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日暮课堂
“我出生在垦才村
在我两岁时
我老妈告诉我爸
咱们小同志拥有成为剑客的天赋。
我长得特别快
我走得很远
而且,有件事我特他麻确定
我就是老天生出来叫去当剑客的
我有了点名气
谁都知道我名字
我就是老天生出来叫去当剑客的
兄弟,我的血脉里流淌的就是剑气
垦才村的女孩们
她们爱我入骨
但我的爱全给了我的小剑剑……”
卡西莫腰悬木剑,踉跄着走下山坡,嘴里哼着一首苍凉悠长的垦才村山歌。
歌词颇有些诙谐轻松,但少年此时上衣破碎,沾满淋淋血迹。胸口湿透了一大片,血肉模糊,瞧着十分可怖。
不过即使身受重伤,认真说起来,卡西莫此时心中反而倒似以高兴居多,担忧居少。
铎彭斯大海的西边是德莱西领,德莱西领西边盘踞着强邻美甘。两国近些年交战频繁,虽然德莱西领国力弱上两筹,但东临大海,退无可退。一旦输掉帝国战争,便是亡国灭种的结果。所谓哀兵必胜,疯狗咬人最疼。所向披靡的美甘军队在侵略计划推行到一半时,遇到了空前阻力,竟是无法再继续向前半步。
如此一来,战争在某一块区域频繁爆发,三年来都是如此。于是两国人民将这块区域暂时从国土中分离开去,亲切地称之为战争领。
受伤少年站在战争领一处外人罕至的深山里,深情凝视手里的木剑,此时木剑折断一半,只剩下半截。少年低头叹息了一声,正自悲怀这柄英年早逝的槐木削制的长剑,忽然听见有人在稻田里叫他名字,声音清脆温柔,光这么一听便不难想象声音的主人是位怎样的美人儿。
“卡西莫,快来。”
卡西莫听了眉梢一动,身上的伤势似乎都减轻了三分,快步走上一条足有三人宽的田垄。要知道一般的田垄最多不过一人宽窄,脚下这条便是垦才村的主干道。
溪水上架着一条木桥,卡西莫蹲在桥上愁眉苦脸地道:“怎么这么晚还没饭吃?”
“不都是你,这么晚了也没个人影。父亲还等着吃完饭开日暮课堂呢。咦?你受伤了?”溪水中一个妙龄少女正在浣洗衣物,一绺湿哒哒的黑发垂下,搭在鼻尖,煞是可爱。
“我们回家去吧。”
“你快下来,我帮你把血迹清洗干净,不然等会儿又要被老头子暴打一顿。”
卡西莫闻言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溅得梅耶一身水珠,浑身湿了大半。两人一阵嬉闹,喧嚣过后,梅耶皱起眉头怒道:“谁下的狠手?要是再偏一点,可就出人命了。”
梅耶撕开卡西莫的上衣,倒吸一口凉气,一个碗口大的鲜红伤口出现在胸口,伤口仍在断断续续地流血。
“是一个畜生!”卡西莫道。
“当然是畜生。”梅耶似乎误解了卡西莫的意思,大声道。“简直畜生不如。”
瞧着梅耶小心翼翼地擦拭胸口的伤疤,卡西莫把裤子也给脱了。
两人平日里就相依为命,互相罩着,因此这种情况也不是头一次。不然即使是亲生姐弟,也不至于这般毫无顾忌。
卡西莫大腿上还有两条极深的抓痕,看样子却像是野兽利爪划过的痕迹。梅耶看着两条大腿上恐怖的伤痕,这回声音却有些冰寒,道:“他们用了铁器?”
卡西莫苦笑道:“不是铁柱他们。我刚刚杀死一头美甘狼。”
美甘狼?
那可是比狮子还让人胆寒的东西。
卡西莫见梅耶不信,从脏衣服里捻出两枚血迹未干的狼牙,骄傲地道:“这是战利品。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美甘狼体型硕大,成年狼无论从体型、速度还是凶残程度,都无限接近于猛虎。但危险程度却比猛虎更胜一些,因为狼喜欢结伴觅食,遇到一头大虫容易逃命,遇到一群美甘狼,只要不是修士,基本上绝无幸理的。
“只是一头单独觅食的美甘幼狼,你老弟辛辛苦苦学了五年的剑法,解决一头小狼还是没有问题的。”
“还说没有问题……”梅耶目光落在伤口上,忽然听见风声响,往右看去。
“哎呦。”卡西莫痛叫一声,稻田另一边飞来几颗石子,其中一颗打中卡西莫头顶,另一颗却是恰巧命中胸膛上的伤口,瞬间疼得卡西莫龇牙咧嘴。
第二波石子紧随而至,一颗大石头砰地击中梅耶的眉角,一丝鲜血顺修长的柳叶眉滴下。卡西莫气得四肢并用,从小溪里爬上岸瞧去。
远处一群十岁大小的孩童一哄而散,宛如受惊的鸭子般扔掉手头石子,匿进了村舍里。风中还依稀飘着一首欢快的童瑶:外地佬,没大脑,看着一副怪模样,怪模样,穿着一身臭破烂,哭着求着要讨饭。
卡西莫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这童瑶中的外地佬,不是别人,光荣的就是自己和姐姐没跑了。
除了极少数的几人,其他所有村民对卡西莫一家皆是十分排斥,若不是卡父在村委长老会有一席之地,恐怕两人早就被同龄孩童群起而攻,打成了残废。
梅耶满脑子想着早点回家,怎么趁父亲不注意把衣服换好,不让父亲知道卡西莫受了重伤。
两人匆匆返回之际,田埂对面迎头走来一人,是个身材高大,面貌普通的青年,卡西莫大声道:“李吉大哥,你这是要去哪里?”
“啊!小卡啊?我去散散步。”李吉挠挠头,不知为何脸红得像猴子屁股。
“我猜他肯定是约会去了。”梅耶悄悄地道。
这“李吉”便是极少数对两人友善的其中一个,卡西莫道:“你怎么知道?”
“不然干嘛脸红?”梅耶撇嘴道:“就李吉这木讷脾气,恐怕就只有谈恋爱能让他笑成一朵花。”
望着李吉远去的背影,卡西莫耸耸肩,心头一下子似有千钧之重,才想起有一件事关村子生死攸关的事情要上报给长老会。
厅堂一片漆黑,皇甫烟文还没回来。梅耶长舒一口气,赶紧让卡西莫换上干净衣衫,自己则去厨房准备晚餐。
等厅堂上灯光明亮,桌上热气腾腾摆着饭菜,皇甫烟文从外面慢悠悠踱回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筷子正要开动。卡西莫忽然开口说了几句话,弄出了个大新闻。
皇甫烟文右手一抖,吓得两根筷子掉进热汤里。
卡西莫将如何在山中闲逛,如何看见山贼来袭,如何躲在树下偷听山贼的谈话巨细无遗地说了出来。
原来山贼打算半个月后等稻谷成熟,村民农忙完后前来劫掠,这一次竟然有屠村的念头。屠村!
这才是皇甫烟文大为失态的地方。要知道上次山贼来袭,只是劫走所有的粮食而已,伤亡的村民不超过十个。
战争领的村民和山贼有着一种特殊默契,村民缴纳每年的大部分收成,山贼则每年按时来取即可。若是屠村,对山贼来说无异于杀鸡取卵,百害而无一利。所以在这流寇横行的时代里,很多村庄因此奇迹般地存在了下来。
虽然存在得极其艰辛,但却没有人觉得绝望。只要等美甘征服德莱西领,战事一停,战争领人民的幸福日子便会再度降临。
这屠村的事可是极其罕见的,皇甫烟文听完卡西莫细节详实的一席话,沉吟片刻,腾地站起,急匆匆往长老殿而去。
梅耶被吓得半天说不出话,山贼那可是正规军的邪恶分子与佣兵组合起来的超强势力。每一个山贼势力团伙都拥有至少两名修士,一般情况下,单两名修士就足以毁灭一间村庄。
“小卡,我们不如赶紧挖个地洞,悄悄躲进去。半个月时间,足够挖出一个安全的地洞了。”梅耶可怜兮兮地道。
“等老爹回来,再一起商量对策吧。”卡西莫摇摇头:“这种时候抛下老爹,用我们聪慧的头脑自作主张,道义上多少有些讲不过去。”
梅耶似乎没有听见卡西莫故意说的这句玩笑话,兀自愁眉苦脸。
半个时辰后,皇甫烟文才又迈着沉重的步子进来,坐下吃了两口饭,却并不说话。
卡西莫沉不住气地问道:“父亲,山贼马上要来屠村,长老他们有什么办法吗?”
皇甫烟文瞥了卡西莫,道:“山贼的事情自有长老会操心,你们就不用管了。今天日暮课堂的开课时间是不是已经过了?”
“是的,父亲。已经过去两刻钟了。”梅耶恭恭敬敬地道。
“那是不是今天就不用上课了?”卡西莫心里喜滋滋地想,这话自然没敢说出来。
“好。现在开始,下课时间往后延迟两刻钟!”皇甫烟文沉声道。
卡西莫哀嚎一声,只得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第二章:生死时速垦才村
垦才村,两条山道的交叉口。
垦才村地处战争领边缘,靠近德莱西领,四周青山环绕,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特产可以经营,便一直是个穷困乡村,村内生产刚好自给自足。
伸到村口的山道,一直以来都是人迹罕至,是以连道路中央都长满杂草。
“果然跟皇甫烟文家小子的话一模一样。地上都是马蹄印,极有可能就是上次那批山贼所留。老爹你怎么看?”
七八个村民围成一团,仔细观察地上的脚印。
一个高大健壮,皮肤棕黑的中年村民问旁边的老者,眉头紧锁,非常地焦虑。瞧此人的神色,颇有几分威严,应该是村长或副村长之辈。
老者沉默半晌,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才道:“一共三十四骑,比上次少了三骑。”
“这些人在战争领为非作歹,有人员损耗很正常。”
“嗯。”老者半晌嗯了一声,不再说话。这老者沉默,其余人便也一句话不说,倒像是以这人马首是瞻。
老者伏在地上,又重新把一个一个马蹄印看过,伸手叫人扶起,慢悠悠地道:“这群人中有三名修士,其中一个乃是火修士。其余人都好应付,就是这三个人,才是决定我们村子生死的存在。”
众人纷纷点头,看来是颇为同意老爹的看法。
山贼上次来抢劫粮食时,为震慑村民,其中一人伸指一弹,一丝火苗窜至树上,一颗郁郁葱葱的三十年老樟树登时被焚成虚无。施法完毕,一个军师模样的人打马而出,告诉他们己方有三名修士,是附近数一数二的势力。奉劝村民们不要有反抗的想法,不然一个活口不留。
关于这一幕的记忆,村中人都是记忆尤深。
“可能是皇甫烟文家小孩听错了,屠村可是个体力活,我瞧他们哪有闲工夫干这事,上次不也是直接拿了粮食走人吗?”一个身材稍瘦,跛了一足的人插口道。
“副村长,山贼都是亡命之徒,杀人是再正常不过的。”
“这场战争打了这么久,按理来说是要接近尾声。再拖下去,只怕美甘军中的大人物脸上过不去。一旦战争结束,战争领就不再存在,他们就会面临被军队碾碎的风险。这种情况下做出什么疯狂举动都不稀奇。李吉!”
面无表情的李吉道:“在,老爹。”
“你挑几个人,明早出发去柿子镇,招募至少三名修士前来护村,上不封顶。同时,多收集一些有关战争的消息。我倒要看看这场灾难还要持续多久。”
垦才村,日暮课堂。
今天讲的是枯师伍伦近现代沙漠地形的变迁与原因,课上到一半,卡西莫轻咳了一声,声音虽小,却引起了皇甫烟文的注意。
“今天又去练剑了?”皇甫烟文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一对宁静深邃的眸子冷冷地盯着卡西莫。
“没有,很久没练过了。上一次练还是那次被你打得昏过去的时候。”
“哼,我又不是故意的,偏叫你不打不长记性。”皇甫烟文眼神一闪,气势便小了几分,但是马上恢复正常,依旧严肃道:“你今天不是练剑来,怎么碰见山贼?怎么一身是伤?”
“我……”
皇甫烟文大步走下来,扯开卡西莫的衣襟,卡西莫胸口早已被伤口渗出的血水浸湿,只是一直未觉而已。
皇甫烟文声音中有丝丝寒意。“这是铁柱这帮人干的?”
梅耶刚想说话,卡西莫抢先道:“父亲,山贼来了,我们怎么办?听说山贼都是色鬼和屠夫,到时候姐姐岂不是非常危险?”
“大长老和村长在想办法了,这个不需要你们操心。会没事的。”
“不。”卡西莫摇头道:“当时听看得一清二楚,他们抢走粮食后,一定会杀死我们的。要不我和姐姐先挖个地洞,等他们一来,我们就躲到地窖里。”
皇甫烟文不置可否,挥手擦掉黑板上的字迹,转身道:“下课。”便自顾自走近书房。
“今天怎么这么早下课?”卡西莫看着姐姐,眼中全是迷茫。
“呆子。”梅耶起身给了卡西莫一记白眼。“你伤得这么重,还怎么上课?对了,既然父亲没有反对,我明天起就开始。你的话……等你伤好了再来帮我?”
“等伤好?到时你都挖了不下二十条了。”
卡西莫执意不肯,姐弟二人便抵首低声商议挖洞的具体细节。
次日,山贼即将来袭的噩耗犹如飓风袭击,传遍了村庄的每一个角落,垦才村的空气霎时便不一样了起来。
皇甫烟文一整个上午被拉去参加长老会议。将近中午,长老会宣布,午时在打谷场召开全村大会。
卡西莫这会儿正在自己家后面一寸一寸地检查地面,寻找足够隐蔽的地方开凿地洞,便让姐姐帮忙签到。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丛灌木下,卡西莫找到一个隐蔽的凹处。此处长着几颗小树,加上一丛灌木遮掩,在此处挖个洞,想必山贼即使搜山,也根本发现不了。
全村大会月末开了一个时辰,等梅耶匆忙赶来时,卡西莫已经挖出一个半人深的坑洞来。梅耶见状又气又有些感动,替卡西莫擦去汗珠,又递上午饭让卡西莫吃了,坐下道:“大长老派人去请救兵了。”
“救兵?”卡西莫皱眉。“难道大长老真打算硬拼?”
山贼中有修士坐镇,这个卡西莫是知道的,如果搬救兵,意味着一定要请到修士,不然都白扯。可是垦才村一穷二白,去年还遭到山贼洗劫,不是父亲的秘密地瓜田产量爆发,留下许多地瓜可以吃,早不知道饿死了多少人。修士个个都身价非凡,性格高傲,大长老他们怎么可能拿得出聘请修士的费用。
“大长老说,只能有什么给什么,试试再说了,总不能坐以待毙。”
“不管了,我们先把地洞挖好,到时候不管怎么样,还能有一线生机。”
梅耶夺过沙铲,道:“你不用去练剑?”
“停十来天没有关系的。”卡西莫摇手道,每天的练剑不仅是艰苦的修行,也是卡西莫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刻,不到万不得已,他自然不会放弃修习剑法。
梅耶道:“你去山上练剑,我在这挖洞。”
“姐……”
“别婆婆妈妈,快去。”梅耶老气横秋地道。“每天五个时辰,一刻也不能少。你已经连续五年没有间断过了,即使是今天,也不能断的。”
卡西莫也有些手痒,便提起断剑走下山去。
大长老派出去的人一连五天没有消息,这五日之中,卡西莫早上练剑,让姐姐挖坑。待姐姐去干家务农活,他便抄起沙铲在洞底一下一下地铲着。
五日之后,洞穴已经初步成型,约莫有三四人高。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往两边开凿了,凿出一个可以容纳三人的居所为止了。
到第六日,派去聘请修士的五人中有一个回到村里,给大长老汇报了最新进展。下午,大长老再次在打谷场召开全村大会。一个月内开两次全村大会,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在往年,这种会议一般只在播种和丰收前才可能举行。
当然,破例开会,自然有非常重要的理由。会上,大长老给了村民们一记暴击。
美甘与德莱西领的战争已经接近尾声,作为战胜国,美甘即将接管德莱西领的一切,包括土地、人民、资源。这意味着,战争领从此将不复存在。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喜忧参半。
喜的是苦日子终于熬到了头,忧的是游荡在战争领的流寇,在失去生存土壤前,必然会杀鸡取卵,将能带走的都带走,狠狠捞一笔然后离开这里。换句话说,接下来这劫,过得去就海阔天空,过不去就是全村吉吉。
大长老为了振奋士气,在演武场中心高呼团结与勇敢四个字,引发村民们此起彼伏,三三两两的应和声。激励完所有村民后,大长老马上低下头,转身回到家里,苦思对敌策略。
大长老前脚刚走,剩下的村里人哄地吵成一片,有赞同主动回击的,有赞同离开村子的,大多数自然还是抱着侥幸心里,觉得给了粮食就能保得平安,断不至于屠村。
卡西莫晚上与姐姐偷偷躲在坑洞边一合计,虽然还没来得及完成将铁柱往死里揍一顿这一成就就走,颇有些不舍。但跟小命一比,还是小命重要。再细细想了一遍,终于下定决心,打算趁着夜黑星稀,全家偷偷逃离垦才村。反正这些年垦才村人也未将三人视为自己人,现在村子遇难,倒也不必跟着一同陨落。
第三章: 闲得蛋疼的修士
卡西莫大半夜坐在山顶上,托着下巴眺望山脚下夜幕中的村庄发呆。
村庄所有的房屋基本都是依山而建,这座山峰就在卡西莫家房屋之后,在所有山峰中虽不算最高,但村中的动静在这里依旧能看得一清二楚。
夜空中只有点点星光,星河黯淡,目光能及三丈开外已算是目力优秀了。所以这帮逃难的村民才如此肆无忌惮,如此黑夜,即使长老们听见逃跑的声音,难道又能追捕得到?
传说中每位修士都拥有夜视能力,即使没有星光的夜晚,也能看到十丈开外。但垦才村自然是没有修士的,有的话还用跑什么路?
一个接一个村民逃入山里即使有举家逃生的也并没有一起走。倒算是聪明,一起行动的动静太大,很容易会被发现。
没过多久,就有十余人离开他们熟悉的垦才村。每人后背皆是鼓鼓囊囊,怕是全家的家当都在里面了。
这些百丈外的细节,卡西莫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倒不是他已经成为传说中的修士,卡西莫想到此处也不禁苦笑,若是让我成为修士,即使失去夜视能力也心甘情愿。
卡西莫的夜视能力,比之一般的修士却要更加强大。即使星河暗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也能看见百丈以外的地方。目力之强,丝毫不下于白日。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能力,卡西莫自己当然也是不知道了。
卡西莫吹着凉风,心头泛起一丝苦涩。与姐姐合计的逃跑计划,被父亲干脆地否决掉了。理由是村外比村里还危险,三个手无寸铁的人闯进战争领的原始森林中,除了死没有其它结果。
说起山贼,上一次山贼入侵,卡西莫正好在山中练剑,等到练完回来时,山贼已经满载而归。所以即使姐姐一再谈起他们,卡西莫也并不觉得多么可怕。但那天当这群亡命之徒真的就近在面前,浑身杀气蒸腾,令空气都似乎变成浑浊的淡红色,卡西莫才知道现实多么残酷。马上的三十四骑,随便拎出一人,都能一刀把自己劈成两半,自己绝无还手之力。
这是卡西莫的直觉。
“我在山中苦练‘八式剑’五年,难道还是这么弱小不堪么?我现在还不能算是一个剑客吧?虽然不知道‘八式剑’是什么品阶的剑法,不过母亲留下来的唯一遗物,应该不会太差才是,或许我有和真正的剑客一战之力也说不定。”
卡西莫心中安慰自己,却是半点说服力没有。如果打赢任何一个山贼就可以算是剑客,那么无疑,卡西莫现在还不是,并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到底怎么样才能成为一名剑客呢?”
卡西莫抱着头埋在两膝间,痛苦地呻吟着。
一般来说,年幼的处男只有两个痛苦,一个是喷薄的精华得不到挥洒,一个是梦想得不到满足。卡西莫明显是后者。
卡西莫一直以来便有着两个梦想,其中一个是保护姐姐,让她不再受到任何欺辱。幸运的是,五年来总是有人试图欺负姐姐,也总是有人来欺辱自己,让卡西莫不敢有一日放松。不出意外的话,五年前卡西莫与梅耶便已顺利成为村中孩童嘲笑和扔泥巴的对象,成为铁柱与泥鳅之流发泄怒火的工具。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五年前,姐姐梅耶在父亲房间里翻箱倒柜,摸出来一本小册子,册子装在极其名贵的檀木盒子中,用做工精细的小铜锁紧紧锁住。打开第一个盒子,里面还有两层木盒,据姐姐称,揭开最后一层红布,蓝光一闪,还以为是什么神仙宝贝。原来是一本薄薄的剑法秘笈。
姐姐将剑法秘笈偷了出来,让卡西莫习练。三个月后,等卡西莫将所有招数全部记熟,没有偏错,才又放回去。
从此卡西莫在山中劈砍木头,练习“八式剑”,每天练习五个时辰。没过多久,面对执木剑的卡西莫,铁柱居然束手无策。
“不管怎样,绝对不能让姐姐和父亲落入山贼手里。正面打不过,难道还不能偷袭么?”卡西莫暗暗发狠,跟铁柱搏斗的五年里,两人可是都没少用下三滥的阴招。
甩甩头收起思绪,卡西莫跑下山回到床上,强迫自己睡下。明天还要挖地洞和练剑,必须得保持足够的精力。
眼看离山贼入侵的日期越来越近,卡西莫也是越来越忐忑。地道当真能瞒过作战经验丰富的山贼的耳目么?
估计够悬!
村民们给出了答案。
有天半夜卡西莫辗转难眠,于是起床去后山散步。夜色仿佛揭开面纱的女子,倾城美貌尽现在卡西莫面前。
卡西莫后脑勺枕在手掌上,慢悠悠穿行在古树密布的山林里,夜里响着沙沙沙的奇怪声音。
卡西莫心头一动,往声源处潜去,神情登时沉了下去。村中起码有四五户人家在挑灯挖地洞,有些地洞既深洞口又小,形状也很美观,竟比卡西莫挖得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了。
这还隐蔽个卵子!
卡西莫一拍额头,卡西莫啊卡西莫你怎么这么蠢,你都能想到,别人怎么想不到。不用说,这么多人挖地洞,只要山贼发现一处,留了心眼,其余的估计也都会暴露。地洞大法失败的几率何止高了十倍。
如此一来,卡西莫意兴萧索,再没半分继续挖掘的意思。好在大部分工程已经完成,剩下的活梅耶便接过手来。
第十三天,正当卡西莫颓废的关头,前往柿子镇援请救兵的李吉回到村中。一行四人后面,跟着五六个奇装异服的外乡人,浩浩荡荡从山道上走下来。人未到,李吉用难以自抑的宛若鸡啼的叫道:“老爹,咱们的救兵到了。六个!足足有六个!”
叫声响彻整个村子,全村人霎时之间沸腾了!
六个!
六个修士!
什么概念?比山贼还要多一半。我们村得救了!
垦才村众人蜂涌而出,欢天喜地跑到横在垦才村和稻田间的小溪前,好奇地打量来人。眼中奇光闪烁,像是看神仙一般,打量前来援助的六名修士,眉宇之间说多欢喜有多欢喜。瞧得一旁卡西莫心头醋意大起,冲村民们比了个鬼脸。
今年虚岁九十的老爹刚要蹲下,准备拉个大的。垦才村没老过的朋友倒可能不太清楚,这个年纪感应到一场大便,一般也是要放鞭炮庆祝的。
老爹霍然站起,扶墙颤巍巍地走出茅房,只见远处田埂上走来六个服饰各异的修士,当即一阵喜悦直沁心田,不自禁地双手狂舞,嘴角狂滴哈喇子要上去迎接。
两个大好青年见状,连忙扶住,李吉走到老爹跟前,纳头拜了八拜,良久才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双方陷入一段短暂的沉默后,李吉嘶声道:“老爹,李吉做到了。这六位修士大人神通广大,一定能帮我们度过难关。”
老爹向众人深深弯一弯腰,朗声道:“老朽向之礼,诸位仙士光临,真令蔽土蓬荜生辉。”
“我叫南达,这位是雷奥,这位是泡沫,这位是何清,这位是桑船,这位是里亚。”南达将身后五人的名字逐一报上,随后说道:“你们遇到的问题,李吉都告诉我们了。这几天就劳烦管我们的住宿以及饭食。至于报酬,我们并不会索取分毫。”
老爹一听愣了,不要分毫报酬?李吉在一旁连忙点头,轻声道:“几位大人都是侠肝义胆,听说有山贼要来屠我们,义愤填膺之下前来相助。”
“先说好,我没义愤填膺!你小子别乱讲成语。”
讲话的是个长相粗豪的高大男子,敞着胸膛,颇有几分江湖大佬的气势。卡西莫记得南达叫他桑船,却不知是什么天赋的修士。看他肩上扛着一柄巨长无比的剑,卡西莫眼前一亮,瞬间羡慕不已。
还没见过铁打的剑呢。卡西莫狂流口水。
“诸位真义士!老朽已清扫好三幢独门独户的屋子,待会再清扫三间,便请诸位住下。平时议事的地方便在这打谷场正北方,这议事堂乃老朽与村中管事人的工作之所。每日三餐有专门厨师掌厨,诸位义士便不须有其它的烦恼。”
南达听了,点头微笑。
“这山贼与贵村的纠葛细节,便请老伯详细说来。稍后也请指派一位熟悉地形的人,带我勘测一下附近的地势。”
见南达行事这般稳健,老爹自然大喜,乐呵呵地往旁边一让,带着六人往议事堂走去。
这六个人就算穿上我们的衣服,也像是鹤立鸡群,气质独特,一点都没法隐藏的。卡西莫暗想。尤其南达、雷奥、泡沫、何清四人,虽然高矮胖瘦各不一样,但同样的是肌肤莹白,肉色红润健康,皮肤底下似乎有着无穷活力,断不像村民这般面黄肌瘦。
不知道修士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卡西莫在心底黯然一叹。
老爹和南达从卡西莫一家前走过,南达目光扫过人群,在皇甫烟文、梅耶、卡西莫面上稍一停顿,朝议事堂快步走去。
跟在后面的便是雷奥。卡西莫猛然间呼吸急促,像是中了魔咒,心脏砰砰地在胸腔里疯了似地乱撞。
雷奥一身黑衣,眼皮低垂,面色冷酷,整个人如同一柄剑气逼人的利剑,割得人目光生疼。其右腰悬挂一柄漆黑长剑,长剑漆黑如墨,竟给人十分高贵神秘的感觉。雷奥全身除了面庞和手,几乎全是一片漆黑。
卡西莫差点没咚地跪在地上,当头就是八拜,亲切地叫一声“老师你好”。
他一定是剑修。
卡西莫心头小鹿乱撞,剑修可是比剑客还要珍稀高贵的剑客!
据说美甘有千千万万的剑客,习剑之风盛行,各种流派的剑法百花争艳。剑修就是剑客中的佼佼者,只有成为修士的剑客才能成为剑修。而剑修的力量和地位也是比剑客高上一个等级。
甚至美甘修士界第一修士,便是一位剑修。这在别的国家,可是不敢想象的。要知道按正常的逻辑来,首席修士一般都是金属修士或者火修士这类强攻型修士。
卡西莫沉浸在思绪中,泡沫、何清、桑船一一从身前,他却毫无知觉,待回过神来,那位叫里亚的年轻人正好经过身旁。
卡西莫不禁多看了几眼,里亚一头柔顺的金发,剑眉星目,五官轮廓分明,身材也是高大轩昂,年纪约莫十五六岁,行走之间一股迷死人的青春气息肆无忌惮地弥漫开来。
垦才村的女孩哪里见过这般神仙一般的英俊男子。连卡西莫也不禁感叹,这是自己平生见过的最英俊的人了,恐怕在外面的世界,也是那种风云人物。
第四章:山贼?好富有的山贼!
垦才村,打谷场。
诸位思春少女眼中,燃起点点星光,里亚走过去的短暂时间,空气静得能听见针尖落地的声音。里亚潇洒地一笑,目光从左往右一掠而过,只是微微一顿,便潇潇洒洒地跨进议事堂。
看起来只比我大一点点……
里亚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没想到这么个年纪,竟已初窥大道。卡西莫羡慕不已,羡慕完又有一丝丝的失落飘在心头。回头看去,姐姐扬起下巴,还在痴痴发呆。
卡西莫戳戳梅耶,大声道:“喂,人都走了,我们回去吧。”
“什么?”
梅耶吃了一惊,满脸飞红,理也不理卡西莫,转身飞跑回家去。
有六位修士助阵,垦才村留下来的居民自然松了一大口气。没跑路的村民大多都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农民,家境也不殷实,即使逃出去,也不过是落得个饿死在不知哪个角落,或者被什么野兽抓住吃掉的下场,倒还不如死在故土。
修士一来,所有人登时大为开心,夜间在打谷场开了一场颇为穷酸的篝火晚会,勉强算为诸位修士大人接风洗尘。吃食虽不丰富,热情却是极其高的,也算弥补了一点待客不周。
皇甫烟文晚饭在议事堂吃,卡西莫大喜,看来今天晚上不用偷偷摸摸躲着父亲,吃完晚饭便带上姐姐削制的木剑,到山中练剑去了。
后山,某处人迹罕至的山谷。
四周藤叶灌木密布,拂开一片竹林屏障,青翠欲滴的竹林围绕着一片空地。空地中央插着一根丫字型木头。
星光照耀下,木头上剑痕密布。卡西莫脱掉上衣,露出胸口一块恐怖的疤痕。稍微热一下身,啪地一声,木剑斩在木桩上,刻出一条淡淡的痕迹。
卡西莫双腿分开,沉胯微坐,剑尖斜斜指着左边脚尖,正是“八式剑”的起手式。
说是八式剑,其实只有七招,这七招之间似乎并不连贯,只是七式单独的剑招。卡西莫也试过把这七招连贯起来,结果怎么使怎么别扭。
如此一来,这套剑法不像剑法,倒像是几式剑招的集合。
卡西莫每天练习五个时辰,便是无限地轮回使用这七剑。剑法虽简单,但奇怪的是,只要动作越接近秘笈中的姿势,威力便会越大,竟仿佛剑招里自行生出了丝丝能量。
便是因为这个原因,铁柱才败在这套剑法下。
卡西莫左刺右击,逐渐进入空冥状态这是剑法练到第四年时,自然产生出的能力,即使不用思考,身体也会竭尽全力击出每一剑。
一边练剑,一边胡思乱想:姐姐好像被那个叫里亚的人迷住了,以老姐这个缺爱的状态,那个里亚也好色的话,估计两人能成。如此一来,以后就剩我一个人了。后天就是山贼入侵的日子,不知道那六位修士能不能抵挡住山贼的攻势。六个打三个,再不济也能把他们赶跑吧?要是还不行,就拉着父亲和姐姐躲进山洞了。不过山洞若是被发现了……
……
那就只能等死了。
想到这里,手心一震,这一招“劈字诀”用力过猛,瞬时退出了空冥状态。
你还太弱了卡西莫,连击败铁柱都极度吃力。
胡思乱想了半天,觉得神思困顿。连忙收摄心神,凝结注意力,全身心投入枯燥辛苦的修炼中。
寂静的夜幕中,低喝声宛如幼兽嘶鸣,回荡在山里之间。这四周的竹林屏障也颇有些隔音的效果,练功的动静丝毫传不到山下去。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忽感浑身酸痛,奇累无比,竟比平常时候更累,想是刚刚一番胡思乱想所致。于是赶紧抓起地上的衣物,准备回家睡觉。
从木桩走到竹屏不过四五个呼吸,卡西莫打了个哈欠,膝盖一软,困意来袭得极其凶猛,就靠在竹子熟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是甘甜,竟几乎将数日来的劳累担心一扫而空。
据目击者称,山贼从东西两面入侵垦才村,东面由一个身穿大红盔甲,跨坐碧血宝马的高大汉子率领,共二十三骑。西面的人稍微少一点,领头的是一个眼睛细小,面衔微笑的精瘦男子。
两拨人大刺刺从山道下来,进村门时均遭受不同程度的袭击。精瘦男子刚从女人身体上爬起,便跨上马鞍来领自己的粮食,意志尚未完全清醒。忽见地面升起八根削尖的木桩,喀嚓一声将战马连同自己大腿刺了个对穿。
精瘦男子大叫一声,也算是久经战场,立马拔剑削断突如其来的木箭,打开医疗包,捻出一枚黄澄澄的小纸条,贴在大腿上,原本泊泊流出的鲜血,居然瞬间止住了。
剩余十几骑大声呼啸,但已经无法及时勒马。四根尖利的木刺将四名骑士两人带马刺了个腹部洞穿。
“小心,点子有木修士。”精瘦男子扶着马尸站起,阴沉的目光落在两丈开外的地面上。地面平淡无奇,上方架着一个木头搭建的村门,额头上写着“垦才”两个大字。
再看自己脚下,地面同样平平无奇,地面上却凭空多出十来根一人多高的削尖木桩。想必从这里到门前,都还有陷阱在。
精瘦男子一挥手,所有人肃然不动。精瘦男子从怀中取出一颗龙眼大小的蓝色圆珠,指尖一点,哗啦啦飞出一片清水,扑通掉在地上。这团清水宛如游蛇,飞快游到木门之下。
果然!
精瘦男子目中精光一闪。
清水所过之处,数十根木桩幽灵般升起。人马若是踏上去,只怕这一小队瞬间得全军覆灭。
精瘦男子强压怒气,喝道:“是哪位道友在此施法,何不现身一见?”
另一边高大男子率领的小队,运气就没那么好了。二十多人刚刚跨进村门,一道墨绿毫光宛如黑色闪电,瞬间削断三名骑士的脖子。
高大男人狂吼一声:“金属修士。”身上登时亮起乳白色光芒。那道黑色闪电一击得手,早已消失不见。
“事情就是这样。”看着卡西莫疑惑的眼神,李吉把早上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讲了一遍。
卡西莫一觉醒来才发现天色已经不早,听见山下呼喝声不绝,连忙下山。这时山贼已经败退,瞄见李吉在打扫战场,于是上前询问。
山贼说半月后来掠夺,却没说一定是十五天之后,很有可能是十四天,也有可能是十六天,也不能怪他们,何况这个月卡西莫研究了老黄历,倒只有二十九天。
“伤亡怎么样?”
“山贼留下了十八具尸体。”李吉笑道,卡西莫一愣,这满脸是血的一笑,倒颇有些铁血。李吉一直是村里的骨气担当,经过此役,颇有些就要升华的意思。
“不过……”李吉忽然哀伤地叹息。“修士大人何清死了。”
“什么!”卡西莫瞳孔瞬间变大,有些不敢置信,一位修士就这么陨落了?
“那个领头人被南达大人和何清大人夹攻,本来处于下风。但是袖口忽然飞出一物,射进何清大人的心脏。何清大人马上死了过去,剩下的山贼趁机跑了。”
卡西莫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李吉拍拍卡西莫肩膀,蹲下身扛起一名村民的尸体,往打谷场方向走去。
村口地上还散落着稀稀落落的尸体,大多是没有修士阻挠,顺利切近村庄的骑士们造成的恶果。这一战死伤村民二十多个。虽保住了村庄,但也算死伤惨重了。
卡西莫行尸走肉般漫无目的地四处走着,心里恼毁,没想到山贼这么快便发动袭击,这次没有参战,估计过几天得被铁柱他们嘲笑成逃兵了。
“山贼是什么样子呢?”卡西莫问已经哭得神智迷糊的大娘。
“山贼?”大娘迷迷糊糊地回道。“好富有的山贼,身上穿金戴银。”
在亲人痛逝的打击下,她已经处于发疯的边缘了。
卡西莫退后两步,愧疚感缓缓从心头泛起。倒像是因为自己没赶上山贼大战,导致她痛失亲人一般。
想到此处,心头忽然浮现姐姐的身影,心头一跳,快步往家里走去,经过打谷场上的水缸时,只见水缸映照着一碧如洗的蔚蓝天空。
一头翼展三尺的雄鹰掠过天际,庞大的羽翼金子般在蓝天下闪闪发光,直线掠过德战争领这片林木茂盛、野兽横行的林子上空。沿路翠鸟、乌鸦和灰燕宛如遇见君王降临,纷纷落下栖息枝头,把头埋进羽翅。
这时,一只白枭烦躁不耐地扑闪着翅膀,从莽林里疾速爬升,掠过金色雄鹰的尾巴,落在一处丛林之中。
卡西莫猛地抬头凝视天空,大喜道:“小白,你竟然回来了!”
第五章:垦才村第一剑客
议事堂。
大厅中有张灰色长桌。
右侧依次列坐南达、雷奥、泡沫、桑船、里亚五人,桑船胸口缠着一块白布,神情颓丧,应该是受了不小的伤。其余四人则默然不语,大厅的气氛也因之有些沉闷压抑。
左侧老爹、村长杨力、副村长王林、皇甫烟文依次列坐。四人面色同样极差,这一役死去村民二十余人,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几天内,山贼肯定不会有莽撞行动,而会详细计划,策划一场更加周密恐怖的袭击。下一次的危险程度,可比这次要大上很多。”
“南达大人。”王林一头寸长短发,脸膛通红,削薄的嘴唇有些泛白。“山贼不是已经损伤大半,剩下的不多人,怎还会更加危险?”
“我们衡量双方实力,除非人数差异太过巨大,一般只计算双方修士数量的。”里亚用清朗中微含磁性的嗓音解释道。
“今天我方失去了何清,对面三个修士,却是一个都没有损失。”泡沫道。
“但有一个水修士受了重伤。”老爹突然道。
“那种程度的伤势,贴上治愈符篆,痊愈不过是几天的事情。”泡沫道。
“真是神奇,这么重的伤要是放在我们身上,没有几个月休想下地。”杨力亲眼见过那人大腿上的伤势,此时听南达这么一说,有些不敢相信。
“即使何清大人不幸仙逝,我们还有五位,这么算下来,也还是上风。”老爹眼神一转,浑浊的目光忽然掠过一丝异光。
“你看出来了。”南达苦涩地笑道。“其实桑船和里亚不是修士。”
“啊!”
老爹几人大为吃惊。
老爹忙挥手制止试图质问众修士的杨力等人,道:“这么说我们还有三位修士,双方是个平局。”
今日一役,老爹全程观战,南达、雷奥、泡沫、何清都用过一些非常人的神异手段,只有桑船挥舞一把长剑,竟是靠肉体力量御敌,里亚则甚至没有出过手,想到他这个年纪,估计也不太可能是正宗修士。试探之下,果然应了心底的猜测。
“下风。我们处在下风。”
“此话怎讲?”老爹惊了。
“你们看见杀死何清的那道乌光没有?”南达环视一周,见泡沫等人面露忌惮之色,老爹等人却是不明所以,解释道:“那道乌光是件极为难得的宝物,名叫剑符。剑符一出,我们这几人谁也挡不住,可以说,那名掌符人想杀谁就杀谁。”
老爹听这么一说,面如死灰。
“那岂不是说,我们必输无疑?”
“这件宝物用一次灵气就少一层,我观其灵光,应该还能使用一次。保守估计,最多两次。”
“但……”王林道。
“不错。”南达截断王林的话头。“这就是问题的棘手之处。今日交手,我们也大概探明了对面的实力。其中两人不过是刚刚入道的低阶修士,不足为惧。那个山贼的头子实力却是大大的不错,而且有剑符护身,是我们最大的难题。”
“还望南达仙士明言,如何能解除这个难题。”老爹拱手肃穆道。
“这个问题,我心里还没有十成把握,待我跟雷奥和泡沫两位道友仔细商量,再告诉你们如何做。待会你们出去,却要告诉你们的人,我们有十成把握击败残余的山贼。”
“这个我们懂得。”杨力点头道。
“要是我所料不错,这几天对方应该会派探子来偷袭,为避免他们里应外合突围而入,或者探明到我们的虚实。我需要在三个入村路口设置哨卡,预防对方的渗透。”
老爹连连点头,对南达又敬服几分。不是有几分经验的人,恐怕还意识不到现在最应该反偷袭的。
“仙士需要什么帮手,老朽必竭力配合。”
“我需要你们村所有健康的成年男人参加战斗。一来这毕竟是你们的村子,你们的人不能干看着我们牺牲,而不出一分力气。二来当我们与对方斗法,你们的人能拖住剩余骑士一段时间,以待我们增援,从而避免再发生今日这种情况。”
“三条路口的哨卡,仙士打算如何布置?”
