在千招之后,因而前辈所言晚辈并无异议,还请前辈手下留情!”
话音方落,多罗沧海双脚微错,不丁不八,双手虚张,似握非握,摆了一个古怪架势。
灭云国所习武法,为中原各国所熟知者,当属“大日拳”最为有名。“大日拳”据说是四招十六式,分别是“开承转合”、“跌荡起伏”、“抑扬顿挫”以及“推陈出新”四招,一招四式,共十六式,只是迄今未有人见过第四招“推陈出新”,因而为人所知者只有三招十二式,至于这最后一招到底是不是无中生有,至今无从考究。
看多罗沧海架势,此招绝非拳法,因而不可能是“大日拳”,但毛尖却是面色一变,显得十分凝重,长发白袍本于风中飘逸不定,忽而停在半空,一瞬间,风、月、人、山川、大地,天地万物,万籁俱寂。
“月儿怕不怕?”光头老人问身边同样光头的小女孩。
“怕!”
小女孩不自觉抓紧老人身上麻衣,老人一听,火冒三丈,一张脸本就红润至极,怒气上涌,更似猴子屁股,张口便要喝骂。
女孩忽尔眨巴眨巴两下眼睛,道:“大爷(大爷:爷爷,大人族族内称呼),月儿怕,怕面前这些嫫嫫胆子太小,不敢过来找大爷麻烦(嫫嫫:庞古山中一种小兽,全身皆黑,长得像猫,却胆小如鼠,喜偷吃他人食物)。”
老人听罢,顿时转怒为喜,哈哈大笑,摸了摸女孩光头:“好你个滑嘴丫头,竟敢戏弄你家大爷,不过丫头说的不错,别看面前这些小崽子个个长得人模人样,却只会偷鸡摸狗,比作嫫嫫只怕也是高看了他们。你大爷老则老矣,可行事光明正大,自然威风八面,这些鼠辈又岂敢来找大爷晦气。月儿且睁大双眼,握紧手中长矛,看大爷如何将这一群人模鼠样的‘嫫嫫’揍得满地找牙。”
一老一少对话前,大人谷谷中已是风声鹤唳,危机四伏,无数黑衣人倏尔从地下窜出,大肆放火。
“木方围城”乃是以木头搭建而成,一点即燃,火势迅速蔓延,大火直窜半空,烧得“噼哩叭啦”作响。好在城中多数老人因挂念山中族人,一时难以入睡,黑烟一起,这些老人便已察觉,行动稍快者挟带小儿揣门而出,许多人手中尚且提着长矛,只是四周已被那些黑衣人团团包围,一时无法冲将出谷。
这些黑衣人穿着短衣,紧身扎靠,头有束带,并未蒙面,衣袖上尚有大日刺绣,应该都是灭云国人,人数不下三百之众,正是随山羊扶桑习得“翻江倒海”术,又随大军出征的那一批地军兵士,除了“百步林”中二十余人,剩下兵士如今都已齐聚在这“大人谷”中。
大人族留在谷中的虽说是老弱病残,但大人族族人一向悍勇,族中绝无贪生怕死之人,更不会受此挫折便乖乖束手就擒。
仓促逃出“木方围”,老人小孩并没有显得十分慌乱,更没有作鸟兽散,各自逃开,而是主动聚集一处,很快分成两组,一组与谷中黑衣人对峙,另外一组则去解救仍被困在火中,行动尚且不便的老人和幼儿。年过七旬的红脸老人木旦和八岁孙女月儿正是分在与地军对峙的那一组族人中。
木旦老人年轻时秉性刚烈,脾气火爆,有一次在山中与迅鹿比拼脚力,无意间脚底踩空,跌下深谷,虽保得性命,却跛了一腿,如今人虽年迈,但脾气却是丝毫未改,而且变本加厉,好似“丹炉老酒”,活得愈老,性子愈烈。
老人见熊熊大火下,身后所居“木方围”尽数被毁,心中怒气丝毫不逊谷中烈火,只是老人毕竟不比年青之时,脾性固然难改,却少了一些毛躁,多了一丝牵挂,因而才会有前面爷孙一番对话,如今见孙女月儿虽说年纪尚幼,却是毫无畏惧,心中大感宽慰,不禁纵声长笑,一提长矛,向着黑衣人便冲将过去。
这群地军兵士均配有兵器天铳,此兵器中藏有奇物化生,一种形如钢铁之物,仅灭云国悬空岛生有此物,一旦被打中入体,以其阴阳互易特性,中者若妄动原气,化生便会在体内爆裂而开,足以将身高力大,体质异于常人数倍的大人族族人置于死地。
此次来袭,兵士受命在先:“潜入谷中放火焚屋,将大人族族人一并赶到屋外,以合围之法将大人族困于谷中,尽量活捉大人族族人……”,因而一上来地军兵士俱都不曾使用天铳,而是抽出随身携带之短刀与大人族周旋,如此一来,反而让这群地军兵士吃了不少苦头。
这批兵士因要施展“翻江倒海”在地底穿行,不可穿戴盔甲,过于沉重之物亦不宜随时携带,因而都是轻装简从,身上佩戴兵器除了天铳,便只剩下短刀。
功力仿佛下,使用短兵器者若是无法近身,与手持长兵器者交手必然吃亏,武都习武之人有“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之说,一旦拉开距离,长兵器必定会占得一些优势。大人族族人手中长矛长一丈有余,地军手中拿的却是短刀,算上刀柄亦是不到二尺,加之大人族族人身高臂长,这一矛下去,足有两丈长短,地军兵士即便连人到刀凑在一处,全都当作兵器使唤,只怕还是伤不着大人族族人半根毛发。
地军兵士原以为留在谷中的不过是一群老幼病残,毫无抵抗之力,即便不用天铳,必然也是手到擒来,未料这群大人族族人虽然老的老,小的小,交起手来却尤胜虎狼,完全不似老幼之人。
就说最先冲将而出,与地军缠斗在一起的那位红脸老人,一只脚尚且站立不稳,一看便知是个跛子,可这红脸老人手中一柄长矛,左撩右刺,兵士不得近身,反而被他接连挑去手中短刀,一人更是躲闪不及被长矛穿胸而过,刺了个透心凉,立时毙命。
恰在此时,不知何处“轰”的一响,接着便是震天动地的一声怒吼。一名地军兵士被一名大人族老人手中长矛逼得四处逃窜,为保性命,用上了天铳,一位大人族老人躲闪不及,被击中前胸,老人不知厉害,依旧不管不顾,妄动原气,体内爆裂而开,老人胸前顿时一片血肉模糊,但老人却没有立即倒下,仍然追上前将兵士刺杀当场,长矛穿胸而过,将兵士一并钉于地上,老人倚靠在长矛上怒目圆睁,直至气亡,双手一松,方才倒地。
族人怒吼并未使得木旦老人分心,老人自地军兵士体内抽出长矛,月儿在身后连连怕手称快,为老人大声吆喝助威。
另有一名地军兵士,见月儿虽然身形高大,看面容不过是个小孩,于是悄悄掩至月儿身后,想称其不备,将月儿一把擒住。
月儿待兵士靠近,忽而转身,手中长矛顺势刺出,月儿虽然年幼,但身高与那偷袭之人几乎一般高矮,而且大人族族人自小便要参与族中“试炼”,长矛自小练习,早已得心应手,因而月儿回身这一矛正好穿过偷袭之人咽喉。
此人轻敌在先,又是猝不及防,顿时一命呜呼!老人侧目瞅见,甚是高兴,大声为月儿喝彩,手中却也没有闲着,长矛高举,发力横扫,想将面前三人扫将出去,老人情绪高亢,大发神威,此一扫又是虎虎生风,长矛未及近身,三名地军兵士头发衣角已是飞起,三人见老人竟有这般神力,均是目瞪口呆,一时忘了躲闪,忽而一声轻响,有物呼啸而至,与此同时,一人扑将上来,将老人连人带矛撞飞,此物便从老人耳边飞过。
“十一,你个短儿子,不好好守在谷口,与小崽子纠缠,却来惹你家大爷生气。”
木旦老人从地面爬起,见到将自己撞开的竟是守在谷口的十一,忍不住破口大骂。
见到谷中突生大火,面前不知从哪里钻出一群穿着黑衣的灭云国人,十一和小三已知谷中遇袭,于是匆匆忙忙奔回谷中相助,其中一位老人伤在天铳下,正好让十一瞧见,知道黑衣人手中所持兵器非同小可,恰好又见一名黑衣人将那怪形兵器对准木旦老人,暗道“不好!”
,快步抢上,将木旦老人撞开。
不过十一似乎有点惧怕老人,尚未来得及答话,不知何方又是一声巨响,大人族族中有人再次被地军天铳击中,命丧当场。
如此一来,形势顿时失控,地军兵士起初并没有想到大人族留在谷中的这些老人小孩如此难缠,稍有不慎,便会连性命也搭了进去,而今有兵士违抗军令在先,其他兵士为求自保,纷纷仿效他人,使用天铳还击,而地军领军之人似乎也察觉到形势有些不妙,因而并没有阻挡之意。
谷中大火越烧越旺,至多不过半个时辰,若是大人族还不能闯将出谷,即便不被地军手中兵器所伤,也要葬身火海,一旦火势无法控制,地军尚可退出山谷,只要守住出口,便可将大人族困死谷中。
此刻大人族族人在族长老毛带领下,还在“风月轮”于地军鏖战,战事激烈,即使老毛遣人来救,大火蔓延前估计难以赶到“大人谷”,因而谷中这些族人,如今只剩下两条路可走,要么向地军投诚,地军必然会将大人族押解出谷,便可保得族人性命,若是不选此路,便只剩下死路一条。
几日前,多罗沧海不愿手下弟子参与大人族与地军一战,但在多罗一叶一番纠缠下,自知要是完全撒手不管,这小子定会纠缠不休,可能还会殃及一些无辜之人。
思虑再三,多罗沧海最终还是作了一些退让,令黑子以术法驱逐百兽,协助“风月轮”中地军,偷袭大人族身后,不料毛尖早有所备,在“风月轮”途经之地“魁木林”中步下“大还原阵”,人兽皆被困在林中。
多罗沧海因要吸化“如来”,此间无暇过问,以致多罗沧海功成时时间流逝甚多,须尽快将黑子身上五指之一的将指收回,令“如来”重生,因而不能再等,强自闯将入林。
入林前,多罗沧海早已算准即便黑子被自己取走五指中的将指,无法驾驭群兽,可一旦“大还原阵”被破,群兽势必冲出山林,四散而去。而“风月轮”便在“魁木林”外不远,以百兽脚力,转瞬即到,料想还是有大量猛兽会在不经意间涌入“风月轮”,一样可收得奇兵之效,算是不违此前对多罗一叶所作出的承诺,也算多罗沧海送给多罗一叶的一份大礼。
百兽涌入“风月轮”,大人族猝不及防,被百兽闯入阵中,老毛不得不派族人围堵,而地军恰在此时一拥而上,大举来攻。
“锦花八轮阵”固然奇妙,但在义经无尘亲自上阵指挥下,地军兵士士气大振,加之地军人数占优,又有义经阿赤此等猛将,手中“解压刀”威力奇大,“黑降云”来去如风,于沙场中来回驰骋,速度奇快,“锦花八轮阵”推进速度稍慢,便会被阿赤手中大刀冲散,地军兵士一拥而上,将大人族分而围之,而义经无尘仍将弓箭元戎手留在最后压阵,八轮阵逐一被破,地军的弓箭元戎如乌云一般呼啸而至,大人族死伤惨重,先前取得的优势瞬间荡然无存。
此刻,银月染红,天上地下均是杀伐声不断。凤家三姐妹所领火凤军与义经云柳为首的空军在空中斗了个旗鼓相当。
火凤军一人一凤,火凤体形稍小,来去轻盈自如,烈鹰体大,一鹰之上尚且驮着四名空军兵士,受此影响,行动多有不便,但四名空军兵士分列四方,居中兵士操控大鹰,兼之发号施令,左右两名均为弓箭手,与火凤军交手并未落于下风,不过“三翅灵王”的空军要想击破火凤军组成的御敌阵形,自庞古山突围而出,却也绝非易事。
只是苦了那两朝元老义经云柳,随大鹰上下起伏,身边飞箭如蝗,刀枪无影,令其心惊胆战,肉跳不止,对皇子多罗一叶虽不敢咒骂出口,心中却是后悔不迭,发誓回去后便要上书灵王,乞求解甲归田。
再说木二领着五百族人方去,群兽便自大人族身后呼啸而至,义经无尘先前所说三事“神兵天降”、“陈仓被袭”、“百兽驰援”一一应验,老毛心知义经无尘绝不会错过如此良机,定会全军尽出,一举攻下山去,于是下令五毛和六毛领五百族人守住谷口,围剿身后群兽,亦不得让谷外百兽再次进入谷中,其余人等则随自己一道冲上沙场,准备与地军一决胜负。
老毛一马当先,正要率领手下一众儿郎向两军交战之地而去,忽而一声凤鸣,一只火凤恰好落于老毛身前,上面下来一名短发女子,此女子身着火红战甲,手持长枪,英气逼人,正是在“凤家三姐妹”中排行第二的凤雏。
凤雏料想面前之人便是老毛,于是踏前一步,躬身道:“小女凤雏,乃‘火凤军’三位统领之一,族长可否听我一言。”
谷中交战正酣,对大人族不利之事又是接踵而至,老毛一心想着快点冲上前去,与地军决一死战,因而虽听到凤雏言语,也知面前女子乃是来援的娘子军军中大将,不可慢待,但仍是眉头一紧,连声催道:“此刻谷中战事吃紧,凤统领有话不妨直言!”