“雷奥率一队人镇守东面,你拨给他不少于二十人,由他操练,听他指挥。泡沫率一队人镇守西面,你拨给他不少于二十人,由他操练,听他指挥。桑船率一队人镇守南面,你拨给他不少于二十人,由他操练,听他指挥。北面是山林,我亲身勘测过,人马应该下不来。”
“的确,即使人能下来,马也下不来。”
“我与里亚在议事堂居中策应,应援三方。北面若有人来,我们也能出手制止。”
老爹低头沉吟,将南达的计划在心中默默过一遍,抬头道:“仙士妙算。老朽有些担忧,桑船仙士身上有伤,独自镇守一方,会不会……”
“放屁!老子受伤怎么了?”桑船猛然一拍木桌,冲老爹直翻白眼。吓得老爹一抖,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桑船……”南达皱眉道。
“本剑客就算断了一条臂膀,也能一挑五。不管他们什么人来,你爷爷我都应付得了。你们这群人,对本大爷的力量当真一无所知!”桑船双拳狂砸木桌,面露凶狠。“无知!”
“哎,大哥。别激动别激动。”里亚忙扶桑船坐下。“师父,我跟桑船一起,镇守南面罢。”
“不行。”南达干脆地拒绝。“你必须跟我呆在一起。”
“师父……”
“我不愿意。这小子跟我呆一起,这鸟村子所有的小女娃都跟着过来,我可受不了。我不愿意。”桑船一个劲摇头道。
“我这位同伴是剑技高超的剑客。虽然尚未入道,但作战经验丰富,镇守一方绰绰有余,甚至比我们还要稳妥。”南达只得打个圆场。老爹这些人自然半信半疑。
南达道:“人总有打盹的时候,你们村有什么意志坚强、注意力比较集中的年轻后辈,可以挑出一人,陪着这位桑船兄,在旁提醒他莫要睡着,如此便已足够。我敢打包票,只要他不打盹,看守一方是非常稳妥的。”
“我不要……”桑船说到一半,老爹连忙道:“有的,这三位是我们村的长老,他们家的小伙子个个生龙活虎,都可堪一用。”
“三位不如说上一说。”南达微笑道。
这可是个难得的机遇,有机会同高高在上的修士并肩作战,可是垦才村祖辈几代以来都没有过的福缘。要是运气好,哪位仙士心情大好,给一点赏赐,那这人从此在村中脸上有光不说,自还能赚上一大笔。
杨力瞥了皇甫烟文一眼,记起这厮曾教过长老会几次文化课,胸中登时文思泉涌,大声道:“犬子杨一雄,别的没有,为人倒是老实稳当,做事干净利索。”
“身手怎么样?”南达问道。
“他儿子外号泥鳅。身手还算敏捷。”王林颇有些阴阳怪气地道。
“哼。”杨力低低哼了一声,这话不褒不贬,也不好反驳。
“犬子特马和水莱,上次去柿子镇请各位时,也曾一起跟着去。”王林道。“不知各位仙士有没有印象?”
“哦?原来是这两个年轻人,记得记得。”南达点头笑道。
王林心中一喜,旁边杨力听了不屑地一哼叽,落到王林耳里,只觉浑身说不出的舒服得意。
“老朽也有个不肖长孙,空有一身蛮力,曾经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在山中徒手制服过一头野猪。”老爹见状满脸笑意,也谦虚地介绍了自己家的情况。忽见南达笑得更浓,甚至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笑出的褶皱挤在一块,聚成一朵花来。
“这位兄台呢?”南达眼含笑意盯着皇甫烟文。
“小儿不过十一二岁,识几个字而已。比不上诸位的公子哥。”皇甫烟文笑笑道。
“哦,原来这样。”南达道。
“他儿子倒是有一个外号。”王林笑道。“号称是我们垦才村第一剑客”
“第一剑客?”雷奥无精打采地半眯双眼,此时忽然露出一丝兴趣。
“第一剑客?十二岁的小娃娃?”桑船不敢置信,愣了一愣,哈哈笑道:“你们村还果真是武风浓厚。”
“据说曾凭借手里一柄木剑,击败过我家两个不肖儿和泥鳅。”王林道。
“行,就他了。”桑船一听,立马答应下来,竟一点再无一丝抗拒。
“习剑之人,一般都意志坚定,用这个小友倒是不错。此时人在哪里?”南达道。
老爹当即加来一个八九岁的孩童,嘱咐去把那位第一剑客叫来。孩童局促地听完,一阵小跑往小溪方向去了。
只过一小会,孩童便跑进议事堂,道:“大长老,卡西莫说现在没空。”
“……”
“哈哈哈……”桑船直锤木桌,手指南达和雷奥笑道。“你们面子不大,第一剑客岂是说见就见的。”
“他在干什么?”老爹问道。
“在小溪里捡石子。”
“捡石子?”
“他说小白回来了,要捡石子喂它。”
“小白是一只鸟,颇有灵性,是小儿幼时的玩伴,一年前忽然飞走了,没想到今天竟然又飞了回来。”皇甫烟文解释道。
“捡石子是?”桑船问道。
“此鸟有点特殊,只吃卵石和蝌蚪,而且必须是一只卵石上放一只蝌蚪,一口吞下。否则即使是饿死也不会进食。”
屋内的人直翻白眼,这谱可摆得比这个“第一剑客”还大,真是物以类聚。
“他难道不知此事重大?”老爹问孩童。
“我说他们叫你去开会,卡西莫头也不抬,跟我挥手说等等,现在别烦我。”
老爹一阵烦躁,看来这个孩童也颇有些办事不力。
“今天就此散会罢,我们先回去商量对策。你们尽快把人手调拨过来。我看桑船对那位小友甚是喜爱,今晚叫他到村南大树下报到即可,南方的哨卡就设在那里。”南达微笑道。
第六章:桑船
议事堂散会的时候,卡西莫正坐在后山空地上。这块空地便是上次与美甘狼战斗的所在,空地中央的丫形木桩此时歪倒在地上,旁边有一大一小两块洁白如玉的圆石。
“都是骗人的。”卡西莫恨恨地吐出嚼得粉碎的草叶。“谁说鸟类从小开始养,长大后就会一直粘着主人?”
卡西莫哀嚎一声,瘫倒在草地上。上午失踪长达一年的白枭不知为何竟回到此处,落在白石上大刺刺地打着盹。卡西莫大喜过望,连忙到小溪里捞出八粒卵石与八只蝌蚪,摆在小白石上。
过了半日,白枭从甜梦中睡醒,看见圆石上的午餐,冷冷地瞥了远处脸上堆满谄笑的卡西莫一眼,不疾不徐地将八枚石子吞入腹中。
饭饱睡足,百枭慵懒地理了理翎毛,忽然翅膀微抖,扑地一声跳到树顶,头也不回地飞远了。
卡西莫笑容当时就逐渐绝望,原来你只是来吃顿饭就走的?
记得小时候父亲说过,与人相比,禽兽反而更懂感恩,心地更加真诚。与普通禽兽相比,鸟类的忠诚度又要再高上一层。
父亲这番话刚说不久,卡西莫便在山中碰见这只奄奄一息的白鸟。想起父亲的教导,于是捡回家悉心照料,总算是救回它这条小命。这白鸟也极为奇怪,一身伤病竟然养了两年才好。
两年间一人一鸟寸步不离,卡西莫把它当做唯一的朋友,以为以它那小小脑瓜里的忠诚度,应该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可惜这厮伤好那天,二话不说,拔翅就走。这一走就是整整一载春秋。
卡西莫伤心了半天,倒不知命运的转折点,已是悄然来到。
当晚日暮课堂之上,本来今天的知识点讲的应该是飞泻海处于美甘和枯师伍伦之间,产生了什么特殊的战略意义。
上到后半节课,皇甫烟文忽觉气氛不对,这课已经根本没法上了。右侧梅耶以手托腮,脸上不时泛起一丝诡秘微笑,有很强的早恋倾向。目光一转,左侧卡西莫倒是正襟危坐,看似在认真听讲,但眼神空洞,心思也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哎,人长大了,心思也跑了。”皇甫烟文叹道。“五年来美甘、枯师伍伦、德莱西领的政经史我也讲得差不多了,大陆通用语也早已毕课,接下来我也不知道该教你们什么。”
“父亲。”梅耶道。“你教我们这些东西,是想叫我们当政治家么?”
“政治家?”皇甫烟文露出一丝笑意。“政治家要学的,哪是这些粗浅的学问。”
“那父亲教我们剑法呗。”卡西莫道。
皇甫烟文脸色一沉。父亲平时性格温醇,威而不怒,很好相处。只是一提及剑客及修士,必然十分生气。
卡西莫虽早知道这点,但年纪尚小,十足的愣头青,找到机会也总是要问上一问的。
“你是又皮痒了,小卡。”父亲道。
“反正父亲也没什么可教的了,不如教我们防身之术也好。这样那些恶人也不敢欺负我俩了。”
“我不会剑法。”皇甫烟文听见女儿话里有话,哪能不知道她什么意思。这对姐弟五年来的处境他可是比谁都清楚。“只要我还在一天,就不会让你们接触这些。”
“为什么?”卡西莫几乎与梅耶同时高呼。
“为什么?有句话叫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们听过没有?”
“什么意思?”卡西莫和梅耶相视一眼,都摇摇头。
“意思是,等你们学会这些东西,你们马上就会变成另一个世界的人。在那个世界里,强者为尊,他们可以随意剥夺你的财产、性命、尊严甚至……亲人。所有人都不例外。”
“可是不管美甘还是枯师伍伦、德莱西领,都有律法与正义存在。哪有父亲你说的这么严重。”卡西莫道。
“当然,你说的也不错。”皇甫烟文道。“只是律法与正义是可以被解释的。”
皇甫烟文耸耸肩:“解释解释,你要解释不过人家,一不小心你的小命就给解释没了。”
“就算在这个世界,不也有性命危险吗?”梅耶脸蛋通红,第一次这么勇敢地在父亲面前说出自己的想法,认真说起来是有些紧张和……刺激。“那些山贼想杀我们,他们就可以杀,连解释都不用的。”
什么情况?梅耶暗自诧异。为什么这几天勇气倍增,看见谁都想抬杠,我可是温柔贤淑的小卡姐姐。莫非是爱的力量……想到此处不由双颊飞红,不敢再往下想。
皇甫烟文负手而立,脸庞睿智宁静,望着屋外竟久久没有言语。过了半天,低头向卡西莫道:“小卡,上完课去溪边大树下,找一个叫桑船的人报到。”
“桑船?”
“长老会举荐你,要你助桑船镇守村南的哨卡。”
“真的吗?”卡西莫兴奋地站起道。“为什么是我?”
“不是垦才村第一剑客,还能是谁?”皇甫烟文冷哼一声道。
卡西莫悻悻地坐下,父亲向来禁止自己练剑,不但没有效果,反而弄出个什么第一剑客的噱头。对皇甫烟文而言,确实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去吧。”父亲大手一挥,转身面向墙壁。
小溪从北向南,绕着弯流过垦才村,将垦才村变成三面环溪一面环山的地势。小溪对面乃是垦才村的根本稻田。不过如今垦才村又多了一条命根子那就是后山里的红薯地。一个人或许没有两个命根子,一个村子却可以有。正是仗着后山那根命根子,垦才村才撑过了上一次山贼夺走粮食导致的饥荒。
小溪既装饰了垦才村,又为农田提供灌溉之便利,说是垦才村的“母亲溪”也不为过。溪边有一颗陈年老樟树,高愈三丈,树冠洒开有遮天蔽日之态。
南达说的大树指的就是它,此时大树下的石桥已经拆除,这座桥是通过小溪的唯一通道,为防止山贼从桥上骑马入侵,早已被桑船带人拆了。
小溪这边堆起一座土墙,二三十条黑影就伏在墙后,随时准备给来袭的山贼致命一击。卡西莫走到树下,墙后面没有桑船的身影,便马上猜到他肯定是躲到树冠里去了。这树冠里面别有洞天,很是容易藏人。
“我叫卡西莫。”卡西莫冲树冠喊道。
“波”“波”“波”三道尖锐的破空声袭来。
三颗石子呈品字形迅速靠近,速度奇快。卡西莫夜能视物,扭腰躲过一颗,又低头避开一颗,但石子实在太快,最后那颗石子却没能躲过,“啪”地击中腰部。
“不愧是第一剑客,居然能在大晚上躲过我两枚暗器。”树冠内一个粗犷低沉的声音道。
“你叫桑船?”
“是。”
“我来帮你守夜。”
“不用你帮?”
“啊?那我来做什么?”
“你上来便知了。”
卡西莫爬上树冠,只见腰肢粗细的树枝上斜躺着一人。桑船将大衣绑在两根树枝上,铺开来形成桌面,桌上躺着一摞纸牌。
桑船指着另一根树枝道:“坐那儿,陪我打会儿牌。”
“打牌?是什么东西?我是来帮你守夜的,不是陪你玩的。”卡西莫道。
“你们这学剑的都这么有性格吗?”
“可是……我不会玩。”
“我教你。”
“可……”
“南达叫你来是不让我打瞌睡的,你和我打牌,我就没有瞌睡,那么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懂不懂?”
“我不信。”
“不信你去问南达。”
“父亲告诉了我任务内容,不用问了。”
“那你陪我打牌?”
“那你不能睡觉哦。”
“保证不睡。只有无聊死了我才想睡觉。”
卡西莫听姐姐说这个桑船性格古怪,是六个修士中最不受欢迎的一个。来之前还以为很难相处,没想到几句话下来,倒是很平易近人。
桑船取出一颗浑身发光的石头,挂在头顶的小树枝上,翻开纸牌给卡西莫详细讲解牌规。
“桑船大叔!”
“昂?”
“这是什么东西?”
“月光石。”
“月光石?月光是什么?”
“月光就是月亮的光。”
“月亮又是什么?”
“不知道,都是古书里的东西。我说你是要磨磨唧唧,还是要打牌。不打我可就睡了。”
“好的,打牌。”
几局下来卡西莫也算熟悉了所有牌规,这叫打牌的游戏先前虽然没见过,却并不难,一旦熟悉规矩,两人便开始打得有来有回。
“王炸。”卡西莫捻出两张牌。“一个五。你输了。”
“我说……光打牌没有赌注,也没意思。我们来赌点什么?”桑船道。
“不赌。我非常穷,什么都没有。”
“穷?嘿嘿,这后山那么大块红薯地,都是你父亲的。你算是垦才村首富的公子了吧?”
“我没东西可以赌。”卡西莫摇头道,除了一身衣服和一把木剑,卡西莫确实一贫如洗。拿木剑去赌?不存在的。
“我跟你赌一样东西。你肯定有的。”
“什么?”
“垦才村第一剑客的名号。”
卡西莫一怔,别看这人一副江湖老大哥的气派,无聊起来还真远远超过三岁小屁孩。
“说起来我这辈子还从未被人称呼过第一剑客。”
“你是剑客?”卡西莫愣住了。
第七章:试灵石
“我不像?”桑船抓起长剑,随手挥了挥。卡西莫眼神霎时便被这把剑牢牢黏住。桑船吃了一惊,连忙把剑藏回身后。
卡西莫惊道:“铁剑!”
垦才村铁矿稀缺,农具用铁也基本是自柿子镇购进的。铁价又极其昂贵,自然除了做成农具,不可能再有其它用途。卡西莫听父亲说起外面的人都用铁当剑,往往也是觉得不可思议,奢侈至极。
“那要是你输了,你给什么东西?”区区坑才屯第一剑客的名号,卡西莫倒不怎么吝惜。如果能换回这把剑,可是赚大了。卡西莫心想。
桑船冷笑道:“我输了就给你这颗发光的石头。”
“我不要。”卡西莫摇头道。开玩笑,世界上最没用的就是晚上能发光的石头。
桑船有些意外,这块月光石虽然不贵,但用途却非常酷炫,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小朋友不至于无动于衷的。
“我不要。”见桑船仍不相信,卡西莫又补了一句,目光落在桑船背后的长剑上。
“想都别想。”桑船在剑上吧唧亲了一口。
“那你又没有东西拿得出手。你这衣服我也穿不下。”
“嘿嘿。你小子以为我的身家就这么点。”桑船看傻子般盯着卡西莫,似乎思索良久,终于下定决心。道:“这样,我给你一次机会。”桑船身上忽地散发出一股浓郁的神棍气息。
“什么机会?”卡西莫撇撇嘴,看他玩什么花样。
“一次成为修士的机会。”桑船道。
“我不信。”卡西莫道
桑船抱着手臂,笑而不语。
“真……真的有这样的机会?”卡西莫已经有点心动。
桑船依旧不答,两根手指捻起两张纸牌,分别是大王和小王。
“那你可不许耍赖皮。”卡西莫弱弱地道。
“好,成交。五局三胜。”
桑船哈哈一笑,十指车轮般转动,将牌洗好。卡西莫听见有成为修士的机会,只要打赢三把纸牌就行,顿觉似身在梦中。头两把如有天助,将桑船摁在地上摩擦,第三把牌也不烂,打得桑船背上冒汗。但人家终究是资深牌友,一下没按死,倒让他翻过身来,第三把和第四把卡西莫便同样输了。
到第五把,卡西莫心已经飞到嗓子眼,打开纸牌一看,大王小王加四个二!
“嘿嘿!”卡西莫笑道。
“你只是运气好,单论技术我碾压你的。”桑船把牌一丢,兀自不肯服输。
“是你强是你强。”卡西莫连忙点头。“所以怎么成为修士呢?”卡西莫小心翼翼地问。
“你还真以为打赢一场牌,就能成为修士了?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桑船白了卡西莫一眼。卡西莫的情绪从平静逐渐激动,桑船本想卖个关子,见状解释道:“当然,机会我会给你的。”
“什么机会?”
桑船从怀中摸出一块婴儿拳头大的石头,月光石柔和的亮光下,石头表面沟壑纵横,形成一块块不规则的图形,每个图形内颜色又各不一样,卡西莫仔细数了一遍,共有七种颜色。
“这个是试灵石。”
“试灵石?”
“说起试灵石,自然要说灵根,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修士天赋。每个人天生注定能不能成为修士,有修士天赋的就可能成为修士,修士天赋中又有许多种门类。是哪种门类,也都是天生都注定的,后天无法更改。”
“那么试灵石,顾名思义就是测试人有没有修士天赋?”
“不错,猜对一半。他还能测试你拥有哪种天赋。这里有七种颜色,红橙色的格子代表火,蔚蓝格子代表水,这只土黄土黄屎一样颜色的是土。这只青的格子是木,金黄色的格子是金,乳白色的是剑。”
“剑?剑修?”
“对。”
“那这个颜色的呢。”卡西莫指着一个土灰色的格子。
“这个嘛……就是石头色,代表你可能没有天赋,也有可能是什么风雷光线之类的古怪天赋。这些天赋只有城里的大试灵石能测出。我这枚小的,却没有如此逆天的功效。”
卡西莫舔了舔嘴唇,往石头色格子上忐忑地凝视片刻,道:“我要怎么做?”
桑船抽出一把短刀:“滴两滴血进去,两个时辰后哪个格子亮,说明你有哪种天赋。”
卡西莫割破指尖,登时两滴鲜血渗入石头表面。仿佛海绵吸水一般血液瞬间被吸入石头内部,卡西莫意犹未尽,又滴了四五滴才罢休。
“够了够了”桑船收起试灵石。“你是剑客?”
“嗯嗯。嗯……不是,我还不是剑客。”
“什么叫还不是剑客?”
“我还太弱了。”
“是你的剑法弱还是你这个人弱。”
“我的剑法当然不弱。”
“剑法叫什么?”
“八式剑。”
“是不是只有七招的八式剑?”
“你怎么知道?”
“我为什么不能知道。”
“难道这套剑法很出名吗?”
“家喻户晓。你这第一剑客就凭这一手七式剑?”
“我也不知道,今天之前也没有人叫过我第一剑客。况且,我的剑法离成为剑客还远呢。”
“你倒有几分自知之明,这个名头水分是不小的。”
“你的剑是铁铸的么?”
“成分很复杂,可以说是铁打的。”
“它有名字吗?”
“就叫桑船。”
“你真自恋。”
“……”
“……”
一番交谈下来,卡西莫对桑船多少有了些了解,也知道了他是一名地道的剑客。所谓地道,意思是剑法不咋滴,但是见闻非常广博,剑客界的奇闻轶事随手拈来,都是精彩万分。听得卡西莫如痴如醉。
桑船也说得兴起,同来的五个人不太待见他,他能加入这行侠仗义的行列来,一是自己死缠烂打,二也是靠何清的说情。所以平时相处没个说话的人,也颇为无聊。
聊开了卡西莫却发现,这剑客虽满脸络腮胡子,长得粗豪,颇不善言辞的样子,实际却是个牛皮大王。说话套路与父亲书房那本《吹牛教科书》上所记所载,竟出奇一致。
剑客界,剑修界,剑法流派,飞泻海,每一个和剑客有关的故事,即使剔除吹牛的套路,剩下的东西也还是精彩纷呈,不知不觉一大一小聊到了夜幕深垂,还丝毫没有打住的意思。
初夏时节,凉风吹得稻穗如波浪般翻滚,稻穗低伏处,三条黑影趴在稻田里,一动不动。卡西莫指着三条黑影的方向,道:“那里有三个人,应该是山贼。”
桑船顺着指尖看去,只见到一片漆黑。
“三个人一前两后,虽然一动不动,但我看到了,他们是人。”
“你晚上也能看清?”
“我有夜视能力。”卡西莫点头道。
桑船诧异地盯着卡西莫看了半天,道:“既然发现敌情,就叫南达他们来处理吧。”
“我们打不过他们?”卡西莫心想我们是来镇守南方的,遇见敌人就叫救兵好像不太好吧?
“当然。我一个人可以把他们全歼,但你在这里我放不开手脚,叫个帮手来,就稳妥了。”
原来如此,卡西莫摸摸脸颊,有些发烫。
“南达大人在哪里?”
“在议事堂,他们晚上睡在那里。快去,小心点别打草惊蛇。”
卡西莫慢慢溜下树,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地伏在地面上。
穿过空荡的打谷场,跳上木质台阶,走进议事堂。屋内亮着一盏豆灯,大厅中央摆着一张实木长桌和十条椅子,此时十条椅子上都没有人。
油灯压住一张地图的一角。
卡西莫走到地图前,地图上用墨线画着整条村子的房屋分布以及险要地势,纸张右边用浓墨写着四个酣畅淋漓的大字:“最终一战”。
墨迹未干,应该才写完不久。
南达和里亚不在指挥所,此时可能是外出巡逻去了。
出门向西望去,西边哨卡处有个高高的土丘,土丘下趴着几十个带竹矛的村民。
泡沫体态白胖,中等身材,脸上总是面带笑容,十分平易近人。卡西莫仿佛溺水之人见到一根浮木,急忙向土丘跑去,朗声道:“南边发现山贼,但是南达大人不在指挥所,请您支援我们。”
伏在地面的村民一阵骚动。
“有多少人?”
“三个。”
“在哪里,我这边能看见吗?”
卡西莫登上土丘,往南面远眺,只见那三个人影依旧趴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真的只是三个黑影而已。
卡西莫手指山贼隐匿之处,道:“他们距离小溪有五到六丈的距离。”
泡沫摇摇头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卡西莫怕泡沫以为自己撒谎,连忙解释道:“那三个山贼趴在那片田里,压到了一大片稻子,您看。一个人在前,两个人在后”
泡沫收回目光,重新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卡西莫,伸手阻止他说下去,问道:“你能夜视?”
卡西莫点点头。
泡沫问道:“夜视与日视,有什么区别?”
卡西莫一怔,还从未有人问过这种问题:“差不多,只是夜间看东西没有颜色。”
“唔,我相信你。但我不能擅自离岗,你去东边雷奥那里,他能帮你找到南达。实在找不到,请他出手,效果也未必比南达差的。”
第八章:暴揍与甜美
星光照在青石板幽暗的路面,垦才村在黑夜里不安地沉睡着,偶尔还翻了个身。议事堂的孤灯,村中隐隐约约的脚步,隐约都散发着一种风雨欲来的恐怖气氛
卡西莫穿过议事堂,孤灯下依旧空无一人。南达和里亚不知去哪儿了。向东望去,也看不到东面的哨卡。
“不能再拖了。那三个山贼在暗,随时都有可能出手。桑船大叔这会身上又有伤,肯定打不过他们。”
心里着急,便脚下使劲,飞一般地往雷奥的哨卡奔去。脚掌在青石板小路上发出叭叭叭清脆的敲击声,转过一个路口,议事堂的灯光便完全消失,变成完全的漆黑。
这般跑着,忽然眼前出现一物,猝不及防地拦在脚下。幸亏卡西莫看得清楚,脚掌蹬地飞了过去。脚还未落地,暗处又伸出一物,正停在下一个落脚处。
卡西莫扑倒在地。胸口刚一沾地,立马被四只有力的手臂钳住胳膊,交剪在背后。一块乌黑的东西朝脸上罩来。
卡西莫大急,猛地一挣,背后的手却应声而开。
卡西莫第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现:“他们不是山贼。”
回头猛然一瞥。
“泥鳅?”
左边站着一名少年,斜睨着眼,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特马和水莱一人一只胳膊把自己按住,泥鳅则抱住了自己的脚。
卡西莫这时手脚被制,只能趴在地上,吃了一鼻子灰。
“孬种。”
卡西莫脸上一痛,右颊便被踹了一脚。特马和水莱把卡西莫翻过来按在地上,所以刚刚出脚的却是榔头。
榔头,宿敌铁柱的弟弟。
“你才是孬种,只敢背后偷袭。有种单挑”
“呸。”榔头一口唾沫往卡西莫脸上吐去,却落在头发上。“早上你去哪里了?垦才村第一剑客?你个懦夫。”
“关你屁事,我没有逃跑。”这话说实话倒是有几分心虚。几个凶神恶煞地站着的少年也只是冷笑而已,并不回话。
一只初速每息十里的拳头砸在卡西莫左脸上,卡西莫的脸先疾凹进去,随后迅速肿胀。接着腹部又吃了一记重脚。
“榔头,脚下重点。你要跟你哥哥多学学。给我把他打出屎来”
卡西莫还没反应过来,喉头又吃了一拳,登时趴在地上咳嗽不止。
特马哈哈大笑:“榔头,你这脚起码有几百斤的力道。厉害。”
“开玩笑,榔头哥天天在屋子后面踹树,你以为是闹着玩的?”水莱道。
特马和水莱一左一右踩住卡西莫的手掌,准备过过打人的瘾。
“你说我们打死你,你答不答应?”榔头狞笑道。
“哼,这次落到你们手里,我认。等着吃我一剑吧以后。”卡西莫怒道。
“砰!”
“咳咳”卡西莫吐出一口鲜血。
榔头又结结实实给了卡西莫胸口一拳,这回手指上泛着幽光。
“指套?”卡西莫大怒。
“只准你用武器,就不准我们用了?”
卡西莫吐出嘴里的血沫,用手背揩去血迹,瞟见暗处还站着一条高大人影,身形比泥鳅和特马加起来还大几分。
“榔头,怎么停住了?你放心的打,犹豫些什么?”泥鳅催促道。
“泥鳅哥,用指套打,他好像撑不住?出了好多血。”
“你可怜这个杂种,这个外地猪?想想他是怎么揍你的,你的傻妹妹还喜欢他,不把他揍成猪头,怎么让你妹妹讨厌他?”
“那对不住了。”
榔头揉揉手腕,骑在卡西莫胸膛上,卡西莫气为之一窒。
砰地一响。
卡西莫只觉右边颧骨貌似被砸下一大块,眼前一面漆黑的墙壁有一部分剥落了下来,发出耀眼的白光。于是腰部猛地一挣,只听到榔头慌张的声音:“快用力按住他,他要跑。”
话声刚落,双拳雨点般往卡西莫脸上砸去。卡西莫被揍得七荤八素,呼吸艰难。怒从心起,大喝一声,竟翻身把特马压在身下,立马还了一记黑眼圈。
卡西莫跟这帮人长期打架,早总结了不少经验。下拳要快,不求重。因为蓄力的话,这片刻功夫马上就会被其他人制止。所以质量不够数量来凑才是王道。
卡西莫左手防止榔头用手遮脸,右手高速出拳,雨点般落在榔头的脸蛋之上。这样打别人一拳的时间他却是可以连出三拳
特马和水莱这才回过神来,想重新抓住卡西莫。卡西莫此时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榔头再骑在自己身上。
“砰!砰!砰!”
卡西莫双手被抓住,用额头拼命往榔头脸上撞去。
榔头被砸了一下便晕晕沉沉,蜷缩在地上惨叫。鼻子也很快就被卡西莫的额头砸得歪瘪。
特马和水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泥鳅负责按住卡西莫的双脚,也不敢放手。三人竟眼睁睁看着榔头叫声逐渐虚弱。
“轰!”
卡西莫惊觉自己正在腾空飞翔。身体先是向上升,在空中飘了半天。
接着,一记五斤重的实心铁锤敲在脸上。
卡西莫看见自己的脑子裂开一条巨大缝隙,眼前尽是一片深橙的颜色。
“嗒!嗒!”
两只沉稳有力的脚从卡西莫身后绕过来,三根粗壮手指捏住卡西莫的下巴。卡西莫在昏倒前,最后看了一眼昔日的手下败将,不屑地笑了笑。
铁柱重重哼了一声,伸脚把卡西莫踹倒在地,对四人沉沉地道:“走!”
特马搀扶着晕过去的榔头,泥鳅在卡西莫身上又使劲踹了几脚,还意犹未尽,准备俯身再给一顿拳头,被铁柱制止了。
五人转眼消失在夜色里。
垦才村,稻田内。
三条黑影趴在稻穗下,离原先的埋伏地点,约十步左右距离,几乎可以闻到溪水的甜味。三条人影抬起头,露出三张凶残的面孔。
“报告组长,点子有防备,建了土墙。”
“不慌。”
“报告组长,我们从哪处登陆?”
“看见那棵树没有?”
“报告组长,只能看见那棵树。”
“此树为天然望塔,足够望整个南面,里面肯定藏有人。我们往下游二十步登陆,先上树把里面的人干掉。”
一道极深的刀疤剜去组长半张左脸,万幸没有伤到眼睛。这副狰狞面孔,让他在山贼中的地位倒有几分提升。成为组长,也不能不说有几分它的功劳。
大树后亮着一星孤灯,如夜空中飘摇的远星。组长对这盏油灯总有不详的感觉。
事已至此,没有退路。今晚若是徒劳无功,回去肯定会被老大削死。三人蛇一般迅速爬行五步,便停住不动,小心翼翼已到极点。
但是距离登陆点,还有三十步要走,修士都知觉灵敏,这三十步只要有半点不小心,都有可能被发现。
“报告组长,你说树里面会不会藏着修士?”
“你们的盔甲是老大特别赠送的,能抗一次修士的攻击。只要近了身,修士一样是束手就擒。不要怕。”
刀疤脸正要动身,忽觉有人拍自己肩膀,回头看去。
左边那人从地上拾起一颗眼珠,递给组长。组长一根手指插进漆黑的左眼眶,发现空的。于是接过眼睛,摁进眼眶里。
话不多说,三人腹部紧贴地面,毒蛇似的往前行进。
桑船脖子一凉,打了个寒噤,暗自嘀咕:“这小鬼莫非在偷懒?报个信要这么久。”
卡西莫醒来见铁柱不见了踪影,心中急切,连忙爬起身向雷奥跑去。转过一幢农舍,雷奥便坐在一株枣树下,旁边二十位村民伏在暗处,有的发出轻微鼾声,竟然睡着了。
雷奥身着黑袍,一头漆黑刚硬的长发束在脑后,垂眼低眉,盘膝而坐。半晌一动不动地,仿佛一座泥塑。
卡西莫知道,这便是打坐。每一个修士每天都至少要打坐一定的时间,修为才能精进的。卡西莫慢慢走近,雷奥却是恍若未闻,两只膝盖之上横卧一口长剑。
长剑插在一只雕花剑鞘之内,剑鞘质料粗粝,但雕纹甚是精美。不过最令人心头一颤的倒不是剑鞘,而是剑柄。
剑柄可以说是极其诡异,好像比夜晚还黑,圆球形的剑吞,发出一股古老苍凉的味道。
雷奥低着头,嘴唇轻颤,在吟诵着什么。卡西莫越走越近,发现雷奥的衣服越抖越剧烈。这时雷奥嘴里吃力地迸出几个陌生字眼,听着既不是美甘官话,也非德莱西领的方言。
卡西莫凝神细听,雷奥轻声道:“阿巴古斯阿巴古斯拉西卡阿巴古斯拉西卡苦苦达”
“阿巴古斯拉西卡苦苦达”十字咒一口气念完,横陈在膝盖上的长剑仿佛睁开眼皮,转动眼珠,冲卡西莫邪邪地一笑。
“啊。”
卡西莫吓得后退一步。雷奥的呢喃戛然而止。
卡西莫暗叫不好,果然听见雷奥干涩沙哑的嗓音含着怒气。
“是谁?”
“我叫卡西莫。”
“什么事?”
“南边哨卡有山贼出现。”
“你竟逃出来了?”雷奥目光落在卡西莫脸上
第九章:手脚真快
卡西莫一张脸肿成猪头,右眼勉强能睁开一条细缝,左眼则完全睁不开,令人诧异,山贼都是刀来枪去,按理说是戳几个窟窿才对。
卡西莫迎着雷奥的目光打量,他的双眼眼白极多,几乎占据眼珠的全部,只剩一条丝线般的缝隙。这四线中间略粗,像是硬生生撕开眼球才形成的一般,从中射出惊人的精力。
这条漆黑深渊似的瞳孔里,似乎有着一条庞大的黑龙正在缓缓游动。
“恐怖!”
卡西莫被这双眸子震慑得脑海里只剩两个字,怔在原地不敢动弹。
雷奥则重新闭上双眼。
“去议事堂找南达,他刚从这里回去。我稍后就到。”
卡西莫点点头,心中有那双恐怖的眼眸。危险,神秘,残忍,邪恶,像是一头被困住的凶兽。
不知不觉过了两个路口,走过柴房时,忽然一阵耳语声传来。
声音如此熟悉,令卡西莫好奇心起。
说话声在土墙的另一边,卡西莫搓搓手掌,踩住土墙上的凹处,笨拙地攀援而上,露出两只眼睛往墙里头窥视。
“手脚真快。”卡西莫心里嘀咕。
梅耶依偎在里亚怀里,土墙后面是村里的公共柴房,两人躺在软软的柴堆里卿卿我我
“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死,也不会让你嫁给那个泥腿子的!”
“可父亲的想法很坚定,一定要我嫁给铁柱。”
“我的条件难道还比不上他?等打跑山贼,我就来提亲。”
少女眉头微微一皱。
“不用担心。论家世,我家在登州也算小有名气。论实力,我在修士界也算是新生期高手,而且是未来要成为真正修士的男人。我跟那个铁柱有着云泥之别。别再多想了小梅梅。”
“嗯嗯~”
说话声戛然而止,接着响起一阵接吻的喘息声。
“唔~你的小嘴为什么这么甜,比篮子里的草莓糖还好吃。”
“嗯,不要,下流。”
“往下流?流去哪儿?”
“住手!不要,等等。”
未来要成为修士的男人没有停下,又响起一阵黏腻的接吻声,还有衣服的摸索声。
“你们倒会享受。”卡西莫心里酸酸的。
“只能带我一个人走吗?”
“如果打退山贼,我们四个就能一起走。如果我们输了,我只能带走你一个。因为小时候我轻功练得不错,带上一个人,应该能甩开对方修士的追捕,带两三个却是绝不可能的。”
“可是,你一个人逃跑吧,这样他们肯定追不到你的。如果我死了,我会在这里想你的。”
“其实。”里亚笑道。“一个人和两个人差不多,只快那么一点点。万一一个人逃命被抓住,那就孤独地死在荒野了。这么一想,不管是死是活,我都要我们两个在一起。”
“南达大人和雷奥大人这么喜欢你,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哪说得定。山贼老大手里捏着剑符。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剑符?那可是有意识剑百分之一力量的符篆,叫谁死谁就得死,修士也不例外。到时两位师父自身难保,无暇照顾我的。”
“那么亲亲我。唔~用力!”这回不止传出喘息声,竟还有一丝口水的吧嗒声传来。
卡西莫心如刀绞,心情沉入谷底,脚下像是有水鬼拼命往下拉扯,要坠入无边深渊。而偏自己身上没有一分力气抵抗。
姐姐要离开了……
卡西莫心想,放松双手,准备跳下墙转身离去。
“好了,刚才是给你的礼物。怎么样?”墙那边传来梅耶的说话声。
“太贵重了,小梅梅。”
“嘻嘻,你要回赠我一个。”
“好,看我啃你!”
“不是这样!我要提一个小小的要求。”
“好吧。”
“把小卡带走。”
“三个人肯定会”
“我不走。”
“梅耶”
“小卡守护了我五年,现在就让我来守护他吧。”
“守护?村里有人欺负你们?”
“就是铁柱他们那帮人。我三岁的时候,父亲带我们迁居到这里。别人见我们衣着光鲜,起初十分羡慕钦佩。后来发现父亲不会种地,什么都不会,渐渐地大家对我们就不友好了。后来村长要赶走我们,大长老竭力反对,并找人建了一处私塾,叫父亲担任老师,让村里的小孩都来读书认字。”
“可是村里人一点也不喜欢坐在书桌前,也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用,说在学堂里坐着就是浪费时间。长老会多次想弄走父亲,幸亏都被大长老阻止。长老会不能欺负父亲,他们的儿子欺负我们,却没人会阻止。”
“叔叔知道此事?”
“父亲文弱,没有力量保护我们。”
里亚看着梅耶脸上的落寞,捧起美人的脸蛋轻轻吻了一下,柔声道:“小梅梅,把你最重要的东西交给我,好吗?”
“在这里?不好吧。”梅耶双眼迷蒙,不知是泪还是爱意。
“笨蛋,把你的心交给我难道还分场合?”
“噢,你要我的心。”
“我要你全部的心,宝贝儿。”
“它早就全是你的啦!”
“嘶~”
卡西莫浑身一抖,被这对狗男女酸得背脊发凉。嘴角却浮起一丝笑意,踮起脚尖,猫似地轻轻跳下墙。
一股暖融融的流水淌过心田,卡西莫只觉全身的伤口好像都不再疼痛了。将铁柱和雷奥的晦气事抛在脑后,紧握拳头,低声道:“不要你们牺牲,我会保护你们的!”
投在地上的影子,在远处议事堂幽暗的灯光下拉得又细又长,竟显得那般坚定。
议事堂仍然灯在人空,没有见到南达的影子。难道南达在村北拦截其他的夜袭山贼?卡西莫闪过一个念头。
村南大树下。
一切照旧,伏在地上的人已有一小半打着鼾,卡西莫松了口气,利落地爬上大树。
“你小子终于回来了。”桑船在树冠内笑骂道。
“一直没找到南达大人。”
“有没有通知雷奥和泡沫?”
“泡沫大人脱不开身,雷奥说稍后就到。”
“那就成了,雷奥来也是一样。我说你这癖好有点独特。”
“啊?”
“我说你这癖好,就这么点时间,都忍不住要找人打一架。你的打架瘾是有点大的。”
卡西莫摸着脸,苦笑道:“铁柱他们在路上埋伏我。”
“吃了亏?”
“嗯嗯。”
“什么时候找回场子?”
“打跑山贼再说吧。”
“到时算我一个。”
“你的出手费怎么算?我没大长老那么有钱。”
“什么?你堂堂垦才村第一富二代竟……好吧,这次免费。”
“大叔,山贼靠近很多了。”
“距溪边还有多远。”
“五步左右。”
“我俩下去解决他们。”
“我没兵器。”
桑船自怀中掏出一把三寸小刀,道“喏,给你兵器。”
“这么小?”卡西莫握着刀柄挥了挥,跟没拿也差不多少。
桑船抱着树轻轻滑下地,解释道:“别小看它,这可是把极其锋利的好……指甲刀。”
木栅栏上堆满了活力四射的荆棘,山贼要是从此处登陆,意味着要同时越过栅栏与荆棘。难度成倍增长,而等他们专心翻越障碍时,等待他们的却不是坦途。
三人最后一次爬行,来到小溪旁,溪水叮叮咚咚地打破夜空,令三人紧张的身体都是一阵放松。
组长伸出两根指头,比了个前进的手势。双脚用力一蹬,青蛙似的跳到对岸。人还在半空,反手抽出朴刀,轻盈地落在地上。
栅栏与小溪之间留下的空地狭窄已极,几乎无法落脚。组长却站得稳稳当当,仿佛双脚生根一般,一点摇晃也没有。另外两人见状依法炮制,纷纷跳了过来。
组长在栅栏上小心翼翼地摸索一阵,嘴角露出微笑,用朴刀轻轻割开荆棘,右手一按,翻身跳进栅栏内。
擦地一响,组长的脑浆飙射而出,洒在两人身上。
组长的头颅被削去一大半,脑汁浇了卡西莫满头满脸。桑船由于离得远,只是衣角上沾了一点。
卡西莫胃部一阵痉挛,蹲在地上“哇”地呕吐起来。
其余两名山贼见状,马上知道出事了。转身跳进溪水,迅速爬上对岸,没命似地冲进田里。
桑船没有去追的意思,惊退这帮人就已经够了。况且以他的脚力,未必能追得上。
“嗖!”