凤雏不以为忤,嫣然一笑,道:“请问族长为何要将群兽挡在山谷之外,岂不是白白浪费兵力,何不任由百兽入谷,想必地军也讨不得好去。”
凤雏一语惊醒梦中人,老毛眉头一松,连声称是,大人族族人长居庞古,山中百兽固然兽性难改,但在大人族族人手下吃的苦头也不少,对大人族或多或少有所忌惮,可这群猛兽若是遇到地军兵士,两相比较下,百兽眼中强弱分明,对地军冲击反而更大,因而老毛一点便通,立即下令族人对百兽不加阻拦,留出一条空道,只在一旁吆喝助威,将百兽赶入山谷。
百兽入谷,不辨敌我方位,眼看便要冲进中间大人族与地军交战之地,一道白影如击石火,如闪电光,于两军中穿梭,忽隐忽现,如入无人之境,很快便冲出两军阵列,横亘在老毛与双方交战地之间,恰好挡在百兽前。
一只小兽,四耳六蹄,通体雪白,上面一人正襟危坐,一身青衣,身量看似孱弱,却是精气内敛,气度不凡,正是地军将军义经无尘。
小样断断续续做了许多梦,梦见自己手持长矛,与那魄虎在那广场之中搏斗,许多光头巨人围成一圈为其呐喊助威,梦见自己年幼无知,光着屁股跟着大有哥哥在庞古满山遍野的跑,自己却是茫然不知,梦见原名大有的三毛与似虎似豹的黑白双狰相斗,浑身浴血,也梦见自己手举庞古山那举世无双的音律之树蓝牙叶子,费尽全身力气,却吹不出丝毫乐音……。
直到恍恍惚惚中听见有人在耳边说了几句话,接着便陷入沉睡,脑中一片空白,毫无知觉,直到再一次梦回庞古。
彼岸花开,中天月圆,小样梦见自己破茧而出,化为一只彩蝶,在庞古山中漫无目的的飞舞,忽而眼前一暗,景色忽变,进入一间陈旧木屋。
月色透过窗棂,照到屋内,只见房中四壁萧然,空无一物,倒是木墙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字,字下还刻着许多摆着古怪姿势的小人,这些小人或半蹲于地,或举手向天,姿势千奇百怪,不一而足,却无一例外,头上均是光光如已,像是武都吃斋的和尚,又像是这庞古山中的大人族族人。
小样环视一周,见这些小人并无异样,顿时兴趣全无,正要振翅离开,那些小字忽而一个接着一个从墙面蹦出,在小样周遭结而成环,连成一片,兀自旋转不休,小样只觉头晕目眩,不知发生何事,那小字结成的字环忽而炸裂开来,尽数向小样脑中飞入,仿似电击一般,令小样头皮发麻,头痛欲裂,待到回过神来,放眼一看,周遭小字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那些光头小人,摇头晃脑,手舞足蹈。
小样以为眼花,摆了摆头,这下看得真切,那些小人忽而变为活人,个个生龙活虎,忽左忽右,窜上窜下,在墙面上做着各种奇怪动作,其中一人双手握拳,腾挪闪跳,拳出如雨,小样觉得分外眼熟,可不知为何,怎么也记不起在何处见过这般动作,最初小样还觉得有些新鲜,片刻后小样便已倦怠,只觉日长似岁,过得如此缓慢,继而将眼光强自从小人身上挪开,可那些小人依旧在眼中跳动不已,令小样生出一丝恐惧,禁不住闭上双眼,小人一举一动仿似印在脑中一般,变得愈发清晰,小样吓得不敢睁眼。
渐渐的,那些小人与先前飞进小样脑海中的小字融成一片,两相印证,好似醍醐灌顶,甘露洒心,令小样惧意全无,转而沉浸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小样睁开双眼,墙面上的那些小人忽而化为无数赤足巨人,向着小样迎面扑来,小样一惊,画面立变。
这一次却是身处一片大草原,草原无边无际,空旷寂寥,忽而从远处飞来一阵歌声:“鸿雁,天空上,对对排成行,江水长,秋草黄,草原上琴声忧伤。鸿雁,向南方,飞过芦苇荡,天苍茫,雁何往,心中是北方家乡。鸿雁,北归还,带上我的思念,歌声远,琴声长,草原上春意暖。鸿雁,向苍天,天空有多遥远,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还。”
歌声听来如此苍凉,如此落寞,令小样心中酸楚,差点落泪,然后不知怎么便飞进了一间帐篷之中,停在一个书柜上,柜中摆满了竹简,那些竹简见到小样靠近,如同自己长了手脚,一筒一筒从柜中滚将而出,在半空中排列成行,又自动翻卷而开,简中文字扑襟而来,大字如珠,豪光四射。
小样不自觉被简上文字吸引,待到光亮一灭,已是字字在心,如刀镌斧刻,一时难以忘却,不觉间泪水盈眶,只听一声悠悠长叹:“样儿啊样儿,你父毛尖,虽有通天彻地之能,却是羞作人夫,枉为人父。我曾以为此生所为虽不算惊天动地,但也该是‘仰不愧于天,俯不作于人’,不料最终仍是亏欠于人,而且亏欠的还是你母子二人,你大娘情深义重,因我自残身亡,以致我铭肌镂骨,伤心百年。尔后我又在醉生梦死萎靡不振下将你交于大人族族人抚养,二十年来,为父藏身‘虚实境’,上愧见于天,下羞见于人,实乃废物一名。岁月蹉跎,时光如梭,如今你已长大成人,见到竹简之时,必然已经改头换面,破茧化蝶,而为父的依旧与你缘铿一面,不仅见不到你此时模样,此生恐怕也不会与你再有相见之机,自然难以补偿你儿时所失却的父宽母柔之爱。我儿啊!在你遇见大风大雨之时不曾有为父为你遮风挡雨,伤心落泪之时亦不曾有大娘纳你入怀,实是为父之过。你乃状元之身,灵元加持,破茧化蝶后,必将见到为父一生所学,因你体质不同常人,为父又施了一些手脚,可令你在短时间内脱胎换骨,超然众人,你苏醒之际,亦是功成之时,可是即便要我粉身碎骨,又岂能弥补我儿二十载所失之万一,遑论这些本为身外物的武术之法!我儿啊!‘乾以易知,坤以简能’,毛尖一生因未得易简之理,而不能参破乾坤,因而我虽然从未对你尽过一丝一毫为父之职,但依旧望你此生不再学作为父,活得简易快乐,鲜衣怒马,快意恩仇,人世间种种,不过是一种经历,不躲不藏,拿得起,放得下,方为大丈夫是也!”
此番话尽,小样已是泪如泉涌,忽而睁开双眼。
第62章 论剑!日月同圆
八月十六,子时。
月色下,一只夜豹,通体墨黑,身形犹如风枪,行进间快如闪电,很快已接近“绝代峰”峰巅。
夜豹老远瞅见峰顶之上立着二人,心中窃喜,这几日庞古山中非比寻常,先是被大人族那些身高体壮,力大无穷的光头巨人追着漫山遍野的跑,接着又见同伴接二连三被巨人抓走,起初夜豹还不觉得如何害怕,因为此前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光头巨人在山中进行围猎,挑选最为凶恶之猛兽带回山谷,让这些猛兽陪同大人族小孩试练,却不会伤其性命,猛兽很快便会被放回山中,可是这一次明显与往日不同。
一日一夜后,夜豹不仅没有见到同伴被放回,那些巨人也没有就此罢手之意,心中难免生出一丝恐惧。
巨人随处可见,各处下山要道之上又均有巨人把守,夜豹难以逃出山去,无可奈何下只得在山中不停逃窜。
待到天色放晚,山中忽而热闹了许多,人声鼎沸,战马嘶扬,一路上再也难觅巨人身影,夜豹胆子又渐渐大了起来。
经历长时间逃窜躲藏,不知不觉间,这只夜豹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未曾进食,此刻全身松懈,肚中立即唱起了“空城计”,只是山中行人虽多,却都聚集一处,手中尚且握着大刀长矛,个个又是凶神恶煞,夜豹避之不及,又岂敢靠近,无可奈何下夜豹只好避开人群密集之地,循着山峰一路向上,寻找可以果腹充饥之物。
奇怪的是这一路行来,夜豹不仅没有见到落单之人,就连平日那些小虫小兽也不知躲去了哪里,以致遍寻不着,当夜豹不知不觉间行到“绝代峰”峰顶附近,神情已是有些萎靡,眼中那抹金色早已消褪殆尽。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恰在此时,夜豹发现有两只猎物竟然就立在峰顶上,令夜豹精神大振,撒开四蹄,直奔山顶而来。
即将接近山顶,夜豹忽而放缓速度,向二人站立处悄悄行去,眼看与背对自己的那个白衣人相距已是十米不到,夜豹口中流涎滴答成串,全身力气聚于一处,正要一跃而上,趁白衣人不备,将其扑倒在地,但身体忽而不听使唤,定在原处动弹不得,过不多时,两腿竟然簌簌发抖,跪之于地。
一只大鹏,火眼金睛,于附近山顶飞来。这只火眼金鹏身形硕大,比同类还要稍微大上一些。
金鹏本来栖息在那绝顶峰的山顶洞穴中,平日早出晚归,不屑与魄虎在地面称霸,在庞古山的天空域内更是睥睨群雄,独孤求败,日子也算过得逍遥自在。
哪料得今日天上地下均是如此聒噪,金鹏从梦中惊醒,一怒之下出了山洞,向着山中喧闹处飞来。
金鹏飞行甚快,不多时便已接近“绝代峰”峰顶,其眼力尤胜夜豹,早在夜豹行近前便已看清在峰顶上巨大雕塑前尚有二人迎面而立,这二人之中一人身着黑衣,背对金鹏,另一人却是穿着白衣,面对金鹏方向,这二人一黑一白,相映成趣。
此刻已进子时,庞古山中锣鼓整天价的响,战火染红了半边天,这二个怪人却是丝毫不受影响,仍有兴致在这冷冷清清的峰巅之上观星赏月,也是奇哉怪也?
金鹏出得山洞,原本是要去那山中热闹处看看到底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坏了自己好梦,却在半路上遇到山顶这二个怪人,突生兴趣,倏忽间改了主意,口中发出一声长啸,于空中滑翔而下,向绝顶峰峰顶二人站立处飞来。
当金鹏飞至黑衣人头顶上方,离黑衣人仅有十米之遥,便被一股大力所阻,金鹏本来颇具神力,即便重达千余斤的魄虎也是一抓而起,可是此刻任凭金鹏如何使力,均是无法再靠近半分。
金鹏大怒,不停扇动双翅,与那股大力相抗。两相僵持,黑衣人忽而摆出一个古怪姿势,两臂伸出,双手虚张,喝道:“原气推!”
黑衣人背后衣服之上忽而现出一粒红点,随着红点慢慢扩大,变为一个奇怪图案,似圆非圆,好似一方池塘,“塘”内生出五道红光,若隐若现,恰如五尾红鱼,在“塘”中游走,只是受原气所困,四处碰壁,始终无法游出“塘”外。
红光一出,热浪袭人,山顶四周好似蒸笼,金鹏首当其冲,一撮胸羽忽而化为黑烟,金鹏方知惊恐,奋力振动双翅,想要尽快逃离这是非之地。
“天地陈!”
黑衣人又是一声大喝,双手姿势立变,左手掌心翻举向天,右手掌心覆压向地,那五道红光终自“塘”内遁出,连同那似圆非圆之物,自黑衣人头顶“百会”飞出,悬于黑衣人上方五寸之处,五道红光看来有长有短,有粗有细,排成一线,又与那似圆非圆之物相连,恰似一只巨手虚张,翻举向天,正是被多罗沧海吸纳进入体内的大日之芥“如来”。
“如来”一出,空中凭空生出许多白气,天地元气争先恐后涌向“如来”掌心,四面花草树木忽而着火。而二人所在空地便如搁在火里烹煮的鼎炉,随着大火蔓延,变得愈发灼热难耐,与此同时,空中那只巨大火眼金鹏双翅冒出一丝火焰,瞬间遍及全身,金鹏哀叫不及,已被那突如其来的怪火化为灰烬,随风而散。
“好一个大日‘如来’!”
日芥“如来”悬于多罗沧海头顶,吸纳天地间至阳之气,令山顶四周化为火场,毛尖却是气定神闲,体内原气有如长江大河,源源不绝,丝丝凉意自其体内溢出,又四处散开,方圆百米丝毫不觉炎热烦躁,若是换作普通人,眨眼间便会如那空中不知厉害的火眼金鹏一般,被“如来”引发的大火所焚,化为灰烬。
多罗沧海手势一出,毛尖已知多罗沧海即将施展的绝非武法,而是术法。
多罗沧海不惜耗费原气,将日芥“如来”逼出体外,又借幻化而成的巨手汇集天地元气,即便修炼术法之人穷尽一生,如若没有“如来”这般奇物,只怕也难以承受如此浩大的天地元气灌冲入体。
“如来”成形时日尚浅,此时施法,不仅大耗宿主原气,而且多罗沧海功力其实并未完全达到归元境地,借助“如来”中蕴藏的大量天地元气,功力方才大幅增加,表面看来有归元之象,实际却无归元之实。
即便术成,此术能持续多长时间尚无定数,而且途中不可有半分差池,一旦出现差池,轻则伤身,重则丧命,对多罗沧海有百害而无一益,但多罗沧海依旧不管不顾,强行施术,看来其心意已决,定要孤注一掷,借以逼迫毛尖,释放“弱水”,打开“星冢”。
“沧海不惜折损性命,施展此类灭顶之术,也要逼吾释放弱水,借以打开‘星冢’。罢了,我便遂了沧海心意。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看我‘弱水’之术,三撇一勾,纵横捭阖,惊奇笔来!”
毛尖一言既出,山下呼啸声响,划过一道长长弧线,一物自山下飞来,绕绝代峰峰顶一周,这才落入毛尖之手。
毛尖施术,唤来惊奇笔,一笔在手,精神大振,于空中快速写下八字:“妙笔生花,风雨惊雷”
八字熠熠闪光,一物自空中落下,不断变化长大,倏忽间已形如长匾,于半空旋转不休,发出呼呼声响,天上气象突变,乌云四起,惊雷滚滚,有风雨欲来。
而此刻多罗沧海施术也已达紧要关头,天地元气齐聚“如来”掌心,起初只有米粒大小,随着八方元气汇聚,顷刻间化为圆球,直径超愈一尺,球体本是透明无色,在“如来”催生下渐渐转为赤红。
“大日出!”
这一声大吼震得地动山摇,多罗沧海右手掌心本来覆压向地,此刻忽而向上一举,圆球自“如来”掌心脱出,飞快升入半空,犹如红日初生,光芒四射,山顶四周火势更盛,毛尖以“气象签”牵引而出的乌云亦被大日光芒驱散不少。
“大日”凌空,多罗沧海脸上方才露出一丝笑容,“如来”威力出乎多罗沧海所料。如若没有“如来”,多罗沧海自知万万无法使出这“大日拳”的最后一招“推陈出新”,更不可聚集天地元气,生造一轮“大日”。
世人只知“大日拳”有四招十六式,却不知这最后一招并非武法,而是术法,数百年来,灭云皇族无人习得此术,便是因为此术需要吸取天地至阳之气,功力不足者若强行使之,必然会被体内热气所焚,片刻间便会尸骨无存。
“推陈出新”虽是术法,但要完成此术,仍与前面三招一般无二,“原气推”、“天地陈”、“大日出”、“万象新”四步,环环相扣,多罗沧海此刻已完成此术四分之三,“气象新”一出,此术才是大功告成,恰在此时,天空忽而变得昏暗无光,红日瞬间被一层暗黑之物所挡。
“日食五象!”多罗沧海惊呼出声,眉头一皱:“为何如此凑巧?”
多罗沧海话音未落,天空风雨如磐,大雨倾盆而降,毛尖笔下疾走龙蛇,又写八字:“更漏声声,吸卷万物”
“嘀嗒”、“嘀嗒”之声猝然响起,又是一物落下,原来是一只巨大“漏斗”,上宽下窄,底部犹如海眼,金色光芒射出,吸卷八方风雨,呼啸而至,形成龙卷,与“漏斗”一线,自海眼而上顷刻水波翻涌,金光闪烁,照得峰顶之上二人面如金箔。
初亏、食既、食甚、生光、复圆五象,又名“日食五象”,乃地军统帅义经无尘独门秘术,若练至“全黑全灭”之境,亦是通天术法。
义经无尘原以为“风月轮”地下藏有蹊跷,以致术士无法施术,自然不可再令术士方阵参与两军交战,可是当老毛借惊奇笔施展“斗转星移”,忽然现身地军阵中,以致弓弩营营长义经止步吓破了胆,狼狈逃回主阵,被自己亲自下令斩杀当场后,义经无尘便已猜知并非术法不可用,而是不知何故,术士所施术法无法在“风月轮”地下生出效用。
当老毛下令族人将百兽放入谷中,义经无尘便知不妙,两军交战,胜负悬于一线,若是让群兽就这样冲入阵地之中,百兽与大人族久居山野,对大人族族人定然心存畏惧,如此一来,反而会对地军不利。地军阵形一旦被百兽冲散,大人族势必趁机而上。
形势危殆,义经无尘已顾不得这许多,孤身一人,骑小白于电光石火间冲出阵列,挡在百兽和两军将士间,施展开“日食五象”。
恰在此时,老毛手中惊奇笔忽而脱离老毛掌控,一飞入天,瞬间不见其踪,老毛一把抓空,惊奇笔已然消失不见,令老毛大惊失色,只是身边之人均被天上异象吸引,并未注意老毛面色变化。大战当前,老毛又断然不可抽身而去,只好暂且将此事放下,以后再来查究,不过无缘无故族中至宝飞遁而去,老毛面相亦是十分难看。
上千野兽呼啸而至,犹如风卷残云,义经无尘和身下坐骑小白便如大风中的一片落叶,眼看便要被兽群撕碎,忽而有丝丝金光自义经无尘身上溢出,一条黑线凭空而现,横亘在群兽与义经无尘之间。
“日食五象”以日食为名,不过是因此术施展开来之时遮云蔽日,景象与“日食”出现时十分相似,但此术并非一定要等到日出方可施展,“日食五象”属于术法之中的阳术,施术时必须吸纳天地间至阳之气方显威力。
八月十五、十六两日均是尚明中秋节令,晚间月圆,子夜时分升至中天,本是阴气最为鼎盛之时,加之庞古山阴气盘踞,此时此地施术,万万无法发挥“日食五象”全部威力,不过早在地军踏入庞古地段,义经无尘便已察觉庞古山山中气脉有异,大阳与大阴互相冲撞,世所罕见,实乃异数,九曲太阴定是因这股大阳之气方才出现变化,这也为义经无尘全力施展“日食五象”提供了便利之机。
与此同时,无论地军,还是大人族,或是在“风月轮”上空鏖战的火凤军和“三翅灵王”的空军,都已见到天上那番奇景,只是没有料到自己会成为史家所载“万象聚顶,群星璀璨”中的一分子。
中秋月圆,明月如镜,忽而乌云翻涌,惊雷滚滚,大风一朝起兮,接而便是一轮红日升上半空,红光四射,热浪如潮,就连火凤军坐下的火凤和空军坐下的烈鹰也变得烦躁不安,空中将士均被这天生异象所震慑,不约而同罢手停战,各据一方。
天象本就无常,此时更是变幻莫测,令人琢磨不透,瞬间风雨如晦,半空中的那轮红日转眼变得暗淡无光。
“食甚!”