一只羽箭从栅栏后飞出,正中一名山贼的颈部。那伤口竟然滴血不流,反而裂开几条死灰色的裂痕,宛如干旱的田地一般。
另外那人浑身一颤,顷刻间跑出数丈。然后发现一件怪事,只见前面那个无头的身体跑得比自己还快,顷刻间飞奔进墨水般浓稠的黑暗里。
卡西莫强忍恶心,用衣角擦掉眼睛上的脑浆。只见远处一溜黑色电光擦过第三名山贼的脖子,在空中盘旋一周,现出一柄剑的模样。随后剑尖朝内,似乎要飞回来。不过最后犹豫了一下,稳稳插在地上。
“是不是雷奥出手了?”桑船忽然问道。
“对。”
“剑掉在哪里?”
“离这里三十丈。”
“三十丈!啧啧,三十丈的射程,真是少见的强大修士。”桑船瞪着小溪对面,映入眼帘的却只有一片黑暗。
“这什么鬼天气,一点星光都没有。”桑船抱怨道。
卡西莫忽然感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转过头去,一位老者含笑站在身后,道:“多亏两位了,不然不知又要死多少村民。”
第十章:桑船的专业
“多亏这小鬼,不然我都发现不了这三个混蛋。”桑船指着卡西莫道。
南达伸出一只手到卡西莫面前,这只手修长匀称,皮肤晶莹,丝毫不像一个老人的手。卡西莫愣了愣,也伸出手来。两人双手相握,南达笑道:“安心睡一会,今晚不会有事了。桑船,待会你独自值守,让这位小友睡一会儿。”
“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卡西莫只觉一股温暖的力量从南达手心喷吐而出,一个呼吸间,便散开在四肢百骸。大腿、腹部、胸口、脸上登感麻痒,疼痛减轻了许多。
南达点点头,转身看着使十步开外山丘上的雷奥,面露忧色。
“金属修士果然厉害,能控制剑飞到三十丈开外。这种实力,至少也是二年级巅峰了吧?”
南达恍若未闻,卡西莫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雷奥盘膝坐在一座山丘上,似乎在轻轻发抖。
“雷兄弟这两天,似乎遇到了点问题。”
说完也不打招呼,倒背双手,缓缓离去。
卡西莫望着他背上还剩三支羽箭的箭壶,问道:“桑船大叔,你说是南达大人的箭厉害,还是雷奥大人的剑厉害?”
“当然是雷奥的剑,金属修士的奋力一击,岂是一支普通木箭可以比拟的?”
这时雷奥动了,起身走下山丘,抬起一只脚踩在栅栏上,吃力地翻过栅栏,似乎身体有些不便。
两人心里虽疑惑,但也不少上去询问,回到树冠上,桑船道:“放心睡会,明天还有场恶斗。”
“不。”卡西莫摇头道。“你晚上看不见敌情。”
“今晚不会有事了,相信南达。你的试灵石还有很久才能出测试成绩,明天一早,当你醒来,说不定就成修士了。”
卡西莫眼前一亮,于是趴在树干上,幻想成为修士的场景。桑船一只脚踩在树枝上,轻轻用力,令树枝轻轻摇动。
“再给你来一首摇篮曲,我就成你母亲了。”桑船咧嘴笑道。
“母亲?”卡西莫忽然翻过身,欲言又止。
“你还睡不睡了?”桑船头疼道。
“桑船大叔,你说我身上会有什么天赋。”
“那得看你想成为什么修士了。”
“你刚刚不是说具有什么天赋,是天生注定的吗?”
“当然是这样的。一般情况下,打个比方,你有火修士天赋,那么自小对火就会产生亲切感,长大了叫你走火属性的路子,你也不会抗拒。所以一般说,你想成为什么修士,很大概率说明你就是有这一类的天赋。”
“这么好!”卡西莫眼前一亮。
“这是老天爷给人类,最温柔的馈赠了。不过世事无绝对,也有很大一部分人走的路子自己不喜欢,这些人最后都走不远。例如你是土修士,天天想着水修士怎么怎么好,自然也无心修炼,遇到困难懒得克服。这样一来,自然没有成就。”
“我不要变成这样就好。”卡西莫自言自语。
“你若真有天赋,我觉得还是金属天赋最好。”
“金属天赋很厉害么?”
“看雷奥就知道了,他可是二年级巅峰金属修士。”
“金属修士?他不是剑修么?”
“剑修?为什么是剑修?”
“剑修剑修,顾名思义就是用剑的修士。你看雷奥大人不仅用剑,还可以让剑飞起来。”卡西莫急了。
桑船听有这么一说,不由趴在树枝上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
“你笑什么?”
“剑修是用剑的修士不错。但可以让剑飞起来的修士,却不是剑修,而是金属修士。我刚刚不是说老天爷把温柔的馈赠给了人类,我却没说,他把刺骨的刻薄给了剑修。你也不必问我为什么,等你成为修士,你自然知道了。睡吧。”
“你幸灾乐祸什么?”卡西莫怒道。“你不也是剑客。”
“谁告诉你我是剑客?”桑船冷笑道。
卡西莫一时语塞,是啊,他又没承认过他是剑客。只是自己见他身上有剑,一厢情愿的猜测罢了。
“看你的模样,你是想成为剑修了?”
“当然。”卡西莫斩钉截铁地道。
“成为剑修,首先要成为剑客。你是吗?”
“我现在不是,以后肯定是!”卡西莫昂首道。
“我看你是吹牛皮!天天在我面前说要当剑客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最后全踏马见不着了。当剑客不要吃饭?天天拿把剑戳来戳去能当饭吃?二来当剑客就要决斗,必须通过决斗才能提升实力。你要一个运气不好对面是个暴脾气,找你生死决斗。你再一个运气不好给人戳个窟窿,恭喜你,你可以去死了。你学的那套剑法就是个垃圾,你说说,你凭什么当剑客?”
卡西莫听见桑船说“八式剑”是垃圾,犹如晴天被劈了一记响雷。连忙咬紧牙关,脸庞被憋得通红,一字一顿地道:“我……我每天……练五个时辰,它不是垃圾剑法。”
桑船一愣:“这破……你每天练五个时辰的八式剑?坚持了多久?”
“五年。”
“从未间断过?”
卡西莫点点头,终于把眼泪憋回肚子里,鼻子还是酸酸的。
桑船惊了,看怪物似地盯着卡西莫:“你真是……习剑之人里的一朵奇葩。论无聊程度,我敢打包票,美甘三亿人口,没有一个人不被你碾压。”
“我不是无聊!”
“好好好,你是有毅力。”桑船连忙道,竖起一根大拇指。“你真棒。”
“不过说实话,你就算成为剑客,遇见金属修士,也是无还手之力的。你想想看,剑客用的什么?铁剑。金属修士的能力是什么?控制金属。这么一想,你明白没有?”
这么一想,卡西莫小脸却是登时煞白,差点没当场爆粗口。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叔这么看不起剑客。
你想想当你向金属修士挥剑,剑到中途,吧唧,剑尖忽然插进自己的脑袋,这还怎么打?
“剑修有护体灵光,可以隔绝一部分金属修士的控制力。但即使有灵光保护剑器,一样也还会有几分残留的影响。甚至低阶剑修的护体灵光在高阶金属修士面前,形同虚设。”
“金属修士就没有天敌吗?”卡西莫有点不死心。
“虽然五行相克,但远远说不上是天敌。诸多天赋中,只有金属和剑修这一对天敌。诸国中,几乎所有国家的顶阶修士,全都是金属修士和火修士。这也是我为何希望你拥有金属天赋的原因,一旦修成正道,你将帮你们家族改头换面,再也不用在这鸟地方受气。到时在这美甘最繁华的城市买一处宅子,娶一位漂亮妻子,每日安心修炼大道。生活何其完美。金属修士,可是天下姑娘争相要嫁的一群家伙呀。”
“可是……我还是想成为剑修。”卡西莫幽幽地道。
桑船一愣,旋即苦笑道:“说这么多都没用,修士天赋可是百中无一的上天之眷顾,你未必便有这好运气的。”
“桑船大叔,你不想成为剑修吗?”
“当剑修有什么好的。”桑船撇嘴道。
“那你还伪装成剑客。”
“我哪有?我只是觉得好玩,弄把剑耍耍。”
“然后对这把剑爱若性命。”
“哎,小娃娃。我警告你不要滥用成语。”
“大叔你不是修士,又带着把剑假扮成剑客,所以我猜你是想成为剑客,但是还不够格,是不是这样?我现在还小,以后肯定可以成为剑客的。”
桑船一呆,嘿嘿笑道:“你知道什么,大叔我的身份比剑客高贵多了。”
卡西莫也学着桑船的语气道:“嘿嘿,我不信。”
“我可是温笃学院的毕业生。”桑船傲然道。
温笃学院卡西莫听父亲说过,乃美甘最高的文化学府。血统纯正,学院内没有教授修士的课程,只教普通人的知识。在美甘人的心中,这座学府的地位也是极高的。
卡西莫不信这位穿着邋遢,性格疯癫,行事怪异的大叔会是温笃学院的学生:“那你学的什么专业?”
桑船想也不想地道:“哲学。”
“父亲说,那些在学校里混得不好,没本事没骨气的,后来回去做仆人。没本事但是有骨气的,就自称哲学家了。大叔你是哲学家吗?”卡西莫一脸坏笑道。
“纯粹是偏见!你父亲眼光太过狭隘,我不屑与之争论。”
“父亲说他以前也是学哲学的。”
“嘿,你们一家人是够幽默的。”
“可是父亲说,他是第三类人。第三类人只有一个,就是他。”
桑船本想着长夜漫漫,极其无聊,不如逗逗这个小家伙聊以解闷,没想到反遭调戏。郁闷之下转了个身背对卡西莫,和着上衣自顾自睡觉了。
卡西莫却依旧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平静剑修真的这么弱?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试灵石上,剑修占据了这么大一块格子,丝毫不逊色于五行天赋。
转转反侧了许久,带着这个疑惑,不知不觉却沉入梦乡。
“哎~”
战争里寂静的夜空,稀释了这道叹息。
第十一章:觉醒(上)
这几天睡懒觉的现象有点严重。
卡西莫被一阵嘈杂声惊醒,接着是手臂一阵酸麻,整个人瞬间完全清醒,才发现整个人正在完全悬空两只手腕被系在一起,挂在树枝上。
卡西莫转念一想,心里便明白了,这应该是桑船怕自己睡梦中从树枝上摔落,于是在手上系了布条。
稍稍活动了下手臂恢复力气,卡西莫便攀援而上,上了树枝。只见树干上写着三个大字,逐一读去,念道:“它亮了。”
“它亮了?”卡西莫心中狂喜。“试灵石亮了!”字迹潦草,应该是桑船大叔用匕首画下的。
“但是……是哪个格子亮了呢?”卡西莫心想,忽然听见村中嘈杂声大起。猛地一拍脑袋:“是了,肯定是山贼今天发动最后一击。不知道父亲姐姐他们怎样了,还有大叔,这么仓促离开,肯定情况特别危机。”
议事堂前的打谷场空空如也,卡西莫撩开门帘,桌面上摊开铺着一张地图,地图上插着一把匕首。
修士和长老会的人都不在,凝神细听,呼喝声却是从东边传来的。一道尖锐的惨叫声从磅礴的呼喊海洋里分离出来,往这里疾速靠近。
卡西莫拔出匕首握在掌心,虽然长度完全不够,无法施展八式剑,但用来防身还是聊胜于无的。
卡西莫掀开门帘往外面看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满身血迹的人不要命地往西边奔逃,手里倒提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
卡西莫瞳孔一缩,未及反应,一柄长枪风驰电掣般地疾飞而来,在空中划过一条冰冷的直线,啪地击中那人。枪头洞穿胸膛,把那人牢牢钉在地上。
快马紧随而至,马上骑士全幅鲜红的武装盔甲,一直装备到牙齿,连面容都无法看清。骑士漠然拔出铁枪,打马转身又奔向东边战场。
卡西莫手脚冰冷,鼓起勇气在那人身边蹲下。拨开遮面的长发,下面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此刻因为痛苦和死亡的临近,这张脸已经完全扭曲,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
但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却表露着主人的身份。那日铁柱约卡西莫在星河圆满之夜,野鸡山之巅一决雌雄。此人便毫无犹豫地将家中珍藏多年的铁剑借给了卡西莫。那一夜,卡西莫凭借这把铁剑,把铁柱按在地上摩擦。
“李吉……”
李吉淳朴坚毅的面容已完全僵硬,失去活力,只有眼珠还能稍稍动弹。李吉看见是卡西莫,却已完全无法做任何动作,目光艰难地往右下角划去,想落在铁剑之上。
卡西莫从他手里取出长剑,再抬头时,李吉的眼睛已失去全部活力,整个人死透了。卡西莫跪在李吉的尸体边,半日不语,双手紧紧握着剑柄。
“轰!”
一阵响雷过后,天空竟然下起黄豆大的雨点。
卡西莫只觉得整个人忽然有些渴了,一股从所未有的欲望瞬息充斥全身。
“嗒嗒嗒。”
卡西莫往东边快速跑去。
暴雨很快淹没了垦才村,空中、地面除了雨水再无别物。
这一场雨竟大得出奇,不一会儿地面聚起条条小溪流,两边熟悉的房屋,青翠的竹林往身后掠去,磅礴大雨打在身上,卡西莫却觉得有一丝燥热之意。
溪边枣树下。
三名鲜红盔甲的骑士被困在暴雨中,宛如幽灵,催促胯下战马左冲右突,却是始终无法突破村民组成的包围圈。六七十名村民手持钉耙、长柄砍柴刀、竹矛,将最后三骑山贼团团围住,对准马腹一阵接一阵地猛刺。
不远处的一方土坪被一条齐胸高的土墙围住,墙内此时却是站满了人。诡异的是,这么多人,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仿佛所有人在暴雨中都化为了一尊木偶。
卡西莫大感诧异,轻手轻脚地往土坪潜去。土坪对面是一间柴房,正是那晚姐姐和里亚幽会的地方。
土墙门口地势较低,此时汇聚了一汪雨水,雨水中躺着三个人,都以死去很久。卡西莫心头一跳,这三人另外两个不认识,一身黑衣,头颅诡异地弯曲的那人,正是雷奥。
雷奥仰躺在地上声息全无,那柄黑色长剑却插在对面那人胸膛之上,另一人却是整个脑袋不翼而飞。
看来山贼一方的修士都在此处了,卡西莫躲在土墙后,心里惊涛骇浪,不敢相信那位眼睛里仿佛游着恐怖巨龙的强大修士竟这么轻易死去了。
土坪中南达、泡沫与长老会的人都在,同时还有数十个村民拥挤在一处。父亲赫然也在其中,一脸紧张地盯着柴房,卡西莫见状心中一沉。
“坐雕兄,何不把人质放了,出来与我一决高低。”南达冲柴房紧闭的大门道。
人质!
卡西莫目光疯狂地在人群中扫过,只见里亚环抱着梅耶的肩膀俏立雨中,并未被当作人质,心中才一松。
“道友,把我那三名手下放了,我答应你的要求。”柴房里那人答道,声音中已经有一丝控制不住的疯狂之意。
“坐雕兄,你若胜我,你们四人今天都可以离开这里。”
“你没资格跟我讲条件,快……”坐雕的声音戛然而止,柴房内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我去你妈的狗卵!”
接着柴门砰地一声被撞开。
“嗡”“嗡”
南达、泡沫身上亮起一黄一绿两色光芒。瓢泼大雨落在光芒之上,竟然丝毫无法渗透,温顺地从两侧滑下地面。两人更是抬起右手放在胸前,掐了个指诀。
柴房内战战兢兢走出两个女人,接着一个浑身鲜红盔甲的高大男子也跟随而出,剑尖指向二女后背。
左侧那女人质见外面那么多人,狂呼一声往前飞跑,在一道忽然亮起的剑光下,整条右腿齐膝而断,倒在地上哀嚎不止。人群中一阵轻微骚动。
高大男子把剑架在另一个女子脖子上,缓缓走进土坪,喝道:“你们分两边退开,给我让出一条路,不然这两个人立刻没命。”
南达和泡沫相视一眼,往两边散开,其余人也跟着退后几步,让出一条路来。不过不知是众村民没有注意,还是故意为之。这条通道的尽头,不是土坪大门,而是柴房对面的土墙。
坐雕艺高人胆大,并未在意,一双歹毒的眸子狡光一闪,挟持着那名女子缓缓向前。
前脚刚出柴房大门,后脚又有一人跟着走出。这人身材比坐雕还要高大几分,一声衣衫被鲜血浸染得血红,左臂齐肩而断,右手握着一把奇长无比的长剑。
是冲进柴房营救人质的桑船。桑船右臂齐肩而断,腹部更有两个触目心惊的伤口,鲜血泊泊往外溢出。
“疯子,为什么追着我不放。你若现在退却,及时让这两位土木修士救治,还有几分保命的可能。”山贼坐雕烦躁地喝道。本来他偷袭杀死雷奥,已有几分把握逃脱,却不想被这个疯子缠住。这人似乎根本已经活得不耐烦了,完全不要命地堵在他逃跑线路上。
“玩你妈蛋,你杀了何清,我要把你***切下来插在何清坟上当香火烧!”桑船怒吼道。
“有脾气。”泡沫心中默默竖起大拇指。
桑船踉跄着往前逼去,坐雕能够凭借人质威胁南达,却无法令桑船忌惮,只得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卡西莫视线被雨水打得一片模糊,滚烫的泪水流过面颊,用手背去揩,揩掉的却是一大片雨水。此处正好是柴房对面,坐雕越退便离这边越近,渐渐地卡西莫几乎都能看清他盔甲上的纹路。
那名人质见土墙后露了一个头,于是连忙捂住嘴巴,以免叫出声来。
桑船一步一步地积蓄力量,双目仿佛能喷火一般,渐渐地走到距离卡西莫三步的距离,猛地竭尽全力一剑劈去。
左雕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桑船出手的一瞬间,卡西莫看见桑船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好像发现了自己,登时心有灵犀,双手攥着铁剑,高高跃起,往坐雕头上劈去。
“八式剑!”
“劈字诀!”
这一招卡西莫练过不下万遍,招数早已融入骨头里,自信绝不会打偏。
桑船一剑刺入坐雕胸膛,接着胸口一痛,坐雕的剑尖也已刺入胸口。
不过再看时,原来的“坐雕”缓缓消散,真实的坐雕凭空往左挪了半尺,这一剑竟然是刺空了。
卡西莫一剑砍中坐雕的肩膀,轻而易举的往下切去,这铁剑仿佛削铁如泥一般。剑锋行至坐雕心口处,忽然卡住了。
坐雕的身体缓缓消散,显露出两根手指来。这时手指上蓦地传来一股巨力,令卡西莫往前扑去,坐雕则顺势一拳,砸在卡西莫胸膛上。
卡西莫双膝一软,扑倒在地上。
坐雕拔出桑船胸口的长剑,左脚踏在卡西莫背上,指着扑在地上的二人冷笑道:“偷袭一名风修士,岂不是自找苦吃?”
第十二章:觉醒(下)
“二年级巅峰风修士就到残影之境,你的速度堪比三年级风修士了。”南达冷声道。
“道友可是实打实的三年级修士。”坐雕笑道,笑得很灿烂。“你也知道我还有一些手段没有施展,拼起命来足以与你同意于尽。你我修炼百年,一身修为得来不易,何苦到头来为这些不相干的蝼蚁断送。你若放我归去,我保证今后不再踏入此村一步。”
这番话软硬兼施,不过倒也不无道理,南达摇头道:“坐雕兄说得有理,不过我这里何清、雷奥、桑船三位道友,乃是因南达而来,陨落在此处,我若不给个说话,只怕今后会为修士界所笑话。”
“修士界这么大……”
“住嘴,我南达岂是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南达猛一拂袖,断喝道。
“道友真要与我为难?”坐雕面色忽然变得难看。
南达往身前一指,地面闪过一层黄光,登时飞起数十枚尖石锥,直奔南达飞去。石锥未到,一条墨绿色藤鞭灵蛇一般后发先到,缠向坐雕。
“三年级巅峰?”
坐雕惊道,南达的出手方式……显然已经到达三年级巅峰,有了一丝四年级的味道!
居然不是普通三年级选手,坐雕一声冷哼,陡地剑光飞起,竟似在身前形成一道光幕。手腕仿佛高速运转的机器,将石锥和藤鞭攻击一一挡下。
“风加速,好快的剑。”泡沫叹道。刚刚的剑速若是叫一般的剑修看见,只怕也是自叹弗如。
坐雕眼中掠过疯狂之色,咬破指尖,袖口飞出一道灰蒙蒙的光芒,指尖一粒鲜血“波”地掉入灰芒之中。灰色光芒大涨,化为一溜轻光,闪电般击来。
早在坐雕滴血之时,南达和泡沫四掌相抵,猛地落在地面上。土坪瞬间升起一面半丈来厚的石壁来。光秃秃的石壁上绿光盎然,竟然爬满了看起来坚韧无比的藤蔓。
“轰!”
盾牌轰然碎裂。
一层藤盾,一层岩壁,刚柔并济的法术之盾,竟然瞬间被灰色光芒击成齑粉。
那灰光碰上盾牌时已自行炸裂,只是这爆炸的威力有点巨大。南达关键时刻左臂黄光猛涨,挡在两人身前,爆炸虽强,却全被这条手臂挡住。
泡沫望着南达空空如也的左臂,满眼怒火,心下对剑符的威力,不禁也是咂舌。
“幸亏这剑符的最后一点能量,不足以施展完全的一击。否则受此一击,四年级以下的修士恐怕必死无疑。”南达左臂报废,但心情却是不错,两人最忌惮的剑符威胁已经消失。现在有他这三年级巅峰修士在此,坐雕想屠村,却是做梦了!
“厉害厉害!竟然挡住了我的剑符。”坐雕冷笑道,面上却无半分慌张之色。
泡沫双手虚抱,手掌绿光闪烁,仿佛捧着一个绿球,将南达血肉模糊的肩膀包裹其中。
“哎,临阵对敌,有位木修士道友在,果然方便不少。”坐雕笑道。
场上此时两位修士暂时失去了战斗力,桑船爬在地上抽搐不止,估计半刻钟后也就咽气了。脚下这小子却是不停挣扎,一直试图爬将起来。
坐雕微一用力,卡西莫只觉一座大山压下来,整个人贴在地面,再无法动弹分毫。果然修士和普通人,力量差距实在太大了。
“你还不走?”南达问道。
战到此刻,自己和泡沫绝对再没有办法留下一位风修士,一开始南达的想法便是把那枚剑符逼出来。只要剑符的危险解除,也就不用担心风修士去而复返,暗地里偷袭。这也是剑符还在,南达不让风修士走的缘故。
时刻有拥有一枚剑符的人暗地里偷袭,想想都可怕。
只要过了今天,把伤养好,到时候找几个美甘的修士朋友,一起截杀此獠,虽然麻烦,却要更加稳妥。
坐雕向溪边望去,暴雨中三匹战马浑身被刺了几十个窟窿,鲜血流了一地,倒在地上死了。剩下三名山贼背靠背奋力抵御村民的长矛长刀,已经死了两个,最后一个倒下,也只是时间问题。
坐雕邪邪一笑,道:“不杀几个人再走,怎么对得起我这么多兄弟?”右手轻抬,长剑划过一道寒光,立马要砍掉卡西莫的脑袋。
“住手。”
“你要阻止我?”
“……”
“你阻止不了我。你看那边那两位修士,同样也阻止不了我。”
“我得试上一试。”
“为何以卵击石?”
“你脚下这个孩子,正是犬子。”
“你倒不用急,待会你会陪着你儿子死的。毕竟我还要屠村。”
“我想先走一步。”
南达和泡沫面面相觑,这两人怎么还聊起来了。这坐雕哪来的自信,在自己二人面前屠村。
“我有一剑,估计你挡不了。”皇甫烟文道。
“剑法?没有剑法是我挡不了的。”
“这招剑法,连剑修薄暮都挡不了。”
坐雕一听,目光瞬间变得凝重,见面前这人双腿分开,沉胯微蹲,剑尖指着左边脚尖,皱眉道:“白鹤亮翅?”
“白鹤亮翅!”皇甫烟文身形宛如一只大鹤,朝坐雕飞去。
“白鹤亮翅,果然名不虚传。”南达和泡沫相顾骇然。
“砰!”
皇甫烟文重重砸在地上,手上长剑弹飞。
“你这招白鹤亮翅,恐怕连万分之一的威力都没有。”坐雕摇头道:“好了,不跟你唠嗑了,我的人如今已经等到了。”
白色雾气迷蒙的稻田对面,一袭火光陡然燃起。南达感受到对面的灵气波动,惊道:“三年级修士!”
“给大家介绍下,我的军师,三年级火修士。”坐雕笑道。
火光两个呼吸间已到小溪旁,轻轻跃过小溪,只见一人一马,浑身橙色火焰汹涌燃烧,。到土墙前勒住战马,跃进土坪中。那匹战马身上的火焰随即一敛,消失不见。
浑身燃烧着火焰的精瘦男子手持一柄红色细剑,站在坐雕一旁。附近的雨水被灼得滋滋作响,火焰却丝毫未见缩小。
“来晚了,军师。”
“路上有点事耽搁了。”
南达暗叫不妙,对面一个三年级修士,一个二年级修士,己方也是一样,不过自己身负重伤,战力大打折扣。关键对面两人一风一火,攻击力爆表。自己二人是土木属性,论攻击力要低上一筹。坐雕说要屠村,果然不是虚言。
“怎么样老大?”火焰人问道。奇怪的是,声音透过火焰传出,竟有一股异样的庄严味道。确实是用来装逼的一个好手段
“先杀掉这对碍事的父子,我们再解决掉这两个修士。”
“弟兄们都死了?”
“这条村子,一条性命都不许留。”坐雕冷然道。
火焰人走到皇甫烟文身前,一脚踩在背上。皇甫烟云被火焰烫得一声惨叫。
火焰人提起长剑,往他头上落去。同一时间,坐雕的长剑也落在卡西莫头上。
南达伤势未愈,泡沫也施法正在关键时候,二人均无法出手救人。梅耶早已挣脱里亚的怀抱,静静站在人推中看着一切,没有贸然跑出去的意思。只是双拳紧紧握住,一滴一滴鲜红的热血掉落在地面,冷然看着这一切,仿佛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似的。
玩了个蛋!
一见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火修士出现,卡西莫立马心中一叹,明白这次抵抗山贼的运动算是彻底失败了。
抬头望去,雨点敲击的地面烟雾如积雪,但血红长剑刺入父亲头发的一幕却再清晰不过。卡西莫忽然心中一松,唯觉心情异样的平静。
小腹处忽然流出一股能量,如同甘泉灌溉干裂的旱土,瞬间流遍全身。
一刹那,卡西莫看见猩红的胸腔中,三根断裂的胸骨尖锐如刀,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刺向心脏。当尖刺抵达心脏,也就是自己小命终结的时候,这是坐雕刚刚那记重拳造成的结果。
另一侧,一柄血色长剑往父亲头上插去,剑身上火焰在款款摆动,雨滴悬浮在空中。
就在这时,卡西莫嘴中鬼使神差地念道:“阿巴古斯拉西卡苦苦达。”
卡西莫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念起这十个字,不过等这十个字从口中念完,卡西莫的意识已经百无聊赖地在空中数到第八百九十七颗雨滴。同时,火焰人的长剑也才落下不到十分之一寸。
卡西莫十个字刚念完,天地中冥冥间似有什么东西忽然响应了,只见一溜黑光在坐雕和火焰人身上绕了几绕,所有画面竟诡异地停住了。
卡西莫忽觉腹部一痛,所有异象登时全部消失,眼前一黑,就此昏过去了。
垦才村诡异地寂静了片刻,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南达却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奋不顾身跑向卡西莫,右臂将他抱起,喝道:“泡沫,随我来,救人要紧。”
梅耶这才回过神来,疯狂地扑向父亲。
此时场中血红长剑插在地上,剑刃刺破了皇甫烟文的眼球,鼻子以上的脸庞被烧得一片焦黑。梅耶这时才哭出声来,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抱住父亲的残缺的头颅,茫然失措。
“叔父还有气息,我们不要耽搁。我抱叔父去议事堂,请泡沫叔叔帮忙救治。”里亚蹲下来,温言劝道。不待梅耶点头,已抱住皇甫烟文,冒雨快步跑向议事堂。
至于坐雕和火焰人,愣愣地呆在原地。顷刻间被暴雨冲刷成一堆血水碎渣。
太可怕了!
土坪上的人目瞪口呆,一条鹤立鸡群的高大人影怔怔望着卡西莫消失的地方,目中一片复杂。
第十三章:岩石腰椎
议事堂。
卡西莫躺在长桌上,眼皮紧闭。肚脐处并排贴着两张巴掌大的土黄符篆,正好将腹部的大洞完全遮盖住。
“这两张高级土木符,只能撑一个时辰。他的腰椎被击得粉碎,必须换上一截新的腰椎,然后施展木灵大法,使之与身体融为一体才算治本。一个时辰,想找合适的腰椎,几乎不可能的。”
“不用找了,我们自己造一个!”
“造一个岩石腰椎?”
“用土凝之法凝结一个岩石腰椎,形状可以调试,反而更适合这具身体。”
“那好,时间不多,赶紧施法。”
南达伸出右手掌心,掌心灵气一阵翻涌,喷出一道灵光,在手心凝聚成一只圆球。圆球缓缓变大,直至有婴儿头颅大小,南达便跺一跺脚,地上飞起一团泥土来,飘入圆球中。
南达表情逐渐凝重,圆球渐渐缩小,灵光敛起,现出一团婴儿拳头大的土黄色液体来。泡沫见状,双掌浮现出一团碧绿圆球,包裹住土黄液体。
这时南达往卡西莫肚皮上轻轻一吹,两枚符篆轻轻滑落,不等血喷出,土黄液体裹在碧绿光球里咕嘟一声便没入卡西莫腹中。
南达和泡沫将三支手掌按在卡西莫胸腹上,南达松了口气,泡沫却面色凝重,额头隐隐有汗珠渗出。
里亚抱着皇甫烟文走进议事堂,见两位修士正在施法的关头,将皇甫烟文轻轻放在椅子上,并不上前打扰。
一个时辰后,泡沫舒了口气,灵气一收,卡西莫腹部的伤口已经完全结疤。
“他怎么了?”
“火修士的火焰剑灼烧了他的眼睛。”里亚道。
泡沫走到皇甫烟文面前,捏着下巴左右看看,伸指一弹,两枚绿光分别没入两个瞳孔。然后伸出一根指头,点在皇甫烟文额头。
“泡沫,你刚刚动了真元,先调息一下再出手,免得伤了元气。”南达皱眉道。
泡沫摇摇头,半晌收手道:“眼球周围的经脉组织已经修复好,伤势稳住了。但眼睛是人体最脆弱精密的部分。他的眼球受损,以我的修为,却是无法修复。以后恐怕都看不见的了。”
“里亚,你带他回去躺着休息吧。我明天再来复检一下。”泡沫道。
里亚便抱着皇甫烟文走出议事堂,梅耶站在议事堂门外,抹掉眼泪,给里亚在前面带路。
议事堂此时剩下南达和泡沫二人。
“这次天赋觉醒,爆发得真是时候。”
“是啊,若不是这小子,我们俩估计也得留在这里。刚刚的觉醒,应该是金属天赋吧?”
“何以见得?”
“雷奥是金属修士,这小子能控制雷奥的铁剑,自然也是金属修士了。”
“只是这次觉醒的异象,威力太大了。”南达回忆起刚刚的画面,仍然不寒而栗。如果当时自己就在坐雕的位置,恐怕结果也是一样,除了陨落别无选择。
“这么强的异象,闻所未闻。只怕这小子又是个不世出的妖孽天才。”泡沫苦笑道。“先是发现里亚这个土剑双修的好天赋,又碰上这么个怪物,老伙计,咱们福缘可不小。”
南达盯着卡西莫的伤口,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妥,但就是想不出为什么。
沉默半日,南达也是苦笑道:“或许吧。”
卡西莫觉醒弄出的动静颇为灵异,村民们一时不敢接近,愣在当地半天。这时忽然一个人喝道:“快去看看里面的人。”
众人才纷纷惊醒,村中女眷大半藏在柴房内。刚刚坐雕冲进柴房,把这些人吓得够呛,她们的母亲、老婆、女儿可通通在内。
土坪上忽然空空如也,溪边枣树下忽然伸出一颗三角眼,双颊深陷,猥琐机灵的头颅,见外面一时间无人,化为一道灰影,溜到坐雕身边,俯身拾起火焰人和坐雕胸前的钱袋,又拎起坐雕的口腔上面可是有几颗金牙。
最后目光落在一柄黑剑上,人影半是疑惑半是火热地拔出漆黑如墨的长剑,正想细细打量,忽听柴房内有人叫道:“山贼!快追!”
人影如同受惊的老鼠,经过雷奥身边,摘下剑套,飞也似的望北而逃,钻入山中。柴房内也冲出几条人影,紧紧追赶过去。
卡西莫脑海中回想着刚刚泡沫的嘱咐,眼睛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叶子的阴影铺在被子上。
“我和南达师父用法术将你的腹部封印住了,只在你体内留下两条通道维持上下半身的循环。法术在慢慢修复你的身体,但是这几天内,一日三餐必须吃你姐姐烧给你的药汤。其它一概不能碰,否则有性命危险!”
泡沫走后,卡西莫呆呆望着外面。这次能醒来已经十分庆幸了,昏迷前看到肚子上破了那么大个洞,卡西莫几乎已经不抱任何生还的希望了。
现在回想还恍如隔世,不知当时看见伤口,心里究竟产生了什么想法。
除此之外,南达也给他带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他具有金属天赋,而且已经度过了觉醒期。
南达大概讲解了一下,修士之道,先看灵根,再看机缘,再看道心。所有人到达一定年龄就可以用试灵石检查是否具有灵根。如果有,那么这人便是新生期修士。
新生期修士依旧无法修炼,直到哪一天机缘到了,天赋觉醒,引发天地异象,才可突破至觉醒期。
这个时间人力无法控制,只能看机缘运气。有的人刚达到能测灵根的年龄便马上觉醒,也有的人过个几十年才觉醒,无迹可寻。
大致的趋向是,受到的刺激越大,越有可能觉醒。
觉醒之后,修士便可开始感应灵气,将之吸纳进入丹田。一旦感应到第一颗灵气粒子,并成功纳入丹田,便算进入炼气期。
就战斗力来说,新生期和炼气期巅峰没有任何差别。身体素质、反应速度、生命层次完全没有任何不同。只有进入一年级境界,真正入道,灵气冲出丹田,灌溉身体,才算是生命本质的飞跃。
卡西莫现在是觉醒期,已经有了练气的资格。卡西莫呆呆望着外面,就是在感受灵气。
感受了半天,连个屁也没有感受到。
“呵呵。”卡西莫暗想。“能活着就不错了,先定个小目标,活下去再说。”
卡西莫轻松地想,但还是有一件事压在心里父亲双眼受伤了。
虽然在半昏半醒中,卡西莫也还是能感觉到,这几天的药汤都是父亲和姐姐轮流着喂的。上一次父亲亲自喂自己吃东西,还是六年前吧。
对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来说,六年是个很遥远的时间了。
“好些了吗?”
“感觉身体不是自己的。”
梅耶拎起一张凳子放在床前坐下。
“过两天,你要被派出去执行任务。”话刚出口,梅耶脸蛋已经气得铁青。
“什么任务?”卡西莫不解,以自己的状态,跟废人没什么两样,怎么能执行任务?
“追捕山贼。有一个山贼躲在小溪里,等其它人全死光才出现。这人盗走山贼首领的钱财和雷奥大人的佩剑之后,跑进了山里。铁柱他们去追,结果没有追到。”
“既然铁柱都追不到,我现在的样子,肯定也追不到。”
“我也是这样说,他们偏不听。他们害怕这个人搬救兵回来报复,所以请求南达大人派人去斩草除根,可是南达师父重伤,泡沫大人也走不开。”梅耶一阵气苦。“南达师父和泡沫师父觉得,让你和里亚……去追那个山贼最合适。时间就在三天之后。”
“父亲答应了么?”
“父亲没有答应,说要问问你的意见。”梅耶道。
追捕山贼卡西莫心中一片混乱。梅耶服侍卡西莫吃完午饭,便离开房间,家里现在只剩卡西莫一个人。
眼见落日西沉,星辰被逐个点亮,父亲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碧绿色汤药,摸索着坐在床前。
“父亲。”卡西莫道。
皇甫烟文点点头,舀起一勺汤药,吹至半凉,道:“先把饭吃了。”
汤药入喉,先是一股暖流落入胸腹,随后化为丝丝凉意,犹如星辉洒落大地,渗入五脏六腑中。卡西莫居然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修复。
“好奇妙的汤药。”卡西莫暗想。
花了一刻钟吃完晚饭,皇甫烟文道:“那两个修士叫你去追捕山贼。”
“父亲,你知道他们真正的意思是什么吗?”卡西莫想了一下午,最终还是觉得南达派自己这个伤员出去,绝不仅仅是为追捕山贼而已。
没想到皇甫烟文咧嘴笑了,摸摸卡西莫的头,笑道:“我儿子还是有几分聪明的。”
“都是父亲在课堂上教得好。”
“瞎说。”皇甫烟文冷笑道。“你要有你姐姐一半用功,起码比现在聪明十倍,如今也就不用我来点醒你。”
“父亲您说吧。”
“你拥有金属修士天赋。一个非常强大,有前途的天赋种类”
“父亲您也懂修士……”
父亲挥手打断卡西莫的话头:“而且你的天赋比一般金属修士强。所以他们不忍心一个天赋异禀的人,终生埋没在这荒村里。”
第十四章:决定
“所以我来问问你的想法。”皇甫烟文道。
“我……我不知道。”卡西莫道。心中确实有一丝蠢动,见识外面辽阔的世界,危险神奇的飞泻海,美甘的剑修们。对外面的向往,几乎是打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的。不过想起自己一走,就剩父亲和姐姐留守在村中,而且……
“父亲想要我怎么做?”卡西莫道。
“我当然是不希望你出去。十年前我带你姐弟二人隐居此处,便不打算再出去。这里日子虽然清贫,但相处的人质朴自然,没有烦恼,很适合我们在这里生根。”
“一定要让姐姐嫁给铁柱吗?”
“当然的。你姐姐始终要嫁人,如果我们要融入垦才村,必然要和他们联姻。而且铁柱的爷爷是大长老,也不至于辱没了你姐姐。二来有了梅耶的先例,你今后娶村中女儿,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艰难。难道你想一辈子打光棍?”
“可是……可是铁柱和泥鳅串通起来,欺辱过姐姐和我。”
“这不过是小孩子的打打闹闹而已。等你们长大,又成了亲家,这些自然都不再存在。”
卡西莫呆了半天,嘴里咀嚼着父亲的话。
父亲说得很有道理,父亲为姐姐和自己铺的这条道路,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没有更好的了。嫁给村中最有权势的人的长孙,而且这个长孙俨然已经是年轻一代的领头人物,日后也必然是垦才村最有权势的人。姐姐若是嫁过去,村里自然再没人敢欺负她……除了铁柱本人。
“可是姐姐喜欢的是里亚。”卡西莫道。
“里亚这种世家公子,又身怀修士天赋,自来莺环燕绕,风流薄情。追求你姐姐,估计也不过是山村岁月寂寞。到外边不用多久,自然就把你姐姐抛在脑后。不是可以托付之人。”
“姐姐也这么认为吗?”