一条黑线,所经之处,如天降黑幕,将万物悉数吞没,纳入一片黑暗之中。
群兽眼看便要越过黑线,“食甚”一出,全被定在原地,面前一人一兽看来如斯渺小,却如绝壁大川,再也难进寸步。
小样蓦然睁开双眼,自己却是躺在一棵大树下,树上结着许多奇异果子,光彩夺目,风一吹,“丁丁当当”作响,声音不绝于耳。不远处半空之上停着一方玉石,玉石上平躺着一个巨大无发之人,上面悬有一物,形似漏斗。
梦琉璃树下,大梦方醒,小样眼中泪痕犹存,梦中事恍如昨日,历历在目。小样爬将起身,眼中早已看不见任何物事,惟有玉台上躺着的那个无发巨人才是小样时时刻刻魂牵梦萦之人,二十年来,即便是在梦中,小样最期盼的还是有朝一日可以像别人家孩子一般,受到委屈时可以投入大娘怀中,尽情的哭,遇到高兴之事可以在大娘面前撒欢耍泼,尽情的笑,二十年过去,春去秋来,寒暑交替,好梦时来,可梦中温馨之事,睁开眼却是烟消云散,放眼一望,身边依旧空无一人,惟有脸上泪珠成行,浸湿头枕。
小样来到玉台旁,那形如漏斗之物忽而金光四射,腾空而起,很快消失于天际不见,那方玉石却缓缓下坠,落于小样身前。
石上之人虽然身形巨大,但面容娇嫩,年纪尚轻,其面相平和,眼眉尤清,看来栩栩如生,只是那形如漏斗之物去后不久,石上之人面貌便有了巨大变化,容颜快速苍老,身躯也如戏台上人偶漏气一般不断萎缩干瘪。
就在此时,小样似乎看到石上那巨大无发之人起身对自己招了招手,嗔骂道:“还不快些过来,大娘可是等得你好苦!”
小样顿时泪如雨下,张开双臂,探身便要扑入那巨大之人怀中,天空忽而传来异响,如天崩地裂,轰隆声不绝,那方玉台以及梦琉璃树悄然间化为虚影,而玉台上躺着的那个巨人正在迅速尸解,化为尘土。
小样一扑之下并没有碰到任何物事,反而扑倒在地,小样爬将起身,抬头一望,巨人还停在半空中,口唇微张,笑语殷殷,似乎在说:“样儿切莫伤心,大娘心愿已了,此去再无遗憾!大娘相信样儿今后定会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所以不管大娘身在何方,都能看到样儿,而且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保佑我儿平平安安!”,
二十年日思夜寐,二十年翘首以盼,终于在此时化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叫:“大娘!”
几百年前,在尚明国绝境之地出现奇物,此物为一位常年隐居于此的奇人所得,此人不仅精通术法,而且学识贯通古今,非常人可比。这位奇人在因缘巧合下得到此物,却不知此物来历,也不知它到底有何用处,于是遍查古经典籍,历经二十年,终于在一本自佛家手中流传下来,已达千年之久的奇书《宇文集》中弄清此为何物。
据《宇文集》记载,在佛祖居住之地须弥山的山中有一虚妄处,名曰“大千世界”,“大千世界”之中又有一物名曰芥子,其形小如微尘,数量繁多,后来不知何故,此物遁出须弥,落于凡俗地,只是芥子实在过于微小,肉眼难以得见,经数百年后,芥子长年累月吸纳天地元气,其中有进步快者,终生异化,形体不再微小如尘,这才为这位奇人所见。
后来这位奇人将此物用于修炼术法并且如愿以偿成为中原第一位通天术士。
其实此物并非惟一,只不过当时现世甚少,得之之人屈指可数,加之得来不易,为防小人觊觎,霍乱当世,得到之人均不愿将此物公之于世,因而芥子才没有被世人所知。
随后那位奇人遍历山川大河,穷其一生寻找芥子并根据《宇文集》中所述,芥子感应日月星辰,吸纳天地万物之气,属性各有千秋,将芥子分门别类写入手稿,毛尖手中“观音”以及多罗沧海手中“如来”便属于分类中的“水芥”和“日芥”。
“世事无常,相由心生,可见之物,实为非物,可感之事,实为非事”。
“相由心生”乃佛家之言,说得是一个人的面相和身相实是内在情绪的真实体现,因而从一个人面上所显露出来的表情以及肢体动作便可大致猜知此人心中喜怒哀乐。
芥子可幻化诸般形象,这诸般形象又非凭空而就,而是会以天地间已有万物形态出现,说来与佛家书中所言“相由心生”有触类旁通之处,但绝非佛家书中所言的“相由心生”,后有史家记载,把因此种奇物而生出的异象取了一个名字,也叫“象由心生”,只是此“象”非彼“相”,意思大有不同。
这“象由心生”所生之“象”其实只有在术士身上方可得见,若是习武或习练武法之人,虽然也可凭借此物提升功力,却只能见到芥子原始形态,不可令它再生异象,至于为何有如此差异,传闻与术士修炼时所用法门有很大关系。
多罗沧海以术法将日芥“如来”放出体外,幻化而成的乃是一只巨手,如此异象于后人记载庞古一役时曾有提及,书中有云:“‘海日东升’施通天术法,‘如来’幻化,五指虚张,纳天地元气,掌起大日,生无量业火,焚万物,名曰‘无量手’”
“无量手”正是“如来”所化,想多罗沧海得到“如来”前对名利一事看得极为淡泊,但作为绝顶高手,又是武术双修,难免也会有所欲求,进阶通天是所有修炼术法之人一生夙愿,多罗沧海自然难以免俗。
日芥“如来”令多罗沧海欲望大增,此物吸纳天地元气,并可大幅提升功力,因而多罗沧海千方百计想要凭借此物缩短时日,成为通天术士。
再说两百年前,九曲太阴横空出世,到130年前得水芥“观音”且获得那位奇人临终前所留手书文稿的一代异人毛尖怀疑此异象正是芥子所为,因而自荐于仰光,来到庞古,后来得以亲身印证,庞古山地底竟然聚集了大量芥子,绝代峰百步林中的那个“无底洞”很可能便是因芥子进入地底所致,“三绝峰”绝代、绝顶、绝色三峰景色大异,“跑马涧”中气旋冲顶等等奇景只怕也是因此物所致。
毛尖因故滞留庞故,穷究多年,又发现这些芥子如若按那位奇人手稿中分类所示,可将之全数归为“星芥”一类,只是到底为何有这许多星芥齐聚于此却是令人费解,至今难以圆说。
毛尖深知庞古山地下此物一旦为世人所知,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也必将为中原带来一场腥风血雨,为防此物现世以致天下大乱,毛尖与另一位前辈异人包果老一道合力施术,将星芥封存于庞古山的地下,这便是“星冢”。
大凡通天术法,威力奇大,施术者不仅要将功力修炼至归元境界,而且尚需借助天地元气,才可令其术法超越他人,以致可以做到以凡人之力不可为之之事,如此才能被称之为通天术法,因而通天术法难以一蹴而就,然武法却不同,只要修炼得法,举手投足间便可使出。
多罗沧海先行施术,毛尖武术双修,却不以武法抢攻,令其难以完成术法,不攻自败,原因有三,一是二人均只有一招机会,一招若失,以二人身份地位,决计不会再行出手,待对方反击,必输无疑。而功力一旦达到“放纵”境地,术士便可将体内原气释放,在体外形成护身气罩,名曰“气界”,足可抵挡片刻,以多罗沧海近乎归元功力,要想破他体外“气界”绝非易事,何况当功力达到如此境地,武法威力不及术法,匆忙一击决计难以奏效。
二是“推陈出新”一经施展,方圆百米早已被多罗沧海术法所侵,令毛尖不得不运功加以应付,此种情形下要以武法在一招内将多罗沧海击败绝无可能。
三是多罗沧海打开“星冢”自然是要将星芥放出,不过毛尖心知肚明,灭云此番劳师动众,不远千里而来,目的绝非只将星芥放出如此简单,定然是早已获知庞古山地底藏有此奇物,想到如若将此物收入囊中,不出三年,便可大幅提升三军战力,但要打开“星冢”,依毛尖所言,需得“日月同圆,弱水三千,天无边,海有棱,日焚水尽”此番异象同时出现,才会应验“山崩星现”之说。
多罗沧海喝出“原气推”、“天地陈”之时,毛尖便已察觉不妙,心知惟有释放“弱水”方可解因多罗沧海此术而引发的灭顶之灾,而这应该也早在多罗沧海算计之中。
一百年前,受返老还童术反噬,毛尖本体一分为三,化为老、中、青三人,不仅三人状况各有不同,而且功力大失,自“归元”跌入“放纵”境地。此出虚实境,毛尖心知要想阻挡已经得到日芥“如来”的多罗沧海,必然要将功力恢复,于是逆天行事,将“返璞见身术”施于己身,强行破除百年前因返老还童所生禁锢,三位一体,重回真身。
如此做法虽然可以在短世间内恢复功力,实则已是回光返照,大限将近。毛尖心知自己所剩时间无多,因而向多罗沧海提出一招而决胜负,至于多罗沧海,并不知毛尖身上还有如此变故,只是察觉毛尖与在虚实境中时大为不同,考虑到自己没有绝对把握可以胜过毛尖,而且待大人族大批援兵一到,再想打开“星冢”更是难上加难,因而一拍既合,对毛尖所言全无异议。
二人心中都如明镜一般,当多罗沧海施展“大日拳”中所藏术法,又借“如来”生生造出一轮大日之时,两人这一番交手已不再关乎谁胜谁败,而是二人心中都是早有计较,一招内不分强弱高下,关乎的乃是“日月同圆,弱水三千,天无边,海有棱,日焚水尽,山崩星现”是否能够应验,星芥是否可以重回世间。
“大日拳”最后一式原本便是术法,只是当多罗沧海使到紧要关头,“大日”光芒恰好被义经无尘施展的“日食五象”遮挡,以致威力大减,如此碰巧之事,并非“日食五象”威力大过“推陈出新”,更非多罗沧海功力不及义经无尘,只是二人都没有料到有人会在同一时间施术且互有干扰。
多罗沧海自然不愿因此变化以致自己处心积虑计算了三年之事功亏一篑,不禁一声冷哼,将体内原气释放,悬在多罗沧海头顶之上的“如来”再生变化,“无量手”五指弯曲,慢慢捏合成拳,半空之上的那轮汇集天地元气幻化而成的大日光芒大盛,将暗物驱走,豪光又生七彩,“无量业火”肆意蔓延,侵入毛尖周遭十丈之地。
“万象新!”
与此同时,毛尖所施通天术法离完成也只有一步之遥。
“三千水运,横天一勺”
毛尖借大日被“日食五象”所挡,又写八字,一物自庞古山地下窜出,扶摇直上,好似一个巨大“水瓢”,横在“漏斗”之下。
此物一出,百年后,“惊奇笔”、“气象签”、“更漏子”、“横天勺”终于在“绝代峰”的峰顶之上再次相逢,百年前,亦是在这“绝代峰”的峰顶上,毛尖与果老合力施术,将星芥封于地下,此时情形前半程均与当年仿佛,直到毛尖术法将成方才生出些许变化。
义经无尘功力远不及多罗沧海,多罗沧海喝出“万象新”,“食甚”难敌“如来”,暗黑之物徐徐退去,山顶附近花草树木在术法引发的“无量业火”下顷刻化为灰烬,惟有二人站立之处方圆十丈内好似清谭,猛火不侵,有细水自毛尖脚下渗出,漫过山石,在山石上方聚而不散,竟发出“叮叮咚咚”之声,有如乐音,煞是动听。
“观音普度,弱水三千!”
毛尖长袖飘飘,大笔挥动,几乎于同一时间写完最后八字,只见“气象签”、“更漏子”、“横天勺”三物并成一列,“更漏子”居于其间,“气象签”与“横天勺”一左一右,将“更漏子”包在其间,快速旋转,一时间难分彼此,当毛尖写到“度”字,三物全部消失不见,于空中显现的乃是一个巨大“水瓶”。
瓶中金光四射,发出海啸之声,瓶中有如无底洞,将八方风雨席卷而入,瓶身兀自旋转不已。待到“千”字一出,毛尖收笔,水瓶倾覆颠倒,瓶中水被旋转之力甩出,化为漫天雨雾,向着绝代峰峰顶倾洒而下。
日芥“如来”在多罗沧海手中幻化为“无量手”,而水芥“观音”在毛尖使来原本便是一只“水瓶”,当年多罗沧海为使“如来”重生,肢解“如来”,分为五指,并选中“大四喜”四人以及小样作为“如来”种鼎,才使得“如来”重现人世。而毛尖得到水芥“观音”,水瓶正是“观音”原始本象,名曰“净世瓶”。
毛尖修成通天术士,将“观音”拆解而成三物,“气象签”、“横天勺”以及“更漏子”,此三物可分而用之,若三者合一,便是“净世瓶”,此三物再加上“惊奇笔”,外形好似“三撇一勾”,合在一处又恰好是一个“毛”字,正好与“三撇一勾,弱水观音”名头不谋而合。
“兵器格”收罗天下奇兵,不过能够排入格内之兵器,均非凡品。“兵器格”中所列兵器涵义极广,术士用于施术所有术器也被编排其中,但凡四品以上,难以轻易得见,因而编写品次之人虽非常人,但如此繁杂艰辛之事,难免出现误差纰漏,偶尔也会有失偏颇。
毛尖手中四物均被列入“兵器格”,“惊奇笔”不仅可作兵器使用,亦可点写符咒,化解术法,位列其间也算实至名归,其他三件乃芥子所化,其实并非兵器,与术士施术时所用器具亦是不同,依照常理应排除于“兵器格”外,编写“兵器格”之人却将这三物也放入格中,位列“上三品”,实是误撰。
当年毛尖习得返老还童术,可是本体一化为三,功力大为减退,三物无法再行归一,这才分而用之,“气象签”藏于小样脖间的月光石之内,“更漏子”悬挂于小样亲身之母简灵尸身上方,以保尸身不腐,“横天勺”则由三爷爷保管,昨日子夜,为与火尾吸纳储存于地下的大阳之气相抗,确保九曲太阴不失,三爷爷施术将之丢在长平坳火尾所生地下并施以海纳百川之术。
术法一开,“净世瓶”改变气象,呼风唤雨,并将风雨纳入瓶内,生成“弱水”,“弱水”既可化为洪流,将对敌之人悉数吞没,又可春风化雨,借助大风之力旋转瓶身,将三千甘露洒出,普度众生。
多罗沧海借“如来”幻化而来的“无量手”生生造出一轮大日,引出地下“无量业火”,“业火”非普通之水可灭,这也逼迫毛尖不得不释放“弱水”,不然山中众人均要被大火所焚,化为灰烬。
“日月同圆,弱水三千,天无边,海有棱,日焚水尽,山崩星现”一句中的“日月同圆,弱水三千”已然应验,只是这“天无边,海有棱”仍然令人摸不着头脑。
“水芥‘观音’,净世之瓶,弱水术果是玄妙非凡,令晚辈大开眼界!”多罗沧海姿势不变,仍能开口:“只是前辈此招一出,只怕再也难以阻挡晚辈打开‘星冢’。”
弱水一出,绝代峰峰顶四周火势大为减弱,多罗沧海却是成足在胸,并没有受到影响。
“不过是‘日月同圆,弱水三千’得以应验,沧海又何以知晓‘天无边,海有棱’必然会在此时出现?”毛尖淡淡应道。
“当初沧海费尽千辛万苦才得知‘星冢’打开法门,自然欣喜若狂,因而不舍昼夜,想要破解此中含义,此句话中的‘弱水三千’最是易解,至于要弄明白何为‘日月同圆’也非难事,最令人费解的反而是其中的‘天无边,海有棱’一句,天本无边,海何有棱?此句话曾困扰沧海多时,直到沧海无意中听到一位尚明国内经商的灭云国人提及国内有一家酒楼名叫‘天涯海角’,这才豁然开朗,‘天涯海角’乃是一位前辈异人的独门秘术,巧的是这位前辈异人不仅是毛老前辈的生死至交,而且曾与前辈一道合力将‘星芥’封存于地下,此想法令沧海茅塞顿开,所谓‘天无边,海有棱’即是‘天涯海角’,不知沧海说得可对?”
两人都是绝顶高手,全力施展通天术法之下仍行有余力,言语中互不相让。
“正因如此,你才伪造书函,不惜造谣生事,要果儿老弟速速赶到庞古相助,只是可惜你还是打错如意算盘,果儿老弟此刻决计不会在庞古山中出现。”毛尖依旧不动声色。
“哈哈!”多罗沧海忽而纵声大笑:“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看来前辈也有失算之时。”
恰在此时,峰顶上忽而传来歌声:
“我有一只小毛驴,
我从来也不骑,
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
我手里拿着小皮鞭,
我心里正得意,
不知怎么哗啦啦啦啦我摔了一身泥。”
毛尖神色大变,身心剧震下,全身功力竟然无以为继,多罗沧海立刻便已察觉,再度施力,不仅是“绝代峰”峰顶,就连庞古山的地下亦如幽灵一般冒出丝丝黑火。
“净世瓶”停止旋转,瓶中不再有“弱水”洒出,“无量业火”更是声势大作,侵入毛尖身前十米,一团火球倏忽而现,挟雷霆万钧之势从天而降,自毛尖头顶罩下。
毛尖暗道不妙!
第63章 山崩!群星璀璨
八月十六,子时。
大人谷。
地军兵士面对大人族一群老弱之人并未占得便宜,反而损兵折将,生死关头,有地军兵士擅自使用天铳方才稳住阵脚,地军头领见大人族留在谷中的虽是一些老弱病残,但个个不俱生死,状若猛虎,不得已下令谷中兵士取出天铳,稳住阵脚后迅速后撤,与原本便在山谷之外的地军会合,守在山谷出口处,将大人族堵在谷中,对意欲闯将出谷的大人族族人进行阻击,一旦被天铳击中,大人族族人天生悍勇,又不知其中厉害,不管不顾下妄动原气,十之八九当场毙命。
火势蔓延甚快,地军领头之人见大人族数百族人已被团团包围,决计无法闯将出谷,这才放声道:“谷中的大人族蛮子听好了,放下手中长矛,乖乖束手就擒,可免一死。”
话音刚落,一只长矛飞来,力道奇大,地军头领狼狈躲闪,长矛从其身旁飞过,插入地下,一半露出地面,差一点便将地军头领身体贯穿,钉于地上,只听有人哈哈大笑道:“小崽子难道只会躲在裤裆里放屁,自闻自香,要是有胆,便放马进来,让大爷教教你这小崽子,如何才能在裤裆里放出屁来,只待大爷将你这小小头颅摘下,往裤裆里一塞,定然是屁滚尿流,奇香无比。”
说话的是一位红脸老人,正是木旦,老人听到地军中有人出声劝降,料定此人便是领兵之人,于是掷出长矛,只是没有想到此人甚是机警,竟被他躲了开去,这才出言相讽。
谷中大人族族人闻之,齐声喝彩,大力踩踏地面,为木旦老人助威,一时间地动山摇,丝毫不像穷途末路之人,地军头领顿时老羞成怒:“你们这群蛮人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留在谷中等死吧!”,下令手下严守出口,不得放出一人,要将大人族族人全部困在谷中活活烧死。
木旦老人知道地军手中那怪异兵器对大人族伤害极大,此刻地军退出谷外,不与大人族短兵相接,而那怪异兵器尚可在远处施展,单单以手中长矛与地军相抗,从地军合围中闯将出谷并无半分胜算,不过大人族族中从来就没有贪生怕死之人,族中其他人也和老人一般,早已下定决心,即便战死谷中,亦不会屈膝投降,苟且偷生。
在常人看来,生死攸关之际,生定然是大于死,但对于大人族而言,越是在紧要关头,越不会去考虑个人生死,生亦何欢,死亦何惧,若是为了守护这故土家国,不让敌人铁蹄踏入,以致山河沦陷,百姓遭殃,拼死杀敌不仅是为国为民,亦是为了保护“木方围城”以及族中一众兄弟姐妹,战死沙场理所当然,何来担忧!何大人族个个都是昂藏七尺,头顶天,脚立地,生来铮铮铁骨,又何惧生死!
木旦老人转身看了看身后,大人族迁移庞古已有两百年之久,一直居住在“大人谷”谷中,如今一把大火,将大人族于谷中多年经营和构筑的“木方围城”尽皆焚去。
木旦老人在这谷中生活已达七十年之久,生于斯,长于斯,看到如此情形,心中难免感伤,“或许这将是自己看到‘木方围城’的最后一眼”,老人虽有些恋恋不舍,却还是毅然转身,大声问身旁孙女:“月儿怕不怕!”
“不怕!”
“好!不愧是我大人族子孙,还记得大爷教你的那首诗歌吗?”
“月儿记得”
“好!大声念出来让大爷听听!”
“嗯!”月儿清了清嗓子,大声吟唱道:“
你
身披百斤玄甲,
腰悬五尺青锋,
怕
我轻装钝矛掀动雷鸣电闪。”
月儿心思聪颖,已然猜知大爷用意,虽然声音仍显稚嫩,但月儿用尽全身力气吟唱出这首《你怕》,声音如斯清亮,响彻山谷。不自觉的,不仅是木旦老人,就连老人身旁的小三、十一等大人族族人均都放声附和。
“你
毁我片儿甲,
折我长矛,
怕
我海碗双拳卷起狂风巨澜。
你
引赤鸠之火焚我双拳,
唤玉河之水没我身躯,
怕
我光头顶着日月星辰,赤脚还踩着大河山川。
你
斩我头颅
断我双腿
怕
我昂扬气节好似巨人冢上野火,燃了庞古九州,亮了天下中原。”
百人齐声吟唱,如狂风巨澜席卷整个山谷,伴随着雄浑粗狂之音,一群老弱之人好似猛虎出柙,在木旦老人带领下,杀向山谷出口,要于地军拼个你死我活。
地军头领见谷中大人族族人如疯子一般杀将上来,其中有七八十岁古稀老人,亦有七八岁黄口小儿,如此阵仗还是平生第一次得见。
吟唱声如雷贯耳,大人族士气如虹贯日,威压之下,地军头领也不仅有些心惊胆战,慌乱间下令手下兵士拿好天铳,只待大人族族人冲将上来,便以“化生”射之,自己却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躲到兵士身后。
大人族蜂拥而上,地军兵士亦是作好了准备,恰在此时,天上忽而乌云四起,风雨欲来,一轮大日倏忽间升上半空,与皎皎圆月同辉,接而下起倾盆大雨,将谷中大火尽皆浇灭,不多时谷中变得漆黑一团,天象变化如此诡异多端,加之谷中光亮骤减,伸手不见五指,令双方均是惊诧莫名,大人族族人蓦然止步,地军兵士仰首向天,一时间双方竟忘了各自目的,直到光亮重现,有丝丝黑色火焰从地下窜出。
“食甚”一出,黑幕快速向大人族方向移动,途经之地,百兽如遭禁锢,难进寸步,此时情形与百兽被困“一线牵”中又有不同,当初群兽行动受“一线牵”牵制,仍可肆意吼叫,但在“日食五象”下,百兽即便张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道黑幕有如天罗地网,老毛以及“火凤军”中的三凤之一凤雏均来不及反应,黑幕已然扫过二人,侵入大人族阵中,二人均感不妙,可是受术法所制,顷刻间便已动弹不得,喉咙咕隆咕隆作响,口中却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前方一切景物被黑幕吞没。
自习得“日食五象”,这还是义经无尘头一次施展五象中的“食甚”,若是依五象次序使来,万万无法在短时间内便让百兽以及大人族落入术中,五象中“食甚”乃是第三象,接踵而至的便是第四象“生光”,“日食五象”最厉害之处便在这最后两象“生光”和“复圆”上,以义经无尘目前功力,只可使到“生光”,义经无尘曾因此术染上咳嗽怪疾,至今无法痊愈,威力之大可想而知。
义经无尘正要施展第四象“生光”,恰在此时,悬在半空上的那轮大日顷刻间光芒大盛,将遮掩其上的暗物驱走,天地元气聚集而来,义经无尘体内原气倍增,金光四射,百兽首当其冲,黑幕驱散,百兽瞬间化为烟尘。
本来以五象实力,需使到最后一象“复圆”之时方有如此威力,但因多罗沧海之故,天地元气汇集,使得“生光”、“复圆”二象一气呵成,因百兽接近义经无尘,最先遭遇此术,顿时灰飞烟灭,只要包裹在大人族周围的黑幕一散,大人族便要步群兽后尘。
就在此时义经无尘身上金光大敛,黑幕再生,并向四面八方不断延伸,在义经无尘身后,不论大人族族人还是地军将士,均被笼罩其中,谷内顿时变得一片漆黑。
半空中天象变化无常,义经无尘早已猜知如此异象并非自然生就,必是术士所为,而且看情形这异象并非一人之功,能以术法生出如此天象者,绝非等闲,继而想到如今双方将士均被异象吸引,机会难得,因而不但没有停止施术,反而加了一些力道,不料那施术之人功力远非自己可比,竟能在短世间内聚集大量天地元气,很快便将因“食甚”生出的异物“黑服”驱除,天地元气灌冲入体,令五象术生出变故,将百兽化为烟尘。
义经无尘在元气压迫之下,全身疼痛难耐,不得已用尽全身功力抵御天地元气入体,试图收回术法。两相僵持,五象再生变故,“黑服”不但没有消除,反而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只是在义经无尘有心控制下,“黑服”禁锢万物之能开始变得若有若无。
再说大毛和四毛二人,自“一夫关”一战后,二人便被地军关在囚车中,四毛妄自开启“居合眼”内眼以致天地元气反冲入体,身受重伤,如若不是义经无尘出手相助,并在其全身涂抹了一层药物,止住流血,只怕四毛即便能够暂时保得性命,也会因血流过多而亡,大毛则是在与地军一番大战后力竭不支,被地军所擒。
义经无尘令人涂抹在四毛身上药物甚是灵验,不多时便已凝结成茧,不再有鲜血渗出,为了尽快恢复体力,自地军进得庞古,二人便一直在囚车中静养调息,等待时机。与地军一番大战,大毛虽然也受了一些轻伤,但并无大碍,加之大人族体力异于常人,因而恢复较为迅速,当大毛睁开眼时,地军已经身处“风月轮”中。
囚车被地军放在三军最后,本来留有兵士看守,但战事激烈,囚车又是以厌火树树根编织而成,除了火物,即便大人族族人天生神力,也难以将之破坏,逃出生天,更何况四毛与大毛二人还是赤条条的被关在地囚中,身无一物,因而两军交战之际,兵士全被召回阵中,囚车旁并无一兵一卒看守。
大人族身形高大,囚车虽然被放在三军之后,大毛依然可以看见谷中族人身影,不禁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便冲出牢笼,与族人一道并肩作战,可四毛仍在闭目调息,看情形虽然已经性命无虞,但四毛妄自开启内眼,引天地元气入体,五脏六腑必已受损,虽不知那地军将军用了什么方法保得四毛性命,但即便是大人族体质异于常人,要在如此短时间内恢复如初亦是绝无可能,好在四毛呼吸平稳,并无紊乱之象,应该过不多时便可自由行走,届时便可自口中取出火柴,打开囚车,寻找合适机会,突围而出。
如此又过了一些时辰,直到天生异象,大雨从天而降,将四毛浇醒。
“哪个短儿子用水泼你老子。”
四毛圆睁了铜铃大眼,正要破口大骂,却看到天上居然悬着一轮大日,更为诡异的是日头上方还挂着一轮圆月,下方还有一个怪异物事停在半空,诡异至极,四毛不禁目瞪口呆,合不拢嘴。
四毛眼见天上异象,心中震慑,却不知在囚车前方,一大片黑影正如潮水一般涌来,顿时瞧不见任何物事,只听有人道:“你个……短儿子,终于……醒了,能动吗?”
四毛听声音便知是大毛,道:“大毛……你……说话……为何……断断续续,老子……当然……能动。”
忽而轻哼一声,显然四毛为证明自己能动,挥舞了一下拳头,以致牵动痛处,但四毛不愿发出声音,强自忍住,这才变为一声轻哼。
“能动……便好,短儿子……可要忍住了,你我……二人……这便……从这……破鸟笼子中……出去。”
大毛曾与义经无尘交过手,知道这忽如其来的一片黑暗定是义经无尘施术所为,只是心中不解,此刻说话虽受影响,但尚能开口,二人也能动作,与当初在“一夫关”与义经无尘交手之时大有不同。尽管大毛也知四毛定然没有恢复完全,不过机会难得,一旦错过,二人再难自地军手中中逃出,但此刻情形,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黑暗中忽而亮起一丝微光,大毛已自口中取出火柴,并在厌火树树根围成的栅栏之上轻轻一划,将其点燃,说也奇怪,这厌火树树根所制之物刀斧难斫,偏偏怕火,被火一烤,如同面条一般,立马便软了下来,大毛大手伸出,用力一掰,弄出一个大洞,洞口足够一人通行,大毛将火柴熄灭,二人相继自囚车中钻出。
毛尖、多罗沧海以及义经无尘三大术士一同施术,谷中众人被接二连三接踵而来的异象吸引,竟无一人留意大毛和四毛二人,而大毛早在四毛睁眼之前便已辨明方向,寻好出路,二人摸黑,手牵着手,尽量避开两军交战之地,向着族人方向行去。
四毛内外伤均未痊愈,虽可行走,却不便发力,好在只有几百米距离,四毛硬是不发一言,咬牙紧跟大毛身后,不多时两人似乎已行出两军交战之地,黑暗中目不见物,不知身在何方,前方一团金光倒是十分显眼,金光中依稀可见那地军将军骑着一匹白色小兽,双手在身前不断挥舞,面色铁青。
两人离义经无尘已经十分接近,并不知义经无尘为抵抗天地元气灌冲入体,试图将五象术收回,此刻正是内外交困,到了油尽灯枯之时,二人还以为义经无尘正在全力施术,要将大人族置于死地。
大毛曾与义经无尘交手,知晓此术非同小可,来不及细想,展开“奔雷步”,倏忽间已来到义经无尘身边,一拳挥出,正是冲拳中威力最大的一式“破字决”,只听一声巨响,天光忽而大亮,大毛被一股大力震飞,尚未落地,便见身下地面冒出丝丝黑火,接着便是轰隆轰隆作响,似乎有东西在地下翻滚,即将破土而出,天上也裂开了一个大口子。
毛尖心神俱分,“净世瓶”倏忽间停止旋转,弱水一停,火势顿长,山间落水很快便被“无量业火”焚尽,火球从天而降,毛尖已经来不及躲闪,天上忽而现出一个大口子,火球倒吸而回,四周火势也明显减弱了许多。
一人自山下行来,路经之处,火焰纷纷避让,来人很快接近毛尖和多罗沧海二人,原来是一个矮小老人,身穿大红袍子,口中念念有词,那大口中又来一阵狂风,将焚烧中的花草树木连根卷起,吸向半空。
多罗沧海不怒反喜,仰天一声长笑:“日月同圆,弱水三千,天无边,海有棱,日焚水尽,山崩星现!”
此话一出,山下轰隆声不断,而且越来越响,整座山峰都在颤抖,好似在庞古山的地底下藏着一个庞然巨物,即将破土而出。
义经无尘根本无力避开大毛这石破天惊的一拳,整个人自“小白”背上飞出,“日食五象”引发的“黑服”瞬间消失殆尽,天光大亮,地下窜出黑火,却又在轰隆声响起之时倏尔不见。
“轰隆”、“轰隆”声一起,与地军鏖战中的大人族族人忽而自战场抽身而出,大毛也未曾料到这一拳如此轻易便将那地军将军打倒在地,恰好族人回撤,又知即将来临之事非同小可,呆在此处必有大难,不及查看那将军死活,二人乘机随族人一道撤回主阵,与老毛汇集一处。
义经阿赤手舞大刀,正战得兴起,大人族却突然撤退,义经阿赤几乎是想也未想,便要下令全军追击,一股作气冲下山去,恰在此时,一个声音在义经阿赤耳边响起:“阿赤将军,不可追击,快快带兵士退了下去。”
义经无尘所施“日食五象”受到多罗沧海通天之术影响,猝不及防下天地元气蜂拥而至,聚集于气海,若是放任不管,以义经无尘目前功力,短时间内无法容纳消化如此庞大的天地元气,情急之下不及细想,将体内原气尽数释出,聚于气海,借以阻挡天地元气入体,这才使得变故迭连。
自己内外交困,即将油尽灯枯之时,大毛一拳打来,恰好落在气海处,义经无尘拼尽全力,也只能抵挡片刻,大毛一拳却解了义经无尘之困,说来简单,义经无尘以全身功力对抗天地元气入体,将元气阻挡于气海之外,原气与元气纠缠不休,此消彼长,两者接触之处在一瞬间变得极为薄弱,大毛这一拳恰好于此时打来,且不偏不倚打在二者相交处,使得二者分离,出现弹指间隙,义经无尘乘机收回术法,卸掉全身功力,这才安然脱困,不过虽然保住性命,一身青衣却被大毛一拳震碎,上半身只剩残丝片缕,样子颇有一些狼狈。
机会稍纵即逝,义经无尘借机收回术法,其间不过片刻功夫,此时大人族已自战场撤出,大人族突然撤回,义经无尘已觉有异,恰在此时,地下又传出巨大声响,义经无尘顿觉不妙,立即以“传音术”提醒义经阿赤不可鲁莽追击。
义经阿赤辨出传话之人正是无尘将军,不敢违抗命令,立即下令三军后撤,地军退下不到二百米,在大人族与地军中间空地上忽而出现数点光斑。
这些光斑大小不一,星星点点,如浩瀚星辰坠入凡间,有的灿如烟火,有的却是晃晃幽幽,好似女子秋波,将地面点缀得绚烂无比!古人云“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众人此刻却非坐仰群星,而是站着便可看到繁星,自然是另有一番风趣。
众人正觉心旷神怡,目不暇给之际,地面上忽而又窜出数十个巨大车轮,在那繁星铺就的地面之上来回滚动。巨轮中空,本无一物,当滚过“星空”之时,忽而闪回无数景象,百川千湖,崇山峻岭,古城名楼,黄沙大漠……,塞外风月,锦绣山河均在一轮之中。
“风月轮!”