“她已沉陷其中,怎么会意识到这点。我与她说时,她自是千般不肯。但我这是为了你们好,等我撒手人寰,你们姐弟不至于孤苦无依。”
卡西莫靠在枕头上,想到姐姐要一辈子被铁柱按在胯下羞辱,从此自己再见到那死对头,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姐夫。
“父亲,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躲在这里?这里既受他们排挤,又有山贼威胁,比外面更加危险吧?我们干嘛不走出去,找一个更好的地方住下?”
“荒唐!”皇甫烟文冷哼道。“你没去过外面,不知外面的混乱。我们一家普通人,在没有山贼的威胁下,尚能平平淡淡过日子。若是在外面,不论美甘还是德莱西领,凶恶危险不比这里更甚十倍百倍。现在这个时代,除了修士,谁敢说可以安居乐业。况且现在山贼已除,战事已停,我们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比在外面横死街头是不是要好?”
卡西莫听到“除了修士”四个字,后面的话便没有听进去,问道:“如果我成为修士,姐姐是不是就不用嫁给铁柱,我们一起去外面生活?”
“成为修士?谈何容易。既是你修炼天赋稍优于常人,但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人没有任何修炼资源,没个十几二十年,休想成为修士。”
“那我们就忍二十年!”卡西莫道,铁柱轻蔑的脸庞浮过眼前。如果我没有修炼剑法,只怕姐姐和我,已经被羞辱得不成样子了吧?铁柱泥鳅一伙对卡西莫梅耶两人的抗拒,可不仅仅是天然的排外歧视,背后还有长老会针对皇甫烟文的恶意教唆,性质更加恶劣。
卡西莫想到另一种后果,反抗父亲的信念便更加坚定。
“孩子气!”皇甫烟文喝道:“你能等二十年,你姐姐已经十四岁,你要等她三十四岁再嫁人?到时你姐姐想嫁,铁柱也未必要娶!垦才村有史以来,最大的新娘也不过是十九岁而已。”
十九岁!
只剩五年!
卡西莫虽然自信修炼比别人更勤奋,但是将二十年才能完成的事缩减到五年,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
“不要再孩子气了,这件事就这么决定。我明天会去拒绝南达。”皇甫烟文腐朽而起,扶着墙壁,摸索着出门去了。
卡西莫心里火烧一般,偏偏又动弹不得,迷迷糊糊地十分难受。
到了深夜,星河璀璨,垦才村已经进入沉睡。
卡西莫忽然看见泡沫站在床前,笑着对南达道:“岩石腰椎融合得很顺利,只要一年之内腰部不受剧烈磨损或撞击,以后就无碍了。”
“南达大人?”
“小友醒来了。”南达笑道。
“我能五年内成为一年级修士吗?”
“你的天赋很高。”南达没有正面回答。
卡西莫眼前一亮,知道有戏,喜道:“所以我可以的?”
“天赋高是一方面,想快速成为修士,师父也很重要。”
“请……”
“我已经修书一封,让里亚前去拜师。你若想去,我再加你一个名字就好。”
卡西莫一愣,没想到话未出口,南达已经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但是你得跟里亚出去,先把那山贼抓住再说。否则你们村再次遭遇灭顶之灾,只是时间问题。”
“我愿意去。可是父亲……”
“你若真是愿意,你父亲那里我们自会说服。虽然口才不好,但我们两张老脸,还是够厚的。”说着与泡沫相视而笑,温煦地望着卡西莫。、
卡西莫心中感动,喉头一片哽咽,心里一股暖流涌上眼眶,哽咽道:“我……”
“好了,不用多说。三天后启程吧,再久你们村的人就急了。这两天汤药服下去,行动自如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转眼两天已过,昨日梅耶半喜半忧地冲进房间,父亲已经答应让南达的请求。
“五年,五年内我一定成为修士。回来把铁柱按在稻田里摩擦。”卡西莫双拳紧握,面容坚毅。
梅耶伸出粉拳,在卡西莫拳头上轻轻一碰:“我等你五年,小卡。”
五年后,我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了!姐姐,到时谁也无法反对你选择自己的命运。
病床上的少年目光越过群山,像阳光普照大地,洒在那块遥远的大陆上。
白枭啊白枭,我们就要离别五年了呢。这次你再回来,也见不着我了。你会不会觉得失落呢?哈哈你个作鸟。
议事堂,夜间。
“看来你不是普通人。五年内修成正道,为何这么严酷?你知道修仙世家的子弟,觉醒十年内晋入一年级,已经算合格了。”南达道。
“合格是远远不够的,想保住性命。”皇甫烟文道。
“看来你身上的秘密比雷奥还多。”南达饶有兴趣地道。
“你推荐信上的收信人是中西海杨铸重,是个怎样的人?靠得住吗?”
“杨兄是中西海的知名铸剑师,也是我缘厚,偶然结交到的,绝对信得过。”
“小卡是金属修士,拜铸剑师为师……”
“信上写的是请杨兄介绍一位金属修士收录小卡为徒,却不是叫他收徒。与铸剑师接触最多的是剑修,其次是金属修士。以杨兄的地位,想必能接触到高阶修士,小卡能拜得名师的机会,也会高上几分。”
“南达兄劳神了。小弟斗胆,还请勿怪鲁莽,轮金属修士的质量,大剑士府最高,何不介绍到那里去?”
南达苦笑道:“大剑士府的金属修士高来高去,却不是我这种层次的人能接触到。”
“恕罪。”皇甫烟文连忙道。
南达苦笑着摇摇头,昨天与泡沫计议了大半天,想出几套说辞,来找他说项。说服工作完成得非常容易,皇甫烟文一口答应下来,只附带一个条件追杀山贼成功后,请一位金属修士收卡西莫为徒。
皇甫烟文的想法与南达的不谋而合,双方自然一拍即合。南达是一名纯粹的土属性修士,在美甘修士界土修士圈子,也算是中层人物,但平素交往的也都是土修士。
要知道隔行如隔山,属性不同的修士,其实平常交往不多,南达又要给里亚找土修士师父,又要给卡西莫找金属师父,实在是有些棘手。这才想起旧日一位往年交,在中西海颇有名望的铸剑师。
铸剑师身份特殊,各种修士平常都会用到防身兵器,便会用到铸剑师。一来二去,铸剑师也是接触修士比较频繁的职业。
卡西莫喝的汤药乃泡沫特意熬制,要内倾注了精纯的木灵气,于内外伤恢复都有奇效。三日过去,卡西莫已经能下地走动。
第四日早晨,皇甫烟文家。
卡西莫在姐姐帮助下穿好衣服,正要系好最后一粒纽扣。姐姐伸出手掌,用力摸摸卡西莫的头顶:“小卡,不管有没有杀死山贼,有没有成为修士,一定要保全性命回来。”
卡西莫点点头,听见父亲摸索着墙壁走进房门。
“包袱都打点好了?”
“是的,父亲。”梅耶道。
皇甫烟文摊开掌心,一本蓝澄澄的薄册躺在手心。
“八式剑。”梅耶惊呼一声,立马觉得不妥,捂住嘴唇。“父亲……”
“我知道你们偷偷看过了。”皇甫烟文点点头道。“但是书中真正重要的东西,你们还未领会。”
第十五章:深沉的意志
“看第一页。”皇甫烟文道。
卡西莫接过蓝色薄册,翻开扉页,古旧的书页上写着几行金色文字。文字歪歪扭扭,别有一种美感,与大陆通用文字很像,但仔细辨认,却发现根本不同。
文字像一只只薄薄的金色蚕虫蜷伏在书页上,隐然显出几分高贵典雅来。
“父亲,这是什么文字?”卡西莫问道,这几行字卡西莫五年来反复看过,一直不解其意。梅耶望着父亲,显然也是期待着父亲的讲解。
“这是你们母亲的遗物。这上面的文字便是你们母亲生前写给你们的,乃是另一片大陆的文字。”皇甫烟文道。“苏菲临走前嘱咐我,你们两个中若有谁参入剑修之道,便把这段话教给你们。”
“我入的是金属修士之道。”卡西莫心下黯然,成为觉醒期修士的喜悦竟一下冲淡大半。
“无妨,这本书是你们母亲生前随身携带的宝贝之物。你现在出去闯荡,我便交予你,希望能给你好运罢。”
“父亲,能……能将这段文字解释给我们听么?”卡西莫问道。
“罢了罢了,这段留言本是苏菲留给你们的,上面写的是:
送给我三岁的乖女儿梅耶皇甫,我刚刚出生的名叫卡西莫苏菲的小宝贝:
剑修生来不具有创造的天赋,历年来,他们在毁灭的路上走得十分成功。这是一个坚定不移的发现,即关于毁灭的结构凝实、去赘除芜以达力量不凡之探索,其条条路径都通向一处,便是剑客的最终表达形式,即是终结!
去热爱吧,我的儿女们。”
皇甫烟文生生将这段话背诵出来,显然已经不知翻阅过多少遍。
卡西莫和梅耶耳边久久回响着父亲的吟诵,不解其意。
皇甫烟文却没有再解释的意思,挥挥手道:“去吧,小卡。”
“父亲,我五年内一定会成为修士的。”卡西莫小脸紧绷,腰杆站得挺直。
“你五年内能否成为修士,不在于你的天赋,不在于你的师父,只在于你是否具有深沉的意志。修行道路上有各种诱惑,打击,危险。记住,小子,深沉的意志,坚守初心。”皇甫烟文伸出一指手指,在卡西莫额头上一点。却因为目盲,这一指点在卡西莫鼻头上。
皇甫烟文拍拍卡西莫的脸蛋,道:“走吧,我和你姐姐等你。”
卡西莫望了望姐姐,猛地咬牙,往村西走去,再不往身后再看一眼。
夜。
战争领一座不知名山峰上。
一高一矮两人在山脊上缓缓而行,星河投下影子,将二人的身影拉得老长,直至山腰。
“里亚大哥……”
“叫我姐夫。”
“里……”
“这次杀死山贼,我回登州修整一下就来提亲,到时候接你们去我们那儿生活。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你姐姐会嫁给铁柱了。”
“我还是叫你里亚吧。”
“先叫我姐夫嘛。”
“不行,你还没有娶我姐姐。”卡西莫撅起嘴道。
“好吧。”里亚垂头丧气地摇摇头,脑中幻想梅耶听到卡西莫叫自己姐夫后又喜又羞的神情,心头一阵火热。“五年之内成为修士,很难的。”
里亚背着一个四五尺长的黄布包袱,十分沉重,赶了这么久的路此时也有些疲乏。低头瞧卡西莫时,卡西莫一张脸已白如新纸,显然伤势未愈,如此长途奔袭,身体有些吃不消。
里亚放下包裹,扶着卡西莫在一块石头上坐下。
“你终究是外人,我不能寄希望于你帮我的。”卡西莫老气横秋地摆摆手。不过话虽这么说,若姐姐真的如愿以偿和里亚在一起,那自己也可以安心修炼了。卡西莫心里同样老气横秋地想。
成为一年级修士,把铁柱按在稻田里摩擦,这是卡西莫五年内的目标。
别看上次借铁剑之便击败铁柱,但多有占兵器便利之嫌。铁柱又是长身体的年龄,近些日子,这厮体型疯涨,加上用不输于卡西莫的勤奋疯狂锻炼身体,力气大得犹如蛮牛一般。站在卡西莫面前,差不多有卡西莫两个大,并且瞧样子还在继续变高变壮。
实际上此时卡西莫肯定已经打不过铁柱,卡西莫心知肚明,以自己瘦弱的身躯,今后一段时间内双方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直到铁柱成年,彻底碾压卡西莫。
这也是卡西莫小小年纪,压力如此之大,头发一掉一大把,甚至提前冒青春痘的原因。要想翻身,只有成为修士,达到生命层次的升华,才有可能再次压制铁柱。
至于说和解?
不存在的。
上次的偷袭便能说明问题了。
铁柱发现自己的实力貌似已不输于卡西莫,便叫泥鳅他们捉住卡西莫打一顿,看卡西莫成长到什么程度。没想到卡西莫木剑已断,只是赤手空拳,这一来便没法看透卡西莫真正的剑法实力。
但只要卡西莫还呆在垦才村,铁柱发现卡西莫的虚实只是时间问题。届时,铁柱必将一举击垮最后的对手,再次统治垦才村年轻一代的所有人。这是卡西莫不愿见到的。
里亚道:“我只当你童言无忌,等你抱着你外甥逗她玩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外人了。”
“今晚还要赶路吗?”卡西莫觉得腰部又酸又痛。经过泡沫一番治疗,胸口的断骨已经接上,连大腿,胸口,脸部的旧伤势也痊愈得七七八八。但腹部的痛和腰部的酸每天还是要发作几次的。
“先找个合适的地方睡一觉吧。我们的时间不多,必须尽快赶到里昂城。如果晚了就再也追不到了。”
说完抓起卡西莫的包裹,当先开路。又行了半个时辰,听见水声,来到一条小河旁。
小河两岸鹅卵石铺地,鹅卵石与山脉交界地,有着天然的半敞岩洞,正是露宿的绝佳地点。
里亚找了一处岩洞放下行李,便生气火架起煮锅,煮起面饼来。
赶了一天路,吃完热腾腾的晚饭,两人舒舒服服地躺在鹅卵石河床上,此时星辉如昼,两人一时都睡不着觉。
卡西莫问道:“山贼一定会去里昂城吗?”
“八成可能是的。南达师父去过山贼的扎营地,山贼的旗帜是江南道海边一个势力所有,这个人想必也是美甘人,他如果要回家或者找人报仇,都要经过里昂城。我们在里昂城截住他,能杀则杀,不能杀则一直跟着。南达师父说,一个月后等他断臂复原,就来助我们诛杀此獠。”
“断臂还能复原?”卡西莫惊讶地张大嘴。
“南达师父断臂瞬间,泡沫师父施法保住了断臂的生机,每日以木灵气保养。所以如果有高阶土木修士施法治疗,还是有可能断臂重生的。不必惊讶的,这只是修士们诸多不可思议神通中,不太神妙的一个罢了。”
清晨,晨光初破,卡西莫便被一阵风声吵醒,连忙爬将起来。
只见原来是里亚正在河边练剑,晨光昏暝,长剑犹如游龙,在里亚手中似乎被赋予了一丝活力。
招数不多,里亚一遍接着一遍凝神习练,不到一刻钟额头已大汗淋漓。卡西莫只看了一会,便知道这套剑法的厉害,比自己的八式剑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不说招数灵气四溢,单说招数与招数之间浑似天成的流畅衔接,就爆八式剑不知几条街。卡西莫看着看着,心里一片黯然。
里亚练完剑马上打水煮了早晨,卡西莫馋着脸问道:“里亚大哥,刚刚的剑法……叫什么名字?”
“游龙剑法。”里亚随口答道,将一块面饼扔进沸水里。
“看起来好厉害。”
“有什么厉害?不过是末流剑法。”里亚不屑道:“这次南达师父帮我测出土剑双修的天赋,等回到家,我就遍访名师,学习那真正的剑法大道。”
“剑法大道?那是什么?”
“那是连剑修都在使用的剑法。剑法大道分为四大证道剑法和很多非证道剑法。自然,证道剑法当然是最厉害,非证道剑法则有好有坏,一般名气大点剑法都还挺厉害的。”
卡西莫正待再问,但天色越来越亮,须臾里亚已吃完早饭。卡西莫只得胡乱吃了点,两人熄灭火堆,朝着里昂城进发。
“你要听美甘剑修界的事,到了里昂城我给你好好说说,不必急在一时。”里亚摸摸卡西莫的头,温言道。
“谢谢里亚。”卡西莫低头道。
“哈哈。”里亚仰头哈哈笑道。“谢我干什么,我还没谢你替我保护梅耶这么久呢。”
卡西莫张张嘴,并没有反驳。
两人迎着朝阳,一会儿涉河而行,一会儿钻进深山老林,一会儿又在乱石堆中小心翼翼地潜行,卡西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为何要这么做。
但里亚则时刻打开着一张地图,行进路线全按地图的指示来走。这张地图是南达留给两人的,上面标记着几条战争领较为安全的路线。
这些路线上没有臭名昭著的妖兽毒虫,流寇据点距离也极远,所以说是较为安全。不过有些地方不免稍稍靠近危险地带,这也是里亚有时小心翼翼的缘由。
这么日行夜宿,走了两天。两人在一片黑黝黝的林子里走了大半天,忽然“啵”地一声,里亚跳到一条小路上。
卡西莫四肢并用,也出了密林,听见耳后里亚兴奋地道:“里昂城!”
第十六章:里昂是一座城
很久以前,德莱西领子民意识到终有一天,德莱西领在政治上将与美甘合而为一。
这个倾向,最早是由朝廷史官发现的。早在五十年前,每年例行给德莱西领皇帝的全年工作做总结点评时,美甘文化在渗入国内的深浅度便作为一项还不太重要的指标。
甚至德莱西领的城市规划师,也默默在图纸中增加了一些线条,准备向外接通美甘官道。
美甘与德莱西领的语言文字早在百年前已完全一致,这点对两国融合倒是帮了不少忙。
德莱西领人民对并入美甘一事,表示热烈的欢迎。然而两国合并绝非易事,一般总是会遇到一些阻力的,历史皆然。
阻力便来自美甘内部。
德莱西领树木茂盛浓密,充满生命力,春花秋实,都甚为赏心悦目。美甘的植被则全年生长极慢,色泽暗沉。两国边境处,仅仅相隔一米之遥,一边是参天巨木,绿树成荫。另一边却是一棵接一棵的枯树,稀疏宽松。放眼望去,枯黄的野草远远铺开延伸,路过的游人触目,只能生出寥廓苍凉之情。
自然风光的境界高低,决定了美甘人看不起德莱西领人。
“德莱西领自然景观过于繁茂,春冬之景色则差异过于巨大,春天犹如仙境,冬天则万里冰封。这种气质是奴性的,没有骨头的。碧绿的树木表达了德莱西领人的懦弱和不思进取,冰冷的白雪代表了愚蠢和浅薄。这个国度的人民缺乏一种高尚的悲剧性,而拥有这样的悲剧性,则是美甘人民须终生自豪的。”
上面这段话出自深受美甘贵族喜爱,曾与多位贵妇有过激烈偷情行为的畅销书作家笔下,也代表了部分重要美甘权贵的想法。
听完这话后,德莱西领人他麻的就不干了,纷纷举戈迎敌,导致德莱西领皇帝势力大增。皇上大喜,连夜给这位作家送去八位下体湿润的德莱西领贵族寡妇聊以报酬。这位畅销作家则也因此发了一笔横财。
从密林中跳进小路,顺小路前行,不过两三里路,便是直通里昂城的官道。
官道上人来人往,卡西莫一眼扫去,各种奇装异服映入眼帘。大多人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战争灾民,其他人则是畏畏缩缩的德莱西领偷渡民。还有少数人昂首挺胸,显然是身份不低的权贵。
“这些人大部分是美甘人,还有一小部分是修士和剑客。”里亚指着那些奇装异服,大摇大摆的人道。里亚先前说过,在美甘,剑客的地位是比较高的。
走了两个时辰,眼见落日西沉,远山落霞下现出一片楼宇,或黄或青,巍峨壮观,远远望去仿佛圣城。
“里昂是一座石头城,建筑都用石料堆砌,面积也不小。我们赶紧走,再有半个时辰应该就能到了。”
卡西莫往周围看去,日色逐渐昏暗,终于走到里昂城下,抬头望去,城墙像是接天连日一般。
“一道破墙建这么高干什么?”有人嘀咕道。
“当然是为了气派。”有个人回答道。
里亚和卡西莫不管其余人嗦,排队进入城门接受安检。
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终于轮到两人接受安检。只见两个身着黑色铠甲的兵丁伸出手掌,也不言语。里亚连忙缴了入城费,拉着卡西莫走进城门。
卡西莫目瞪口呆地望着两个兵丁,那一身沉厚的盔甲,手中碗口粗细的铁枪,居然全都是用精铁打造的。观其成色,明亮凝实,品质比大长老家的农具还要高上很多。
“浪费!”卡西莫虽然自小接受日暮课堂的熏陶,终究从未见过世面,乍见之下便情不自禁说出口来。
左侧那名兵丁疑惑地望过来,里亚连忙拉着卡西莫快步进城。
进门便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圆形广场,广场中央竖着一个石质基台,也是巨大无比,约有一亩稻田大小。
石质基台上却是未竖任何雕塑,估计是里昂城新建未久,雕塑还未完工。
里亚拉着卡西莫径直来到一幢古色古香的建筑前,建筑通体巨石堆砌,大门却是两扇古朴的红木门叶。灰蒙蒙的匾额,中心嵌着一枚古怪铜钱,却没有任何字迹,倒显得有些高贵神秘。
里亚走进门内,当头是个大木台,木台后一个鼠须高冠的中年掌柜低垂着头,在盘弄账本。
里亚客客气气地道:“我来取钱。”
“取多少?”掌柜抬起头,一张胖脸面无表情。
“一万五千美甘元。”
“换成现金还是银票?”
“一万银票,四张金叶子,一千元现钱。”里亚道。
掌柜眉头微微一抬,里亚从怀中摸出一只皮包,打开从中夹住一张薄纸,递给掌柜。
掌柜伸出两根指头拈起薄纸,轻轻地一捻。过了半晌,掌柜俯身翻找了片刻,取出两张银票,并四张娇小的金叶,以及十块银币,从木桌那头推过来。
里亚接了金叶子和银钱,将两张银票推还给掌柜,拱手道:“辛苦掌柜的了,这一点辛苦费,还请掌柜笑纳。”
掌柜微微一笑,并不推辞,将两张银票收下,从袖口溜出两枚青色钱币,推给里亚,拱手道:“无功不受禄。”
里亚接过两枚钱币,还了一礼,拉着卡西莫走出大门。
“这枚钱币和这匾额上的钱币一模一样,有什么关系吗?”卡西莫道。
“待会告诉你这是什么。我们先饱餐一顿,再找个客栈好好洗个澡,晚上还有事情要办。”
登篙楼,登州特色菜馆。
凭栏的一间小包间内,桌上摆满各色的菜肴,约有七八盘,还有浓汤酒水,你叠我我叠你地堆满整张桌子。桌边两个人狼吞虎咽,将整整一桌的菜风卷残云,吃了个七七八八。
里亚拍拍肚皮,倚在栏杆上,叹了口气,道:“我们登州的菜,比你们村里的好吃多了吧?”
卡西莫坐在栏杆边上,良久说不出话。
登州菜以重油,腌咸为主,因为近海靠山,山珍海味都有,这一顿吃得确实有点不够节制。两个人就这样靠在栏杆上,半天不想动弹。
“里亚,刚刚你说的那枚钱币,是作什么用的?”
“用来买通关文牒。”
“通关文牒?”
“有通关文牒,才可以自由进出慕尼黑和汉堡,我们才能找到那个山贼。”
慕尼黑和汉堡就是边关三城的另外两座城市。由东向西,里昂、慕尼黑、汉堡三座城市犹如三道屏障,锁死德莱西领前往美甘的通道。想绕过这三座城池,则必须绕路五百里之远。而想要通过深山老林进入美甘,没有一年级修为,几乎是十死无生。反而一年级修士却很容易获得通关文牒,所以这三座城的存在,作用是极其巨大的。
“这家店子叫做百事通,在边关和美甘都极大势力。尤其在边关这种混乱之地,几乎没有百事通办不来的事。”
“他们能帮我们找到山贼么?”卡西莫问。
“难。”里亚摇摇头。“我们不知道山贼的样貌,他们也无从帮我们找起的。今晚十点,我们去东城区取通关文牒。”
里昂城分为东城区、中城区、西城区三块,西城区最为繁华,也最为安全,通宵都有灯火。中城区则为普通市民的住宅区和商务办公楼,也较为安全。东城区则是最早建成的一块城区,可以说是低级妓院、赌徒、暴力分子、难民、穷盗贼的聚集地。
距离十点还早,卡西莫侧着靠栏杆,打量着这一片战地天空下的繁华。
楼下是一条生活街区,酒楼客栈鳞次栉比,其中有一些粉红窗户,裹着轻纱,有几分神秘。大树掩映下,整条街道透出的灯火犹如星河光辉,与高空的万里星河交相辉映。卡西莫收回目光,忽见不远处一座小楼的窗口纱幔款摆,粉色烛火摇曳,一只粗壮手臂抓住一束墨黑色头发,浑身抖动,身前正有一名女子光溜溜地跪在床上。
里亚伸了个懒腰,舒服地长叹一口气,笑道:“窗子都不关,真是……这就是城市生活啊!我又回来了。”
“走,找家客栈。我有件好东西要送给你。”里亚神秘兮兮地道,弄得卡西莫一头雾水。
两人在一家繁华地段的大客栈住下,要了间双浴室高级套房。里亚命小厮量了卡西莫身围,去楼下买两套剑客服送上来。
灯火明亮的高级套房内,卡西莫站在桌边,手捧长剑。良久,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长剑长四尺由于,比一般的三尺制式长剑还长一尺。
“桑船剑。”卡西莫呢喃道。
“拔出来看看。”里亚坐在桌边,笑道。
卡西莫拔出“桑船”,眼中的爱意几乎要滴将出来。
桑船剑剑身色如牛奶,雪白晶莹。剑锋寒光四射,卡西莫摘下一根头发,落发应声而断。
落发即断。
传说中削铁如泥的宝剑!
卡西莫半是悲伤半是惊喜,浑身轻轻地颤抖着。
“这把剑虽然锋利,但是泻之角度为零。一般人用不来。估计也就桑船大叔和现在的你用来,正好合适。”里亚道。
“这是?”
“桑船大叔决战之前已经把遗书写好,说如果他死了,就把剑送给你。”
第十七章:毒药
里亚和卡西莫一出客栈,立马跟在一队八人的巡逻戌卫后面。戌卫从西城区出发,在中城区主干道巡逻了一圈,然后进入漆黑的东城区。
进入这黑暗之地,四周登时只剩戌卫队长手里提的一盏孤灯还有光亮。东城区街道较西城区狭窄,街道两旁是灰蒙蒙的建筑墙体,石檐下阴影浓郁。
里亚往两边看了一眼,见着不少恶狼般闪闪发光的目光摄于巡逻队的威名,不敢稍动。卡西莫却夜能视物,看得清清楚楚,屋檐下密密麻麻坐着男女老少,个个饿得皮包骨。
如此饥饿,照理应该萎靡才对,这些人目中却闪烁着异样的神采。
“再不吃饭,他们活不久了。”卡西莫想,虽然心里有些沉重,但却无能为力。
巡逻戌卫转过一个街口,里亚忽然拉住卡西莫,走到一幢老式铁匠铺前。
铁匠铺蹲伏在黑暗里,只门口挑着一盏灯,灯下两扇木门,各嵌着一枚青色钱币。与日间里亚得到的那两枚一模一样。
里亚从怀中摸出两枚钱币,贴合在木门的两枚钱币上。轻轻“喀”地响了两下,两枚钱币忽然消失不见。
里亚却神色不动,过来片刻,大门打开一丝缝隙。里亚推门而入,一个黑袍人头戴黑色面具,站在门后。见两人走进,掩上大门,右手一引,带着里亚与卡西莫穿过这所荒凉的庭院,走进了一个厅堂。
黑袍人不知按了哪个机关,侧墙响处,裂开一个暗门。黑袍人作了个请的手势,里亚见状拱了拱手,利索地拉着卡西莫钻进暗门。
暗门后是一条不长的甬道,走出甬道,便是一间宽大的密室。装饰、摆设、氛围都是按剑客酒馆的风格设计而来,不过各个细节都做了一番升级,看起来更加高端舒适。
密室里空荡安静,只有东面一条白铁长桌后站着一名中年胖子,正是日间见的那位掌柜。
“喝点什么?”掌柜抬头道,嘴角露着笑意,竟和白天不苟言笑的性格颇为不同。
“猞猁酒。”里亚坐在白铁桌前一张椅子上,卡西莫也跟着坐下。
掌柜的吧嗒抽了一口烟斗,眯缝着眼道:“你俩还没成年罢?换个喝喝。”
“那两杯西瓜汁。”里亚笑道。
“你小子笑起来很帅。”掌柜的道。“给你尝尝我新研究的变种冰绿西瓜汁。”
掌柜双手翻飞,调出两杯颜色碧绿的饮料。卡西莫端起啜了一口,满嘴甘甜冰凉,竟十分的美味。
“比我在大剑士府那些剑客酒馆喝过的好喝。”里亚赞道。
“那是你不常喝西瓜汁,平常都喝酒吧?大剑士府西瓜汁酿的好的,真是技近于道了。”
“前辈,我与舍弟的通关文牒,不知已经准备好了没有?”里亚开门见山地道,心里有点焦急。拖得越晚,巡逻戌卫越稀疏,自然待会回去也就越危险,所以得要早点完成交易才好。
“没这么快的,最快也要明天下午。办事处最近是有些忙不过来的。”掌柜的道。
里亚摸出一片金叶子,推过去道:“我们兄弟俩有些急事,要急着回登州。还麻烦前辈通融一二。”
掌柜的又吧嗒抽了口烟斗,微微一笑,从桌子底下抽出两本硬皮薄册,递给里亚:“你叫刘一达,你叫刘小板。”掌柜的冲卡西莫眨了下眼皮道。
里亚翻开两本薄册,一一检视过了,见后面确实盖有通关大金印,便收入怀***手道:“百事通果然名不虚传,这边关三城的事,只怕没有前辈办不到的事。”
“你给戴这顶高帽子,是不是又要给我一笔生意?”掌柜的淡然自若道,早已明白里亚的意思。
“不知最近来买通关文牒的人多不多?”
“还不少。”
“晚辈想借阅一下。”里亚道。
掌柜的伸出两根指头。
里亚从掏出两枚金叶子,胖掌柜也爽快地从柜子中取出一本账册。里亚接过,翻开最近五日的记录,却有二十几个姓名,整整占据了一页。姓名后亦写有此人的外貌特征。
里亚一喜,和卡西莫相视微微一笑,认真细读起这些人的登录日期及各种形貌特征,一丝细节也不敢遗漏。
“时间到了。”胖掌柜指尖敲敲白铁桌面。
里亚指着其中一个名字道:“这个裘铁俊现居何处,什么时候来领通关文牒,不知前辈能否告知。”
胖掌柜伸出一根指头。
里亚毫不犹豫地掏出最后一片金叶子,推了过去。掌柜的这下眉头却挑了挑,微笑道:“这么豪爽的主顾,康某却是许久不曾遇到了。不知是哪道哪家的公子哥大驾光临?”
里亚耸耸肩,伸出三根指头。
掌柜的摇摇头笑道:“康某的好奇心可不值三千块。”说着俯身翻了半晌,随即取出一张纸,在纸上写了几笔。
里亚将纸收进怀中,端起西瓜汁一饮而尽,抱拳道:“劳烦前辈了,我兄弟俩这便告辞。”
掌柜也客气地拱拱手道:“等你的下次生意。”
两人走出暗门,发现黑袍人还候在大厅。黑衣人见里亚和卡西莫出来,一直将两人带到大门外才离开。
里亚在孤灯下取出纸条又看了一遍,道:“这个裘铁俊十有七八就是那个逃脱的山贼了。五日前抵达里昂城,随即换取通关文牒。付款用的是四颗金牙,背上背着一条长包裹,应该是雷奥师父的佩剑。”里亚说完看着卡西莫。
卡西莫也有点意外,原本以为无头苍蝇地在这么大个城市找一个人乃大海捞针:“没想到这么容易便找到线索。”
里亚嘴角抽搐,哀嚎道:“容易?我可是花了我整整四千美甘币啊!”
卡西莫现在对钱还是很不敏感的,或者说,现在还不知道四千美甘币代表着什么。若是此刻有人给他算一笔账,四千美甘币可以打造出多少把好剑,估计卡西莫会心疼地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两人等了将近小半个时辰,才看见一队巡逻戌卫经过前边那个街区。
“跟上!不要跑,用快步走。”里亚喝道。
两人并肩快步迎向巡逻队伍,还未到街角,卡西莫心中一紧,两侧已有四五个精壮男子蹲起身,准备扑将过来。
卡西莫紧紧盯着他们,那四五个人因此愣了半晌,又坐了回去。原来不知不觉,两人已隔巡逻队不到四五丈。那领队之人见两人衣着正常,面容有神,腰上又悬着长剑,知道不是难民,便任由他们在后面跟着。
奇怪的是,这队伍后除了里亚和卡西莫,还有另外两人。一男一女,似是情侣,女的紧紧靠在男的怀中。
里亚微微点头,冲他们打了个招呼,便不再搭理。不一会儿,队伍重新回到西城区安全温暖的灯光中,里亚拉着卡西莫,径直地回到了客栈。
“裘铁俊的客栈位置和所住房间有了,现在开始下一步的计划。”里亚在桌上铺开纸张,胖掌柜的笔迹方骨丰神,里亚又读了一遍,道。“我们是将他刺死在客栈,还是等他到了荒郊野外再动手。”
“我不懂。”卡西莫摇头道。“里昂城的法律应该不允许杀人吧?”
“杀人者,视人数、情节等,判处监禁三十年以上至死刑不等。”
“所以我们不能在城里杀人,或者有办法在城里杀人不被发现的话,才可以动手。”卡西莫道。
“对。我们或许可以杀死山贼,但是令他不知不觉或者毫无反抗之力地死去,却是无法办到的。”
“我们用毒?”卡西莫道。
里亚眼前一亮,笑道:“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岳父大人在日暮课堂上,连这些都教吗?”
“这些旁门左道偶尔也会提一两句的。”卡西莫道。
“我知道一味上等毒药的调制配方,今晚就可以将毒药调制出来,明早放入裘铁俊的早饭内。等到药发,估计是中午了。此时他已经拿到通关文牒,在去慕尼黑的路上。我们半路上截住他,再给他补一剑”
卡西莫点点头,两人当下立刻走下街,按计划行事。
接近午夜,西城区依旧灯火璀璨,准确的说,西城区的夜晚才开始不久。普通市民此时已经入睡,为明天的工作养精蓄锐。抛去了白天的遮掩,真正的亡命之徒,刀尖上舔血的男女,生活浪荡的市民,才终于脱去伪饰,穿行在繁华的街道上。
两人走上街道,发现街道两旁突然多了一些白天没有的摊子,有卖柔水超薄安全套的,有卖售卖各色武器的这些武器鲜血淋漓,貌似刚从死者身上夺走的样子。
里亚目不斜视,径直走进楼下一家叫做“藿香正气轩”的药店,掌柜是个上了年纪的白发老者,眯起眼睛打量来人,颇有些不耐烦:“这么晚了,还买什么?”
“掌柜的可是要睡了?”里亚笑道。
“知道还这么晚来烦老夫。”掌柜的白了里亚一眼。
里亚说出两三种药材的名字,对掌柜的道:“请您帮我们各抓三两。”
掌柜的愣愣地看着里亚:“你买来做什么?”
里亚心里一跳,忙笑道:“我弟弟得了一种怪病,家师开了药方。吃了几帖药渐有痊愈,但病未好全,药却吃完了。”
卡西莫伤未好全,脸色苍白,却是有点生病的样子。
第十八章:山贼裘铁俊之梦
“你知道吃的是什么药?”掌柜的面露怒色。
“是的。”卡西莫点头道。
“你可知这三味药一起入方,大部分是炼制上品毒药的?”掌柜恶狠狠地盯着里亚道。右手在身后药柜上重重敲了三下,大声道:“李青,给巡逻处报告,这里有两个年轻人买毒药预谋害人。”
里亚听见上品毒药四个字,唬了一跳,拉着卡西莫的手飞逃出药铺。掌柜的大摇其头,痛心疾首道:“真是世风日下,小小年纪竟不学好。学人家买毒药来毒人。”
里亚自没想到将上品毒药所需的药材拆开来买,竟然也无法做到掩人耳目。看来这毒药所需的各味药材,大多是制毒通用药材了。
里亚咬一咬牙,终究不死心,又找了一家药铺问询,这次那掌柜爽快地拒绝了,笑道:“道上的兄弟,在城内买这些药材,可是要掉脑袋的。”
看来,里昂城的药材管控力度随着战争结束,已经大幅提升。
“直接买毒药是行不通了。”里亚沮丧道。
卡西莫灵机一动:“毒药不行,泻药怎么样?”
里亚眼前一亮,道:“好像可以一试。”
说做边做,虽然泻药如今也处于半戒严状态,但也不知是时来运转还是如何,这次遇着一个爽快的江湖人,他之前也是在刀口上过日子的好汉。招安之后虽过了平淡日子,终有几分办法。
里亚花大价钱买了几剂强效泻药,两人又到裘铁俊住的客栈摸了一番底细,然后重新回到客栈计议怎么下药。
“裘铁俊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找到他,他在明,我们在暗,我们只有一次出手机会,若这次失手,等他有了防备,我们就再也无法下手了。”
卡西莫点点头,将里亚的计划想了两遍,又提出几点建议。两人从头改良了一遍计划,便扑在床上,倒头大睡起来。
这几天重伤赶路,风餐露宿,二人都没有睡好觉,这会儿睡在豪华舒适的床上,只一眨眼便马上进入了梦乡。
房费在二十美甘币以上的客栈,都会有早餐供应,这是里昂城星级酒店的标准,裘铁俊所住的客栈更为特殊,担心房客起不来,早餐会由小厮端到房门前。
“只能在煮粥的大锅里下药了。”里亚道。
“不能在送粥的路上下么?”
“我没把握下药不被发现。”里亚略一沉吟,说道。
“泻药虽然对成人不致命,但万一……”
“你看看这家客栈的名字。”
卡西莫抬头看去,天空中挂着客栈的招牌,用粉色月光石照亮,写着四个字:“奸情旅馆”。
“住在这里的房客都是生龙活虎的成年人。吃点泻药,就当有利消化吧。”里亚道。
卡西莫点点头,两人翻墙穿过庭院,来到客栈后厨。此时天未破晓,四下里伸手不见五指,里亚也是跟着卡西莫走才未迷路,后厨只亮着微弱的灯光。屋内猛烈的柴火上架着一口大锅,两名小厮手持木桨,不停地搅动锅内的米粥。
“钉子,刚刚瞧见那妞儿了吗?”
“哪个?”
“昨天穿短裙的那个。”
“你说她,刚刚我们经过窗下,好像还没停呢。”
“你说那个大腹便便的男子,一副要死的模样,怎么那么持久呢?”
“这你就不懂了,男人间的事。”钉子声音中有些自豪。“持久不持久,得看对象的。要那妞是我的,我能今年正月干到明年正月。不带歇的。”
“你才刚醒呢。那妞儿水灵灵、白花花的,岂是你能染指的?”
“有什么不行?”钉子怒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不记得昨天在街上演说的那人的话了?”
“你呀,别被洗脑了。走,尿个尿儿去。”
两人刚走不久,两条人影小猫般自黑暗中出现,在粥锅旁呆了片刻,很快又消失在黑暗中。这两个小厮,竟浑然不觉。
里昂城,市政城际银行前,中午。
一个三角眼,脸颊消瘦的华服男子站在银行门口的人来人往中,手捧一本通关文牒,嘴角浮出无法抑制的微笑。
从老大和军师身上搜出的金块和银块已经请城际银行帮忙熔了,换成美甘通用的金叶子。剩下的宝物则送到城际银行的当铺部,换成了美甘币。这些财富加起来,已经是令裘铁俊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了。
感受着背后包袱中沉甸甸的金叶与现金,再看看手中的通关文牒,心中真是欢喜无限。这时目光不经意瞥到腰间的黑色长剑,心又像是被揪了一下。
真正的大富贵,还是它!