地军之中有人大声惊呼,众人见此奇妙景象,均是目瞪口呆,又有谁可料到“风月轮”之名竟是由此而来。
义经无尘起身,站在“星空”之上,却无暇感受令手下将士见到的这一番奇景,巨大车轮滚滚而至,义经无尘明知这些车轮乃是因地下这些璀璨之物而生出的幻象,绝非实物,但当车轮迎面辗来,却有如千军万马,令义经无尘也生出敬畏之情,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大叫:“小白!”
小白四耳齐竖,如离弦之箭,于巨大车轮间穿梭,欢奔而来,尚未靠近主人,“星空”连着地面忽而下陷,无数光斑自地下呼啸而出,向天上飞遁,那些巨大车轮化为无数虚影,义经无尘和小白同时向下跌落,坠入一片星海之中。
“将军!”
地军众将士齐声惊呼,一道金光直冲九霄,一人自地下窜出,刻不容缓间正好落在小白背上,在义经无尘背后,好似有一对无形的金色翅膀将小白和义经无尘一并带往空中。
同一时刻,“一夫关”外,庞古山周遭亮起一道光华,继而化为惊涛骇浪,四散无踪,二百年来,庞古第一次脱下外衣“九曲太阴”,赤裸裸展示在灭云国将士面前。
在两大通天术法挤压下,“虚实境”中一切景物终于崩虚化散,毛尖在百年前以“囤无”术造成的这一大片术场正在一分一分化为虚影。
再见天光,小样脚下忽而一轻,变得空无一物,整个身子向下急坠。小样似乎早已知晓这一刻必将来临,“虚实境”必然要重归虚无,因而不见丝毫紧张,只是恋恋不舍的望了望上方,当熟悉景象越去越远,顷刻间模糊一片,小样不禁喃喃念道:“样儿定不会令大娘失望!”
毛尖毕生所学以“梦通”术传于小样,而小样又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状元”之体,“返璞见身术”解开灵元禁锢,在“气象签”相助下吸纳天地元气,存于灵元之中,平添甲子功力,论功力已超过十毛中任何一人,更何况小样还是武术双修,阴阳互济,不仅在大人族族中,即便于整个中原而言也是异数。
二十年岁月恍如流水,小样其实并不孤独,族人视其如家人,爱护有加,可是小样身材矮小,与大人族族人站在一处,好似鸡立鹤群,加之小样生性懦弱,胆小怕事,难免有些妄自菲薄,这种种心思也只有十毛中的三毛知晓,但在小样心中,大人族族人仍是小样至亲之人。而今小样已经知晓自己不仅是有“移动长城”美誉的大人族族人之后,还是通天术士“三撇一勾,弱水观音”后代,此刻当自己所爱之人均在庞古山山中与灭云三军周旋,浴血杀敌,小样一人又岂能置之度外!
一觉梦醒,百转千回,灵元开悟,化茧为蝶。再过得几个时辰,新的一轮大日必将从庞古升起,而小样的人生之轮,不过刚刚开始转动。
“九曲太阴”倏忽重生,惟有三千地军进入庞古,义经无尘指派营长中最为年长的天铳营营长义经子率领大军守候在“一夫关”外,并且退出半里,据守“落日平原”。
大军不许安营扎寨,保持阵形,每隔半个时辰派几名弓箭手向“一夫关”方向射出箭矢,如若箭矢能够全数穿过“九曲太阴”,义经子便应当机立断,率领三军立即进入庞古,以作后援。
地军在巳时进入庞古,此刻亥时已过,进入子时,算来已有十三个时辰,义经子依将军交代,每隔半个时辰便派出几名弓箭手向“一夫关”方向射出箭矢,如今已派了有二十多拨弓箭手,不过均是无功而返,箭矢在距离“一夫关”不远处便被震飞开去,九曲太阴依旧不动如山,没有丝毫化散迹象,一众将士也是无可奈何,但将军之令不可违,只好在“落日平原”上苦苦等待。
如是又过了半个时辰,义经子派出第二十七拨弓箭手,只听一声号令,弓箭手行出阵列,在距离“一夫关”百米外摆好架势,向“一夫关”方向射出箭矢,地下忽而传来巨大声响,庞古山山侧大放光芒,“一夫关”三个大字熠熠生辉,更显磅礴之气,接着突生异变,大气翻涌,犹如狂风巨浪,弓箭手射出的箭矢瞬间化为粉尘,而在百米外的那些弓箭手更是被巨浪迎面撞上,身体有如滚堂葫芦,在空中不停翻转,不分先后掉落在三军之前,一击过后,庞古山侧的那道耀目光华忽而消失不见,大气消弭无踪,四周重归平静。
义经子皱了皱眉,感觉情形似乎有了变化,“方才这突如其来的一道光华应该便是九曲太阴,只是这九曲太’肉眼并不可见,为何会有如此变故。”
转念一想:“此种景象与将军当初进入庞古之时似乎有些相似”,此念一起,义经子立即便有了主意,又选出第二十八拨弓箭手,由自己亲自带领,行上前去。
“射!”
义经子一声令下,弓箭手拉弓射箭,箭矢齐齐飞向“一夫关”,一片欢呼声自身后地军阵中爆发开来,箭矢毫不费力便已悉数穿过九曲太阴,插在“一夫关”的草棚之上。
“三军摆好阵列,随我进入庞古。”
义经子当机立断,立即下令三军开拔,三万人马威武雄壮,向着“一夫关”方向踏、踏、踏来。
“通天术法果然非同小可,还有方才下方山谷中漆黑一片,就连‘淬玉’亦是不敢随意靠近,估计也是术士所为,此人修为亦不可等闲视之,大姐,我看与空军一仗只怕要等到术法决出胜负方可继续下去了。”
说话之人身下火凤凤冠色泽微蓝,好似宝玉,不同于普通将士身下所骑火凤,均是红色凤冠,因而名曰“淬玉”,骑在“淬玉”之上的这名女子年纪约在二十岁上下,面色红润,微胖,与凤雏有几分相像,虽不比凤雏容貌俊俏,却也是清丽脱俗,英气逼人,乃是“凤家三姐妹”中的老三凤音。
受毛尖和多罗沧海通天术法影响,天上风起云涌,诸般异象纷至沓来,一时热浪滔天,一时风雨如磐,无论火凤还是烈鹰均不敢靠近绝代峰,远远避开,即便火凤军和空军将士大声喝止,火凤和烈鹰还是惊恐万状,不愿上前交战,实属罕见。
两军统领自也无可奈何,各自下令三军暂避,据守一方。火凤军向东平镇方向退去约有一里,盘踞在东平镇上方,依旧阻挡在空军前路之上,空军则是退回“一夫关”方向,两军进退有序,足见纪律严明。
通天术士于空中斗法,万象聚顶,天地变色,双方将士何曾见过如此奇景,众人虽然无法在近处观望,却都是翘首以盼,不知接下来又将会有什么奇妙之事发生,看众将士神情,诚惶诚恐者有之,仰慕钦佩者有之,艳羡忌妒者亦有之……,真可谓是五味杂陈,尽显于色。
“此一仗只怕难以继续。”
“凤家三姐妹”老大凤翎不过二十有八,皮肤黝黑发亮,四肢修长,一对柳叶眉好似燕子,斜飞入额,面相颇有威仪。
火凤军中女子个个不施粉黛,很多人自幼从军,受军中之仪熏陶,又经战火千锤百炼,自有一番气质,非寻常女子可比。
“方由、丘朴两镇援军应该不到二刻时间便会赶到,如此等待消磨下去,只要援军一到,以地军和空军加起来不到五千兵力,若强行攻取,无疑自寻死路,必然会向‘一夫关’方向退却,与被阻隔在‘九曲太阴’之外的大军汇合,只是在我尚明地段,哪能由得他想来便来,说走就走,灭云军想要平平安安走出庞古,只怕也没有那么容易。”凤翎竖眉道。
“听大姐之意,我火凤军要在灭云三军撤出时进行追击,令其无法全身而退。”凤音喜道。
凤翎颔首道:“灭云此次不惜派地军和空军大举来犯,只是未料毛老前辈尚在人世,而且运筹帷幄,早已在这庞古山中布下天罗地网,如若不能借此机会挫挫灭云锐气,只怕灭云还以为我尚明国国中无人,军中无将。而且乘胜追击,不正合了你这妮子之意,不然事后又会与我来纠缠不休。”
“大姐……”凤音不依,撒起娇来,却是与普通女子一般无二:“凤音哪有大姐说的那么无赖。”
二人说话间,景象又有变化,天空黑云四起,好似有巨大怪兽盘踞在那黑云之间,张开血盆大口,须臾间,庞古山山中轰隆作响,天光大亮,无数光点如草流子一般自山中蜂拥而出,飞向半空。
“事情似乎有变。”
凤翎皱了皱眉,心中升起一股不祥之兆,恰在此时,火凤军中兵士接连送来讯息。
“九曲太阴被破!”
“方由、丘朴两镇援兵在东平镇外突然失去踪影,几万将士凭空消失不见!”
百年前,毛尖与包果老二人合力施术,将星芥封存于庞古山“三绝峰”之一绝代峰的山底地下,借大山之力镇压星芥,同时毛尖预言当“日月同圆,弱水三千,天无边,海有棱,日焚水尽”之时,“星冢”必会打开,星芥便将重回世间。
多罗沧海借助日芥“如来”,施“大日拳”中所藏通天术法,于月圆之夜生生造出一轮大日,是为“日月同圆”,又以“无量业火”逼迫毛尖施出“弱水”,但仅有这些还是不够,“日月同圆”契合时机,可唤醒冢中星芥,“弱水三千”洗去封印,但想要打开星冢,不能悟出何为“天无边,海有棱”,决计无法将星芥引出地面。
若是意图得到星芥之人悟通此句与果老有关,毛尖仍留有后着,令其无法达成目的,想想此人如若已弄懂句中之意,必然要想方设法将果老引到庞古方可成事,一旦果老踏入庞古地界,三爷爷便会在其必经之地五尺道上截住果老,详述其中利害关系,将果老劝离庞古,无论事态如何发展,都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毛尖运筹帷幄,一切本来都在算计之中,不料还是百密一疏,于一事上出现了纰漏,那便是果老竟没有如言返回,而是在多罗沧海与其相斗到紧要之时,突然现身庞古山绝代峰峰巅,以致毛尖心神俱分,弱水不能得尽全功,反而助了多罗沧海一臂之力,可谓棋差一着。
包果老突然现身,面对多罗沧海所施术法,心知此术非普通术法可破,只能倾尽全力,以“天涯海角”先行解除毛尖困境,同时阻止业火蔓延,以免山中无辜之人遭此大难。
空中倏尔现身的那道大口子便是果老借助术器施展出来的通天术法“天涯海角”,此术可将天下事物纳入那因术器而成形如布袋的虚幻之物中,任由果老摆布,此物又名“天纳海”。
三大通天术士齐聚绝代峰峰巅,呼风唤雨,各显神通,也算风云聚会,世所罕见,只是结局未免有点出人意料。
星冢大开,群星尽出,万物黯然失色,多罗沧海更是喜形于色,长笑连连:“前辈‘天机术’独步天下,可惜还是棋差一着,那‘五尺道’上之人其实并非果老,普天之下,何人和果老如此相像,想必前辈此刻已是心中有数。”
毛尖聪明绝顶,只是一转念,便已明白多罗沧海言下之意,原来包果老还有一个孪生兄弟,唤作包实老,乃是“京玉堂”的一名戏子。
包果老早生一刻为兄,包实老为弟,两人虽为兄弟,性情际遇却是截然不同。果老号称“包罗万象”,不仅因果老是尚明国历史上有数的几名通天术士之一,也因此人还是一代怪杰,天地万物无一不识,无一不知,才能得其美名。
而包实老年轻时便游手好闲,轻浮无知,后来不知怎么对戏庄演剧之道有了兴趣,一试下竟然颇有天分,于是混入尚明四大城之一京城的百年名班“京玉堂”中,成为“京玉堂”的一名戏子。
果老性豪侠,云游四海,多半时间不在家中,对这位弟弟却是极为溺爱(其中缘由因与本文无关,不在此处交代),在这个弟弟面前,果老从无半点隐瞒,因而许多事包实老即便知之不详,也是略知一二,毛尖百年前的那句预言之词以及庞古山中藏有星芥等事果老便曾在包实老面前提及,此事泄露,只怕与包实老也脱不了干系,所以灭云才会不惜动用五大军之中的地军和空军,大举来犯。
包实老在其他方面虽是一窍不通,独独演戏一道确有天分,不然也进不了“京玉堂”。多罗沧海找到这三人后足足花了二年时间潜心计划,要寻包实老并非难事,此人不似包果老,只需到京城“京玉堂”一问,便可找到此人,包实老贪财,给些钱财,作弄作弄兄长,无伤大雅,反而是那两个小童与包果老形影不离,找人假扮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
多罗沧海托人在半路上施法拖延果老脚程,让包实老早一刻赶到庞古,便是为了迷惑毛尖。即便如此,毛尖本人亲临,其实仍可分辩真假,可偏偏毛尖分身乏术,只能以散魂复加水精生成的其中一个影子去那“五尺道”上截住果老,才会出现如此纰漏。
二人这一番交手均在幕后,却是你来我往,各有神通计较。
“前辈,既然星冢已开,你我何不收了术法,就当打作平手如何?晚辈能与前辈在这绝代峰的峰巅之上论剑比试,已是人生一大快事!”
多罗沧海见目的已达,便想做个顺水人情,这一句话说的倒也诚恳。
“输便是输,赢便是赢,毛尖若是抵赖不认,未免忒也小家子气,只是沧海未赢,毛尖未输,鹿死谁手尚是未知之数。”
毛尖话音刚落,手中惊奇笔急挥,八个大字一蹴而就。
“星河倒悬,斗转星移”
毛尖一声大喝:“果儿老弟,快以‘天纳海’吸纳星芥!”
包果老早有所备,“天纳海”海纳百川,神威大展,将漫天星群一气吸入。
与此同时,停在半空之上的“净世瓶”飞快移动至“天纳海”上方,瓶中射出一道水柱,化为漫天雨雾,将“天纳海”与星芥一并罩住,忽而光芒大盛,热浪滔天,一轮大日迎面撞向“净世瓶”和“天纳海”,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在“斗转星移”之下,“天纳海”与星芥同时消失不见,大日与“净世瓶”撞在一处,发出一道耀目强光,远观的火凤军和空军将士只见一道白光划过天际,接着便是头晕目眩,一时间什么也看不到。
大日与“净世瓶”相撞,天地元气亦被此撞击搅得翻滚不息,绝代峰峰巅之上黑白两个人影同时向两边翻飞出去,眼看二人都要坠下山崖,红影一闪,千钧一发之际,果老将毛尖抓入怀中,却再也无法顾及多罗沧海,多罗沧海径自掉下山去。
毛尖双眼紧闭,乌发瞬间变为银丝,容颜也在迅速苍老,强行破除返老还童术,重入通天已是有违天意,接着又施“斗转星移”,将仅有的一点原气消耗殆尽,如今已是气若游丝。恰在此时,远处山峰之上接连传来巨大声响,声势浩大,比方才星芥冲出地面时还要来得更为迅疾,更为惊心动魄。
“不好!”毛尖忽而睁开双眼,自果老怀中一跃而起:“绝顶峰要崩塌了!”