铁俊大阔步向城东走去,出示了通关文牒,让守城戌卫盖了同行章。一出城门,立马沿官道,快步向慕尼黑而去。
走到堪堪中午,觉得腹中绞痛,心下大喜,看来福不单至呀,困扰多日的便秘问题也解决了。
于是胡乱找了一个凹处蹲下方便,边解手边双手捧起黑色长剑,暗想:“等我连过这三座关卡,回到中西海,嘿嘿,到时整个江南道都会为了我而疯狂的了。到那时,通天的权势,滚滚而来的钱财跟美女,都是取之不尽。多年后,江南道的史官也将会战战兢兢地写下一笔,裘铁俊的显赫家世,是从战争领的里昂城开始发源的。”
“噗!”铁俊浑身一抖,拔了草胡乱擦拭干净,提起裤子继续赶路。
里昂距离慕尼黑不算很远,一般的脚程,早上出发,下午也就到了,正好可以赶在天黑之前进城。
沿路风景极美,更令铁俊心情舒畅。远远望去成片的群山,山脊蜿蜒,两侧松柏常青,偶尔有溪涧小河流淌其间,清澈见底,水里的小鱼儿宛若透明一般。
山谷里,大树下,小溪旁,有着不少别墅精舍的影子,虽然大部分已经成为残垣断壁,但亦有一番别样的美感。
其实说来,整个战争领在战前,属于两国共有的高端旅游度假区,由一个独立的家族势力经营,每年接待来自美甘的达官显贵数以千计。
只不过战事爆发后,这片广袤的度假区如今已经完全荒芜。有的豪华度假宫殿,曾经也因成为流寇的老巢,被毁坏得不成样子。
铁柱这么走了一个时辰,又觉得腹中绞痛,大怒道:“妈蛋,就说几天不拉屎,肯定会出问题。”在路边找到两颗大石头,爬上去蹲下放了一炮,才继续上路。一时也觉得身体轻盈不少。
从中午到傍晚,一路上便断断续续放了七八炮,眼见慕尼黑在远方群山中若隐若现,脚下却直打飘。
“再走一程就到了。”铁俊咬咬牙,进了城才算安全,否则战争领夜晚的郊外,会手把手教你什么叫做恐怖。
又走了几步,脚下直打摆子,没办法,只得坐在一颗巨石上休息起来。
“我的妈呀!”铁俊抹了把汗,这一路走来着实不太容易,路没走完,倒似把肠子都拉出去了。
话说想起老母亲,母亲还在扶南道的乡下老家里。不知今年下铎彭斯雨水时,家里的房屋能不能撑住不被雨水冲垮。
以后再也不要担心房屋被冲垮了!这次回去,先在省城里给老太婆买十栋超级大厦。老太婆再也不用去有钱人家当佣人,白天只管吃喝玩乐,晚上盖着天鹅绒数钱。老太婆不是喜欢亮晶晶的石头嘛,十栋大厦里全塞满蓝宝石、红宝石、祖母绿,各种各样的石头都弄一堆,随老太太怎么折腾。
也别光想着老太婆,老爷子也不能亏待了。再给他买十栋大厦,他不是喜欢看裸体吗?挑几十个风格各异美女塞房子里,让老爷子整天看,争取死之前可以看个够,也不枉了此生来世间一遭。
想到父亲脸上洋溢的下流笑容,铁俊温柔地笑了笑,抓起包裹,往树林里走去。解开裤腰带,膝盖一软,差点就跪在地上。连忙拄着黑色长剑,才堪堪地蹲稳
“呲!”
地铁俊拉出一泡稀水,浑身打了个哆嗦,牙根泛酸。就在这时,铁俊只觉背脊猛地一凉,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直觉!
铁俊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往前扑去。
然而还是慢了,背上中了一剑。
铁俊二话不说,反手抽出单刀,回身跟一柄长剑交斗起来。
“是你?”铁俊惊道,面前这人一头金色蜷曲短发,相貌英俊,正是那日一直躲在土修士后的少年。
“把命留下吧。”里亚哼了一声道。游龙剑法全力施展,把铁俊压在地上。
铁俊半躺着,左手撑地,右手单刀御敌,半点没有落下风。于是冷笑道:“你还太嫩了,那个土修士怎么会派你来?”
里亚不答,只凝神催动剑光。几十回合过后,铁俊摸清了里亚的路数,眼底精光暴涨,第一刀荡开里亚的剑,第二刀在他手腕上划了一刀,第三刀直奔里亚的面门砍去。
铁俊的刀实在太快,里亚措手不及,忽听“铮”地一响,快刀砍在一柄牛奶色的长剑上。
铁俊顺着剑身瞧去,看见一双亮晶晶,温柔漂亮的眼睛,宛如见了鬼一般大叫一声。下意识地扔掉快刀,左手抓紧剑柄,右手握剑身,“嗖”地一声抱着黑色长剑往官道上没命飞奔。
里亚一呆,转头问卡西莫:“他为什么这么惧怕你?”
第十九章:未来之子
里亚拾起地上的快刀,往铁俊背上掷去,打了个空。铁俊人影只一闪,便消失在树林后。
里亚捡起地上的包袱,道:“我先去追,你跟着过来。”话未落下,人已在两丈开外。铁俊丢了兵器,又受了伤,里亚自然不再怕他。
卡西莫插回长剑,心里纳闷,难道那个山贼看见桑船大叔的剑,所以被吓着了?一边想着一边走上官道,顺着铁俊的血迹往前走。
卡西莫腰部的伤势至今没有全好,只能循血迹慢慢跟上。等到慕尼黑城下时,血迹戛然而止,城门前人影稀疏,已经快到关闭城门的时候。
卡西莫忙取出通关文牒进城,只见里亚坐在街边一间茶肆内吃着糕点,见卡西莫终于赶到,说道:“山贼还在城内,不过他今晚是出不去城了。”
“那么……待会我们去找百事通的人?”卡西莫问道,既然百事通在里昂神通广大,同为关卡之城,在慕尼黑理应也有不小的势力。
“嗯。”里亚点头道。“这个自然,我待会去找接头人,让明天早上查下城内所有客栈的入住记录,所有药铺的抓药记录。然后我守住东城门,你守住西城门。不让他出城。来一个瓮中捉鳖。”
“是不是要很多钱?”卡西莫担忧道。
“放心,裘铁俊已经帮我们把钱付好给百事通了。”里亚神秘一笑道。
原来里亚翻开铁俊的包裹,发现里面金叶子和银票一大堆,财富着实不小。两人胡乱吃了点东西,便进了一家大客栈,打听百事通的暗哨所在。
转眼两日过去,慕尼黑一如往常,战争乌云刚刚散去,日子过得还算安稳平静。
只是两日前,东西城门的高处,忽然各有一个人终日徘徊着,似乎在找些什么。
而他们找的人,此时却躲在一家小木匠铺的作料间里。木匠本人并不在家,而且应该已经有很久不在家了。这是铁俊这几天呆在这间狭窄的作料间里,发现的问题。
屋内的木屑堆积成山,已有些僵硬,木屑散发着陈年的阴湿气味。靠在墙壁上的木料也变灰受蛀,没了新木料的鲜黄色。
铁俊趴在木屑堆上,一动不敢动,只敢保持基本的呼吸。两日过去,铁俊没有任何进食,清水也不曾喝过一口。
所幸的是,在里昂城换了现金后,立马在药铺内买了六张中级土木符。现在正用其中两张封住了后背的伤口,否则那晚就算逃到这里,也免不了流血而死的。
不过两日来,铁俊重伤之体,断绝任何饮食,导致起了高烧,土木符的效果便也大打折扣。到第二日,土木符的药效散尽,铁俊只得又贴了两张,身上只剩最后悔两张中级土木符。
中午的阳光从窗户外晒在背上,心里冰凉一片,铁俊满心只剩下绝望。土木符即将用尽,可比没水喝还严重,已经说得上是雪上加霜。
铁俊像条死狗一样木然地趴着,心里没有半点暖意,只有一丝求生的意志支撑着这副残躯,否则早已油尽灯枯而死。
“活下去,就能享尽人间繁华,掌控无上权力,走上人生巅峰。”铁俊心灵深处有个声音不屈地呐喊,如同一声声顽强的鼓点,维持着心脏继续跳动。
作料间外是客厅,此时正是中午,门后传来吃午饭的声音。饭桌边一个小男孩边吃边吧唧嘴,吃得尤其的香。
只听一个女人道:“真像你那下贱的老爹,胃口那么大,吃得那么香。你就吃吧,以后你也会像他那样,长得那么壮,心肠那么狠。”
小男孩没有回答,客厅中只有狼吞虎咽的响声。
铁俊两天两夜没有进食,听得小男孩吃饭的声音,眼里直冒邪火,差点想夺门而出,将那小男孩牢牢摁在地上,一把抢过碗里的饭菜狠狠塞进喉咙。
原来我其实是那么狂野的一个人。
铁俊暗自思付,身体不受控制地爬向木门,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客厅只有一个胖胖的女人和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忽然,一块馒头碎屑从小男孩嘴边掉在地上。铁俊双目赤红,死死盯着这块拇指大的馒头屑。
这时小男孩俯下身,拾起面包屑塞进嘴里。眼睛却不经意扫到作料间。铁俊心中一凛,这小男孩绝对看见我了。
小男孩若无其事地坐直身,继续吃完午饭。
那女人道:“吃完饭把水缸灌满,到城外捡一担柴来。我回来之前必须干完,听见没有?”
“知道了,母亲。”
女人吃完午饭便出门去了,不久后院响起倒水声。铁俊舔舔嘴唇,强行按耐破门而出的冲动。过了半个时辰,小男孩扛着一根木棍与一捆绳索,掩上门去了。
铁俊才缓缓自地上爬起,扶着墙壁走进后院,在水缸边喝了点水,又去厨房吃掉了剩下的两只馒头,精神这才稍微好了点。
接着坐着休息半天,将全身衣服脱下,用清水擦洗了一遍身体,换两张新土木符贴上,才又重新穿上衣服,回到木屑堆上趴着,不一时竟舒舒服服地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到傍晚,乃是被门外母亲的斥责声吵醒。那女人一口咬定小男孩偷吃掉那两只馒头,小男孩则矢口否认。女人气不过,取来一条长满倒刺的荆棘,不住抽打小男孩。
铁俊在门这边瞧得心头火起,暗骂这女人心狠。女人打了小男孩一顿,发泄完怒火后又哭了一阵,小男孩一言不发,伸出袖子帮母亲擦去泪水。
“你待会屋前屋后都找找,看是不是哪里的野猫,把我们的满头给叼走了。”
小男孩点点头,铁俊暗付,这小男孩莫不是个哑巴。
胖女人哭完便回房去了,小男孩将餐桌收拾一遍,在椅子上静静地坐着。直到母亲房内没有了声息,忽然跳下椅子,推开木门,走进作料间。
铁俊一觉醒来,高烧退得七七八八,身上已恢复了几分力气。见小男孩走进来,就要扑上去制服他。
“你是不是偷吃了我的馒头?”小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质问铁俊,身上还有着道道血痕。
“是又怎么了?”铁俊一呆,竟然忘记动手。
“一块一个,给我两美甘币。”小男孩伸出手掌,奶声奶气地道。
“你们家的馒头凭什么这么贵?”
“就这么贵。”小男孩没有解释。
“你多大了,就敢这么强盗。”铁俊怒道。
“你不给我就告诉我母亲,把你捉起来。”小男孩道。
铁俊心中一凛,沉吟半晌,道:“给你钱倒是可以,但是每日三餐,你得按时送进来。”
“每餐十块钱。”小男孩道。普通人家一天的伙食费估计也用不着十块美甘币。
“成交。”铁俊一咬牙道。“但我有个附加条件,你得帮我去药店买点东西。”
“你受伤了?”小男孩道。
“废话,没眼睛吗?没看见我正在流血?”铁俊骂道。
小男孩却并不生气,道:“好,可是辛苦费……”
“小朋友,你今年几岁了?怎么就掉进钱眼里的?”
“我今年六岁了。”小男孩正色道。
铁俊从兜里取出十五块钱递给小男孩,道:“我在这里的事,千万不能让你娘知道。这是今晚的馒头钱和明天的早饭钱。明天吃完早饭我还有事要你帮我办。报酬嘛……是这个。”
小男孩见面前这人摸出一片金叶子,眼前一亮,便不再多说,接过钱掩上房门出去了。
铁俊舒了口气,总觉得面对这个小孩,像是面对一个狡猾的老狐狸一般。果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才六岁年龄心智便成熟到如此境界。
当日在里昂城,换到现金后,铁俊先是买了六张中级土木符毕竟高级土木符只有一年级修士或者持特殊令牌可以买。然后又将几片金叶子和一些零散美甘币揣进兜里,当做零用。现在包袱丢失,好在还剩一些金叶,也不算一贫如洗。
次日早晨,铁俊递给小孩一张金叶子,吩咐去买十张中级土木符。小孩虽不知道什么是土木符,但记着名字,便拿了钱去了。
一个时辰后,铁俊瞧着小男孩手里黄黄绿绿的几张符篆,脸臭得像刚喝完一泡马溺。
“药店老爷爷说,现在慕尼黑城的土木符被限量供应了,不能卖给我。我问了好多家,都是这样回答的。”
“里昂城的土木符都没有限量供应,凭什么这座小城要限量供应?”
原来土木符这种东西,根本不必担心卖不出去。慕尼黑被里昂和汉堡夹在中间,德莱西领来的土木符被里昂城消化大部分,美甘来的土木符被汉堡消化大部分,流入慕尼黑的土木符便少之又少,慕尼黑城主没有办法,好刀要用在刀刃上,自然一纸令下把土木符资源给控制起来了。小男孩手中黄黄绿绿的符篆,便是土符和木符了,却不是土木符。
小男孩不懂中间缘由,铁俊却多少猜到一点,接过小男孩手中的符篆,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土符加木符和土木符可是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土木符是通过土木师融合协调后的和谐之符,没有任何硬伤。土符和木符却都缺陷明显。
一般土木符,即使是低阶土木符都可以在稳定伤势的同时,又让伤口得到迅速痊愈。而土符则只能帮助伤口结疤,稳定伤势不让其继续恶化,等身体自然痊愈。木符是生命之符,可以提高伤口修复的速度,却不够稳定,很容易出现一边修复一边崩溃的状况。
普通伤口用土符或木符再好不过,性价比高,像铁俊这种大裂口,估计非用土木符不可。中阶土木符还能撑一段时间,只得另找办法了。铁俊心想。难道只能用最后这个办法了吗?铁俊不甘心地瞥了眼角落里的黑色长剑。
“没其它事,我就走了。”小男孩道。
“金叶子的钱你先留着,饭钱该取多少就取多少。”铁俊挥挥手表示不送。
第二十章:雷霆修士
次日下午,中级土木符上的黄色灵力终于开始消散,土黄色慢慢变得浅淡。先是半个时辰变淡一点。再过一阵,几乎肉眼可以看见灵气从符篆上缓缓消散。
铁俊再忍痛塞了片薄金叶,让小男孩不惜重金也要买到土木符。小孩出去半日,傍晚时分回来,还果真带回了一张。
一问之下,铁俊直接惊呆了。
整座慕尼黑城所有的药店都无法零售土木符!如果事关人命,需要紧急使用而不是囤货,那么在药店填写个人申请表单,即可在两天内买到五张中阶以下的土木符。
但是铁俊先前已经嘱咐过,叫小孩千万不能透露自己的消息。小孩想着铁俊的嘱咐,便没有填写。不过那药店伙计见小孩十分可爱,最后竟然特别给了小孩一张,不过代价是一张金叶。
如果在里昂,一张金叶可以买很多种土木符了。铁俊倒也没有介意,平常土木符代表的是钱,现在土木符代表的可是命。
当晚等旧土木符最后一滴灵气消失殆尽,铁俊才轻轻一拍,将新的土木符贴上。同时低头想了半日,咬牙叫小孩拿来笔纸,写了一封书信,叫小孩去信局寄最紧急的快信。
小男孩次日早晨将信寄了,两人在作料间里静静地等着。
土木符药性发作,一点一点地修复铁俊背后的剑伤。不过这一剑里亚拼尽全力,伤及骨头,一枚中级符篆,断然是没法短时间疗愈完全的。
傍晚,小男孩的母亲忽然哭叫着跑回家,拎起小男孩就是一顿毒打,小男孩一脸懵逼,只得瞪大眼睛,默默地承受着。
那妇人发泄完,叫小男孩赶紧收拾好,明天一早去美甘找他父亲。这下不仅是小男孩,连铁俊都是一脸懵逼。叫一个不满八岁,毫无江湖经验,身无分文的小孩去美甘?不说路上豺狼虎豹,流寇人贩,去了九死一生,就是汉堡城的通关文牒,都是不容易取得的啊。
小男孩静静地看着母亲,乖巧地点了点头。
次日一早,妇人整理好行囊,命小孩背了。又从柴堆里翻出一柄老旧的木剑,给小孩防身。天不过才破晓,便即打发小孩出发,小孩前脚刚走,母亲立马砰地一声关上大门。小孩才出家门,正想不舍地回身告别,却碰了一鼻子灰。
铁俊此时只担心信件寄了出去,如果有回信没人收怎么办。正想着,从窗口滚落一只油布包裹,一个小孩的头探进来笑道:“我出发啦,这里是一只烤鸡。信上的地址写的是我们家的作料间。如果有回信,会从窗口投进来的,不用担心。”
“你倒是聪明。”铁俊苦笑道。
“除了聪明,我什么都没有啦。”小孩笑道。
铁俊一愣,莫名有些心酸,取出一枚薄金叶递给小孩,道:“一路顺风。”
小孩没有客气,小心翼翼放入怀内,人影晃了晃就在窗口边消失了。铁俊慢悠悠从地上爬起,往外瞧去,一个矮小稚嫩的背影面朝朝阳,腰挎长剑,正缓缓远去,看背影颇有几分像卡西莫。铁俊莫名心头一跳,不敢再想下去。
整整一天,铁俊一个人趴在作料间静养剑伤,心头盘算不止。按快信在美甘的传递速度,今天对方就能收到信,假使对方收到信立马动身,也要明天晚上才能到。正好勉强能赶在这枚土木符失效前赶到。
时间着实有些紧迫,有些冒险。若师叔不相信自己信中的消息,又或者心存犹豫,很大几率等他赶到慕尼黑,自己身上的土木符已化为尘土,伤势不受控制了。
铁俊从早到晚,一整天都在极度的担忧中度过。好不容易从晚上挨到天亮,精神上的困顿竟早超过肉体上的痛苦。
眼见符篆的药效越来越弱,铁俊却毫无办法,只能咬牙继续等待师叔的回信。
“嚓。”
这天下午,窗外忽然飞进来一封书信。铁俊走近拾起,展信观览:
贤侄:
已阅汝信,痛甚,遂夙夜来救。无奈困于汉堡城下,因城主系吾旧日之敌,通关文牒甚难获取,烦汝见信冒险出城,吾必在城口接应!
二师叔雷霆
铁俊面如死灰,如果我能逃出汉堡城,还要你有何用?铁俊恨恨地想。心里却知道没有其它办法,现在走投无路,只能冒险一试,看能不能逃到汉堡城了。
下午小孩的母亲一般都不会在家,铁俊褪下上衣,赤条条地摸出房间,翻身跳进厨房里的一口大水缸中。凉水流过肌肤,洗涤掉数日来身上沾染的汗渍、血迹和其它污物,清洗着铁俊伤口。
中级土木符有防水功能,铁俊丝毫不担心凉水冲开伤口的血痂。将全身都洗干净后,铁俊走进木匠的房间,从衣柜里翻出一件长衫与一条秋天的斗篷。
铁俊反手一拍背后,将两枚土符贴在伤口旁边,用以固定伤口,避免逃跑时因剧烈运动,再导致伤口崩裂了。
黄昏。
铁俊洗完澡,浑身焕然一新,从后门走到街上。街上行人行色匆匆,大多是急着回家吃饭的市民。另有一些无家可归的武者,则是缓缓踱着步子,开始物色今晚到哪家消遣,在哪个屋檐藏身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心急如焚的铁俊。
慕尼黑东城门。
在城头戌卫喝令之下,两名身材魁梧的布衣勇士推着巨大沉重的黑铁城门,将大门缓缓关闭。
就在铁门即将关闭的关头,一个披着斗篷的神秘人走到两名勇士跟前。两名勇士见他兜帽下脸色惨白,行迹可疑,于是上前盘问。那人只是右手高举通关文牒晃了晃,便快步穿过城门。
两名勇士才看清通过文牒的封皮,那人已急匆匆地走出城门,几个闪动间已在二十丈开外。
两人愣了愣,因为慕尼黑左有里昂,右有汉堡,城禁倒不如何严。再加上两人练的上身横练,脚下却不快,所以没有强追上去。
没想到就在思考之间,又有两个年轻人急匆匆赶到。两人见是剑客,刚要上前阻拦,这两人便同时亮出通关文牒,快步朝先前那人追去。
随着一声巨响,两名勇士沉重缓慢地关闭城门。这时斜阳已完全落下,暮色里,天穹的直线边缘渐渐地吞噬掉了三人。
铁俊越走越快,一口气跑了十多里。背后裂口有些经受不住,似要胀裂而开。往后看去,背后没有追兵。
铁俊松了口气,反手摸着背后的伤口,虽胀痛难忍,好在有土符稳住后背,伤口没有继续撕裂恶化。指尖碰到背上冰凉的长剑,心底涌出一丝温暖只要它还在,吃多少苦都是值的。
铁俊心中大畅,在荒原上纵声大笑。往前再走不久,忽然听见潺潺的溪水声,爬过一座山丘,便见一条清溪挡在面前,溪对岸一片平原延伸开去,直到被数里外一座山压在脚底,才停止蔓延。
铁俊在溪边喝饱清水后,又洗了把脸。
就在这时,山坡下两条影子疾奔上来,一人手执精钢长剑冲在前头,另外一个少年左手扶着腰,紧随其后。
铁俊见了,吓得魂飞魄散,拔腿便跑。他跑得实在惶急,又负有重伤,一下没拿住重心,被水底的石子一绊,扑在水中。
里亚刷地一剑刺他背心,铁俊反手抽出圆柄黑剑,随手一挥,里亚的剑便应声而断。铁俊乘势爬起,站在溪水里,与里亚面对面地对峙。
里亚被刚刚那一剑吓得愣在当场,发现手中只剩半截剑身。
铁俊心底狂喜,万万没想到这黑剑竟如此锋利。
里亚骇于圆柄黑剑的锋利,铁俊刚刚牵动了伤口,正疼得眼泪差点流下来。
于是两人一时间僵持着,这时卡西莫爬上山坡,气喘吁吁地摆开“七式剑”的起手式,一剑刺向铁俊腰间。
铁俊的目光接触到卡西莫的眼神,心里一颤,念头才转,剑尖已递到面前。铁俊急忙用剑格挡。
圆柄黑剑斩在桑船剑上。
卡西莫却耍了个小心机,将剑脊朝上,黑剑便砍在剑脊之上,不至于伤到剑刃。同时,卡西莫手上使着虚力,任黑剑一下将桑船砍得跌到地上,自己却蹂身而上,抱住铁俊的手臂,一口咬将下去。这时里亚的断剑正好刺到铁俊手腕,两人这一出手配合得竟恰到好处。
铁俊吃痛,连忙撒手后退。
卡西莫用平日里摸爬滚打摸索出的丰富打架经验,一下子便解决掉了最棘手的黑剑问题。里亚在外面混了这几年,反应也快,见状将铁俊按在溪水里。卡西莫偷出右手,抓起地上的黑剑,一剑捅进铁俊腹内,热腾腾的血溅了里亚一脸。
铁俊暴吼挣扎,但被两人压注,丝毫动弹不得,心里又急又怕,暗想今晚怕是要交代了。
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卡西莫抓住圆柄黑剑的刹那,浑身莫名其妙地一抖。卡西莫心中升起一丝奇异之感,未及细想,猛地看见铁俊瞳孔的左下角亮起一点荧光。那荧光疾速放大,最后占据了将近一小半的瞳孔。
只听铁俊大叫道:“师叔!救命师叔!救命……”
两三里开外,一团电光快若奔马,电光每闪烁一次,便倏地往这边靠近一大段距离。
“雷遁!”里亚惊道。
卡西莫连忙倒持黑剑,把剑刃往铁俊心口推去。铁俊的血肉骨头一遇剑锋,如同刀劈水流,毫无抵抗之力地分散开来。
眼见只要撑住一时半刻性命就可得救,铁俊不知哪来的力气,双手“啪”地合十,掌心合住黑剑。
卡西莫用力几次力,都不能寸进。忽然后领一紧,整个人就往后倒飞了出去。
第二十一章:修士曹雷
里亚左手拎着桑船,右手抱着卡西莫,展开轻身功夫往里昂城跑去。
电光闪了几闪,现出一个面色苍白,气喘吁吁的修士来。
雷霆修士两只脚踩在清溪中,溪水打湿了雪白的长袜。身上穿的是一袭名贵的青袍,脸上白净,塌鼻窄眼,唇上两撇鼠须,颇有些阴鹜。眼底蓝光闪动,看起来又有几分威严。
雷霆修士瞧瞧已然远去的里亚卡西莫二人,又瞧瞧奄奄一息,浸泡在水里的铁俊,目光停留在胸腹处危险恐怖的伤口上,呆呆的想了一会,忽然面露贪婪之色。
“救……救……”
铁俊眼前雪白一片,如坠云雾。但心里还有一丝清明,知道师叔就在眼前,只顾竭力喊救命。
修士左手拎起铁俊,取出三枚黄绿色极其鲜艳的符篆,快速准确地贴在伤口之上。铁俊神智一清,流血瞬间便止住了。
这三枚土木符的品相,比中阶土木符强上很多,应该便是传说中的高阶土木符。
雷霆修士抱起铁俊,缓缓走向慕尼黑城。
三天后。
里昂城,奸情旅馆。
铁俊眼皮紧闭,只穿着一条内裤,赤条条地躺在病床上。胸腹处贴着两张土黄色符篆,若是靠近凝视,可以看见土黄色内又有黄芒隐隐闪动。
每一次闪动,铁俊严峻的脸色便缓和一分。这土黄色符篆的另一面,紧紧贴在伤口的,呈现的却是翠绿欲滴的颜色。
“这几枚高阶土木符用在你身上,虽有些浪费,却恰好能救你一命。”病床旁,一名面无表情的青袍人懒懒地道。
正午阳光晒在床单、椅子上,青袍人伸了个懒腰。铁俊昏迷的三天内,青袍人便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
“师……叔?”铁俊睁眼道。
“醒来了?裘师侄?”青袍人似笑非笑道。
“师侄裘铁俊见过曹雷师叔,多谢师叔救命之恩。”铁俊恭恭敬敬地道。
“你的小命算是保住了。”青袍人曹雷点点头道。
“那两人在这慕尼黑城中么?若是在的话,师叔大可将他们捉来。此城极小,师叔出手,定能手到擒来,将那神物夺回的。”
“哦?这么说真有此物?”曹雷点头一笑。“我听说你有性命之危,便立马来救。没想到你信中提到的这种神物,倒还真的存在。”
“还是师叔对小侄照顾,小侄做牛做马亦不及报答大恩的。”铁俊嘴里笑嘻嘻,心里却想,若不是我提及那物,你会从扶南道远道而来?
“我们不在慕尼黑,这里是里昂。那两个小子逃回慕尼黑,并未停留,而是径自来了里昂。”
“师叔出手,小小里昂城,也不够他们躲藏的。”铁俊连忙道。
“那剑是什么形状?”
“遍体漆黑,一丝杂色也没有。锋利无匹,那晚我用剑锋随意擦了一下那个小子的剑,那剑便被轻易削断。”
铁俊偷眼看师叔脸色,曹雷捋须点头。
铁俊才道:“剑柄吞口是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圆球,球上有几个铭文,侄儿不认识。铭文也是黑色的。”
曹雷听到这里,眉头一跳,拂袖起身道:“我已经从百事通打探到他们的住址。他们在里昂城不愿离去,似乎还是不甘心,想取你的命。”
铁俊面露恐惧之色,连忙求饶,恳请曹雷庇护,同时也便将自己在垦才村的遭遇捡重要的说了。
“这么说,这柄剑的主人,被人当做金属修士了?”曹雷道。
“不错,老大先前也是这样认为的。那天那小子天赋觉醒时,我正好角度特殊,瞧见他小腹处散发的光芒不是金光,而是乳白色的灵气光芒。”
“那个持剑的修士真的死透了?”
“真的,被老大的剑符割喉而亡。”
曹雷嘲笑道:“此剑的主人,居然会被剑符刺死。实在是再讽刺不过。”
“师叔打算如何捕获此二人?”
“城内不能动手。把他们引到城外,再击杀。”
“怎么引到城外?”
“我向他们下战书,挑战他们中的任意一人。”曹雷颇为自信地道。
“……”铁俊觉得这师叔似乎是在逗自己?对方明知道你是雷电修士,会跟你乖乖出城决斗?
“只怕他们有戒心,不会答应。”铁俊道。
“他们会答应的。”曹雷道。
铁俊望着师叔脸上的迷之自信,忽然有种不好的兆头。
“我也不要他们击败我,只要他们能在我手下撑住三招,就算他们赢。”
“那他们也不会愿意冒险出战的。”铁俊道。
“只要赌注够高,他们就会愿意。”
“赌注?”
“我赢了,只要他们手里的剑。他们若赢了,我把你送给他们。”
“师叔……”铁俊大惊。
“怕什么?”曹雷眼中电光一闪,唬得铁俊连忙闭嘴。“我若出手,一招就能让他们化为齑粉。”
铁俊呆了呆,一时间吃不准师叔是不是在吹牛。他自小在美甘的江湖里混过,对修士了解不深,却也略知一二。修士是强,但一年级修士再强,照理说也不可能弹指间杀死一个普通人,还能化成齑粉。
“再说你以为他们既然来了,我还会让他们走?不管是输是赢,我必然杀人灭口,夺宝毁尸。”
“如此毁约,有损师叔的名誉。”铁俊有些畏惧,鼓起勇气试探道。
“名誉?”曹雷嘴角扯下一丝冷笑。
曹雷的故乡在登州西南边陲,一个以务农为生的小村。也许是山清水秀,天气良好的缘故,这片土地常年生出一些拥有修士天赋的婴儿。
这些婴儿长成少年,测出天赋后,就要被送往城里,献给城主。城主自然大喜,即会下令对修士出生的村子免徭除赋,再赐予布帛牛羊若干,再派遣仪仗队前往该村巡游七日,昭告乡里,使远近皆闻。再往后,更还有着说不尽的好处。
曹雷乃是故乡小村出生的第三位雷霆修士,前面两个去城主府几十年后,后来都成了名震一方的大人物。
那天曹雷的老母亲使劲一拉,噼里啪啦生出一只大雷球后,自此每天连喝凉水都禁不住要傻兮兮地笑,开心得不行。在曹雷的童年,她勤奋细心地在他耳边敦敦教导,敦促他好生修习,将来做个名震天下的雷霆修士,以便她也能沾点光。
老母亲的一片苦心在曹雷成年后,终于迎来第一次丰裕的收割。曹雷对女性形成了一种长期性的恐惧,和颤栗的、痛彻肺腑的厌恶。
这还不是唯一的收获。因对独辟蹊径,成为众人敬仰的一代雷霆大师,抱着过于热烈的激情和希冀,以致令曹雷忘记自己只是个天赋平平的修士。
曹雷三十岁堪堪到炼气期巅峰,五十岁才突破到一年级前期。到了这个地步,曹雷开始对自己抱有一种长期性的恐惧,和颤栗的、痛彻肺腑的厌恶。
他为自己低劣的资质感到羞愧难当。有一段时间他停止修炼,暴饮暴食,强忍恶心逼迫自己与妓女交欢,日复一日,夜复一夜,从不停止。
身为雷霆修士,他有的是钱,于是他在床上干事,在地上干事,在田野里干事。甚至深夜领着两个妙龄女郎,爬上首会图书馆的屋顶,让她们面朝清澈干净的星空虔诚祈祷,然后狠狠地干事。
不过在他失败的一生中,总是事与愿违。他越是暴饮暴食,瘦得越快,一身肥膘都不见了。他越纵欲过度,身体越是强健,智慧越是增长。仅仅过了十年,他就成为一名一年级巅峰的雷霆修士。这对于拥有两百年寿命的修士来说,也算是很快的修炼速度了。
因此,他的地位在短时间内得到了很大的提升,成为登州首会城内小有名气的修士。而在这可喜的成功中,可能唯一的瑕疵,就是他彻底失去了和女人进行一夜之欢的兴趣。
因此,他愤怒地结了婚。
铁俊把信交给木匠家的小男孩,再由小男孩投递进信箱,再由信使送到登州,这个过程的最后一步,也就是曹雷得到书信的那个阳光昏暗的傍晚,这厮刚刚做完暮课。
曹雷修士优雅地剥了一个柠檬,在后院里小憩,收到这封信后,曹雷展开信封只扫一眼,差点就跌下椅子。
有了它,我的地位将何止提升十倍!
曹雷当时心头如巨雷炸响般震惊。
当下收拾细软,立马动身。一路上都很顺利,到不过汉堡城下时,却被阻止入内了。照理说,美甘的修士只需要登入名册,让城市理事会过目即可。但理事会中有位理事曾与曹雷结过梁子,于是百般阻挠于他。
曹雷以为事情就这么僵了,才写下书信叫铁俊来汉堡城。没想到信寄出不久,又遇见一个熟人。那人有些手段,就将曹雷送了过来。
一过汉堡城,曹雷便马不停蹄。得知曹雷有可能被杀,甚至不顾后遗症,强行使用二年级修士才能施展的法术。就为了保住铁俊,取得那件宝物,志在必得的心情一至于此
这样的人,哪会在乎什么名誉。
再说两个穷乡僻壤出来的无名小子,又能玷污我什么名誉?曹雷暗想。
第二十二章:里昂图书馆
那晚里亚抱着卡西莫,全力施展轻功,躲在城边一处山谷内。等次日开城,租了两匹马赶到里昂,才在里昂一家大客栈里住下,好好睡了一觉。
两人有从铁俊手里夺来的包袱,花钱毫无负罪感,住最贵的客房,叫了一桌最贵的双人宴,又泡了个玫瑰花浴,方才睡下。
睡到傍晚时分,两人捋了一下最近的收获:
这一阵追袭,收获颇为不小。首先是将雷奥的佩剑抢了回来,日后插在雷奥坟上,也可以令他死而瞑目了。其次是斩杀山贼之事,里亚当时按住铁俊,瞧得明明白白,黑剑将铁俊的胸腹搅得一片稀烂,这人基本是活不成了。
这么大的收获,损失不过是一柄普通长剑而已。顶多再加上桑船剑上多了一个米粒大小的凹槽,系圆柄黑剑所凿。不过所幸凹槽极小,对桑船没有任何影响。
话说回来,雷奥师父这把剑端的厉害,桑船剑可以说是削铁如泥了,这黑剑削桑船也像削泥巴一般容易,堪称恐怖。
里亚笑逐颜开,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卡西莫却一点高兴不起来,那一剑没有刺到铁俊的心脏,两人逃离时,铁俊也还未咽气。
卡西莫可是亲身体验过修士的逆天,南达师父断臂粉碎,自己腹部炸开那么大个洞口,都能够大难不死。如此说来,若有修士从旁协助,只要不是立刻毙命的重伤,都有可能救活。
若说铁俊已经死去,卡西莫说什么都不信。
卡西莫这么想,虽有些偏差,但大抵不错。南达和泡沫一土一木,两人加在一块治疗能力爆棚,但那曹雷是雷霆修士,攻击力强横,却丝毫没有治愈能力。不过话虽这么说,修士一般都随身携带几枚高阶土木符,肉体受创,立即以符止损,确实只要不是立即致命的伤,都能保住一条命的。
只是治愈速度,远不及土木修士亲自出手而已。
这也是铁俊一直卧床不起的原因。
卡西莫将自己的担心一说,里亚也觉得有些道理,于是找到百事通,问起最近有没有雷霆修士进城。答案是有,还带着一个病人,就住在奸情旅馆。
里亚和卡西莫心里一沉,连忙去奸情旅馆打探,果然是曹雷和铁俊二人。
里亚颓然坐在椅子上,失神道:“完了完了。”
“山贼还没有死。”卡西莫用剑套轻轻敲击桌沿。
“杀不了了。有雷霆修士的庇护,就算有一百个我们,也不能够虎口夺食的。”
“只能等山贼一个人时,偷偷潜进去了。”卡西莫说道,不过此话一出,便已知道很难行得通。
“偷偷潜进去?”里亚吓了一跳。“你不要命了?那可是雷霆修士呢。”
“我们在旅馆前暗中观察,等雷霆修士出门,就溜进房间将山贼杀死。这样不就没有危险了?”
“不不不。”里亚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没有机会的。”
卡西莫一愣,没想到里亚这么忌惮雷霆修士。
“可是……”卡西莫硬着头皮道。“如果不杀死山贼……”
“山贼受这么重的伤,应该也离死不远了,我们又这么辛苦,如今也算完成这桩任务。我们明早启程,带走梅耶和叔叔,这里的钱够我们再买两个通关文牒了。一旦到了美甘,我请父亲帮忙,让你们在城内落户。你的担心岂不都解决了,我们现在何必拿性命开玩笑?”
卡西莫点点头,一路上都是里亚在出钱出力,若没有他在,山贼断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不过这样终究难以保证万无一失的,从明天起我们去旅馆外蹲守。如果雷霆修士出来了,我进去将山贼击杀。这样子等一段时间看看,怎么样?”卡西莫道。
里亚见卡西莫这般坚持,又劝了数句,见说不动卡西莫,只得作罢。次日早晨吃完饭,两人便走进奸情旅馆前一棵大槐树下的茶肆,只等曹雷单独外出。
等了一天,曹雷也并未出现。第二日二人接着等待,仍旧无功而返。如此又等了两天,卡西莫越来越焦急,生怕铁俊已经把伤养好。此人身手不错,到时要再杀他,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第四天深夜,二人回到房间,却见桌上有一封书信。
“那个雷霆修士发来的战书。”里亚面色惨白,咽了咽唾沫,将信递给卡西莫。
“三日后在城外,地点我们选?由谁出战我们选?”卡西莫道。“他是修士,我们怎么打得过他?”
“你看下去。”
卡西莫看完信,道:“只比三招的话……”
里亚忙道:“想什么呢你?对方可是雷霆修士,而且我看他能勉强使用雷遁,估计是一年级大圆满的修士。别说三招,我们连一招也接不住!”
见卡西莫仍有些意动,知道这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没在外面混过,完全不知道自己与这位雷霆修士的差距。又道:“再说这战书,明眼人一看就是个圈套。为什么他说要到城外决斗,却不限地点?要知道里昂城限斗令的存在,他没法在城内杀你。等我们应邀出城,不管输赢,我们都必死无疑的了。”
卡西莫听见“圈套”两字,低了半日头,道:“听说美甘每一座大城市都有图书馆,里昂也有么?”
里亚点点头,忽然冷笑道:“你莫非想进图书馆找什么绝世修行秘籍?反正我是不会答应跟一个雷霆修士决斗的。”
卡西莫摇摇头,道:“这人说给我们三天时间考虑。我想再想想,说不定过两天就有办法了呢。”
次日。
卡西莫一早从大堂处问明图书馆所在位置,原来里昂图书馆便位于西城中心丹霞街五十九号。
丹霞街五十九号。
两株木槿树的枝叶低低垂在围墙上,街道上没有什么行人。
图书馆斜对门是一间阔气的裁缝店,门口挂着两件蚕丝长袍,简介写着:水修士梦幻情趣装,完美展现人体妩媚迷人的魅力。
往右是一间狭窄的水果铺,老板躺在竹椅上,无精打采地摇着蒲扇。不时偷瞄进出裁缝铺的女顾客,看有没有人摘下两件蚕丝长袍的其中一件。
卡西莫收回目光,眼前展开一幢巨大的红色宫殿。站在街道上,这座宫殿几乎占据了大半个视野,墙面与廊柱漆得宛如鲜血一般通红,飞檐高高嵌在天空之中,气势极为宏伟。
屋顶则是由青绿杂间的琉璃瓦搭盖而成,东一块青,西一块绿,杂乱无章,却给人一种和谐的美感,看来并非是随意搭配,而是出自大师之手的设计了。
宽阔的石阶从远处图书馆大门,一直延伸到卡西莫脚下。光是这条雪白的石阶,便给人严肃端庄之感。
卡西莫正看着,忽然浑身剧震,一屁股跌坐在地。同时耳畔忽然响起一声娇呼。
“你没事吧?”