爆炸声起,果老已来不及收回“天纳海”,术法被破,身心俱震,一口鲜血喷出。
只听轰隆声连绵不绝,一只大鹰恰好自绝代峰峰顶飞过,直上云霄,隐隐还听得月色下有人大声嬉笑:“我笑花好月圆,阴晴圆缺!有趣!有趣!”
毛尖忽然间好似又老了数十岁,口中喃喃念叨:“一叶而天下知秋,一叶而天下知秋啊!”
不仅是火凤军中的凤翎和凤音,大人族族长老毛,右面义经云柳以及地军将军义经无尘也在同一时间收到兵士来报,不过三人反应却是各不相同。
老毛收到这两个消息时,大人族族人已全部自战场撤回,老毛在阵中意外见到大毛和四毛,甚是高兴,正与二人寒暄之际,有族人送来消息,“九曲太阴已破!”、“方由、丘朴两镇援兵在东平镇外消失不见!”
其实“风月轮”中月圆之时会出现“百轮千景”,早在大人族族人预料之中,当初大人族派族人驻守在此,便是因这百轮千景非人力所为,看似幻象,可是一旦被卷入其中,即便是天生神力的大人族族人也无法阻挡,若强行拦阻,便会被看似虚幻的百轮碾成肉泥,更不用说普通百姓,好在此种异象只出现在“风月轮”山谷中的那一片既定区域之内,因而大人族才会派族人日夜驻守在此,并严禁普通百姓进入此地,平日族人在此练兵,到了月圆之夜,亦有重兵把守以免百姓误入此间。
“风月轮”中“百轮千景”一般会持续一些时辰,大人族已知有方由、丘朴两镇援兵在赶来途中,而且最快会于八月十六子夜之时赶到,因而大人族才会在“天机”授计下想方设法阻止地军行程,万不得已还有“风月轮”中的“百轮千景”可以阻挡一时,只是让大人族以及老毛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百轮千景”另生变化,破坏力之强更是令人瞠目结舌,在“风月轮”的地底下竟然窜出无数有如星子一般奇异物事,导致地面整个下陷,在地军和大人族之间形成一道宽约十丈的巨大沟壑,将地军和大人族一分为二,生生隔了开来,即便没有这“百轮千景”,此刻大人族与地军也是无仗可打。
老毛正因此事懊恼,收到这两个消息,立马喜笑颜开,比见到大毛和四毛还要高兴,大笑声中,只说了两个字:“妙极!”
义经云柳听到这两个消息,与老毛反应判若云泥,一个字没说,两眼一黑,差点便晕倒在烈鹰背上,心中哀叹不已:“此仗何事能了!老夫一把老骨头,可是要埋落在这深山野岭,晚节不保啊!”
义经无尘与坐下异兽听奇小白差点落入那巨大沟壑之中,当一人一兽脱离险境,义经无尘并没有掉头回到阵中,而是自小白背上跃下,赤裸上身盘膝坐在沟壑旁,不知想些什么。
待东隅桑榆二人以及统带义经阿赤匆匆忙忙来到义经无尘身后,义经无尘这才发出一声长叹,道:“这一仗不用再打了!”
“方才兵士来报,‘九曲太阴’已然告破,大人族援兵在东平镇外失去踪影,卑职倒以为这一仗恐怕还没有结束。”义经阿赤小心翼翼道。
“咳!咳!”义经无尘发出巨大咳嗽声,东隅急忙递过水壶,义经无尘顺手接过,一仰首,将水壶中的水一滴不剩吸入腹中,这才缓缓道:“阿赤将军,你看这漫天星子,可觉得有一些异样?”
“这些星子中似乎蕴藏大量元气”义经阿赤欲言又止。
“看来你也发现了,这些星子中蕴藏着大量天地元气,如若不是这样,岂能轻而易举将此处一分为二,变为天沟地堑,看来殿下此次领兵亲征,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将军何来此言?”义经阿赤满脸疑惑。
“阿赤将军可还记得在那营帐中殿下曾下令地军舍弃‘箭形峡谷’,转走‘风月轮’一事。”义经无尘道。
义经阿赤点了点头:“卑职当时也觉得奇怪,依东隅所言,‘箭形峡谷’虽然地势险要,却无重兵把守,应是大好机会,可殿下却要下令地军转走‘风月轮’,与大人族短兵相接。”
义经无尘颔首道:“阿赤将军是否想过,地军若走‘风月轮’便可将大人族重兵牵制在这山谷之中,如此一来,方可便宜行事。如今你我均知有术法高人在山中相斗,以致天生异象,这些星子本来深藏于地底,却在此时竞相冲出地面,必然与此事有关,因而我才说殿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如我所料不差,殿下原本便是要引出这些星子,既然目的已达,这一仗也将变得无关紧要。”
义经无尘早已猜知必有灭云皇族高手在这庞古山的山中,至于毛尖,只怕真如传闻所言,尚在人世,不然除了号称“弱水三千”的毛尖,又有谁可使出如此厉害的阴水之术。
“‘九曲太阴’告破,大人族又是后无援兵,对我大军而言,正是天赐良机,难不成殿下为了这些莫名之物要放弃如此良机。”
“哪有如此简单”,义经无尘尚未作答,远处轰隆声起,尘烟弥漫,有人大声惊呼:“‘绝顶峰’崩塌了!”
义经无尘这才站立起身,面不改色,轻轻说了一句:“令三军回撤!”
第64章 一夫挡关
一面白色大旗,旗杆以铁木所制,重逾五十斤,普通人单手难以握举,旗面以针绣之法编织而成光明大鸟和圆月流水之形,是为“奔月”。
这面“奔月”大旗本来立在“一夫关”关口处的草棚前,不知为何此刻却直挺挺插在山崖上,正好落在“一夫关”三个大字的正下方。
旗杆一大半没入山石间,旗面和旗杆上均是血迹斑斑。
月上中天,月光如丝洒下,血色大旗在山崖之上迎风招展,有如寒冬中的一支腊梅,风雪不惧,傲然怒放,又似黑夜中的一盏孤灯,予人以无尽无穷之希望。
将这面“奔月”大旗插入山崖之人正是四毛,当初大毛和四毛使出回马枪,自“半脚间”一路杀回“一夫关”,在大毛以大风车之法将四毛扔出前,四毛将大旗掷出,这一掷,四毛用尽全身力气,大旗如急电,疾射而去,半截旗杆插入山崖,这才得以保全这面大旗。
地军三万人马如狂风一般,卷起漫天尘烟,向“一夫关”呼啸而来,义经子手提天铳,一马当先,冲在最前,眼看便要冲过“一夫关”。
一道人影自山崖上方急坠而下,凌空两脚,将义经子连同“黑降云”一并踢将出去,顿时人仰马翻,压倒一片,哀叫声不绝于耳。一个巨大身影,身高恐在七尺以上,虎背熊腰,一手提着一面已被染成血红的白色大旗,雄赳赳,气昂昂,挡在三军身前。
义经子口中一口鲜血喷出,幸好有盔甲“沉土”护身,又借身下兵士卸去了一些力道,这才没有毙命当场,但是一撞之下,身下兵士立即昏厥,人事不省。
至于那匹“黑降云”,已被那巨人一脚踢断马颈,压在马下的那几名兵士,多半活不成了。
首领遇袭,三军止步,作为地军之中年龄最大的一位营长,义经子自然也是身经百战,很快忍痛起身,下令身后兵士不得慌乱,一看之下,不禁楞了一楞。
适才变生肘腋,义经子来不及反应,只知山上落下之人身形巨大,还以为是大人族留有伏兵在此,不过此刻定神一看,面前这人全身赤裸,灰尘扑扑,头上乱发丛生,惟有一双大眼乌黑发亮,炯炯有神,仅看此人头顶须发茂盛,便知绝非大人族族人。
“此人额上没有居合眼,当然更非十毛中任何一人”,不久前大毛和四毛二人曾在此大发神威,如入无人之境,合二人之力便将地军搅得阵形大乱,死伤无数,义经子亲眼所见,对十毛神勇仍是心有余悸,既然来者并非十毛,担忧之情已然去了一半。
再看此人虽然身形巨大,年纪却不大,约摸只有二十上下光景,而且身上不着片缕,倒像是一名不知从哪儿跑出的野人,只是此人从天而降,脚上又颇有一些力道,竟然可以将重近二千斤的“黑降云”一脚踢毙,这才使得义经子浪费了些许时间来仔细瞅看到底何方高人有如此神力,只是这仓促一瞧下,自然没有瞧出丝毫端倪。
地军兵强马壮,又有三万人马在其身后虎视眈眈,若不是此人一击惊人,自己也不会被一个不知从哪里跑出一丝不挂的野小子给镇住,想着想着,口中不禁发出一声冷哼:“哪儿跑出的野小子,不知死活,快快让出道来,不然只要我手一挥,千军万马涌上前来,片刻间便会将你辗为肉泥。”
小样还一直沉浸在丧母之痛中,全然不知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待到虚实境在毛尖和多罗沧海通天术法缠斗下崩虚化散,小样跌入半空,身下便是万丈深渊,若不施法,必会尸骨无存,也是无暇他顾,好在小样得毛尖以“梦通”术将武术修炼之法悉数灌入脑海,又借灵元吸纳天地元气,加之小样又是状元体出生,阴阳互济,因而小样才会在情急下使出水师搬运术,虽称不上得心应手,却恰在接近山下时借此术移身到崖壁之上稳住身子。
人在半空,小样并不知山下便是“一夫关”,直到看见插在山崖上的那面“奔月”大旗,再见到身后那三个飞扬跋扈的大字,方知身下正是“一夫关”,而山下三万大军正从“落日平原”上杀奔而来,即将涌入关内。
小样不假思索,一跃而下,顺手拔出大旗,又将那冲在最前面看似头领之人连同身下坐骑一脚踢飞,可惜小样虽得毛尖传授武术,却无机会加以融会贯通,脚法使来生涩,又是随心而发,几无章法,因而并未踢中义经子致命之处,否则这一脚便已要了义经子性命!
小样手握大旗,放眼一望,看到的并非挤在“一夫关”关口密密麻麻有如蚁群一般的地军兵士,而是径直穿过三万地军头顶,落在地军身后“落日平原”的空白处,月色之下平原仿佛镀上了一层银辉,微风轻拂,好似被一根无形的线拉扯滑过平原上的杂草,随风摇摆,荡起圈圈银光,这一切仿佛就在眼前,如斯清晰。
小样收回目光,身前的地军兵士好似童子,变得十分矮小,小样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不禁低头看了看双手,这双手原本白皙秀气,有如女子柔荑,因此曾多次被族人取笑,而此刻小样看到的却是一双有如蒲扇一般的巨大手掌,手上青筋贲起,强壮有力,再往下,脸上不禁微微一红:“我身上为何一件衣物也没有?”
不过小样很快便已坦然,正如那人所言:“裸身来人间,空手去轮回”,衣裤不过身外物,何需纠结于此!小样明知此句话出自毛尖,却以“那人”称之,可见在小样心中依旧没有认可毛尖。
当小样再次抬头,梦中事历历在目,如醍醐灌顶,令小样很快明白不是地军兵士变矮,而是自己在经历返璞见身破茧化蝶诸般变化后变得和大人族一般高大。
曾几何时,大人族那巨大身材令小样羡慕无比,可此时得偿所愿,小样却无多少欣喜,与大娘相见不过盏茶之憾,二十年来生父近在眼前却狠心不与自己相见之痛,还有此时此刻与自己朝夕相伴的庞古山一花一草一树一木被灭云侵入之恨,忽而一下子全部涌上胸来,令小样对眼前人百般厌恶,万般憎恨,手中大旗一挥,冷冷道:“简单一点,到底来还是不来,若是不来,便给我滚回灭云去!”
义经子气煞,自己好意相劝,不想这小子如斯狂妄,区区一个人,便想挡住地军三万大军,无疑螳臂当车,不自量力,这小子难道疯了不成?义经子不欲多作纠缠,下令前排风枪手上前,欲强闯“一夫关”。
数名兵士手持风枪步出阵列,“一夫关”因靠近“半脚间”,地势变得狭窄了不少,不像落日平原,成百上千人亦可一拥而上,但义经子为求速战速决,还是派出了近二十名兵士,分作两排,欲将小样一举擒下。
小样反手将“奔月”大旗插在身后,双拳紧握,向前一步跨出,当初三毛为试炼小样胆量,让小样一人独自面对庞古山中那些巨兽,自己则于一旁督促小样不可轻易后退,否则气势一衰,巨兽便会有机可趁。
小样还不知自己此刻在功力上已然超过三毛,一步跨出,气势远飞昔日可比,一群兵士竟迟迟不敢上前,在义经子大声呵斥下,兵士这才如梦初醒,一涌而上,数柄风枪迎面刺到,小样提手一拳,使得正是自己再也熟悉不过的冲拳中的“冲字决”。
冲、顶、贯、破四路拳法三毛曾教过小样多次,但小样一直未能领会此中精要,加之功力滞纳不前,以致拳法使来软弱无力,与冲拳要旨大相径庭,经毛尖以“梦通”之法传授武术后,小样这一拳看来与冲拳中的“冲字决”相似,施展出来却是截然不同。
小样一拳挥出,尚未与风枪接触,在小样身前忽而出现一团雨雾,接而迸裂开来,化为无数水箭,多名兵士猝不及防,被水箭射中,哀呼倒地,原来小样竟在不知不觉中使出了毛尖所授的“点水化物”术。
雨雾化为水箭后并未就此作罢,在其背后,倏忽间出现无数悬浮着的细小水珠。对小样而言,最熟悉的莫过于冲拳,因而才会在不知觉中使出此路拳法,但此拳法经毛尖改进后已合为一式,是为“冲之一拳”,当初中年毛尖在虚实境中传授三毛此路拳法,因二人均不通术法,中年毛尖并没有告知三毛“冲之一拳”若是和术法一并使用,相较单独施展时威力要大上许多。
小样这一拳看似是冲拳,实际小样已在不知不觉中使出了“冲之一拳”,可惜小样此时还不知如何才能控制武术以及体内原气,因而才会在不经意间将武法和术法交相使出,混作一团。
在小样身后的那些水珠本是施展“活水术”时才会出现的征兆,但以小样此时功力,未到放纵境地,不足以改变天地气象,因而无法施展完整“活水术”,不过“活水术”本有增幅奇效,与“冲之一拳”合在一处,恰好可将“冲之一拳”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且说小样面前兵士被水箭射中,纷纷倒地,使出“点水化物”本为小样无心之作,许多水箭射在地军兵士所着盔甲“沉土”上,虽然难以射穿盔甲,但因事出突然,水箭又是十分密集,地军兵士均未料到会有如此变故,避之不及,纷纷中箭倒地。
剩下几名兵士侥幸逃过此劫,正觉庆幸,一波未去,一波又来,一股大力有如排山倒海一般,从小样拳上迸发,将兵士顶得踉踉跄跄,向后急退,这股大力尚且绵绵不绝,力道越来越大,兵士抵挡不住,兵器撒手,人被顶飞到空中,“冲之一拳”冲、顶、贯、破本是连绵不绝,一波强过一波,地军兵士在半空又遇“贯字决”和“破字决”,被小样一拳生生震毙。
不过一个照面,近二十名兵士悉数倒地,无一人得以幸免,义经子才知面前这七尺巨人原来是难得一见的武术双修之人,只是地军兵强马壮,人多势众,即便此人功力高强,在地军车轮战下,也必有力竭之时,因而义经子立即下令兵士再攻。
轮番攻击下来,小样开始变得有些手忙脚乱,不甚被风枪刺中面颊,枪尖一划而过,顿时血流满面,但小样依旧没有后退半步,身前地军兵士尸身越堆越多,反而成了一道天然屏障。
义经子见区区一人,地军竟然还是屡攻不下,心中暗自心惊:“此子不除,必成心腹大患”,下令兵士继续围攻,其实以地军人数之众,若是一拥而上,即便不能立即将小样拿下,要强行闯过“一夫关”绝非难事,只是义经子觉得此举有点小题大做,因而弃而不用。
小样虽得毛尖真传,可毕竟时日尚浅,无法体会其中精要,起初小样还能随手使出一些术法和武法,可是在地军愈发猛烈的攻势之下,小样一招一式已是全无章法,好在毛尖所传术法威力奇大,小样又是大人族后裔,天生神力,才能与地军周旋一时。
片刻后,小样出拳明显慢了下来,义经子正要下令地军趁势将小样擒下,忽而轰隆声不绝于耳,地面剧烈震动,庞古方向更是冒起滚滚尘烟,远处山峰正在向两边崩塌。不多时,一声长啸远远传来,义经子头顶狂风大作,一头大鹰正好落在义经子身前,二人自鹰背上下来,义经子禁不住双膝一弯,颤声道:“属下义经子参见皇子殿下。”
来人正是已失踪多时的多罗一叶,同多罗一叶一起的却是在魁木林中穴道被多罗沧海所制的三毛。
多罗一叶面向“一夫关”方向,对跪在一旁的义经子却是瞧也未瞧。
“好些无用之人,还不叫那些兵士统统退下!”