卡西莫看着眼前的少女,呆了片刻,下意识地摇头。
“那起来呗。说好啦,我这么美,你不准讹我。”
少女一本正经道,伸臂拉起卡西莫。刚刚一撞将还未完全融入身体的岩石脊椎震得微微移了位,卡西莫扶着腰,轻轻一锤,才把腰椎按回原位。痛得额头出汗,面色苍白,半晌缓不过气来。
“哟!”少女上下打量了卡西莫两眼,玩味地笑道。“小弟弟年纪不大,肾却虚成了这样,晚上好好睡觉,不要乱动对身体发育才好唷。”
“我没有肾虚……”
少女挥手打断卡西莫的话头,道:“我懂我懂的,不用解释啦。年少不知精力贵,老来……呸呸呸,我和你说这些作什么。那你没事的话,我就走啦。以后你身子出了什么事也都不关我今天撞你这一下的事啦。”
大白天被漂亮小姐姐误认为肾虚,实在是件挺草蛋的事情,正要分说,那少女早已翩然远去,消失在人海中。
卡西莫哭笑不得,甩甩头迈上石阶。图书馆朱漆大门边,立着一块告示牌,写着一些馆内的注意事项。
朱漆大门后,正中摆着一面古老的黄布屏风,一只洁白如雪的仙鹤垂首伏腿,作势欲猛然出击。姿势飘逸隽永,与大厅的雄伟厚重相映成趣。
走进门内,绕过仙鹤屏风。馆内窗户紧闭,空旷寂静,比外面要阴凉不少。
卡西莫刚绕过屏风,被两个全身黝黑盔甲、面色冷峻的戌卫拦在面前,冷冷地道:“除去兵器,才可入馆。”
屏风后一侧摆着一排储物柜,卡西莫将桑船剑寄存了,那两人才真正放心,让卡西莫进入正馆。
父亲在日暮课堂上,对美甘的图书馆可是推崇备至,赞誉有加,称其为人类文明的印象储藏室。这第一次进图书馆,卡西莫既是新奇,又是激动。
放眼望去,一楼摆设的是些人物风景画、奇形怪状的衣物饰带与各种器皿。整个一楼大厅的物品,除一座缩小版的木制水车,其它都是卡西莫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奇玩意,应该是美甘各地的风物。
只是看了半天,书本却一册都不曾看见。
沿楼梯走上二楼,宽阔无比的二楼正馆内,十几只木柜零零散散地散落各处,衬得大厅空落落的。
卡西莫一腔热情登时凉了半截,听父亲说,一般图书馆起码都有个十几层,被各式各样的古籍与最新写就的有价值的新书塞得满满的,是一个广纳知识的神奇宝库。从上往下,动物骨骼是一层,竹简是一层,再往下布帛又是一层,到最下几层,才是用纸张写就的书籍。
这图书馆一共两层,唯一有书籍的第二层,也不过这么点寥落的书柜,跟“塞满”两个字完全扯不上边。
第二十三章:白铁书柜
算了,这么多也够看了。
卡西莫也懂贪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作为里昂城唯一的图书馆,其蕴藏再少,对现在的自己而言,也是够看了的。
信步走向最近的一只书柜,抬头望去,只见柜牌上写着两个小字:
“哲学。”
哲学?
好像是父亲和桑船大叔谈起来便十分自豪的本命绝技。
卡西莫好奇地随手抽出一本拳头厚的书册,翻了几页,字是全都认识,只是里面写的内容似是而非,遣词造句也是奇奇怪怪的,却是一句也看不懂。
又抽出几本,情况相差不大,便把书插回去,走向下一个木柜。
小半个时辰过去,将四五个柜子看遍,都是些风土人情及旁门杂类,虽让卡西莫开了下眼界,却并没有什么令人满意的东西。
这时走到靠窗的一张书柜下,抬头往柜牌上一看,心中不禁一跳。
“修士。”
这只书柜与其它木质书柜不同,摸起来像是青铜质地,年代看起来也颇为久远。柜内摆放着颜色、尺寸相同的纸质书。唯一的区别是厚薄不同,左起第一本书的血痂色书脊上写着“岩石修士简略分析记载”。
逐一看去,整只书柜的书名便全是此类风格,什么“蓝芯火焰的地位变化因由”、“金的五种难控物质报告”,这些还算是比较好理解的书名了。像“如何使用树木灵气隐匿男根,以避免十分重要场合之出糗可能”这类长书名的,就有些累赘,还有点粗俗谄媚的意味了。一路看过去这类书籍在书架中占比却还不少的样子。
卡西莫从上往下扫过整个书柜,登时傻住了,原来修士竟然还分为这么多小种类,每一个小种类又有这么多方向的研究文献。要逐一读下去,这么多书得什么时候才能读完。
卡西莫心中苦笑不止,所谓看山跑死马,刚才还因为藏书稀少苦恼,结果瞬间就被这海量的信息给震慑住了。
专心寻找跟雷霆修士有关的书名就好了,其它一概不管。卡西莫定了定神,心中想道。
目光从第一排第一本逐一扫去,整个书架上,关于雷霆修士的记载竟只有一本,而且书名就叫“雷霆修士”,也不绕弯子。既不叫“雷霆的x种变向及利弊”,也不叫“如何用初级稳固雷霆洗衣裳”。卡西莫点点头,对书名很是满意。
不过倒是有些奇怪,整个书柜的书,名字都如此复杂,为何单单这本书如此简单?
翻开书页泛黄的书册,从目录处读起,再按目录细读里面写的内容,半个时辰后,卡西莫合上书本,默然抬起头。
原来如此,雷霆修士竟然没有分支!
书中写了什么是雷霆修士,什么是雷霆修士的修为分级,毫无多余冗杂的深奥分析。而关于雷霆修士的实力分级,卡西莫一个字一个字认真读过,一年级巅峰阶段的修士实力如何,晋级到二年级又拥有什么实力。
读到这一段,卡西莫才有几分明白里亚为何如此忌惮那名高瘦的竹竿老人。
雷霆修士,一年级倒不如何可怕,这一阶段只是吸纳灵气进入丹田。再使用被丹田萃取过的灵气滋润肉体,通过长时间用灵气锤炼肉体,使体质有个大的飞跃而已。
一年级雷霆修士,主要还是以强身健体为主。当然,这种程度的强身健体,已经有些接近于脱胎换骨了,与凡人所谓的强身健体不可同日而语。
等到身体的强度达到足够标准,便可以冲击二年级之境界。而二年级雷霆修士,可以吸纳大自然间的雷电,储存在丹田的灵气之中,以此为种子,进而可以释放各种威力无穷的雷霆法术。
其中最出名的法术之一,便是雷遁。卡西莫回忆起那天晚上见过的骇人电光,不禁背后发寒。这种速度如果能常规化,基本世界上就没有人能跑得过雷霆修士了。
而且雷霆的“快”特性,还加持在法术释放上。举个例子,一般水修士释放水箭术,在凡人眼里快如闪电,但在修士眼里却并不算多快。所以平常水修士,都会学习各种秘术,以求将水箭术的速度提高那么一丝。
但是雷霆的法术载体打个比方也就是说雷球术中的雷球其速度却是水箭术的数倍乃至数十倍,闪电术更是有可能达到百倍之高。当然威力没有雷球术大。
所以可以说,雷霆修士对凡人施展法术,几乎无限等同于施法必中。同时钢铁又有导电性,雷修天生就克制金属修士、剑修及持械凡人,这些人在雷霆修士面前,十分实力能发挥五分就不错了。卡西莫越看越心惊:这个完全不讲道理的。
这就难怪里亚见对方是雷霆修士,纵然平时胆子不小,这会儿也怂得不行了。
这书中更是对雷霆灵气噼里啪啦一顿马屁,听他这么一说,世间最强大的修行门类便是雷霆无它了。
卡西莫气息不禁为之一窒,对卡西莫来说,作者越吹嘘雷霆修士的强大,他能感受到的,就是越发汹涌的绝望。
好不容易翻到最后一页,作者总算还有点良心,终究写了最后一章,号称“克制篇”。
卡西莫急忙翻开细看,却只有寥寥几笔,标题下写着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雷霆色蓝,孕于人身须有多年岁,訇然中开,然后勃然,无形,性刚猛,弗可以柔力制胜,遍寻世上之物,或曰此类,或曰彼类,噫吁,然皆无物克雷霆,或光尔?
连克制篇寥寥数十字都是奉承之语,只有最后三个字算是扣到了“克制篇”这个题目。
或光尔?
这算是什么克制之法?
这话翻译过来是:或许大概有可能也许用光可以吧?
难道说雷霆修士跟僵尸一样,害怕阳光?
不对,那个青袍人就好端端地在阳光下行走。而且肤色是小麦色的,显然平时太阳也没少晒。
还是说,雷霆修士白天不能使用灵气与法术?
那也说不通,要是如此,白天闯进奸情旅馆,刺死山贼,再从雷霆修士面前大刺刺地离去便可,里亚完全用不着怕成那样。
卡西莫百思不得其解,翻遍全书,也再没有其它的解释。于是一本一本地找遍整个书架,却发现青铜书柜上再也没有其它关于雷霆的记载。
青铜书柜斜背后还有一只白铁书柜,书柜看起来崭新,但是里面的藏书却塞得满满当当,凌乱不堪。很多书页脱离了书本,仿佛疯妇人的头发般的随意乱插着。
书柜额头上挑着一只铁牌,两个剑气淋漓的大字并肩站在铁牌内,宛如两个持剑的怒汉。
卡西莫见了如中雷噩,顿时呆在原地。阴暗清凉的群柜间,一束阳光斜斜流过铁牌上的两个字:剑修。
“剑修!”
卡西莫伸出食指抚摸过一个又一个名字,在一本书脊开裂的书册上用力一掀,封面上写着“剑修入门简介”几个字,卡西莫二话不说,盘膝坐下,背靠着书架翻阅起来。
《剑修入门简介》极其浅显,只是些简易的入门讲解,书册也极薄,饶是如此,卡西莫也是看得口舌生津,如痴如醉。半个时辰看完手中这本,将书插回书架,抬手又随意抽出另一本凝神看起来。
一本又一本,整个下午卡西莫便呆在阴暗的角落里,两眼发亮,如同爱吃糖的小孩忽然发现整整一个屋子的亮晶晶的糖果,而且可以任意采摘。
书架内没有正宗的剑谱秘籍,全部都是通俗读物,写的也无非是些关于剑的历史地理、奇闻异事及规则章程之类的东西。不过如此也实属正常,谁会把吃饭的家伙放到这里,供千万人免费观摩学习。
白铁书柜里大多只是“剑修百年史”、“美甘流派简史”等基础性知识读物。对于在剑道上已经耳濡目染多年的城里人,以及多多少少接触过剑客界的乡下人来说,这满满一书架,却也不过是些陈词滥调。柜中书籍被翻得稀烂,大半倒是市井中地痞流氓闲来无事,把这些书当做了消闷打飞机助兴的读物。但对卡西莫而言,这只书柜却不吝于忽然之间给他打开了一扇梦寐以求的新世界大门。
“咔嗒……咔嗒”
冰凉的通道内传来皮靴踩地的响声,卡西莫回过神,窗外天色早已经黑了。两名神情冰冷的守卫正走上楼梯,逐一驱赶滞留馆内的人。
卡西莫想起图书馆的禁令,馆内的书乃是禁止外借的,于是将手里这本《来龙去脉技术流的崛起因缘》放回原处,心里默记此书的位置,等明日再来接着看下去。
走出图书馆巍峨的大门,一股热浪迎面袭来,夏夜里室外可比馆内温暖舒适许多。丹霞街五十九号的黄昏闷热湿润,好些人光着膀子,搂着情人在木槿树下散步聊天。
卡西莫心情舒畅,忍不住想长啸一声,终究是忍住了,望客栈大步走去。在一家小店吃了晚饭,才径自回到客栈,一时之间竟忘了要找出雷霆修士的弱点这回事。
第二十四章:剑的意识
里亚见卡西莫不再吵着要去干一波雷霆修士,而是起早贪黑地往图书馆跑,反倒乐得清净。
跟雷霆修士对a?
你开什么玩笑。
一个普通五行修士,或许还可以打打坏主意。雷霆修士,即使只是一年级,却也不是凡人可以捋须的。
里亚白日守在奸情旅馆前的槐树下茶馆喝喝茶嗑嗑瓜子,晚上等卡西莫回来一头栽在床上睡觉,他便孤身在里昂西城区里闲逛,至半夜方回。
第三日早上,雷霆修士给的最后期限。卡西莫照旧早早出门,走向丹霞街五十九号。
里昂城,奸情旅馆。
“师叔,你说那俩小子会不会答应师叔您的邀战?”
天字奢华房内,铁俊侧头望着窗前的背影。三天时间,自然没有办法令铁俊痊愈。如此重伤,虽有高级土木符,也不过将伤势治疗个十之一二而已。
“蠢货!”
“昂?”
“我说你是个蠢货!”
“昂?师叔何处此言?”
“没有,我就单纯发泄下。”曹雷淡然道。
铁俊似乎没有丝毫生气,道:“那小子还在楼下茶馆么?”
“自然在的。”
“那个抢走那件物事的小子,今天还没来吗?”
曹雷摇摇头。
“唉,莫不是此人趁机跑回家去,用那件物事请村里的修士来对付我们。”铁俊道。
“嗯,我出去看看,那小子到底在干什么。”曹雷转过身,便欲出门。
铁俊大吃一惊,忙坐起要阻拦,牵动伤势,登时哼了一声,摔倒在枕头上。缓了半天,道:“这里离那家村子少说五六天路程,一来一回断然来不及的。师侄刚刚瞎说了。”
“哼,你也知道。不过我还是得出去看看,查清楚那小子到底在干什么。”
“师叔。”铁俊急道。“楼下这小子在守株待兔,只等您前脚一出门,他后脚就会跟进来杀掉我的。若是如此,邀战的事情就黄了。反正今天是最后一天,师叔何不耐心等个几个时辰,便见分晓。”
曹雷在房间内踱来踱去,心烦意躁,坐立难安。恨不得现在就一招劈死卡西莫,抢回那件物事来。
卡西莫此刻却坐在里昂图书馆二楼白铁柜前的阴凉处,手中捧着一本书,阳光洒在书页上,读得津津有味,面容平静,竟似忘记了有这三天之期一般。
不过卡西莫此时内心却如惊涛骇浪一般,被这本书搅得翻腾不息。手中这本书的书名叫《剑的意识》,不是深奥艰涩的科普巨著,也不是严谨的剑客历史书,而是一本颇有言趣的随笔。
这本薄薄的随笔乍看之下没有什么奇怪之处,但细细地读过去,字里行间的措辞与停顿,竟似有一柄游离的小小钢剑,在一行一页间按照某种气息有规律地游动着。
恍惚间,似有一枚小指粗细的小剑悬在额头上,剑气顺双眉之间倾泻而下,庖丁解牛一般,将自己一块块完整的肌肉切割而下,顺着剑轨,卡西莫仿佛经历了一遍将自己肢解的经历,端的奇妙异常。
剑气!
卡西莫脑袋里猛地跳出这个字眼!
但最让人吃惊的却不是这股剑气,而是书中所载内容。
第一章的开篇便开宗明义地写道:
目前,我们有一个基本的定论,人和飞禽走兽一样,都有基本的意识。甚至有人在这个基础上做出另一个定论,是否拥有意识是区分动物和植物的唯一标准。也就是说有意识就是动物,没意识的就是植物或者非生命体。
但是,是否存在拥有意识的植物呢?
这个问题在现代学术界众说纷纭。说植物肯定没有意识的人,未免太过武断,毕竟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何况美甘人也已形成普遍的共识,这块大陆也不过是另一块更广大大陆的一小部分而已,而这所谓“更广大大陆”也不过是世界的小型岛屿。
但是支持植物是有意识的那拨人,却迟迟找不到证据。
这个问题争论很久,终究没有结论。不过有一天,大家在无生命体征的物体里发现了意识的存在。
用人话说就是,我们在一块石头或一块铁矿里发现了意识,而且还是高等意识。与人类修士拥有相同的智力!
石头内存在着与人类一样的高等意识?
卡西莫心中掀起滔天巨浪,继续看下去:它们没有生命体征,没有血液和营养的循环,没有办法接受外界的信息,但是确实拥有意识,剑修们为我们证明了这一点。
怎么证明的?
具体怎么操作,作者也是语焉不详,只是给出一个结果:剑修可以与这种没有五感的意识取得联系。目前来看,世界上也只有剑修可以与这种意识交流。
通过一代又一代剑修的努力,修士界终于逐渐了解了这种意识,虽然只是一小部分,但也不得不令所有修士感叹造物之奇妙。
这种天生的意识似是造化之子,生来有两大特性:
一、只诞生于特殊的金属之内,这种金属几乎无法被摧毁。
二、它可以修炼。
起初剑修对这两个特性等闲视之,也不觉多么逆天,只是用某种大能手段,将其炼制成长剑的式样。依靠金属无坚不摧的特性,制成一柄柄犀利无比的佩剑,并将这一类兵器命名为:意识剑。
岁月如梭,须臾万年。
万年之后,修士界对意识剑的认知,却有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剑修们又发掘出意识剑两大特性:
一、当剑修与意识剑的默契达到峰值后,剑修操纵剑体攻击,剑体飞行的速度几乎堪比光速!
二、意识剑里的意识能轻易进入天人合一之境。
“轰!”
整个修士界疯狂了!
第一特性算得上是惊艳,第二特性却只能用逆天来形容,这天生的意识简直就是造化之子啊!
人类修士数万年来砥砺修行,如履薄冰,矢志不渝,为的究竟是什么?无它,不过是想冲开最后的那扇门,以得到莫大力量,莫大幸福,甚至飞升成仙。
而想达到这样的修为,必须有一个前提:就是要长期保持注意力的专注,最后长时间地将自己包裹进一种灵感中。只有持续地处于这样的状态,才有可能获得最极限的强大能量,最终成神,一脚踹破最后的一扇门。
这种状态,用人话说,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天人合一之境。
剑修们依靠着第二特性,修为得到迅速暴涨。依靠着第一特性,令长剑之下所向披靡。于是在极短时间内,整个修士界竟然给剑修们摧枯拉朽地征服了。
那个时候的修士,说实话日子着实不好过,堪称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明明看见对手的剑还在鞘中,只见他肩膀一抖,自己待要释放法术时,剑锋已将自己的身体切开,出现在数里之外了。死者连剑的影子也捕捉不到,速度之快,可见一般。
以至于后来道上有打架斗殴的,见谁背后的剑莫名其妙地一颤,当即二话不说,转身拔腿就走。
随笔写到这里,忽然恶作剧般地戛然而止了。
卡西莫从书中回过神来,长舒一口气,心中犹自骇然。翻到最后一页,一行字映入眼底:剑修百无一用?
笔迹里的剑气忽然如脱缰野马,剑意暴涨,狂放恣肆,令人血管为之一热。
卡西莫看着这行字,呆呆地又想了半晌。书中描述的往事,应该不是在美甘发生的,否则剑修如今的地位怎么会如此低下,被五行修士按在地上摩擦?
这本书,看起来更像是为剑修背书,给剑修们打一记鸡血而已。
翻到封面,落款写着:剑修薄暮著。
果然!
这书中记载,莫不都是这个叫薄暮的剑修意淫?
卡西莫有些不确定了。
“时间已到,请将书卷放回书柜,离开书屋!”
图书馆巡逻戌卫冷冰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卡西莫抬起头,两名身着漆黑冰冷铁架的士兵已经从身边经过,只留下背影,巡视下一只铁柜去了。
卡西莫意犹未尽地合上书,插进书架。
“你刚刚在看《剑的意识》?第一次看这本书吗?”
一只戴着黑色头盔的士兵自书架后探头探脑地伸出头来,把卡西莫吓了一跳。
“你不用怕,我是临时工。”那人笑道,声音中却有丝丝暖意,不像先前两人的冰冷。“来打工赚点零花钱的。”
“第一次看这本书。”卡西莫没有否认地道。
“这本书是薄暮大人写的。”
卡西莫点点头,心中一动,这人莫非认识这个叫薄暮的人。话到嘴边,那人已经将《剑的意识》抽出,丢到卡西莫怀里,道:“这本书与众不同,字里行间有一丝剑意在游走,乃是薄暮大人特意留在里面的。一般人不读个十几遍,却是读不出来的。惭愧,我也是读了十八遍,花了五年,才找到这层剑意。你带回去多读两遍,对你多有益处就是了,明天还回来不迟的。”
卡西莫对这兵士颇有好感,但想到图书馆明令禁止书籍外借,他为自己破戒,恐怕也担着风险,于是摇手苦笑道:“不了,图书馆不给外……”
“这点小事,我还是能搞定的。”兵士向卡西莫做了个鬼脸,即使隔着厚厚的铁盔,卡西莫也能感觉到几分。“我看你坐角落里读了那么久,肯定是喜欢这本书。实话实说,写剑,的确还得薄暮大人来,才能写得深入浅出。另外我还喜欢一本书叫《纯理性的反叛与黑狗之死》,你听过没有?嗯,没有是吧?我这辈子最喜欢的就这两本书。你往前走两只书柜,左边那个“艳史杂家”书柜里,第二层从左数第五本应该就是,我敢打赌你会喜欢的。”
第二十五章:定计
兵士还要再说什么,两个书柜外忽然一声冷冷的呼喊声道:“朱丹,快过来。”
“好嘞!”朱丹应了声,冲卡西莫道:“等你看完,我们来交流交流心得。”说完提着铁枪追赶另两名戌卫去了。
“我有一计,要献给里亚兄。”
里亚屁股陷在软绵绵的软椅坐垫内,双手撑着下巴,愕然看着倒背双手,颇有几分迷之自信地站在高级猛兽毛毯的卡西莫,强忍住想揍人的冲动。
“这都什么时候了。再晚一会,说不定雷霆修士就闯进来干掉我们。你想好了没?”
“想好了。”
“跟不跟我去美甘?”
“去。”
里亚大喜。
“杀了那个山贼就去。”
“你他……你真勇敢。雷霆修士怎么应对?”
“我这一计,便是关于这雷霆修士的。只需如此如此,我们一定可以虎口夺食,在不硬拼雷霆修士的基础上,干掉山贼。”
里亚听完,低头想了片刻,才道:“你确定那个东西,现在还有人认识?”
“我有个问题。”
“嗯,你问。”
“薄暮你听过么?”
“美甘第一修士。”
卡西莫愣了愣,好像没料到这个人来头这么大,那么说这本书当真不是他意淫出来的了。
“他写了一本剑的意识。”
“美甘几乎一半的人读过这本书。”里亚微微皱眉,站起身道:“你说的这个东西,的确有可能让人联想起那件物事。不过……我曾经亲眼见过雷霆修士出手,那种速度,绝不是我们两人能反应过来的。”
“雷霆法术施法也需要时间吧?”
“不错。”
“那就没问题的了,你只有一次机会。等你得手我会马上撤退。”
“你想好了,很有可能你会死在他手下。我答应南达师父和梅耶照顾你,决不能让你以身犯险的。”
“两个呼吸的时间,足够了。”卡西莫点头道。“这样的事情,我不是第一次做的。”
里亚看着卡西莫的眼睛,话到嘴边,唇角动了动,但知他心意已决,于是点点头道:“这是最后一次,不管成败,干完后我们回村里接你姐姐和父亲迁往美甘。”
卡西莫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反对。现在有一名雷霆修士介入,事情成不成就不是两人说了算,而是看天意了。
至于五年内成为修士的承诺,等到美甘定居下来,再出去闯荡不迟。
计议已定,里亚将卡西莫的计划写在纸上,二人再仔细推敲一遍,补全诸多细节,来回看了两遍。见果真没有问题,于是差小厮送一封信给奸情旅馆。
里昂城,奸情旅馆。
“时间我们定,地点他们选?”
铁俊捏着信封,脸上阴晴不定,曹雷也是一番沉吟之色。
次日。
卡西莫只在图书馆呆了半日,中午时分,便同里亚拐过几条街道,走到一条名叫“著铭”的小巷里。曹雷和铁俊见楼下没有里亚的人影,疑惑之下,也只是更加提防而已。
小巷虽看似朴实,中午时分人气却也是颇为旺盛。随着对德战争的胜利,为犒劳吃苦耐劳的诸多铁匠,城主下令在此拓宽街道,开设出一条特色铁匠街。一方面聚集铁匠力量,形成行业聚合力,所谓打造铁匠界新势力,另一方面也有带动手工艺旅游发展的意思。
早上刚洒过一遍水,街面飘起一股尘香,在夏天,这样的早晨就是很清新怡人。
里亚挑了一家门叶开阔的铺子,停脚问一个上身精赤,埋头做事的壮汉道:“师傅,打一把剑需要几日?”
“多重?”这壮汉直起身,脸膛微红,话说得却是惜字如金。
“标准重量。”
“什么时候提货?”
“明日早晨。”
“我这屋里有几口现成的,去看看有没有称心的。若是拿它们再修改修改,明日能做出来。单独再打一把,明日不成。”
“只需要打个剑把,再有个剑鞘就成。”
壮汉皱起眉头:“难道这剑柄有什么特殊?”
里亚把手里的圆柄黑剑递给铁匠看。铁匠在围裙上擦擦手,连鞘接过,凑在眼前细细察看。
“这剑柄的磨砂手感很完美。这只圆球……圆球上的符文也要复刻下来?”
“不错。”
“看来客官你这柄就是意识剑了?”
“店家好眼力。”里亚笑道,却是一点不害臊。
因为薄暮的缘故,意识剑在美甘享有极高地位。美甘的兵器商人便制作了许多外观与意识剑一般无二的仿制品。
仿制品才投入市场,竟然引起激烈反响,畅销无阻。于是这么多年来,仿制意识剑,便也是美甘剑客文化的一支小小分流了。
以铁匠的眼界,自然便一眼认了出来。
“这柄剑仿制得很成功。”
“这个自然,此剑才是在下长辈的本命佩剑,平时珍视异常的。”
“这剑鞘用的似乎是鳄皮?”
“楚西沼泽五十年老黑鳄的皮。”
“如果剑身没要求的话,剑鞘也可以省省。我可以帮你便宜点的材料,这老黑鳄整个里昂城也没有几张。”
“不必。就用同样的材质就行。怎么样?明日能提货?”
铁匠呵呵一笑,心下却是明白,这是位地道的纨绔子弟没跑了。原是想装逼,不过兜里没钱,只能拿个柄和鞘强行装了。
“可以。”
“不过我这剑,却不能留在你这里。”
“无妨,让我再看几眼即可。”
半个时辰后,两名少年走出著铭街,往城北走去。
“假剑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咱们就去解决震动的问题。”
“嗯。”卡西莫点点头。
自从上午与曹雷敲定决斗地点和时间,卡西莫整个上午便一直是这般沉默不语。
“没想到这人如此猴急,居然把时间定在明日。不然我们去现场再踩一踩点,赢面又能再增加一成。”
“可能他也猜到我们有什么计划,想速战速决。”
“你这会儿害怕了?”
“害怕也没有用了吧?”卡西莫苦笑道。
里亚点点头,心中对卡西莫却隐隐生出一丝敬意来。要知道雷霆修士这种东西,自己在江湖上混了也有不少年了,算是颇有经验胆色,依旧是碰都不敢碰。这小子本事没几分,却敢跟人家生死决斗,倒不好说是有几分胆色,还是不知天高地厚。
“能让假剑自己颤抖的东西,虽然不贵,但也不容易找。幸好我以前无意间结识了这个人,不然你的计划倒难以实施了。”
说话间,两人走到一间院门前,道:“就是这里了。”
卡西莫见这院门平平无奇,没有说什么。里亚道:“待会见到女主人,千万别叫阿姨。叫她美玲即可。她可是十分憎恨别人以晚辈相称的。”
说着扣了扣院门铜环,推门走了进去。
当年战事刚起时,里昂还属于德莱西领的领土。当时城内大部分权贵离城逃难,丈夫也丢盔弃甲,逃入战争领,美玲却是选择呆在城内开店。如今看来,这个极具战略眼光的决策起码值一万张金叶子了。
里昂原住民与德莱西领内陆人渴望被征服的想法完全不同,他们切身感受过美甘人的贪婪、残暴、神经质的自毁倾向。十分清楚美甘人并不像内陆人想象的那样,温和、富有、充满同情心、满脑子都是智慧与神秘力量。这一方面归因于里昂城是美甘军队侵略的对象,另一方面,也是里昂人天生反感美甘的生活方式。
第一个方面还好说,通过时间的洗涤,没有什么仇恨是不能软化、掩饰和涤荡的。致命的却是第二条,当你厌恶一群人的生活方式,你就有六七成的概率会成为他们的敌人。
美甘人也敌视里昂人。
这种时候留在里昂城做生意,还做得有声有色,饶是里亚见多识广,对美玲的长袖善舞,也是不得不心生钦佩的。
穿过一条葡萄藤围拱的幽静小道,两侧破败墙垣上蔷薇花盛开得比阳光还热烈。小道尽头指向一幢典雅的院子,空中隐约弹跳着环佩叮咚的小溪流水之声。
卡西莫抬起头,阳光从葡萄藤叶的细缝洒在脸上,觉得很是温暖,心底生出个古怪的念头:真是个宁静的地方。
里亚却有些嘀咕:这丫头难道换风格了?
走进一间古色古香的客厅,客厅居中摆有一幅巨大的墨画,几乎占据半面墙壁。画中一朵凋谢的牡丹,甚是摇曳动人。令大厅顿生一股优雅格调,其余各色摆设似也都因此才互相协调,和谐共处。
“是哪位贵客光临?”
两人刚进门,只听一个婉转清脆的声音,又揭开门帘走出来一名女子。
女子二十来岁年纪,一袭白藕色过膝裙,光着小腿,脚上竟不着袜履。目光停在里亚脸上,愣在当地,脸上笑容霎时便不见了。
“我来买件东西。”里亚微笑道。
“买我的舒瑞亚的粉红色月亮吗?”女子痴痴笑道。
“不……”
女子乳燕投林般钻进里亚怀中,两片香唇用力地吸住里亚的唇齿。里亚待要抗拒,却被女子紧紧抱住,第一时间竟无法挣脱。
两人在客厅中央忘情缠吻,里亚手指也紧紧陷入女子两叶香屁中(估摸着打臀字得河蟹,不过本书绝不猥琐,咳咳。),手指上着实用了几分力气。
卡西莫看得心惊肉跳,美甘人见面礼都这么热情的吗?
第二十六章:美玲不可思议的神秘玩意
两人礼毕,女子西首坐下,里亚道:“我来是想请你帮个忙的。”
“这回又碰上什么棘手的事情?”
“雷霆修士。”里亚苦笑道。
“什么!”女子吃了一惊,随即掩嘴笑道。“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对方惹上来,我也是不好脱身。所以才来你这里买一件物事。”
“哦?”女子疑惑道。“我这里有什么东西,能让你战胜雷霆修士。莫非……”女子忽然想到什么,掩嘴笑道:“这名修士是个女子?”
里亚翻了翻白眼,摇首道:“男的,五六十岁了快。”
女子点点头,肃容道:“你说,只要我这有的,绝不吝啬。”
“说实话,我并非是想正面对上雷霆修士。以我未到炼气期的修为,上去无非以卵击石。这次却是与我这位兄弟寻了个法子,能避开此修士逃路。要用此计,正好要用到你这里一件东西。”
“你要的东西有什么特殊?”
“也不需要其它特殊的地方,用一般的货即可。只是有一点,最好是叶片的形状,能牢牢粘住一根圆柱体。”
“嗯。你说的这种式样,正好是里昂城新近流行的。今年来里昂城的夫人小姐们颇有些弃鹌鹑蛋而喜这种纸片的意思。女子自用或者贴在男子身上用,都是极不错的选择。”
“哦?还有这么一说。”里亚道。
女子笑笑,起身走到牡丹画下,从柜中取出一只檀木小盒,摆在桌上掀开。红布丝绒的软垫上拖着一颗粉红色的鹌鹑蛋大小的物事。表面温润晶莹,滑若美玉。
“这只鹌鹑蛋是我这里最新的旗舰产品,乃是用极北森林里的卷芯木当主材料。干燥的时候只有这手指头大小,经浸泡后,却能膨胀到原来的三到四倍。不过最妙的还是,往这鹌鹑蛋里注入水灵气,由于卷芯木的抗灵性,它会自行收缩。一旦停止输入水灵气,浸泡在水里的鹌鹑蛋又会继续膨胀。这一涨一缩之间,又会有无穷的滋味。”
里亚刚想说什么,女子微微一笑,早已猜到,笑道:“这枚鹌鹑蛋既可成蛋状,也能变成片状。”说着双手不知怎么一扭,将鹌鹑蛋解为一张两指宽的卷曲纸片。
“这个不错。”里亚摸着下巴,点点头道。
“否则怎会成为我店内今年的旗舰品。”说着又从檀木盒子内取出一根玉质的手柄,指着三条深深的刻痕道:“从下往上依次是一档、二档与三档。具体用几档最好,试过之后自然就清楚了。”说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地落在里亚的腰腹上。
“唔。”里亚摸了摸鼻子道。“缩胀功能一定要注入水灵气,岂不是只有水修士能用?”
“不错。”女子点头道。“这也是这款产品唯一的缺陷之处。不过恰好我最近有些灵感,保守估计,也有五六分把握等明年下一代出来,就可以修改完善的,普通人也能使用缩胀功能。只是要按时来我这里补充水灵气即可。”
里亚不由一番赞叹,道:“这枚鹌鹑蛋叫什么名字?”
“舒瑞亚的粉红色月亮六。”
“那我就期待舒瑞亚的粉红色月亮七大获成功了。”里亚笑道。
“你若想要,等出来时我送你一枚就是。”
里亚起身谢过,买下了这枚鹌鹑蛋。女子本欲直接送给里亚,里亚却是十分坚持,还是付了账。拿起檀木盒子正待要走,女子幽幽道:“此时屋里只我一人,难得见你,不留下陪陪我么?”
里亚哪能听不出话里的意思,望了望卡西莫,见他一副茫然的样子,暗自松了口气,道:“明早那雷霆修士便来找我们麻烦,今晚恐怕……”
“只一个时辰呢?”
里亚在女子颊上一吻,柔声道:“性命要紧,待我打发了那可恶的雷霆修士,再来看你。”
“你说的哦!”女子娇声笑道。
里亚连忙点头告辞,拉着卡西莫穿过葡萄藤小道,走出院门,中间再不在别处停留,直接回到客栈。
见卡西莫整整一天沉默寡言,只是对着桑船剑默默发呆,里亚心中一动,暗想虽说初出牛犊不畏虎,但与修士生死厮杀,其间的心里压力,却是不是一个十二岁少年轻易能禁受住的。于是坐下轻声道:“桑船这剑倒是有几分古怪,剑身白如脂玉,却能削金如泥。只是通体略显长了些许,如果是三尺,我们用起来就最为舒服了。”
“美甘有位叫稳一指的铸剑师么?”卡西莫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怎么有此一问?”
“吞口这里有写:稳一指铸。”
“稳一指在楚西一代名气极大。美甘的铸造大师分有两个层次。一个号称铸造之神,整个美甘五十年来,这个层次只有一人。还有一个号称铸造宗师,稳一指便是这个层次的铸造大匠。”
“嗤”地一声。
卡西莫随手挥出一剑,剑刃利落地划开空气。里亚瞳孔猛地收缩,倏又叹了叹,道:“你也不用太过紧张,明日不是真正要与雷霆修士一决高下。只是趁他头两招轻敌,抵挡两下即可。我料他也不可能上来就杀手的。”
卡西莫长吐一口气,勉勉强强地笑了笑,点头道:“明天咱们一定能成的。”
几年前,整个德莱西领都没有正式的演武场,演武场文化从美甘传到内陆,大致也不过这几年时间。加上德莱西领不是一个十分崇尚武力的国家,直到最近这两年,里昂城才建起第一座官方演武场。
这幢演武场建筑刚宣告完成,城里其它地方便相继跟风,一时间雨后春笋般城内涌现了不少小演武场。虽赛事规则不够完整,设备落后,场面十分血腥。却因此反而养育了一批狠角色,比官方演武场出来的人更加残暴血腥,实力也更强劲。
里昂人口口相传,也将小演武场称为灰演武场。
“彼尔演武场”在城中算第一号灰色演武场,地处城中最繁华热闹的步行街中心,原本是娱乐城,第一层为赌场,第二层为妓院。直到数月前才改为演武场,由于优势不小,几个月来已经抢去官方演武场与其它灰色演武场的不少生意。
“彼尔演武场”也顺利从谋害妇女与女婴的黑暗会所,洗心革面,升级为谋害成年强壮男子的屠宰场,收入也是因此翻了好几番。
彼尔演武场,八号沙池。
一圈足以容纳千人的观众席呈椭圆形,圈住中央一块半亩大小的沙池。沙池内两人正斗得激烈。此时正是午后,观众不多,观众席上只稀稀拉拉坐着百来人。
正在所有人有一搭没一搭看着沙池中央的火拼时,入口处却走进两个人。一人一袭青衫,面容英俊,目光四处搜索。旁边一人蓝裤白衣,一对眸子很引人好感,只有十一二岁年纪。奇怪的是此人腰悬长剑,背上也负着一口长剑。
两人在人群中搜索了一遍,便靠在沙池出口处的栏杆边,专心看起场中两人的争斗。这二人自然就是刚从著铭街出来的里亚和卡西莫二人。
“那个穿麻衣的瘦子,是野剑客。估计这场要输。”
“什么是野剑客。”
“自个儿瞎练没有师承的剑客,就是野剑客。”
“哦。”卡西莫一想,这么说自己也是野剑客了,不对,自己现在可连剑客都算不上。
“那个穿蓝色衣服的剑客,再有一百招,估计可以赢的。”
“他用的是哪家剑法?”
“挑刀剑法。”里亚道。
“哦。”卡西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这挑刀剑客有点东西,待会等他赢了,我们就找他的茬。”
“你能打过他么?”卡西莫抬头道。
里亚老脸一红,道:“他要是敢动手,正好入了我们的圈套。你就催动那东西,我们趁机马上离开。他不敢追我们的。”
说话间,蓝衣剑客一剑刺中麻衣汉子的胸膛。蓝衣剑客冷笑着说了句:“三流的野剑客。”扔掉手中长剑。
长剑离开蓝衣剑客手心,“哗”地化为水流,洒在沙粒上,霎时踪影不见。
“水剑。”里亚解释道。“一种水法术,水修士专门给演武场决斗双方比试用的特制水剑。”
麻衣汉子也已扔掉手中水剑,脸上阴晴不定,站在原地等蓝衣剑客先离开沙池。蓝衣剑客走到护栏前,拉开铁挡,向前一迈。“砰”地撞上了卡西莫,撞得卡西莫连退两步。
蓝衣剑客愣了愣,没想到这两人就大刺刺站在原地,见自己出来也不让上一让。
正要说什么,旁边青衫少年剑眉倒竖,冷声道:“道歉。”
“自己不长眼睛,道什么歉?”蓝衣剑客显然也不是怕事的人。
“没脑子的蠢东西,快给我家少主道歉。不然小心我弄死你。”青衫少年面罩寒霜,冷然道。
蓝衣青年大怒,退后半步,拔剑就要砍人。青衫少年也是大怒拔剑,但似乎拔剑不及,等蓝衣剑客拔出长剑时,他的剑才拔到一半。白衣少年只得手按剑柄,眼睛紧紧盯着蓝衣剑客。
剑客正要发作,忽见白衣少年背后长剑有灵性似地“嗡嗡”颤抖,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鞘而出。
剑客大惊,忙退后半步,狐疑地盯着白衣少年。白衣少年此时面露意外之色,像是被发现了什么秘密,惊慌地瞟了瞟四周,扭头飞也似的跑进通道。青衫少年见状,也忙跟了出去
第二十七章:与雷霆修士的决斗
圆形剧场第三排的蔚蓝色藤制座椅上,两名黑袍人托腮而坐,五官隐在昏暗的阴影里,宛如雕塑一般。身周飘荡着若有若无的冰冷危险气息,令两人周围一丈之内空空如也,竟无一人敢紧挨两人坐下。
白衣少年仓皇逃离八号沙池的同一时刻,阴影中两名神秘人似乎微微一动。过了约莫小半盏茶时间,两人悄然离去,没有引起观众席上任何人的注意。
里昂城,东城外。
一青一白两条人影快步往西南反向疾走,正是里亚和卡西莫两人。
“看见后面两个鬼鬼祟祟的人没有?”里亚道。
“看到了。从演武场出来后,他们就一直跟在后面。”卡西莫点点头道。
“没错。这两人瞧起来应该有点实力。我们这招祸水东移或许能起到效果的了。”里亚道。“小卡,还有多久能到?”
“看地图上的距离,再走一刻钟,应该就到了。”卡西莫道。
“我有种预感,雷霆修士应该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们了。”里亚道,卡西莫顿时心里一紧,低声道:“我已经准备好了。”
“嗯,把计划在心里再想一遍,做好准备,以免疏漏什么。”里亚柔声道。
卡西莫心里又默想了一遍早已滚瓜烂熟的计划,抬走看时,不知不觉已来到决斗地点。只见一座土丘映入眼帘,土丘上有一棵碧绿的枣树,树边倚坐着一人,正凝望着土丘下的湍流发呆。土丘前有个人昂首挺立,一身青袍鲜艳如新,正是那日见过的雷霆修士。
见雷霆修士就在眼前,里亚心里打了个突突,硬着头皮走到土丘前,朗声道:“前辈今日来得好早。”
曹雷眼底蓝光一闪,目光落在卡西莫背后的长剑上,竟没有搭话。里亚喉咙里咳了咳,有些尴尬。
“这位小友,你背后背的,就是我说的那口剑?”
“不错。”卡西莫干脆的答道。
“不错,不错。”曹雷哈哈笑道,一连说了两个不错,目中异光闪烁,似已有些迫不及待,朗声道:“这么说,与老夫作对手的,就是你了?”
曹雷看似随意往里亚身上一扫,里亚只觉皮肤微微发麻,又是吓了一跳,忙道:“不错。”
“好,那你退下吧。”曹雷道。
里亚求之不得,口中恭声道:“是,前辈。”一边说一边往侧后方退去。
“刷。”
卡西莫拔出桑船长剑,双腿分开,沉胯微坐,剑尖斜指左脚脚尖,非常干脆地摆了个起手式。眼睛死死盯住雷霆修士,将对方所有动作一个不落地全收入眼底。
“有意思。”曹雷笑吟吟地打量眼前这个白衣少年,虽从他身上看到些许紧张,但却绝无畏惧之色。不由又多看他两分。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修士对战凡人,尤其是未成年的普通小子,修为的差距,已经是世间任何东西都无法弥补的了。
曹雷负手而立,望着天空沉吟半晌,只见六七十丈开外,两名黑袍人侧对着这边席地而坐,似乎是路过这里的样子。
曹雷冷笑一声,目现凌厉之色,蓦然低头冷笑道:“今日你叫帮手也是无用,不说三招,你若能接我一招不死,就算你赢。”曹雷面容狰狞,听他的语气似乎打算一出手就用杀招。
卡西莫舔了舔嘴唇,感受着心脏反复重锤般在胸中狂跳,心中一片宁静。曹雷双手一搓,一跳电弧弹射而起,沿右臂缠绕而上,将整条手臂裹得蓝澄澄的。曹雷本人则轻迈一步,瞬移般出现在卡西莫两丈开外。
“太快了!根本无法看清他的动作。”卡西莫心中一惊。
看来雷霆修士真正的恐怖程度,恐怕竟似还在书籍记载之上。卡西莫心中惊讶,凝神等候曹雷走进长剑的攻击范围,一旦寻着破绽,便出剑一击制敌。
曹雷慢悠悠地又是一迈,到了卡西莫面前一丈左右,眼看要进入长剑的攻击范围。这时他两只眼睛有意无意地在卡西莫背后一扫,双手猛地狂搓,左手一掐诀,噼里啪啦声大起,一层电蛇字肌肤底下泛起,将曹雷全身裹在里面。
卡西莫见状面色一沉,暗叫不好。
曹雷却在雷电缠绕中露出一丝微笑,喃喃道:“虽然强行使用二年级法术过于损耗元气,但撑个一时半刻,也能顺利解决你了。”说毕右手一抬,正要一记手刀往卡西莫身上劈去。
这一刀的压力,里亚远远的都能感受几分,可知此刻直面雷霆修士的卡西莫究竟有多难堪。卡西莫这时额头爆汗如雨,然而身体岿然不动。并且就在这时,肩部轻轻一抖,背后长剑突然动了起来。
曹雷眼皮跳了跳,手掌抬到半空,竟似不敢落下的样子,一双阴鹜的眸子紧紧盯着卡西莫肩头。
卡西莫满脸大汗,左手掐诀放在胸前,指尖不住颤抖,似乎在竭尽全力催动什么的样子。其背后的长剑也随着指尖的颤动,似乎随时可能飞出来。
曹雷不进反退,,戒备中竟透出一丝恐惧,恐惧下一层浓郁的贪婪却毫不掩饰地几要溢出眼眶来。微微癫狂似地呢喃道:“意识剑,果然……哈哈,意识……”
异变陡生!
卡西莫大喝一声:“去吧!我的宝贝。”扬手将背后长剑扔了过来。
曹雷大惊失色,瞬间抱头窜出数十丈,回头看时,长剑在地上兀自颤抖不息。抬头又一看,卡西莫已经往身后直奔了二十余丈,距离湍急的小溪不过数丈远近。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想跳进溪水中。
一道闪电忽然划破脑海中黑漆漆的夜空,曹雷暗叫上当,脚下一迈,瞬间窜出十余丈,左脚再一迈,人已经在卡西莫背后。眼看卡西莫就要跳进溪水,曹雷大喝一声,一道手指粗细的电光自指尖一迸而出,“刺啦”一声击中卡西莫后腰。
然而终究是晚了半步,扑通水响,卡西莫人已随溪水向下游飞快流去。这时土丘上铁俊浑身是血,双掌在嘴前合十,掌心紧紧夹住一柄漆黑长剑。那剑被里亚持在手里,想洞穿铁俊的咽喉,却就这样被死死卡在喉结前寸许,无法再进一分。
“鼠辈敢尔!”
半空中宛如一道晴天霹雳,打得里亚心头猛地狂跳。二话不说拔出圆柄黑剑,也扑通一声,跳进土丘下的溪水里。
原来两人选在这里决斗,正是看中这条小溪的位置。说是小溪,却足足有两丈宽窄,水流又深又急,用来撤退实在不能再合适了。
曹雷站在土丘上,给铁俊胸腹、喉咙处又贴了两张土木符,静静看着远方,面上反而没有一丝怒容。
“原来意识剑是在这个小子手中。哼哼,既然被我发现了,又岂有让你们走脱的道理。”心中思量着追捕计策,忽然往土丘下看去,原本坐在远处的两名黑袍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嗡鸣不止的长剑旁,袍袖一拂,连剑带鞘卷住,足尖一蹬,竟要远遁而去。
曹雷虽然猜到这剑大半是假的,但终究要眼见为实,脚下一迈,瞬间追了出去。
一刻钟后,曹雷回到土丘下,神情阴沉可怖,右手握着一把剑柄精致,剑体粗糙如铁条般的长剑,吞口处一片两指宽的粉红色物事有灵性似的颤动不止。
“哼。”
曹雷一声冷哼,电弧闪过,粉红色物事霎时碎成数截,掉在地上升起几缕青烟。
卡西莫与里亚的计策,至此算是成功大半了。
不知多少日后。
“轰隆!”
天空响起一道巨大的雷霆,卡西莫睁开眼皮,窗外乌云厚重,正下着大雨。
这里应该是哪家客栈的客房,房间布局、装潢、床上用品都有几分熟悉的味道,只是比先前在里昂城住的客栈,寒酸了不止一个层次。
瞧天色此时应该是中午前后,里亚趴在床边睡觉,呼吸均匀,似已睡了好长一会,身上穿一件半旧青衫,用料粗糙,却不是原先那件柔软顺滑的高档青衫。
“轰隆!”
天空又是一声炸响,卡西莫吓了一跳,天空中并不见丝毫闪电闪烁,这雷声是从那里传来的?
“你醒来了?小卡。”里亚抬起头,笑容有些疲倦地道。
“我晕过去几天了?”
“十多天了。”
“十多天?”卡西莫有些吃惊,上次天赋觉醒时那般重的伤也才晕过去一两日而已,怎么这一次晕过去这么久?急忙检查一下身体,发现除了双手,其它地方都变得毫无知觉。
“我怎么了?”卡西莫慌道。
“你中了雷霆修士一记电刀,现在还没完全恢复过来。”里亚道。
“我的……”卡西莫正想问为什么伤在哪里来着,“轰隆!”耳边又是一声巨响,劈得卡西莫浑身一颤。
里亚面露不忍道:“这是中了雷霆法术的后遗症。雷电灵气已经浸入你身体的深处,所以不时会出现打雷的幻觉。”
过了顿饭功夫,卡西莫才终于缓过来,脑中混混沉沉,苦笑着想道:“怪不得里亚大哥这么害怕雷霆修士。”
原本伤重之人最需静养,切忌吵闹。这时不时发生的雷霆幻象,比一般的喧嚣厉害了何止百倍,雷声似乎就在耳边响起,发作时又没有征兆,简直吓人之极。意志薄弱的人被这雷声吓到,活活吓死倒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好在卡西莫练剑已颇有一段时间,意志算是有几分坚定,现在还能勉强承受得住。
“我伤在哪里?”卡西莫咽了咽口水,沙哑着嗓子问道。
“屁股。”里亚道,又补充了一句。“右臀。”
第二十八章:卡西莫卖屁股记
“我想看一看。”卡西莫道。
里亚犹豫了下,起身取来一面镜子。卡西莫看去,只见镜中自己面色雪白如新纸,双目失神,眼袋浮肿,两片嘴唇灰白枯索,没有一丝血色,整张脸看上去连一丝生气也无。
“我自己看着都怕。”卡西莫转头笑道,却见里亚一丝笑容也挤不出来。
卡西莫摇摇头道:“我说的不是看脸,我想看看我的屁股。”
“现在还是不要看了。”
“怎么?”
“你的屁股比你的脸还惨。”
“没有关系,我想看一眼。”
里亚点点头,横抱起卡西莫,将整个人翻转趴在床上,褪下裤子,拿起镜子悬在卡西莫右臀上方。
卡西莫没法低头,只能微微偏首,便看见镜子内,整只臀部大半部分蓝澄澄一片,陷进去个老大的窟窿。窟窿处被一团宛如透明果冻般的胶状物裹住,里面碎骨、断经、肌肉清晰可见。
卡西莫倒吸一口凉气,牙齿生凉,骇然道:“我的屁股……还挺漂亮的。”
“这是弥合软玉。有它在,你的伤口一段时间后便会恢复如初,连一丝疤痕都不会留下。”
“这么厉害的?”卡西莫微微吃惊,这般严重的创伤,居然也能恢复无暇,这叫“弥合软玉”的究竟有多逆天。念头一转,忽然道:“非常贵吧?”
“我们从山贼手里抢来的银钱,加上我身上所有的家当,加上运气也算不错,总算买到了它。剩下的一点钱,用来买压制雷电法术的内服与外敷药符,也足以支撑大半个月了。”
看来里亚大哥身上的衣服,也是拿去当掉换成买药的钱了,卡西莫心想。里亚见他皱眉思索,忙安慰道:“有弥合软玉在,你右臀上的伤已无大碍的,只需静养即可。不过多加注意的是,浸入身体的雷电能量还留有少许,不仅药石不能断,还要伤者有顽强的意志抵抗各种雷霆幻象。”
“就是我刚刚听到的雷鸣声?”卡西莫问道。
“不错。”
“虽然吓人,我还能承受的。”
里亚坐着跟卡西莫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那雷霆幻象虽然没有发作的前兆,但发作了三四次后,卡西莫也渐渐摸到一丝规律,似乎每隔半个时辰,便会发作一次的样子。
谈到当日诱杀铁俊的惊险情形,两人都心头沉重,没想到并不算多么周密的计划,竟然这般轻易便取得成功。这一半是两人低估了曹雷对意识剑的忌惮,另一半恐怕也是运气的因素居多。叫两人现在再去策划一次同样的行动,两人心中盘算,成功的几率极有可能不会超过五成。
“我在山贼胸口和喉咙上都刺了一剑。但山贼回光返照,第三剑本来要割断他脖子的,却被他拦了下来。”
“胸口那一剑,正中心脏么?”卡西莫问道。
里亚想了想:“差不多,就算没刺中,也离心脏不远了。”
“如此的话,只要不是当即毙命,我总觉得那个雷霆修士能将人救回来。”
眼看暮色四合,两人又算了算铁俊已死的几率,越发觉得铁俊活着的可能性更高。里亚喂卡西莫吃了粥饭,一言不发,隐隐觉得事情还没有就此结束。
卡西莫吃了饭没过多久,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里亚还是低估了雷霆幻像的威力,卡西莫遭受了几次惊吓过后,伤势似乎有点恶化的倾向。第二天只醒来两个时辰,便昏死过去。到第三天,竟是一整天都未苏醒。里亚俯耳一听心跳,竟几不可闻,于是连忙叫来土木师。
那土木师算是城中经验丰富的老手了,一顿饭时间便诊出病因,对里亚道:“雷霆幻象的威力可能远超我等想象了,现在发作的次数虽然有所延长,但他也是强弩之末。如果继续昏睡下去,不出一天,很有可能就此陨落了。”
“如今有什么办法?”里亚问道。
“这种幻象对肉体的破坏不大,主要还是影响神智。若想唤醒他,你试试燃起他心中的求生欲,或许能捡回一条命也未可知。”
求生欲?
里亚在床边抓耳挠腮,左思右想,思索着还有什么办法能燃起卡西莫的求生欲。
“小卡,告诉你,我确定山贼已经死了。”里亚趴在卡西莫耳边轻声道。
“……”卡西莫无动于衷。
“小卡,你姐姐来看你了。”里亚蓦然大喜道。
“……”
“小卡,南达师父答应收你为徒了!”
“.…”
……
一个通宵过后。
里亚精疲力竭,但卡西莫还是毫无回应的迹象。
里亚绞尽脑汁地思索能让卡西莫重燃斗志的的鼓励之语,眼看天色渐亮,仍然一无所获。反而深思困顿下,竟睡了过去。不知过去多久,窗外夕阳已慢慢变成红色。这时,趴在床边的里亚像是梦见什么,梦中大喊一声:“我知道怎么打败雷霆修士啦!光!用光!”
里亚从地上猛地跳起,状若癫狂地大笑道,又在卡西莫耳边大声说了数遍,然后趴在床头屏住呼吸,凝视卡西莫的脸蛋。
忽然,卡西莫的睫毛微微一颤。
“里亚大哥,你说的是真的?”晚上,卡西莫有些晕眩地咽下热粥,顺口问了一句。
“这是登州古老相传的一个传说。说是在光修士面前,雷霆修士一身法力,最少要削去十之八九。你想想,十之八九,与废了雷霆修士有什么区别。”
“可是哪里能找到光修士?”
“你不用想了,光天赋虽然位列大陆八大天赋之一,名头不小,但有登记的光修士数量,一只手数得过来,哪能轻易找得到的。不过……光属性的灵宝,对雷霆修士也同样有克制之效。”
“光修士这样少,恐怕灵宝也很贵吧?我们能买得起吗?”
里亚笑了笑,道:“放心,本来我们当然是买不起的,不过现在嘛……倒不无可能。”
“我们还有什么能卖的?”
“有。”里亚神秘地一笑。“你的屁股。”
“我的屁股?”卡西莫一惊。
“看到弥合软玉里的那丝金色丝线了么?”
“嗯,看到了。”
“一般弥合软玉是没有这丝金线的。弥合软玉虽然珍贵,但是价值自然不及光属性灵宝的百分之一。但这软玉有一个特点,在使用过程中,有可能吸收伤者的本源精气,变异为一种名叫蓝玉龙王的疗伤圣药。一旦变异,其价值瞬间何止翻了百倍。”
说着,里亚又为难道:“不过问题是,当铺一般是不收的,想把这块蓝玉龙王卖出去,只能去坊市碰碰运气了。坊市人多眼杂,就不知你拉不拉得下脸面,愿意让人家看你的屁股。”
卡西莫当即拍胸膛保证,这都不是事。
“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欣慰了。这蓝玉龙王眼下还只是一条金线,应该再过十几日才能成熟。到时弥合软玉完全消散,只剩下一条栩栩如生的金色小龙,才算成熟体。我估摸着十几天,你屁股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可以将蓝玉龙王取出来而无碍了。”
“那么我们明天就去坊市,看有没有人买吧?”卡西莫道。
“好……好的,今晚你好好养精蓄锐,明天我们必定旗开得胜。”
汉堡城。
残阳如血,城东。
四匹高大骏马滴滴答答踏进东门,马车如流星,眨眼间拖着一道黑色残影狂飙而入。
马是好马,头顶白星,一水的顺滑黑毛,短鬃迎风飞舞。车厢用的是漯河柏木,白紫错落有致,璎珞飘香。看外观,似是哪家千金外出游玩归来。
马车进城后速度慢下来,穿过城东与中区,在西区一条颇为熙攘的街边停下。这时马车内一阵喧闹声,倒似乎车内不止一人的样子。
“终于到汉堡城了。”一个清脆的声音道。
“都怪阿贝尔,不然我们哪会在里昂城逗留这么久的。”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道。
“艾莉妹妹,这怎能怪我呢。可是你自己要去那地方的,我为你才惹怒了莱西米斯家那位少主的啊。”
“好了。”这时一个清甜的声音响起,轻轻两个字,令争吵的两人瞬间都闭口不语。“到奇货坊市门口了,我们下去看看。”
车门打开,从大车内走下两男三女来,都是鲜衣华服,年轻轻轻。
“不知道汉堡城的奇货坊市与里昂城的有什么不一样。”一名穿粉色衣服的少女望着半空中几个鲜红大字,不由感慨道。
“三城中汉堡最靠近美甘,自然坊市之盛,风格之鲜明,跟美甘地道的奇货坊市更像了。”说话的是一身杏黄色衣裳的少女。
“原子妹妹果然对美甘风物了如指掌。”
“阿贝尔,大街上人这么多,你就别拍原子姐姐马屁了好吗?”那稚气未脱的女童满脸鄙夷地道。
阿贝尔小脸微微一红,粉衣少女抿嘴笑道:“这句话,确实有拍马屁之嫌了。”
“我倒觉得阿贝尔说得对。原子研究美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与美甘近在咫尺,以后原子要多多指导我们才是。”一个声线低沉浑厚的声音见阿贝尔面子上挂不住,忙圆场道。
“还是弗朗兹大哥的马屁拍得巧妙。”粉衣女子笑道。
弗朗兹微微一笑,并不以为意。一行人以杏衣少女带头,走过坊市大门,穿过一条长长的巷道,进到坊市内部来。
第二十九章:你的肾怎么越发亏了
坊市是经典的石质建筑风格,椭圆形广场中央矗立一根三丈高的浮雕石柱,地面铺陈的是方形石砖,是以显得广场宽敞简洁,又不至于单调枯索。
围绕中心石柱,两行同心圆般的小摊整齐地罗列着,偌大的广场鱼龙混杂,却不会因此显得拥挤。
“这汉堡城的坊市,确实不同一般。”阿贝尔叹道。
“你看,这根石柱似乎有些特别。”粉衣女子向原子指着远处石柱道。
“这根石柱……好像是想做成一个雕塑。”
石柱顶端被雕刻成一颗头颅模样,头颅长发披肩,双眉飞扬。两片嘴唇厚实丰满,深邃的瞳孔出神远眺着。或许因为尚未竣工的原因,倒是不好辨别是男是女。
“据说这座雕塑预计今年秋天过去前完工。此柱来头不小,由江南道雕刻大师朗琪督工和操刀设计,罗奇尔斯亲自动手雕刻。”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五人身后一个小摊的摊主。
“不知雕刻的是谁?”弗朗兹神色一动地问道。
“奎丑。”
“奎丑?就是那位威名赫赫的火修士?”
“兄台真是博闻强识。奎丑当年不过三十岁,便在烟泽斩杀百岁巨蟒,不久后又在吐古河屠杀数条八丈蛟龙,一时名震修士界。当年他用的配剑,便是这把叫“苦盐”的火属性长剑。”那摊主说着将手指一点面前火红色长剑,笑而不语。
众人看去,却是一把橙红色的三尺长剑,剑体宛如玻璃,体内云雾笼罩,似有火焰熊熊燃烧在里面。
“只要注入火灵气,便能激发剑中的“苦炎”,让使用者火焰的威力,凭空增加三成以上。若不是此地将立一座奎丑的纪念雕塑,如此珍贵的法宝,我是万万不会拿出来卖的。”
艾莉伸出一根手指,在剑脊上轻轻滑过。一抹妖异的橙光一闪而过,艾莉惊喜道:“好漂亮。”
“你这么招摇撞骗有多久了?”原子摇头冷笑道。
“你个小女娃娃说什么?”摊主一副老实模样地反问道。
“奎丑20岁便已达到青火境界,怎么还会用这么低阶的法宝。苦炎虽然少见,但用来斩杀蛟龙却毫无用处的。你这个骗子。”
“哼哼。”摊主冷笑一声,神情早已僵硬。艾莉见是个骗子,抄起桌上的一味药草,摔在摊主脸上,原子、粉衣少女、艾莉一齐比了个中指,丝毫不顾及摊主阴冷的目光,扬长而去。
“没想到连这里也有人卖假货。”艾莉小脸紧绷,显然余怒未消。
“哪里没有卖假货的呢,即使美甘也不例外的。”粉衣女子摇头道。忽见原子盯着远处发呆,目光越过众人头顶,只见一头金发,一张英俊到令人窒息的面庞,一些颇有些落魄忧郁的气质,脑子瞬间轰地一声,差点叫出声来。
“真帅!”
“你也看见了?”原子激动地道。
“哪里哪里?”艾莉见两个姐姐这般模样,情急之下叫道:“阿贝尔,快让我骑到你肩膀上。”
这时原子忽然伸出手掌,拉着艾莉往一个方向快步走去。见三人花痴模样,阿贝尔不满地撇撇嘴,对弗朗兹道:“那我们也去看看吧。”
弗朗兹自然无可无不可,五人在一个小摊前停下。摊后坐着两人,左侧那人一袭青衫,虽然形容落魄,但少年薄唇秀鼻,目若朗星,十分丰神秀美,不论怎么转动头部,每个角度都有一种不一样的俊美。这一刻与下一刻,给人的味道似又有着些微的不同,自是每一时有一时的好看。使人看见禁不住地会幻想,他这张脸在春天会如何漂亮,在冬天又会是怎么样的俊俏。
连阿贝尔心中也是一酸,此人要比我俊美两分。
“原子,你不是说不喜欢太秀气的男子吗?”阿贝尔酸溜溜地道。
“可是他好看啊。”原子笑道。“当我的小跟班最合适啦,他每天就负责给我看就好了。”
三名少女呆呆地望着那少年,身边人群走过,竟似对她们毫无影响一样。小摊后的那名青衫少年似有所觉,皱着眉头看去,只见面前站着三个颇为漂亮的少女。
“你们是要买东西吗?”青衫少年问道,心中不禁疑惑,这些人呆呆站在这里做什么?
“奇货坊市一个时辰之内的第一。”粉衣少女叹了一口气道。
“奇货坊市一个月之内的第一。”原子补充道。
“不对,是一年之内的第一帅。”艾莉嘟起嘴唇不服道。
“不过你看他这副可怜相,似乎遇到了什么困难。”原子皱眉道。
“我们去帮帮他吧。”粉衣少女忽然母性情怀大起。
“哎,我都能听见呢。你们在说谁可怜啊?”青衫人似乎不习惯别人指指点点,说话间带着一丝怒气。
“哇,连生气都无可挑剔呢。”艾莉轻轻拍手道。
青衫少年见她们根本不理会自己的提问,索性也打量起面前这三人,只见这三人穿着华贵,用料都十分讲究,款式却与美甘的颇多不同。应该是德莱西领内陆来的权贵。里亚只是粗略打量了几眼,瞬间将三人看了个八九不离十。
“喂,我叫原子,你怎么称呼。”原子抱着手臂,冲青衫少年挑了挑下巴道。
“我嘛……我叫里亚。”
“我看你们面前空空如也,这么说,你们卖的是自己?”原子似笑非笑地道。
“也对也不对。”里亚道。
“什么意思?”艾莉眨了眨眼睛,似乎十分希望这个少年卖的就是自己。
“我这边有一颗蓝玉龙王待售。”
“蓝玉龙王!”三名少女同时惊呼道。
“传说中的疗伤圣物,怎么会出现在此处。”原子讶道。
里亚倒是颇觉意外,世间知道蓝玉龙王的人并不多,这三人看来眼界不凡啊。
“你的蓝玉龙王在哪里?如果是真的,我倒有买下的想法了。”原子道。
“恕在下得罪,蓝玉龙王价值不菲,我却有些担心姑娘只是戏耍于我。”里亚道,见这两人真有买下蓝玉龙王的意思,也似乎真有这个财力,里亚吃了一惊,自然不能眼看着自己被拆穿,于是马上有逐客的意思。
“狗眼看人低。”阿贝尔见状冷笑道。
原子似乎看出一丝异样来,笑吟吟道:“我自然有手段买下它来,只要你有蓝玉龙王。”
里亚听闻,摸了摸鼻子,又道:“你们当真要看?”
“自然。”原子道。“否则我就只能认定你是撒谎的了。无货卖货,在坊市可是违规的。”
“这蓝玉龙王,在下自然有的。你们当真要看,我自然不无不可,只是……”里亚诡异一笑。“只是这玉正在我这位兄弟的身上。”
众人这才注意一旁的白衣少年,少年面无血色,宛如死人一般的脸庞,乍看着实有些吓人。
“他怎么了?”原子皱起眉头问道,再看一眼,心中泛起一丝熟悉感来。
“我这位兄弟前不久受了重伤,此时蓝玉龙王便在我兄弟的伤口上。”
“这么说。”原子道。“这蓝玉龙王便是在他伤口上变异形成的?”
弥合软玉变异形成蓝玉龙王的传说,虽然很少流传,这原子却偶然一次在长辈的口中得知。听过这蓝玉龙王的奇效,心中便留了意,是以现在一见,便知道些来龙去脉。
“不错。”
“这伤口是在什么地方。”
“屁股上。”
里亚满以为女子一听要看陌生男子的屁股,必然会露出嫌恶之情,就此知难而退。没想到三女只是面色怪异,互相看了一眼。三位少女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对方的意思:要看男子的屁股,自然是问题不大,如果看的是里亚的,那是大大的愿意了,当然表面上还是要装一番矜持的。不过如果是面前这痨病鬼一般的少年,若要看时,只怕入不得眼吧。
“好吧,看吧看吧。”原子心一横,点头道。
里亚呆了呆,却是始料未及,这三个姑娘原来水可不浅的啊。暗地里一番思量,一时别无他法,只得先做一步看一步了。
“看可以看,可不能摸的。”里亚只得硬着头皮道。此话一出,对面三名女子却是掩嘴笑了起来。原子的笑声宛如敲响清脆的银铃,好听到令人心中发麻。里亚一呆,心想怎么会有这般好听的笑声。
发完呆后,里亚凑近卡西莫耳边,说了几句话。卡西莫正好刚刚雷霆幻象发作完毕,兀自神智昏聩。听了里亚的话,只是点点头,睁开眼看去,也看不清是谁,只说道:“你们看吧。”
“你……你是……”
卡西莫忽然也清醒一点,听这声音有点熟悉,睁开眼仔细看,惊道:“是你?”
“果然是你!”原子脸色一连变幻数下。“你的肾怎么越发亏了,变成这样。”
原来原子便是当天在里昂图书馆前将卡西莫碰倒的那名少女。
卡西莫一口老血没喷出来尺许高,什么叫虚成这样,我可是被雷劈得好不好。里亚帮卡西莫拉下裤头,露出一截白花花的皮肤。
“真是娇嫩。”原子不知为何,忽然恶作剧地一笑。
卡西莫听了这句话,苍白的脸上竟奇迹般地泛起一丝羞红。原子捂嘴笑将起来,对刚刚这手捉弄颇为得意的样子。
裤头继续拉下,露出一片蔚蓝的果冻般胶状物,散发着缕缕灵光。原子见到灵光中似有一丝金色细线游动,笑容一敛,凝神观察起来。细线虽细如发丝,但腾挪游动间灵气十足,似有灵性一般,宛若游龙。叫“蓝玉龙王”这个名字,倒也算是贴切。
第三十章:追及
“你这个只是弥合软玉,并不是什么蓝玉龙王。”
原子凝神看了半天,却是十分肯定地下了判断,语气微微地停顿,正要解释原因,里亚却面色阴沉,挥手道:“你不用解释了,我相信你的。你们走吧。”
“你们是缺钱吗?只要不是太多,我或许也能帮上一二的。”原子见里亚面色有异,卡西莫也面露讶色,于是不解地看着里亚。虽然不明白发生什么,但略一思想下,也知道中间似有什么隐情,熄灭了咄咄逼人的念头。
艾莉却嘟嘴叫道:“怎么又是一个骗子,姐姐。”
原子摇摇头,起身拉着艾莉的手转身离去,竟再不看地上两人一眼,片刻间原子一行人便走了个干净。
过了良久。
卡西莫嘴角终于泛起一丝苦笑,道:“里亚大哥,多谢你了。我既然醒来了,就不会再垮下去的。即使没有其它东西可以抵抗雷霆幻象,我也会自己挺过去的。”
“嗯。”里亚点点头,他设这个局也是为了卡西莫能维持斗志,打起精神对抗雷霆幻象的威力,现在计谋被拆穿,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寄希望于卡西莫的意志比土木师预计的要强一些了。“不过光属性宝物确实能克制雷霆修士,这则传说在我们登州确实广为流传。”
“可是那光属性宝物,又岂是我们能买得起的。”卡西莫心中苦笑,目光随意扫过坊市内五颜六色、熙熙攘攘的小摊,心头滋味竟连自己也难以说清。
忽见坊市入口人影一闪,出现一个熟悉的面容。那人看似随意地踱着步子,目光却有几分飘忽,似在找寻什么东西。
里亚一把将卡西莫拦腰抱起,钻进旁边一张桌子底下。桌子上铺着一块碧绿色桌布,布角垂在地上,正好将两人遮在里面。
“雷霆修士怎么会来这里?”
“我猜他在里昂城没有找到我们,便猜到我们来汉堡城了。”
“他好像还没发现我们。”
里亚皱着眉头,脸上没有一丝逃过一劫的庆幸,摇头道:“汉堡城百事通的力量,比里昂城更强几分。一旦他动用这股力量,想在城内找到我们,并不算困难。”
“那……我们现在就离开?”
“既然他这么悠闲地出现在此处,估计已经将任务交给百事通了。我们一旦从这里走出去,不过多久应该就会被发现。如果是你,要逃跑的话,你跑去哪里?”
卡西莫低头沉吟半晌,道:“去美甘吧。里昂和慕尼黑都不安全,去美甘的话,百事通也没有这么厉害了。我们逃出去的几率要大上很多。”
“不错。”里亚笑道。“不过……无论从里昂到德莱西领,或是从汉堡到美甘,都是需要将通关文牒上呈城市理事会通过的。一来一去至少需要一日时间,足够他们找到我们了。”
“那我们往山里跑?”
“聪明。”里亚点点头。“我们现在只有两条生路,一条是去美甘,还有一条就是躲进深山之中。等风头过了,再从容出关,经里昂进入战争领,回到村子里。”
两条路都一样的难走。里亚将这句话硬生生咽了下去。再继续留在汉堡,自然无异于束手就擒,给对方送人头。第一条路做起来也过于危险,第二条路虽理论上求生几率最高,却不太适合卡西莫。卡西莫如今最需静养,从而度过这几天雷霆幻象的发作期。眼下如果强行跑路的话,中途劳累加上旧伤复发,很有可能要了他的小命。
卡西莫拉开桌布一脚,往外窥视,半晌后舒了口气,回头道:“雷霆修士走了,我们回客栈吧。”
“也好,回到客栈再从长计议。”
两人从桌底爬出,那摊主是个胖胖的掌柜模样,腆着大肚子,刚刚因为有人看中一样东西,忙着接待那名修士,竟没有发现桌子底下有人。这时看见有两个人从桌底钻出,忙喝道:“喂,你们两个小子在干什么?”
里亚不想惹人注意,正想回身道歉,只听卡西莫问道:“这是光属性的宝石吗?”
桌面上躺着五六件物事,有铁剑玉刀,各种奇形怪状的兵器,只是所有的东西都比普通的型号小上十倍左右,令这些兵器更像是佩饰。卡西莫正指着一颗拇指大的会发光的白色石头。
那石子表面光滑,通体散发着淡淡的白光。
“不错,这颗便是蕴含光灵气的灵石。怎么,你要买?如此的话,我倒可以不追究鬼鬼祟祟躲在我桌子底下之事。”
里亚走上来道:“这不是月光石,月光石只有在夜间才会发光。看起来的确是光宝石,不过看起灵气暗淡,对我们也没有丝毫作用。”
卡西莫略一犹豫,问道:“这个多少钱?”
“十块。”
卡西莫一咬牙,还是从怀中摸出十枚美甘铜钱。里亚想了想,倒也没说什么,有此鸡肋的光宝石在手,能让卡西莫心中好受一些,说不定那雷霆幻象的威力也能削减一分。
卡西莫喜滋滋地接过灵石,捧在手心看了片刻,两人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坊市。仅仅片刻之后,坊市一张售卖紫皮人参的小摊前,曹雷两根手指拈起一枚玉环,嘴角隐隐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城西一座毫无名气的小客栈中。
里亚坐在桌边,此时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笑意,阴沉得可怕。两人前脚刚出坊市,才走过一条街道,便同时感应到身后的异样。
“汉堡的百事通行动之快,比我预计的还要厉害三分。”里亚把玩着手中漆黑如墨的圆柄黑剑道。
“我们现在就动身?”
“这倒不必。我们刚刚绕了几条街,他们应该还没发现此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两人忽然对视一眼,心中有些戚戚焉。半月前两人还是追捕别人的人,现在却已沦为别人的鱼肉了。
“还是往城东逃,我们先去城西绕一圈,假装要去递交通关文牒。趁他们麻痹之时,迅速从东门出去,逃进山中。”
里亚将计划仔细说了一遍,卡西莫自然没有意见。里亚想了想,又道:“雷霆修士对你颇有些忌惮,我们交换一下配剑,万一我们被追上,说不定因此也有一线生机。”
里亚将圆柄黑剑递给卡西莫,却将桑船剑一把接过。一黑一白两把剑虽都削铁如泥,但明显雷霆修士对黑剑十分惧怕,对白剑却不屑一顾。
卡西莫强忍了一天,禁受了十几次雷霆幻象,这时有些精疲力竭,困意袭来。天刚全黑时,已经是抱着圆柄黑剑熟睡了过去。梦中飘飘荡荡间,不知怎的走入了一片漆黑的空间,空中与地面除了灰蒙蒙的雾气,空无一物。卡西莫仗着有夜视能力,却也看不见任何东西。脚底坚硬冰冷,似乎踩在坚硬的花岗岩上。
此时卡西莫身不由己,情不自禁地往前走去,四周景色单调无比,除了雾气渐浓,没有任何变化。
“咚咚!”
卡西莫觉得心脏跳得比平时更重几分,而且越往前走,心跳越重,令全身血液都微微沸腾起来。
这么样走了半刻钟,周围灰雾忽然变得浓稠无比,卡西莫似有所感,抬头望去。半空中蓦然张开两只血红眼珠,每颗皆有房屋般大小,血红中又夹有几丝橙黄之色。那眼珠扫视过来,一股铺天盖地的威压排山倒海一般往这边袭来。
卡西莫闷哼一声,半跪在地上。天空中那对眼珠似乎微微一动,从天而降的威力登时又重了一倍,卡西莫浑身剧震,两只手紧紧撑在地上,用尽全力不让自己趴在地上。意志虽还能撑住,身上的骨骼、静脉、肌肉却被承受不可思议的压力,卡西莫几乎能听见它们痛苦的呻吟声。
正当卡西莫眼前一黑,即将昏死过去,小腹处涌起一阵清流,一道乳白色微微泛蓝的光芒从丹田射出,瞬间顺经脉流过身体,四肢百骸只觉清凉异常,再无一丝不适。
卡西莫浑身一松,那股压力也瞬间消失不见,抬头看去,空中两只血色眼珠下,赫然又多了一张猩红大嘴。大嘴的一边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弧森然的笑意。
卡西莫不禁呆了呆,那双眼珠蕴含着阴冷、疯狂、嗜血和一丝厌倦的气息,那张恐怖的大嘴则时刻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毁灭欲。
卡西莫正手足无措间,忽然额头冰凉,苏醒了过来。
“原来没有发烧。”里亚抽回手掌,松了口气道。“你刚刚怎么了?身体一直抖个不停。”
这会儿刚过午夜,里亚本来正要睡着过去,忽见旁边卡西莫浑身颤抖,连忙出手一试,没想到这么轻松便将卡西莫唤醒。
“咦?”卡西莫握握拳头,忽然发现身体里原本酥酥麻麻的感觉尽数消失不见了,身体一时间说不出来的轻松。
“怎么回事?”里亚问道。
“我的身体,恐怕没有问题了。”卡西莫喜道。“雷霆法术的后遗症,貌似消失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卡西莫苦笑道。“我睡着睡着,忽然就不见了。”
里亚目瞪口呆,这样也可以?
卡西莫也是弄不明白其中缘由,刚刚的噩梦也实在太过吓人,想了想终究没有告诉里亚。
“不管什么原因,反正都是好事。这下逃出生天的把握又要大上两分了。”
第三十一章:异变再现
窗外溪水流过柳树木桥下,叮咚作响。卡西莫听着夜深人静下的水声,对里亚道:“不知百事通的人,半夜是不是还在。”
里亚道:“百事通的人也是人,自然要吃饭睡觉。我倒觉得他们不会如此勤奋。”
卡西莫想着如果半夜没有人盯梢,那两人趁夜色潜入东门附近,一旦城门大开,就可以马上偷偷出城。里亚摇了摇头,百事通的人做事,绝对不会想不到这点。但又思量一番,倒也不是不可以试试,于是两人立马动身,从后门溜出客栈,一溜烟穿过城中,在城门数十丈外偷偷观望。
那百事通的人隐藏得虽然隐蔽,但卡西莫有着一对超过普通修士的夜视眼,很快便发现城边潜伏有不下四个暗哨。里亚虽然早有准备,见此不免仍旧有些泄气。
两人回到客栈,不多时天色大亮,两人大刺刺地退了客房,走上大街,笔直地往汉堡城市理事会办事处而去。
正在两人走进办事处的大门不久,离办事处越五六里路的一家大客栈五楼的豪华客房内。曹雷倒背双手,面无表情。身前摆放着一张粉色帐幔的圆床,铁俊上身缠满绷带,脖子上也是有一圈绷带缠过。不过当日里亚第一剑刺向他的喉咙时,万分危急之中被他强行躲过,最终只是擦破一点皮肉而已,所以此刻还能正常说话。
“师叔,小侄几次鬼门关走过,重伤成这副模样,已经是强弩之末。这次师叔自行去追捕那两人即可,小侄就不妨碍师叔了。”
“有什么妨碍不妨碍的。这则消息本是你告诉我的,现在让你亲眼看我抢到那东西,也是应该的。”
“师叔,侄儿确是难以动弹。您老一人去便是。”
“这次就由不得你了。我在城东城西布下了天罗地网,又在城中花大力气搜捕。再过不久应该就能抓到那两人,我们过去也不过是收下尾,不会浪费太多剩下的养伤时间的。”
铁俊听见“不会浪费太多剩下的养伤时间的”面色剧变,干笑了两声,再不敢说话。这时一名身着百事通红白相间制服的男子推开房门,禀道:“曹前辈,两个目标佯装向西办理出关手续,随后悄悄往东城外潜去,两人速度奇快,东城守卫没有能够挡住,不过两名探子已经跟定目标,前辈随时可以动身前往,找到目标。”
曹雷微怒,居然还让那两人冲出东城,见那百事通的人这般说话,也无可奈何,沉声道“”叫你们的人带路吧。”
曹雷说着将铁俊挟在腰下,也不顾铁俊呼痛,不一时出了城门,按百事通那两名暗哨留下的标记迅速追赶。不一时地势渐陡,竟离开管道,渐渐走进山林之中。曹雷面不改色,心里已经早有准备,若是换做自己处在这种情况下,多半也是会如此选择的。
雄鹿山脉高伟雄奇,横亘万里之长,将德莱西领与美甘一隔而开。随着渐渐偏离官道,曹雷逐渐深入到雄鹿山脉之中,两侧树木渐密,曹雷浑身雷电一闪,便飞出数丈,原地只留下一片烧灼过的焦痕。如此全速赶路,不过片刻功夫,便来到一处断崖上,四周松柏青翠,绿意盎然,两名百事通工作人员站在断崖上,眺望远方,忽然背后风响,连忙回身施礼道:“曹前辈,两个目标刚刚进入前方草原,一直往前走便能遇到他们。”
“你们怎么不继续追下去?”曹雷皱眉道。
“禀告前辈,此地乃百事通禁地,凡百事通的人都不许进入的。”
“竟有如此规矩。”曹雷嘀咕一句,电弧一弹,人已飞快掠下,竟视断崖如无物。
“紫龙,修士真的有这么强么?”左侧那人叹道。
“虽然我们家族的长老也是修士,但应该是不及这一位厉害的。看来那两个小子这回死定了。”右侧那人答道。
“关我屁事。”
“今晚吃什么,小叶?”紫龙道。
正在两人搞定收工,一身轻松地聊起夜生活时,里亚和卡西莫二人在这片翠油油的草地上已经跑了大半停路。眼前绿毯中忽然裂开一条缝隙,一条小河从面前流过。两人逃了一上午,早已有些饥渴,连忙向前走去,蹲在河边解了口渴。
“幸好这条小河不深,水深只到膝盖处,否则附近又没有筏子木桥,倒不好过去。”
里亚远眺小河对面,一眼望去草地延伸到天边,似乎无穷无尽,竟没有一丝山林的影子。
“前面要是有山有树,对我们却更有利些。”
“咦,这里有块石碑。”卡西莫指着地上一块婴儿大小的鹅卵石,上面刻着一行大字。
“不可过河。”里亚念道,正自惊疑,忽然面孔上蓝光一闪,低头看去,水面忽然出现一抹蓝色电光。猛地转过身去,连忙抽出腰间桑船剑,举过头顶。
“铮!”