多罗一叶忽道,义经子立时惊出一身冷汗,虽不解殿下此举用意,却不敢稍有违逆,立即起身下令,将兵士唤回,围困兵士一去,小样急道:“大有哥哥!”
三毛自魁木林中被多罗沧海所制,便一直闭着双眼,对外界之事不闻不问,但这一声叫唤三毛听来却是十分熟悉,忍不住张开双眼,见叫唤自己的乃是一个顶着一头乱发的七尺长人,此人满脸浴血,乱发下已瞧不清真容,惟有一双大眼乌黑发亮,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似曾相识,三毛楞了一愣,继而发出一声长笑:“好小子,简单一点,你若不是光着屁股,又叫了一声‘大有哥哥’,三哥还真认不出你来,哈哈!”
小样故意以三毛本来名字呼之,就是怕三毛认不出自己,再见三毛,小样也是十分高兴,只是三毛被地军所擒,小样不敢轻举妄动,轻声又问了一句:“三哥你”。
小样本来是想问三毛为何会落入地军手中,但说了半句之后血气上涌,忍禁不住,喷出一口鲜血,三毛道:“不用担心,三哥好得很。”
如今形势下,三毛不想多说废话,小样孤身一人,在地军虎视眈眈下,决计无法安然逃回山中,更何况小样身上似乎有了翻天覆地变化,若是让他就这样丢下自己独自遁走,小样决计不会答应,三毛虽不知小样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一夫关”,但事出必然有因,大人族天性好战,既然已无退路,倒不如劝小样放手与地军一战,因而问道:“是否还能一战?”
小样毅然点头。
“哈哈,如此甚好,好兄弟,简单一点,你代三哥收拾了这群小崽子!”话音方落,便被一声冷哼打断:“你自身尚且难保,却还要让他陪你一道送死。”
站在“一夫关”前,身后立着一面白色大旗,手无寸铁的这个年轻人年方不过二十,外形邋遢,虽说身形巨大,又是武术双修,使出来的武术却是乱七八糟,豪无章法,可此人却偏偏令多罗一叶生出一丝不安,这种不安令多罗一叶心生烦躁,粗声打断二人说话。
“哈哈,早就听说灭云国九皇子多罗一叶行事天不怕地不怕,总有惊人之举,原来言过其实,若是害怕,不妨快快滚回老家,吃你的奶去。”
三毛大笑,一道寒光闪过,一块血肉自三毛腿上飞出,多罗一叶依然站在原地,动也未动,但面上笼罩一层寒霜,身上透出丝丝杀气。三毛依旧大笑不止,又是一道寒光,将三毛另外一条腿上的血肉也削去一块,血流如注。
三毛全身多处穴道受制,不得动弹,只能任其行事,但三毛兀自大笑,好似这血肉本就不是长在自己身上。
多罗一叶两次出手,身形倏忽来回,几无踪迹可寻,小样虽然已得灵元相助平白获得一甲子功力,五感也有大幅提升,却依旧不知多罗一叶是如何出的手,对面这位九皇子身材不高,满头红发耀眼,面容俊俏无双,但出手却是如此狠毒,伤得又是与小样一起长大亲如手足的三毛,令小样心生厌恶,情急下正要舍身扑上,多罗一叶忽而冷冷道:“你只要向前一步,我便打断他的双腿”,小样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生为难!
“你
身披百斤玄甲,
腰悬五尺青锋,
怕
我轻装钝矛掀动雷鸣电闪。
你
……”
三毛忽而大声吟唱,几句唱罢,寒光一闪,多罗一叶盛怒下再度出手,三毛忽而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其额头之上,居合眼内眼大开,三毛借助天地元气,一口气冲破受制穴位,看准多罗一叶来势俯身便是一拳,这一拳三毛已倾尽全力。
三毛一直在暗中试图以原气冲开被封穴位,只是这些穴位为多罗沧海所封,多罗沧海功力深厚,要解开这些穴位并非易事,三毛心中已有计较,只等良机出现,便会冒险一试。
小样无故出现在“一夫关”,令三毛终于下定决心,施苦肉计让多罗一叶两次得手,便是为解除多罗一叶戒心,看清多罗一叶来势方向,以言语刺激多罗一叶,令其盛怒下再度出手,只要多罗一叶接近三毛,三毛便会打开内眼,借天地元气冲破穴位,孤注一掷,若能将多罗一叶毙于当场,即便陪上一条性命又有何妨。
大人族天生神力,三毛又是十毛中人,功力亦是十人中佼佼者,加之“冲之一拳”讲究气势,一时无两。
可惜三毛碰到的是多罗一叶,三毛一拳挥出,多罗一叶突然说了一句“顿!”
三毛拳头定在半空,弹指一瞬间,一道寒光自多罗一叶袖间闪过,三毛双腿齐膝而断,多罗一叶并未就此罢手,左掌顺势拍出,掌心正好印在三毛胸脯上,将三毛打得整个人离地飞出。
此次变故兔起鹘落,待小样反应过来,多罗一叶已飘然退回原地,一道黑影自半空重重跌下,落在小样身前。多罗一叶这一掌未留余力,当小样手忙脚乱将三毛抱在怀中,三毛面如金纸,气息时有时无,泪珠一下涌出小样眼眶,成串滴上三毛脸颊。
“傻……傻小子,怎么……一点……没变,简……单……一点,不许…….你哭!”
三毛想要挣扎起身,却是无能为力,身上气力似乎正在一分一分消失,三毛伸出手指,指了指庞古方向。
“傻小子,待…………此间……事了,记得……带三哥……回去,与……你……一道……吃……大娘的…鹿…肉…花……粥。”,说到最后一字,三毛声音已是越来越小,再无声息。
短短几个时辰,小样先失大娘,又失朝夕为伴待自己亲如手足的三毛,再也无法克制,怒气直冲上顶,双眼瞬间变为一片赤红,在其身后,无数水珠悄然间汇集成团,有如玉河水起,发出阵阵咆哮!
“嘻嘻,愤怒之下必有勇夫,妙哉!妙哉!”多罗一叶露出喜色,怕手称快。
冷月无声,大山静寂,“一夫关”前忽而狂风四起,一声厉啸撕破天际,小样状若疯癫,提过“奔月”,挟惊涛骇浪之势冲向地军,犹胜千军万马。
义经子久经沙场,却从未见过一人便可生出如此气势,不禁呆立当场,忽而听见有人冷冷道:“义经子,你难道还要本皇子亲自出手不成。”
此话有如钟鼓,令义经子立时醒悟,忙不迭下令兵士迎战。
“老哥哥,山下已是生死攸关,你我再不下去助其一臂之力,小儿恐怕性命难保。”
半山腰的一块山石上,两位老人正低头注视着下方战事,其中矮小老人道。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样儿并非短命之人,此举是福是祸,孰乎难料!而你我二人大限已至,自身尚且难保,下去不仅无法助样儿脱困,反而会突增变数,更何况你心中尚有心愿未了,不可在此白白丢了性命。”
高大老人面色灰暗,了无生气,说话有气无力,好似死人,不知为何能支撑至今。
半山腰两位老人正是毛尖和包果老,“绝顶峰”崩塌后,果老施术将二人带至“一夫关”,正是为了了却毛尖最后一个心愿。
在那绝代峰峰顶,多罗一叶乘鹰飞过,毛尖已猜到崩塌一事必然与多罗一叶有关。
“绝顶峰”乃三绝峰之一,三峰之中,“绝顶峰”最为低矮,但要想轻而易举令其崩塌亦非凡人之力可为,可毛尖还是忘了一样东西,“化生”,此番大举西来,多罗一叶将四大灵王所藏“化生”搜刮一空,暗中运来此地,“化生”产量甚少,将所有“化生”聚集一处,仍不足以将三绝峰催毁,只能三峰择一,“绝代峰”地下藏有星芥,加之有绝顶高手多罗沧海压阵,灭云国将士又将在此峰与大人族交战,一旦引爆“化生”,灭云三军将士与大人族便要同归于尽,葬身山腹,不宜布置此物。
除开“绝代峰”,剩下“绝色峰”和“绝顶峰”二峰,多罗一叶着人以“翻江倒海”术从地底潜入,在“绝顶峰”地下埋藏了大量“化生”,又借大人族与地军开战,而多罗沧海与毛尖以及包果老在“绝代峰”峰顶斗得热闹之际,独自一人乘烈鹰自地下取出部分“化生”,丢弃在“绝顶峰”山腰各处。
“绝顶峰”本就荒无人烟,此时更是无人问津,直到双方斗得天昏地暗,由芥子幻化而成的“无量手”撞上“净世瓶”,阴阳二气充斥于天地间,终将“绝顶峰”地下以及山腰各处“化生”一并引爆,才使得“绝顶峰”在顷刻间倾斜崩塌,“天纳海”被生生震散,将星芥再度放出。
毛尖擅使“斗转星移”术,一叶猜知“星冢”大开,毛尖极有可能使出此术,只是毛尖需得借大山之力方可镇压星芥,推倒大山,星芥无处可藏,而“斗转星移”必然会将星芥转入“绝顶峰”,这种种预测均有不得丝毫差错,否则前功尽弃。
若毛尖不在人世,前面种种猜测无一应验,毁掉区区一座山峰对多罗一叶而言不过是在盛宴时放了一场烟火,徒增了一些乐趣而已!
至于多罗一叶为何选择“绝顶峰”,而不是“绝色峰”,有人说多罗一叶掐指一算,便知未来之事。此言无疑有夸大之嫌,与事实更是相差甚远。
毛尖爱美,此美非外形之美,而是指天下美好事物,即便是一花一草,毛尖也是极为珍惜,不忍见之被毁,更何况是毁于己手。“绝色峰”景色优美,遍布奇花异草,有如人间仙境,星芥进入“绝色峰”地下,多少会影响到山间美景,因而毛尖才会将星芥转移到“绝顶峰”,多罗一叶正是以此猜度毛尖心意,在“绝顶峰”布下“化生”!
“老哥哥,星芥出,灭云又是早有所备,必然已有法子收罗星芥作为己用,如此一来,天下只怕又要大乱了”包果老道。
“凡事皆有因果,大千世界,须弥芥子,因,应运而生;一叶落,开花生果,天下知秋;而春去秋来,白昼更替,循,乱世之源;雷宏遍野,千里冰封,元物化铠,百国沦丧,七子遇,结而为环,环环相扣,不过是因生果,果生因,循环往复,天下始得大乱。芥子出,只是‘因果循环’中的‘因’,要得天下大乱,因、果、循、环缺一不可,此时说来,还是太早了些。”话说间,山下形势又生变化。
杀!杀!杀!
鲜血四溅,杀伐声声。
小样此刻已完全失去理智,地军如潮水般涌来,小样挥动大旗,陷入地军包围,好似身处无边大海中的一业小船,眼看便要被地军吞没,忽而白旗一卷而过,水花四溅,惊起千层浪,在小样身边地军全被浪花卷入半空,抛了出去,周遭顿时一扫而空。
很快,有兵士涌上前来,将空地填满,可举着白色大旗的巨人好似有无穷无尽之力,不断挥动大旗,在其身后,快速凝聚而成的团团水球好似架在巨大战弩之上的千斤重铁,不断投入地军阵中,搅得地军阵形大乱,鬼哭狼嚎,而在小样头顶以及四周,有更多的水珠自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凝聚成团。
多罗一叶动了,如一尾游鱼跌入波涛万顷之中,看似漫不经心,在一个个巨大无比的水球中穿梭,恰是如鱼得水,很快已游至小样身前不远。
在小样眼中,那个令他四处寻找愤怒无比的小小身影忽然间出现并且不断放大,满头红发有如一盆熊熊燃烧的火焰,瞬间爆炸开来,水球飞快汇集一处,在其身后以及左右形成水墙,刀枪难入,将身旁地军兵士生生隔离开来。而在小样头顶,一个巨大涡流已经成形,数以万计的水剑堆集在涡流中心,四处飞窜,犹如天罗地网,向多罗一叶迎头兜下。
“顿!”
一言既出,涡流在多罗一叶头顶顿了一顿,余势不减,已将多罗一叶整个人包在其中,飞剑如梭,片刻间便将卷在涡流中的多罗一叶切成碎末,又随涡流消散无踪,尸骨无存。
多罗一叶满头红发消失不见,小样神情一松,全身一阵颤抖,水墙顷刻崩塌,涡流随风化散,变为漫天雨雾,倾洒而下。
“嬉嘻”
两声轻笑传入小样耳底,红发鬼魅般再现,一拳打在小样胸前,小样凌空飞起,恰在此时,一人自地军阵中跃出,半空一抓,顺势将小样带入怀中,脚不沾地,在地军兵士头上一点,如离弦之箭,向着“一夫关”和“半脚间”方向窜去。
多罗一叶反应也是快极,那人尚未走远,多罗一叶第二拳已至来人身后,可那人头也未回,多罗一叶这一拳却莫名其妙的变了方向,打在空处。
待多罗一叶反应过来,来人和小样均已消失在“半脚间”。多罗一叶落下地来,向来人远去方向举目一望,若有所思。
庞古上空忽而凤鹰齐鸣,此起彼伏,离“一夫关”已是越来越近。
月色如昔,风光依旧,在一众地军看来,此处却再也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一夫关”,二百年来,从未有一兵一卒能够能从此处进入尚明国境,而此刻“一夫关”大门洞开,再也没有任何人和任何物事可以阻挡地军铁骑踏平庞古,三万将士此刻心境自然大为不同。当那蓬头垢面一丝不挂小子被皇子殿下一拳打飞,三军更是欢声雷动。
欢呼声声震四野,三军兴奋之情不可言状,惟有一人例外。
多罗一叶并无半分欣喜,反而有些郁郁寡欢,兴味索然,回头便对义经子道:“鸣金!打道回府!”
说完此句,多罗一叶丢下义经子转头便走,留下义经子一脸错愕。
“多罗沧海!”
包果老见到将小样走之人正是多罗沧海,情急下便要下山相救,毛尖忽道:“且慢,此人对样儿不薄,决计不会伤害于他,将样儿救走应该另有他意。”
“老哥哥早已料到此人会出手相救?”果老道。
“样儿此劫本就在所难免,而庞古山中,惟有此人可救样儿!”
说完此句,山下鸣金声大作,二人看到三万地军正陆续退出“一夫关”,包果老也是迷惑不解,不禁问道:“老哥哥,除了娘子军,大人族援军至今迟迟未到,对灭云而言正是大好机会,为何突然撤军?”
“‘来去无踪淡无影,一夜北风雪花开’,五色娘子军到了,雪花军还离得远吗?”
“雪花军原来也已到了庞古。”果老喜道。
毛尖颔首,道:“雪花军统领雪花君与五色娘子军大统领铁娘子本为夫妻,自雪花军与娘子军共同镇守北方边境,两军其实形同合一,以雪花君个性,决计不会让娘子军孤军作战,雪花军来无踪,去无影,长于刺杀,自然躲在暗处,娘子军打头阵,雪花军则潜入东平,埋伏在东平镇内。至于方由、丘朴两镇援军为何迟迟未到,只怕是有术士从中作梗,即便没有这两镇援兵,灭云要想从娘子军和雪花军手中占得便宜,攻下东平,胜算也是甚为低微。何况星冢已开,灭云已无必要留在此处与两军拼死相斗,自然是返回灭云借星芥重振旗鼓,再行举兵来犯方为明智之举!”
毛尖一口气道完,忽而身子一歪,跌坐在地,脸上青光一闪,一物自其脑后逸出,原来是一个发光水瓶。
“老哥哥!”
果老知毛尖大限已至,不禁老泪纵横,道:“老哥哥先走一步,小弟稍会便去寻你。”
“浅浅水,长悠悠,来无尽,去无休。曲曲折折向东流,山山岭岭难阻留。问伊奔腾何时歇,不到大海不回头!”
毛尖悠悠一叹,忽而又道:“浅浅水,断又续。在山清,出山浊。曲曲折折难回头,呜呜咽咽日夜哭。问伊伤心何其多,悔恨当初出幽谷。”
话音戛然而止,一代通天术士,就此溘然长逝!
而悬在毛尖头顶的那个水瓶忽而发出呜咽之声,在毛尖身边旋转一匝,不断缩小变化,化为酒杯大下水形之物,遁入林中不见。
绝代峰,月下台。
当初小样生母简灵便是在此自残而亡,多罗沧海将小样带来这里并非有意为之,乃是因为这里靠近大人谷,猛兽不敢来此侵扰,更何况多罗沧海根本不知简灵便是在此地身故。
绝代峰峰顶与毛尖以及包果老斗法,为阻止果老以“天纳海”将星芥带入绝顶峰地下,多罗沧海孤注一掷,驱使大日撞向“天纳海”,被毛尖以“净世瓶”所拦,两物相撞,多罗沧海自峰顶落下,经脉俱损,好在手脚能动,但一时间无法运功,竟无丝毫办法,只有听之任之,好在即将跌至山底之时体内郁结之气有所疏解,这才施术保得性命,尔后在“一夫关”现身,将小样救来此地。
毛尖与多罗沧海二人功力高绝,芥子又是天地间自生而成的奇物,二物相撞,犹如绝顶高手比拼内力,自然是两败俱伤,多罗沧海与毛尖皆被反冲而回的天地元气震伤,但因“如来”有吸纳天地元气之能,多罗沧海才可在落下山顶时留得性命,也正因大日之芥“如来”,多罗沧海方可支撑一时,于三军阵中救走小样,不过多罗沧海对自己体内伤势也是心知肚明,如若不是有“如来”,自己早已经脉尽断,自知熬不过一个时辰,支撑至今,不过是为了了却平生最后一个心愿。
小样双目紧闭,全身依旧颤抖不已,其实在中了多罗一叶一拳后,小样便已昏死过去,小样在盛怒下失去心智,冲入地军阵中,却不知这一番折腾,“灵元”中所存原气已消耗殆尽,如若及时收手,当无大碍,可小样当时已状若疯癫,全然不知,以致体内空虚,原气衰竭,而多罗沧海将小样救来此处,不管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正好了却了“海日东升”最后一个心愿。
此次事前,多罗沧海曾以卦术占卜吉凶前程,自知此劫难逃。多罗沧海之所以选中“大四喜”以及小样作为种鼎,便是因这五人皆可吸纳日芥,否则亦不会选中这五人。
“大四喜”四人与他虽有师徒情分,但关系也止于师徒,唯独小样与他关系最为特殊,虽无师徒之实,却有父子之谊,因而多罗沧海早有决断,如若不幸遭遇此劫,必然会将“如来”转赠小样,只是没有料到会是在如此情形下达成心愿。
其实多罗沧海起初并不知“一夫关”那蓬头垢面不知死活的拦路小子便是小样,只是藏身暗中,听小样与三毛一番对话,才知眼前这七尺巨人正是小样。
此后小样与地军拼斗,令多罗沧海也是啧啧称奇,小样中了多罗一叶一拳后,多罗沧海方才现身,将小样带来此地。
多罗沧海精通岐黄术,一看便知小样体内原气衰竭,阴阳互冲,危险至极,以多罗沧海目前所剩功力,非得借日芥“如来”方可助其脱困,此事迫在眉睫,已有不得半点延迟。
小样乃状元体出生,百年难遇,加之经返璞见身术脱胎换骨,又有灵元于身,因而多罗沧海才可放心将“如来”转移到小样体内,又耗尽功力助小样调和阴阳,说来奇怪,“如来”入体,小样七尺之躯忽而又有变化,再次缩小,再次变化为五尺之躯,看面相却是十分平和,身体亦不再颤抖,想来已无大碍。
多罗沧海将小样平放于地,站立起身,却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不仅哈哈大笑:“想我多罗沧海一世英雄,却还是免不了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费力在地上寻到一截枯枝,用余下气力在小样身旁写下一行小字:“虽无垂天之翼,亦无击水之能,思远行者定当远行,非为功名利禄,只求奔行于山野,不求能遨游于天地,大道至简,只要顺其自然,合乎我心,鲲鹏又安知燕雀之志!”
写完此句,丢下枯枝,大笑声中,踉跄奔下山去。
果老将毛尖安葬,自知大限将至,但还有心愿未了,不可就此撒手人寰,因而转身向山下行去。
绝代峰山下扇叶林中,两个穿着红色袍子的十一、二岁小童正候在此处,已是等得极不耐烦,只听一小童道:“白吃,那死老头子怎么还没回来?我想问。”
另外一小童道:“我想说那死老头子一定是自己找了一个好去处,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拿着鸡腿……”
说着说着,两小均是垂涎不止,口中更是“倒驴蛋”、“矮鬼”骂不不停。
“两个臭小子胆敢在背后骂老头。”
红衣一闪,果老现身,两小顿时噤若寒蝉,一脸惶惶,不知老头如何惩罚二人。
“呆呆呢?”果老似乎并没有罚他二人之意。
“那呢!”两小同时用手一指,原来是一头毛驴,拴在不远处的一棵扇叶树上,无精打采。
果老点点头,手一动,竟从怀中掏出一壶酒和一只荷叶包着的烧鸡。
“拿去!”果老将烧鸡扔给两小。
两小一见烧鸡,惶恐之心顿时跑得无影无踪,一把接过,抓住鸡腿左右一拉,烧鸡一分为二,两小也不客气,席地而坐,大嚼起来。
果老背靠大树,在二小对面坐下,自顾自喝酒,两眼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二小狼吞虎咽,面色慈祥。
不过片刻,白吃白喝两兄弟已将一只烧鸡吃得干干净净,果老笑道:“两个臭小子,跟着老头东奔西跑风餐露宿,挨了老头不少打骂,却从未在老头这儿得到半分好处,老头于心不忍,有几样东西老头老早便想做个顺水人情,两个臭小子要是不要?”
两小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知这老头耍什么花样,因而不敢吱声。
果老不等两小作答,已从怀中掏出一本油布包着的四方之物,打开包裹,里面原来是一本厚重图书。
“此书名为《万物集》,老头不仅将各类飞禽走兽及其习性爱好,天下奇花异草以及栽培使用之法录入其中,而且配有插图,一看便知,你二人今后如若再遇到类似“虫心草”之物,大可在此书中寻找,而老头已把毕生所学抄录在这本《万物集》最后几页中,你二人随我走南闯北,术法已有小成,只要勤加练习,迟早必成大器。”
果老知二小性情,此时决计不敢伸手去拿,因而将书放于地上,又从怀中掏出一大一小两个形如布袋之物:“此物本曰‘子母乾坤袋’,大的为母袋,小的为子袋,但老头时常拿它装些果腹之物,因而将之更名为‘好食袋’,此乃术器中的上等之物,你二人双子同胞,心意相通,正好可以使用这‘子母乾坤袋’,此物另有神通,但以你二人目前功力,尚不可随意使唤。”
“你这死老头本就好吃懒做,好酒贪杯,为何不叫‘贪吃袋’,偏要取个如此俗气名字?我想问。”白喝忍禁不住。
“老二,我想说这死老头本就是死要面子不要脸,你这样说,即便死老头真的脸上无光,下不了台,也不会听你我一言。”白吃一看白喝开了口,自然不甘落后,也来插上一嘴。
“你这两个臭小子”果老勃然大怒,正要起身教训,忽而又重重坐下,冷哼一声,道:“你这两个臭小子所说不无道理,更名‘贪吃袋’也无妨。”
两小见果老动怒,正要作鸟兽散,但果老很快又坐了下来,另两小反而变得惴惴不安,不知这死老头又在琢磨什么新鲜花样。
两小正惶惶不可终日之时,果老突然喜道:“来了!”
只见一物穿入林中,落在距离两小不远的树梢上,一闪一闪,有如星子,两小小孩心性,见到这闪光之物,一跃而起,便要爬到树上去将它捉回来看个究竟。
“别动!”
果老道:“老头帮你们捉来便是”,话落人去无踪,待两小回过神来,果老却已回到原地,手中提着一物,正是那“子母乾坤袋”中的“子袋”,而那闪闪发光之物便在袋中熠熠发光。
“伸出手来。”
二小不知老头要做些什么,但看这死老头面相严肃,不敢违逆,同时伸手。
“老头将袋口打开,你二人运足功力,同时探手入袋,去抓那袋中之物,不可有丝毫保留。”
两小本就好奇心大起,自然一口应允,果老这才将袋口缓缓打开,二小立即伸手入袋,只见那闪光之物在两小手指间游来游去,两小总是差了一些,抓不住那闪光物,两小涨红了脸,不愿就此罢手,忽而一声欢呼,白吃最先将那物抓在手中,那物闪了一闪,变化为一颗鱼头连着半截身子,白吃吓了一跳,立即松手,白喝屡抓不着,让白吃抢了头功,正感气馁之时,那闪光物正好自白吃手中跳出,白喝想也未想,一把抓在手中,白吃一看不妙,上来便抢,两人同时抓住那闪闪发光的半截小鱼。
“成了,去!”果老忽而一声大喝,收紧袋口,二小双手被一股大力震出,那发光物依旧还在袋中,却已变化成一尾小鱼,圆头大肚,在袋中游来游去。
“命也,运也,果然有星芥在你这两个臭小子所处之地现身。”
果老暗暗忖道,忽而眼前一黑,仰头便倒,二小不知老头为何栽倒在地,正犹豫要不要上去看个究竟,果老忽又翻身坐起,道:“两个臭小子听好了,这正是老头要送给你们的第三样物事,此物名为星芥,乃天地间自生的奇物,可吸纳天地元气,助你二人提升功力,你二人此刻已将之物化,只要宿主还在,这物化之象便不会消失,老头将它纳入袋中,你二人切记功力未到发泄境不可随意打开袋口,亦不可使用此物。”
说完这几句,果老已是喘气连连,自知大限已到,不禁一甩长胡,放声笑道:“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笑口常口,笑天下可笑之人,世上既有‘观音’、‘如来’,这大肚鱼就叫作‘弥勒’又如何。”
两小面面相觑,不知这死老头又发什么疯,不敢擅自作答,但听老头又慎重交代道:“你二人并非孤儿,自此北行,可到风城,你父母可能还在风江四镇。”
说完此句,果老声音已是越来越低,终不可闻。
两小良久才敢上前,一看老头竟然没了气息,顿时哇哇大哭,只听白喝道:“你这死老头好吃懒做,又睡着了不成?我想问。”
另外一人哭得更大声:“我想说你这死老头忒也小家子气,早不死晚不死,临到最后也只给留下一条鱼,你叫我兄弟二人如何平分,更何况你这死老头撒手一去,我要照顾笨蛋白喝,还有那笨头笨脑的小呆呆,我的命好苦啊!呜啊!”
两人呼天抢地,哭得甚悲,说话却是不着边际。
地军退出“一夫关”,空军收到退兵之令,在火凤军穷追不舍下还是将留在“风月轮”中的义经无尘等部分将士救出,方才向灭云方向撤离。
弱水将“大人谷”中熊熊大火一并浇灭,大人族来援,留下的一众地军兵士无心恋战,逃得逃,死得死。
在灭云大军退出庞古两个时辰后,方由、丘朴两镇援兵方才出现在东平镇外,领兵之人一脸糊涂,搞不懂为何会缓了几个时辰。
日出庞古,东平镇上居民如梦初醒,却不知已过去一天两夜,只是觉得饥肠辘辘,饿得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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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尾声
庞古一役后一个月。
绝代峰后山的一个山洞中,里面有一个用树木搭成的大床,床上躺着一条光头大汉,看骨骼身形原本该是一条生龙活虎威风无比的大汉,此刻却是形销骨立,面容枯槁。细看之下,大汉左右双腿齐膝以下均是空空如已,原来是一个残废之人。
大汉正圆睁了双眼,看着洞顶,不知想些什么。
过不多久,洞外脚步声起,一人匆匆而入。
一见来人,床人之人立即挣扎起身,斜靠在山石上,急声道:“走了!”
来人点点头,道:“走了!”
听到此句,床上之人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
“三弟,大哥有一事不明,你能保住性命,实乃奇迹,但此刻你已大凶化吉,为何还要大哥帮你隐瞒于他?”
“以我如今模样,如若让他知道我尚在人世,定然不会舍我而去,如此一来反而会拖累于他,让他去外边闯一闯也好,驱马傍江,江湖路远,总有厌倦之时,当倦鸟知返,千里归巢,相信他还会回到‘木方围城’,届时再让他知晓此事应该也不算晚。”
来人点了点头,道:“还有一事,大哥不便隐瞒,他已更名简一,说是有一日三哥灵下有知,那个光着屁股蛋子在他后面流着鼻涕的邋遢小子依旧还在他身后,要跟着三哥去学吹那‘蓝牙’叶子。”
听到此句,床上之人别过头去,他又如何不知:“简从母姓,简一却是由自己那句口头禅简化而来。”想到此处,不知不觉间,一滴泪涌出,落到床前。床上之人性情刚烈,此生从未落泪,未曾想也有落泪之日。
只怕还有一事,床上之人亦是没有想到,自族人从“月下台”将他口中的那个人救回,后有族人在山中发现一座新坟,坟中埋葬的竟是一代奇人毛尖,他口中的那个人便已原谅自己的生父。简从母姓,简一是为了纪念这床上断腿之人,但尚有另外一层意思,“乾以易知,坤以简能”,此句话正是他亲父在他梦中所留,“简一”谐音“简易”,以一名而记三人,这才是“简一”真正用意。
灭云国。
黑色石头砌成的房子,进去后却是臭气熏天,原来是一个茅厕,一人正站在茅厕之中,手一松,一物缓缓升起,停在半空,闪闪发光,原来是一个身高不足三寸小人,头戴王冠,全身晶莹碧透,仿似玉石。
站着之人抬头向小人吹了一口气,发光小人也抬头吹了一口气,动作几乎一模一样,站着之人不假思索,反手便打了自己一巴掌,发光小人也不甘示弱,动作不分先后,分毫不差,站着之人不禁哈哈大笑,尿意上涌,这才想起正事,伸手解了裤带。
离茅厕不远有一棵大树,树叶一动,树下已多了一个蒙面黑衣人,望着茅厕方向喃喃自语道:“运也,命也,星芥‘帝王’果然就在那星冢之中,若不是我的‘倒反’术,这小子岂可如此走运。”
蒙面人正思忖之时,茅厕方向忽而传来一声惨叫:“你这臭小人竟敢对着本皇子撒尿,以下犯上,还将尿撒到本皇子脸上。”
惨叫过后忽而又是一声嘻笑:“很好,很好,我笑花好月圆,阴晴圆缺,你这臭小人竟然也有这玩意,看我阉割了它。”
接着便是“乒乒乓乓”响声不断,好不热闹。
树下蒙面之人摇了摇头,一声苦笑:“能搅动天下大势者,惟有一叶,一叶知寒暑交替,一叶知风雨飘摇,一叶而天下知秋也!”
倏忽间,人已不见。
一间木屋内,多人济济一堂,一人手中拿着一只毛笔,指着墙上一副画,画上有小桥、流水、人家,亦有古道、夕阳、瘦马。
“可知这里是何处?”那人将毛笔移到中间,此处看来像是一座城池。
“尚明四大城之一的风城”话音尚未落地,旁边又有人补充道:“围绕‘风城’的正是风江四镇。”
“不错!”那人一声怪笑,毛笔一挥,“唰唰”几下,在画上画了几条线,一物跃然纸上:“你们看此物像什么?”
“盘子”有人道。
“无头无尾,不像!”那人摇摇头。
“饭勺”有人道。
“有尾无头,不像”那人又摇摇头。
“草帽”有人又道
“有头无尾,也不像”那人还是摇摇头。
“我看像是一只布龟”说话之人有气无力。
“知我者老二也,庞古一役后,星冢已开,星芥重回天宇,如我所料,不出五月,除夕前风江四镇必然还有大事发生,只要在这‘风江四镇’布下‘有头有尾藏头藏尾无有头尾布龟大阵’,由老二在阵中施下‘定身术’和‘缚魂咒’,另外派人在这四处地方守株待兔,二十四个时辰内路经这四处便会触动阵法,届时……,呵呵!”
又是一声怪笑,那人笔下疾走龙蛇,连点四地,远远一看,那人点下的这四处地方正好散落在四镇之中,各居一方,有如四座死坟,冒出森森冷气,令人望而生畏。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