里亚浑身剧震,身子如同破麻袋般飞出丈余,水花飞溅处,趴在对面河边一动不动,竟不知死活。桑船剑被这股巨力震荡下,高高抛起,插在卡西莫身旁。
好在危机之中,里亚连忙扭转剑柄,剑脊撞在胸膛之上,没有造成剑伤。一阵意识模糊下,又下意识往身上拍下一枚土木符,才彻底晕死过去。
这一连串动作说来漫长,实际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卡西莫反应过来,曹雷已经收回一只电光闪耀的右手,将铁俊扔在地上,浑身电光暴涨,宛如无数根触手般将曹雷整个身体包裹在内。
雷电中一声炸雷怒喝道:“小子,受死吧!”曹雷竟然二话不说,直接杀招全开。雷茧中猛地凸出一物,闪电般冲向卡西莫胸膛。
卡西莫有了里亚受伤这一下缓冲,早已有所准备,双手牢握桑船剑,两只脚稳稳站在齐膝深的河水当中,一记“八式剑”的“劈”字诀立劈而下,将那物一击而中,现出里面的原型,原来是一只拳头。
曹雷狞笑一声,化拳为抓,牢牢抓住剑刃,猛然大喝,手心雷电滋滋大响,就要沿剑刃钻入卡西莫体内。
“吱吱!”
宛如无数只老鼠在耳边尖叫,强烈的雷蛇电芒中,卡西莫忽然看见那电蛇在剑刃上挣扎怒吼,却再无法寸进,这柄桑船剑竟然不是普通金属,无法导电!
曹雷狰狞的面孔也愣了愣,忽地狂笑道:“不是金属铸造的剑?又有何妨,岂能救你一条狗命?”
话声未落,曹雷手心雷电忽地一凝,化为数条雷蛇,竟通过空气瞬间冲到卡西莫面前,九条雷蛇宛如铁钉一般,刹那间扎进卡西莫身体各处。
卡西莫惨叫一声,只觉脑子轰地一声化为齑粉,无数指甲大小的锋利刀片在体内疯狂搅动,五脏六腑瞬间碎成一锅乱粥。
“哈哈哈!”
卡西莫被雷电击中,整个吃下这记雷电法术,眼看几个呼吸间就会死得不能再死,大半月来辛苦终于结出丰硕的果实,再也无法掩饰心底狂喜。大笑声中,夹杂着一丝轻微的嗡鸣声,曹雷第一个念头是:莫非这小子身上还有一枚可以震动鹌鹑蛋?
接着只见眼前出现一条笔直的黑线,一条,两条,三条,瞬息之间,无数条黑线占据了视线,空间似乎在这黑线下寸寸碎裂。
曹雷刚想再转下一个念头,眼前温暖的白光晕染开来,就此失去意识。
原来正当雷电肆虐之际,卡西莫腰间的黑色长剑忽然轻轻颤抖起来,随后飞出剑鞘,在曹雷身上绕了几绕,砰地失控飞出,插在铁俊面前,草叶泥屑溅了铁俊一脸。
铁俊呆呆望着曹雷的尸身,这一幕再熟悉不过,他怎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视线落在晕倒在水中的卡西莫,目中除了如见蛇蝎的恐惧,再无它物。
卡西莫双膝一软,跪在河床之上,双手勉强撑住身体,咬住舌头,令阵阵疼痛钻入脑海,才能勉强不让自己昏过去。
眼前曹雷身首异处,卡西莫自己却是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当时危急之中,丹田泛起一丝暖流,行至半路,忽然被腰间一股巨大吸力一滴不剩地全部吞噬。那股吸力吞进暖流的一瞬间,冥冥中似有一股堪称恐怖的气息缓缓苏醒,宛如冬日融雪一般,将体内所有雷电灵气一挤而空,竟连一丝也没留下。
但雷电刹那间造成的破坏力仍然十分严重,卡西莫四肢并用地站直身躯,内伤虽重,但幸好还能行动。于是捂住胸口缓缓走到铁俊身前,拔出圆柄黑剑,抵在铁俊喉咙处。只要剑尖一送,便能马上结果了对面。
刹那之间,卡西莫因为从未亲手杀过人,如今满打满算又是未满十三岁的少年,触到铁俊柔弱哀怜的目光,这一剑竟然微微一顿,竟有一丝无法继续刺下去的样子。
铁俊何等机灵,连忙趴伏在地上,哀求道:“少侠饶命,少侠饶命。”
“你杀……杀死我们数十个村民,我怎么能饶你一命?”
“小的从未杀过你们村子任何一人。小的只是山寨里的一介伙夫,本来是要从美甘去德莱西领做生意,被他们半路掳过去的,因为厨艺不错,因此一直给他们做饭吃。小的当天若是参加过战斗,绝对不可能不被发现。那天也是小的贪心,见两位寨主身死,想起他们的钱财都带在身上,才斗胆起了偷窃之心的。”
铁俊说的勤勤恳恳,话里跟自己所见的事实确实也没有出入,面前这人虽然是山贼,一路接触过来,似乎也并不是穷凶极恶之徒。
“少侠!”铁俊哭道:“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四岁稚子,中有娇嫩新婚少妇眼巴巴望着小的回家,他们都不能没有小的啊。请少侠饶小的一命!”
“如果饶你一命,对我们村便始终有着危险。”卡西莫道。
铁俊猛地握住剑刃,头颅微微一转,将一头长发全部切断。道:“人与人间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信任。少侠拿着这束头发,裘铁俊过去三十年的这条性命,便算被少侠了结,从此过去的裘铁俊烟消云散。与少侠的恩怨也一笔勾销。我发誓,终生不再踏入德莱西领一步,在战争领发生的一切,也绝不再提一字。若违此誓,身首异处!”
铁俊一番话说得掏心挖肺,震石烁金,想要再诚恳一点都是不能,卡西莫点头道:“这么计算的话,如果我相信你,便不须杀你,首先你留下了一条命,其次我也完成了任务,如此是两全其美。不相信你的话,你死了,我也杀死了人,这样对我们都不好。我还是选择信任你吧,假如你辜负我的信任,我会亲手杀死你的,不管你躲在哪里,都没有用的。”
“多谢少侠开恩。”铁俊大喜道。
卡西莫耸耸肩,拔剑插回腰间,提起桑船剑,涉过河水扶起里亚。里亚此时胸前血迹斑斑,但灵光闪烁,所有伤势都被这枚土木符及时控制住了的样子。
第三十二章:质子之脚
铁俊等卡西莫过了小河,再不敢呆在原地,强忍着伤痛,踉跄着往回跑去,渐行渐远,不一会儿只剩下远处一个黑点。
卡西莫扶起里亚才走两步,忽然一阵晕眩,再也支撑不住,昏倒过去。
等再醒来时,发现脚下不停在走动,睁开眼睛,原来是里亚搀着自己,紧一脚慢一脚地赶着路。见卡西莫苏醒过来,里亚笑道:“你醒了,还要靠你认路呢。”
天色早已漆黑,卡西莫放眼望去,四个方位的天边全是草地,竟分不出东西南北,原来地上的小河也已不见踪影。
“我醒来后天已经黑了,带你走了一段,现在完全不知道在哪里。”里亚汗颜道。
“这地方很邪门,四周全是草地,没有任何其它东西。我们原地返回吧。”卡西莫道。
“嗯,没走多远。只要找到那条小河,再走一段,天黑前应该能到汉堡城。”里亚道。
两人当即转过身,往回走去。不过两人都是重伤之躯,赶路时能有一半时间清醒,已经算是难得。两人往前走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忽然间恍然大悟,特马的迷路了!
地上青草已化成墨汁一般的颜色,黑火一般蔓延到天边尽头,两人站在原地,不由面面相觑。
两人从清晨起床到现在,整整一日全在逃窜的路上,中间不过喝过两口水而已。再加上禁受雷霆修士势同猛虎的一击,到了此刻,都有些头脑发晕的感觉。
“要不我们就在这里休息?等明日天亮再走?”卡西莫提议道。
“我没有问题,土木符还有一日时间,足够支持我倒汉堡城。但是你……”
“我也没关系。十分奇怪,这次中了雷霆法术,竟然到现在也没有出现雷霆幻象。”卡西莫道,明明白天那一击威力可比上次强大何止十倍,这次却一丝雷霆幻象都没出现过。要么是身体已产生一些抗体,要么是那神秘气息的原因。卡西莫暗自思量,觉得更有可能是第二个。
三个时辰后。天穹下传来两道惊恐莫名的声音。
“什么鬼?”
“怎么会有这么多?”
“我说河边石碑怎么写着不可过河,原来是这样!”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两个少年拖着沉重无比的步伐,满脸惊骇,仓皇地往某个往向逃去。卡西莫时不时地用圆饼黑剑往腿上轻轻一划,削下大片黑乎乎指甲盖大小的肉虫。
这一片肉虫刚掉下,立马又有一群狂扑而上,密密麻麻粘满两人双腿。里亚也挥动桑船剑,往腿上挥去,但地上的肉虫数不胜数,远远望去铺满地面,原本长着青草的地方,现在全变成黑乎乎的吸血肉虫。
“刚刚才到腿肚处,现在已经爬到膝盖上,这群血蛭好疯狂!”里亚扭动冲卡西莫骇然道。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骇然和恐惧。
放眼望去四下里全是肉乎乎的血蛭,铺在地上薄薄一层,但都扭动着身躯往这边涌来,大有将两人淹没的趋势。
“一直往那边走,我看见有一个高高的影子。”卡西莫忽然伸手指向东面的某个方向,那边看过去一片漆黑,与其它地方别无二样。里亚大喜,对卡西莫的话深信不疑,两人立马调转方向,慌忙向那影子的方向跑去,手中长剑也是越挥越频繁。一团团血蛭宛如雨点般落下,马上又被一批新的补充上。
那血蛭口器细小锋利,很容易地就扎在两人腿上,然后自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膨胀起来。这么多血蛭同时吸血,里亚和卡西莫自然脸色煞白,再也不敢驱走这些已经饱餐一顿的家伙,拖着满满一腿肉虫,连走带跑往远处那逐渐清晰的影子靠近。
这样不知坚持了多久,直到视线变得有些模糊,才终于在完全失去力气之前,跳到一块岩石之上,扑倒在地。
不知过去多久,一阵轻柔的铃声响起,卡西莫恢复了一丝清醒,朦朦胧胧间似乎看到一个穿绿色衣服的女子,还有女子裙下一只雪白如玉的右脚和五片透明贝壳似的脚趾指甲。
“她没有穿鞋袜。”卡西莫闪过最后一个念头,便彻底昏死过去。
实际上卡西莫刚刚看到的那条高高的影子,便是一座由岩石堆砌的小山,小山光秃秃的寸草不生,两人甫一跳上小山,吃惊的一幕发生了,所有血蛭竟似突然之间失去精气一般,迅速枯萎干瘪,掉落在地面,化为灰尘。
两人昏倒后不久,一名少女哼着歌,从两人身体上跨过去,赤脚站在草地上,将一只花篮放在地上。草地上的血蛭离少女的脚丫有半尺远,沿木篮外壁爬入篮中。只不过几个眨眼功夫,花篮便装上了满满一篮,那少女心满意足地提起花篮,哼着一支欢快的歌往山上走去,忽然看见白衣少年腰间挂着一柄奇怪的黑色长剑,凑近打量片刻,忽然捂嘴发出一声惊叫来。
汉堡至慕尼黑一带的野外山清水秀,从西方暮鹿山脉(美甘官方注名为雄鹿山脉,此地土著则习惯称为暮鹿。)的雪山上流下无数条蕴含神圣山脉汁液的小溪,在山腰汇合成巨涧,于山石间激荡徘徊,劈碎群岩,携着数不尽的灵气与精华,流淌至下游一片茂盛肥美的草地,浇灌着广袤肥沃的原野。
按理来讲,饱含文明血脉的营养巨流自西向东,经过平原,汇入大洋。这种情况下此地是要产生辉煌文明的沃土,是蕴养数不清传说的英雄之地。若是有修士从高空往下俯瞰,一片片散落在群山间的肥土,宛如上品翡翠,顷刻间可以化为良田千顷。而平原四周群山围拱,犹如恶鬼门神,又牢牢扼守住了这片丰沃的甜美土地。
土质肥沃,易守难攻,按理来说这里本应是德莱西领一处富庶之地才是。据说德莱西领曾经的王子,现任的皇帝年轻时也曾来勘察过此地,令他扼腕叹息的是,这里从来不种水稻和麦子,千年来竟然没有种植过任何农作物。一番调查下才发现,原因倒不是当地人性格怠惰,懒得翻耕,任千里沃土荒芜腐败至此。也并非他们酷爱惹是生非,吃了空不用铁犁翻耕,非得用马蹄去翻耕,而是由于此地乃一片“死地”。
这大片沃野的土下生长着成亿上兆的吸血水蛭,平日潜伏于草皮之下,极其隐蔽,火烧不死,水淹不灭。只待有兽群前来饮水,很快就能将兽群吸成干尸。也是因此,此地成为人迹罕至的禁地。
卡西莫和里亚醒来后,也是从绿衣少女质子口中,才得知此地的这些秘辛,对那日能逃过一劫,心中只有庆幸二字。
此时距离被雷霆修士追杀那日已有将近两个多月时间,有质子的悉心照顾,卡西莫右臀上的创伤,五脏六腑被雷电击中造成的损伤已恢复得七七八八,就连腰部岩石腰椎的老毛病似也比以前轻上许多。
若不是质子担心两人被吸血水蛭吸血过多,又注入了大量慢性毒素,还需静养几日再验一次血,恐怕两人早已生出回汉堡城的念头。
卡西莫躺在柴房里干燥的稻草床上,思索着什么。从那晚被铁柱击伤后,一连串事情纷至沓来,好像身上的伤便从未停过,旧伤刚好马上又添新伤,也没有时间好好回想这一段时间的经历。如今回想起近期的的经历,心中越发明澈,对接下来要做什么,也是有了一些清晰的想法。
首先,等身上的伤养好后,便即动身前往美甘大剑士府,据说那里是美甘修士最多的地方,也是拥有修士天赋的人最容易拜到师父的地方。想必以自己的金属修士天赋,找一位金属修士拜师应该不难。
只要能拜师成功,有了修炼的指导,接下来五年能安心修炼,到时一口气修炼至一年级境界也并非不可能。有了一年级修为,解救姐姐的事就有了着落。
至于里亚会不会将姐姐从铁柱手中抢走,卡西莫倒并不在意,反正铁柱是一定要揍的。以修士之躯欺负毫无还手之力的凡人,嘿嘿,想想都有点小激动。
将今后的安排想了个大概,卡西莫便重拾“八式剑”,每晚到院门外小河对面的空地上练剑,虽然听桑船说这套剑法有些垃圾,这几个月用了几次,威力好像也确实不怎么样。但一来练习惯了,二来手头也没有其它剑法,只能凑合着练练,于是每日三个时辰,至今已经坚持了一个多月,从未间断过的。
出了垦才村,外面还真没有那么多自由的时间可以练到五个时辰,这也是卡西莫最近发现的问题,每日能有三个时辰的自由时间,已经是极限了。
质子每日会带两人上山砍柴,或干些其它力气活,也算二人对质子救命之恩的一点小小报答。质子肌肤胜雪,乖巧可爱,跟她在一起,两人倒丝毫也没有怨言。听质子说,家中还有她的母亲在,不过卡西莫和里亚来了两个多月,却始终没有见着。
第三十三章:汐褒之约
这日下午,卡西莫、里亚、质子三人在河边一块石头上晒太阳,质子将从两人身上收集而来的血液分别装进两只精美的小瓷瓶中,小心翼翼地放入怀里。
里亚笑道:“质子妹妹,有个问题我心中一直不明。”
“什么问题,里亚哥哥,你问吧。”质子大眼睛扑闪扑闪地说,她的年纪比之卡西莫还要小上一岁左右,自然也是称里亚为大哥。
“你对这吸血水蛭怎么这么熟悉?我看它们似乎颇为畏惧你的样子?”里亚有次见质子提着一篮满满的血蛭,吓了一大跳,那血蛭虽然挣扎,却是不敢碰上质子一点。里亚可是见识过这种虫子威力的人,自然心中大为疑惑。
“很简单。我家有一味药方,制作出来的药膏对外伤有治疗的奇效,效果不下于低阶土木符,但是比土木符要便宜许多。我和母亲两人,平日里也是靠卖药膏赚来的钱维持生活的。这药方一定要以这片天灾草原上的血蛭为主药,所以药方内也记载了制服血蛭的法子。涂上一种特制的药水,那些血蛭便不敢来碰我了。”质子解释道。
“原来如此。没想到如此凶残的恶虫竟然也能制服,质子的祖上是修仙家族?”里亚不动声色地问道。
“不是的。”质子摇头道。“这是母亲偶然间得到的一张药方。家族的话,家父早亡,我自懂事起,便是跟着母亲在此地生活的。”
里亚见问不出什么东西,只得暗自苦笑一声,硬着头皮问道:“不知令堂几时方便,我与我这位兄弟还是想当面感谢救命之恩。”
质子噗嗤一笑,捂着嘴白了里亚一眼,笑吟吟地道:“你是想要回那两把剑是么?”
里亚苦笑道:“妹妹猜得不错,这两柄剑对我二人都有非同一般的意义,平时都视若生命。两月未见,心里实在有些不踏实。”
当日两人从昏迷中醒来,便发现圆柄黑剑与桑船剑不翼而飞,后来一问质子才知,质子的母亲汐褒怕两人凶器在身对伤势痊愈不利,于是便暂扣在手,等两人伤势痊愈自然会双手奉还。
里亚自然不信这个理由,所以心中时刻惦记着,好在他江湖经验不少,倒还能沉得住气,直到现在才问出口。
“里亚哥哥放心,等这次血样送到母亲面前,母亲说毒素全清了,自然会将两位哥哥的配剑奉还的。而且两个多月来一直喝药粥,两位哥哥想必非常想开一次荤了。”
卡西莫还好,里亚现在听到“荤”这个字都能馋上好一阵。质子笑道:“等两位痊愈,母亲会设宴款待你们的。”
里亚和卡西莫对视一眼,均想这名名叫汐褒的妇人不知在弄什么玄虚。质子似未察觉两人的异样,从河边石头上站起道:“我去将你们的血样给母亲看了。”
“麻烦质子妹妹了。”里亚拱手道。
正当卡西莫和里亚以为还要等上几天时,傍晚质子出现在柴房门口,放下两碗药粥,递到卡西莫和里亚面前道:“母亲明天中午在正厅请你们吃饭。”
里亚喜道:“在下瞻仰令堂已久,这下终于得偿所愿了。”
质子捂嘴笑道:“里亚哥哥你都没有见过母亲,怎么说得起瞻仰。母亲因为最近身子抱恙,才一直来不及见客,叫我代为向你们道歉呢。”
里亚嘴上谦虚,心中倒生出几分诧异,明明是荒山野岭的一户人家,这个乡野丫头照理应该不太谙懂世事的,但与自己谈话应付自如,虽有时也会羞怯,也不过是少女的正常反应罢了,反倒显得真实自然。这种待人接物,明显是教育有方、腹有诗书的表现,不知那汐褒又是何等样的人物了。
等两人吃完,质子与两人聊了一小会,便告辞离去,卡西莫也挟着一根硬柴折成的木剑外出练剑去了。里亚则盘膝坐在柴房内,低目垂眉,在凝神修炼气感。
所谓气感,便是感受天地间灵气的一种能力,一般来说过了觉醒期,修士对天地灵气的感应会敏锐很多,这时也最适合吸纳天地灵气,从而进入炼气期。
但有一些特殊方法却是能令人在新生期便有可能感受灵气,里亚家境殷实,自然也是拥有一种类似方法的。在新生期即有完整的气感,对今后在练气期的修炼会大有帮助,节省了大量修炼时间不说,连进入一年级修士的机会,也会大上一分的。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气晴朗,天空中只飘着几朵白云,卡西莫和里亚随质子做完早晨的活,便坐在柴房门口静静等候,偶尔附耳交谈几句,次数也不多。
将近中午,质子远远招呼两人道:“里亚哥哥,卡西莫哥哥,午宴已准备好了,请进来吃饭吧!”
质子家的主厅倚山而建,面朝小河,正对大门的河面支着一座木桥。木桥这边一条长长的篱笆将几间精舍圈在里面,院子中种满卡西莫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在阳光下开得热闹奔放异常。
柴房便是离精舍最远的一座小屋,两人沿小石子路穿过百花遍地的侧院,走上木阶,到了正门口,随质子绕过瘦竹屏风,走进一间精致小巧的屋子。
屋子中央摆放着一张长桌,只见桌子后面站着一位粗布麻衣的妇人,背对二人,正在出神地插着一瓶水仙。
妇人听见脚步声,蓦然回过头来,一张三十岁左右年纪的脸蛋,肌肤雪白,乍看下竟比质子还要白嫩三分。
里亚见状恭声道:“伯母……”
妇人带着三分笑意挥手道:“妾身汐褒,不嫌我老,叫我一声汐褒姐姐就好。”
“汐褒姐姐比里亚想象中,要年轻不少的。”这种场面里亚经过不知多少,自然应对自如。
“恐怕在你心中,早把我想成老太婆了。”汐褒示意二人落座。
“岂敢岂敢。”里亚一边乖乖坐下,一边口中如此说道。
“质子,先陪两位公子用餐,我去更衣,饭后与两位小饮几杯。”又对里亚与卡西莫道:“先失陪了,刚刚插花出了些汗。”
里亚看去,妇人果然浑身是汗,玉颈湿哒哒的,散着几绺乱发。卡西莫见桌上摆着七八个菜,五颜六色,都是精美异常,早已食指大动。
质子笑道:“里亚哥哥,卡西莫哥哥,我们先吃吧。”
里亚见汐褒没有一起吃饭的意思,便拿起碗筷不客气了。两人吃了两个多月味同嚼蜡的药粥,初尝汐褒的手艺,菜品清淡香脆,是丰州一带的风味,正合两人口味,立马生出一丝惊艳的感觉。不多久便把一桌子菜吃得七七八八,质子见状将杯盘撤去,端来几碟甜点,里亚心里想着汐褒还没出来,便知趣地住手不再吃了。
过了片刻,只听脚步声响,抬头看去,里亚愣了愣。汐褒换了一身墨绿色长裙,长发半挽着披散在脑后,脸上薄施粉黛,整个人艳光四射,宛若女神一般。她手中拖着一只木盘和三只精致瓷壶,款款走到桌前坐下,吩咐道:“给两位公子满上。”
质子提起酒壶给三人斟酒,汐褒却笑道:“我直呼两位姓名如何?”
“当然。”里亚忙道。
“两位到我这寒舍来,算算也已有两个多月,我本来一开始便现身款待两位,一来你们当时身负重伤,二来这些日子一直被俗务缠身,所以一直怠慢两位了,希望不要生汐褒的气。”
里亚虽然好奇所谓“俗务”指的是什么,但自然没有蠢到问出口的程度,嘴里笑道:“汐褒姐姐救命之恩我和我这兄弟已经难以报答,现在又盛情款待,里亚除了惶恐感激,哪还有其它想法的。”
汐褒微微一笑,说了句让里亚心头一跳的话:“去把客人的佩剑拿来。”质子听了起身离去,汐褒道:“这么久没有见到你们的宝贝,你们两个心里早已经腹诽我了吧?”
里亚笑道:“汐褒姐姐神仙样的人,两把破剑当作礼物送给姐姐都嫌轻浮,里亚怎么会如此想。”
汐褒白了里亚一眼,嫣然笑道:“你呀从进门起就一直跟我客套了。”
里亚心头一跳,暗道:“好绮丽的一位少妇。”
这时质子抱来两只长盒,每一只长四尺有余,将木盒放在桌上,一一打开,正是圆柄黑剑和桑船剑。
“物归原主,这下两位就不会怀疑我母女是窃贼了。”汐褒有些委屈地道。
卡西莫拔出剑刃,仔细看了看,没有任何问题。汐褒眼睛一亮道:“这把剑长约有四尺,实在少见。剑体是由一种特殊材质铸成,拥有几种颇为珍贵的功用,铸造技艺也是十分高超,卡西莫弟弟,你拥有这把剑,可是福源不小了。”
“这是晚辈的前辈去世后,送给晚辈的。”卡西莫老老实实地答道。
“不过你这把剑虽然珍贵,却是不及里亚手里的。”汐褒看着里亚的脸庞道。
里亚脸上微微一红,问道:“汐褒姐姐为何这么说?我这位兄弟的长剑是楚西铸造大师稳一指的得意之作,价格之高不可估量的。”
“但依我看来,你这把剑似乎是意识剑?”汐褒道。
第三十四章:插花
里亚哑然失笑道:“姐姐误会了。这把剑也是里亚的前辈去世前赠送给里亚的。这位前辈生前是金属修士,只是为了追赶时髦,将配剑改成意识剑的样子。”
“原来如此。”汐褒恍然道。“倒是我孤陋寡闻了。既然已经物归原主,我就祝二位前程似锦了。”说着端起酒杯。
里亚道:“姐姐这是下了逐客令?”
汐褒苦笑道:“你们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我就是想留又有什么办法?难道两位愿意在陋处再呆上一些时日?”
里亚目光不经意扫过卡西莫,道:“我们是打算不久后就离开的。”
“那就好。”汐褒道,忽然话锋一转。“既然不急着走,不如就再住几日。你们体内的毒素虽然已经快消除干净,但多住几日,几日后再检查一遍,以排除隐患才是最稳妥的。”
里亚听见汐褒话里有挽留的意思,有几分心动,便顺水推舟道:“如此便叨扰姐姐了。”
汐褒端起酒杯又敬了两人一杯,酒液呈琥珀色,酒香四溢,里亚知道是好酒,毫不犹豫地干了这杯。
酒过三巡,汐褒脸上已现一丝酡红,平生几分妩媚,里亚呆呆看了片刻,马上回过神来,低头不敢再看。这名女子的艳丽妩媚,在里亚见过的女子里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给人的冲击力恐怕只有那天在坊市见过的杏衣女子可以一比。
汐褒放下酒杯,笑吟吟地道:“我猜得不错的话,两位弟弟都是修士?”
“我这位兄弟是拥有金属天赋的修士,而且小小年纪已经觉醒过天赋,再跨一步便是炼气期的金属修士了。”里亚右手一指卡西莫道。
汐褒低呼一声,口中异彩连连,惊道:“卡西莫弟弟今年不过十三四岁吧?”
“再过不久就十三岁了。”卡西莫点头道。汐褒说着敬了卡西莫一杯,卡西莫伸手去碰杯,见她手指纤细白嫩,漂亮异常,也是呆了一呆。
汐褒道:“这个年纪便已经天赋觉醒,以后成为修士恐怕是十拿九稳的事情。而且金属修士之强,在整个大陆都是数一数二的,卡西莫弟弟以后怕是前途无量的。那里亚弟弟你呢?”
里亚摇头笑道:“在下是剑修。”
“哦?”
汐褒眉梢不可察觉地一动,质子也忽然抬起头来。
里亚苦笑道:“汐褒姐姐不必惊讶,幸好里亚还有一点土修士的天赋,不然资质确实连中等都算不上。”
“土剑双修?”汐褒捂嘴惊道,质子睁大圆圆的眼睛,也是显得十分惊讶。
如果说金属天赋是令人羡慕的天赋,十分稀罕,那双修天赋就是比金属修士还稀罕十倍百倍的天赋。当然,让不让人羡慕,就看两种天赋具体是哪种天赋了。要是金火双修,里亚现在别说四处游历,恐怕刚出家门就会被各种势力抓去小心翼翼地供起,当作以后的王牌全力培养了。
几杯酒下肚,两个人越聊越欢,三壶酒喝完,汐褒已经有些不胜酒力。里亚将汐褒扶到卧室休息,便帮着质子把杯盘洗净。下午里亚仍然在柴房中打坐,卡西莫挟剑去小河对面练习“八式剑”,不过这回用的却是雪白的桑船长剑了。
里亚答应再住几日,汐褒也是尽心招待,这次再不躲着里亚和卡西莫二人,每日午晚饭都在一起吃,偶而聊到兴头上,汐褒便喝道半醉方休。
里亚是何等阅历丰富之人,在酒桌上奇闻异事手到拈来,视野眼光也是极其开阔。汐褒虽然阅历不及里亚,但也并非庸人,加上多年来在这里本就很少见到异性,像里亚这般神仙般的英俊,博士般博学幽默的少年,更是一个没有。两人朝夕相处下,便比之前熟了很多。
熟了之后,里亚才斗胆提出像汐褒学习插花的请求,汐褒自然欣然地答应了。于是每日下午里亚便跟着汐褒学习插花,卡西莫则照旧练剑,质子偶而下午无聊,便坐在高高的稻草堆上,托着下巴静静看脚下的卡西莫练剑。
距离午宴还剑那日的三日之后,午后阳光浓郁,两条人影并肩站在一扇阳光耀眼的窗户前,光斑将窗前的花桌、花瓶和两条人影罩住,仿佛将他们镀了一层金漆一般。
汐褒仍然是一身布衣木钗,但胸口被阳光照得白花花的一片。
“这支水仙再往下两寸更好。”汐褒鼻尖见汗,指导着里亚道。
里亚依言将这支水仙下移两寸,果然更好了几分,接着又将两支双飞草和白玫瑰精心插花。
还没来得及高兴,这时被一支斜伸出来的水仙给难住了,犹豫了半天,不知道怎么下刀,背后直冒热汗。
忽然,汗湿的后颈像是被舌头舔了一下,里亚脑中电光一闪,转过头看去,汐褒倚在窗前笑道:“你才学三天,就让你剪这么复杂的局面,难为你了。”
里亚望着汐褒手心一颗碧绿如玉的果子,咦了一声,问道:“姐姐,这是什么?”
“青果。”
“有什么功效?”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卡西莫点点头,伸手去接。汐褒把青果衔在四颗细小雪白的贝齿上,叫里亚来吃。
里亚脑子一热,竟伸出嘴咬住另外半边。汐褒用舌尖挑着槟榔送进里亚嘴里。
里亚一口咬开果皮,登时一股清流沁入心脾,果然暑意大减,于是默默地将整颗果子咽下。
“对了,里亚一时嘴馋,倒抢吃了姐姐消暑的妙物。”里亚道。
“没有关系,我不热的。你继续插花吧!”汐褒摇头道。
“姐姐难道不热?”里亚打量着汐褒身,皮肤上已微微见汗。
“我没穿多少,自然不热。”汐褒道。
“原来里亚没有看错。”里亚目光一扫汐褒胸前道。“那么……上次……”
“哪次?”汐褒问道。
“墨绿色长裙那次。”
“袍子里面自然也什么都没穿的。”
“里亚还以为是眼花了。”里亚眼中异芒一闪地道。
“小小年纪,怎么可能眼花!”汐褒吃吃地笑道。
“卡西莫哥哥,你已经练了这么久,不累吗?”质子无聊地在稻草堆上晃着腿。
卡西莫这一练就是一个时辰,看得质子有些傻眼。这人这么拼的吗?而且这几日来翻来覆去就是那几招七式剑,质子也去过美甘几次,大街上大路货色的便宜剑法,虽说不如何精妙,但甩七式剑几个档次还是轻而易举的,这人再没钱,买几本五流剑法总没问题吧?用得起稳一指大师的作品,应该不会连那种剑法都买不起?
客观地说,卡西莫确实买不起。
“卡西莫哥哥,既然你都金属天赋已经觉醒,为什么不开始修炼呢?”
“修炼?”卡西莫停下动作,抹了把汗道:“我没有修炼的功夫。”
“也对。一般练气功法都是很贵的。”质子点点头道。“不过……你有试过修炼气感么?”
“修炼气感?”
“难道卡西莫哥哥对修炼一点也不懂?”
“我确实一点都没有接触过。”卡西莫苦笑道。
“一般来说,觉醒期的修士就可以修炼气感了。即使不使用功法,也有一定的几率感应到灵气。”质子说道。
“那么……你会么?”卡西莫道。
质子从腰间拔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又抽出两根稻草,用稻草牢牢系住刀把。然后变坐位卧,趴在稻草堆上,左手拖着下巴,右手提着秸秆,对卡西莫道:“我教你。首先你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刀刃上,记住,是全部哦。”
卡西莫走到稻草堆前,在质子一丈外站住,望着头顶微微晃荡的匕首。
“然后想象自己能推动它,用念头把刀刃往外推去,这个过程中你就有可能‘看见’灵气。”
“就这么简单?”
“当然啦,复杂的我也不会的。”质子笑道。
半个时辰后。
匕首不为所动,甚至停止了摇晃。
质子也是有些无语了,按照美甘修士协会设定的标准,觉醒期修士初次尝试用念头控制小物体,只需要一刻钟便能办到。
用满一刻钟的话,会被划为下等资质,半刻钟以上地话,则划为中等资质。有的人甚至一点力气不用多花,自然而然便能影响能与相应天赋共鸣的物体。例如火修士能影响火焰,水修士能影响水体,土修士能影响土壤。
像卡西莫这种一刻钟以外,甚至半个时辰仍然没有反应的存在,其资质之低劣,估计连修士协会都很少有记录。
“我的资质很差吗?”
从质子脸上的表情,卡西莫也是读到一点什么,嘴里一片苦涩。
“这样看来,好像……确实……”质子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卡西莫耸耸肩,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卡西莫哥哥,你一点不在意这些么?”质子有些惊讶地道。
卡西莫摸摸鼻子,道:“好像在意了也不能改变什么。”
质子点点头,还是觉得有点蹊跷,突然问了个问题:“卡西莫哥哥,你觉醒一来,从来没凭空移动过任何金属么?”
卡西莫想了想,道:“有过。我有时候能控制里亚的那把圆柄黑剑,但除了那把剑,其它任何金属我都没法凭空移动的。”
“啪!”
秸秆从质子手中滑落,匕首“啪”地一声掉在石头上。
“你说……你说你能控制那把剑?”
“对啊。怎么了?你的匕首不要了?”
“我晚点来找你拿!”
话未说完,人已穿过木桥,声音久久地回荡在平静的河面上
第三十五章:温泉
天灾平原,不知多少里外一处深山中。
热雾蒸腾,香气氤氲。
精舍后面是一片隐蔽的后院,后院右侧是种满瓜果蔬菜的菜圃,左侧有一小块空地。空地上衣裳散落,不远处有一眼泉水,片片热雾便从这泉眼中向外蔓延。
在后院的山脚下,竟存在着一眼天然温泉。质子与汐褒各躺在温泉的一头闭目养神,除了温泉咕嘟咕嘟的水声,天地间便只剩微风拂过竹林的轻响。
忽然水声一响,质子伸出一根指头在身前水面上画了个圆弧,沉声道:“下午叫你做的事情怎么样了?”
“里亚告诉我,卡西莫确实能操控那柄剑。不过看当时的情况,应该还做不到一切由心。”汐褒语调平静地道,对质子的这般谈吐,她似乎习以为常的样子。
“嗯,应该只是意外触发了那个东西而已。想一切由心地操纵它,没有六年级的修为是想都不用想的。”
“看来卡西莫身上的秘密比里亚的还要多一些。”
“我们之前的目标选错了。”
“可惜了。”
“怎么?你是看上了那个草包,还是不喜欢卡西莫?”
“都不是。”汐褒笑道。“那个小弟弟的眼睛很有意思。”
“眼睛?你是说……”
“你还小,说了也不会懂的。”汐褒玩味地笑道。
“哼。”质子不屑地哼了一声。
卡西莫甜甜地睡了一觉,早上醒来时,发现里亚不见了踪影。走到门外,河边,前厅都没有一个人影,往常这个时候质子都会在前厅准备早餐,今日却连质子也不在。正自疑惑,后院好像有人声,于是穿过厨房,站在后院的门口往里望去。
汐褒刚从温泉中走出来,光溜溜地捡起地上一件紫色丝绸长袍,抬头对上卡西莫愕然的目光,双颊绯红,强忍羞意道:“怎么了,弟弟?”
卡西莫觉得身体哪里有一丝异样,脸上何止比汐褒红一百倍,回道:“里亚他们……”
“昨晚做好了一批疗伤药,他们天未亮便到镇上药铺去了,估计要晚上才回。”汐褒眉头一皱,忽然露出一丝郁色。“中午有客人来,我一个妇道人家有些不好应付,到时你以我亲弟弟的名义坐在一旁,不知弟弟愿不愿意?”
卡西莫脑子此时完全无法正常运转,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下来,然后连忙告辞,向平时砍柴的后山走去。经过竹林时,抬起头隐约能看见后院的一角,心里更乱,仿佛有一万只老鼠在心里不停地挠。走了一会,在一块石头上低头坐下,自己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再一抬头时,已经快到中午。
想起早上答应汐褒的事,于是回到院子内,刚把篱笆柴扉掩上,就听见前厅内有男子的说话声。卡西莫心里一凛,脚下轻了几分,悄悄走上木阶,只听里面道:“汐褒,想清楚了吗?”
“这却不是妾身可以做主的。”
正是汐褒在说话,只是声音有着一丝颤抖。
“哦?”一个干瘪暗哑的嗓子嘶声道:“汐褒夫人为何又无法做主了?”
“药方本是妾身家的祖传秘方,向来传男不传女,传嫡不传庶。因为到妾身这一代,人丁凋零,妾身才能使用一二。但近些日子妾身已经找到失散多年的弟弟,药方是否出售给帮主,得看他愿不愿意了。”
“夫人倒是巧合得很,就在我们约定给我们回复的今日前,不巧就找到了亲弟弟。”
“缘分使然,却不是妾身可以改变的。”
“老子懒得管这些。”另一个声音蛮横道。“反正药方在你手上,这东西交给谁你自然可以决定。老子就问你,卖还是不卖?”
“卖又怎样?不卖又怎样?”汐褒冷笑道。
“卖的话帮主老人家自然十分欢喜,日后也会多多帮衬着你。不卖的话,你是给我们剁下一根手指,还是陪我们兄弟俩睡一觉。你知道,我们俩睡觉从不分开的,不管第三个是谁。”
汐褒气得花容失色,但这两个陌生人既然敢说这种话,自然是有备而来,无法呵斥的。当下心念一转道:“要卖也可以,容我与弟弟先商量一回再说。明日给两位答复如何?”
“这么说,还要麻烦我们再来这里一次。”干瘪嗓音有些不满道。
“两位若真要用强,妾身自然抵御不得。但玉药斋与我们什么关系两位和贵帮帮主想必也有几分数,当真用强,不怕那两位长老生气么?”
“明日?那便明日吧。”干瘪嗓音怪笑道。“明早你应该就能听到一些有趣的消息了。”
“在下可是有十八厘米,儿臂粗细的哦,妇人今晚好生幻想一二,在下明日便来夫人面前演练一番。”另一个男子笑道。两人同时道了声“告辞”,起身经过卡西莫面前,纷纷怪笑一声,往河对岸去了。
这两人一胖一瘦,瘦的枯槁如竹竿,仿佛只剩一张人皮一副骨架,手上提着一把朴刀。胖的则浑身肥肉紧实,五短身材,肩上扛着一把短柄马刀。脖子上都一色纹着一条青色小龙。
“青龙帮的人?”卡西莫道,质子先前偶尔提到过,离这里不远的小镇上,有两大势力,一个青龙帮,一个玉药斋。
当然两个势力并非水火不容,主要原因是玉药斋把控了所有疗伤药的供应,自然扼住了青龙帮这种刀尖上舔血的帮会命脉。所以青龙帮虽然势大,还是要忌惮玉药斋几分的。
汐褒委屈不已,伏在桌上抽泣,卡西莫走过去温言安慰,汐褒才略好一点。过了晚饭时间,质子与里亚仍不见回来,汐褒柳眉轻皱,道:“往常这个时候应回来了才是。”鼻尖嗅了嗅,脸颊飞红道:“弟弟,你这衣服上尽是我眼泪的臭味,待会去我后院,在泉水中洗濯一二吧。”
“不用了汐褒姐姐,我在河里洗净即可。”卡西莫道。
汐褒见卡西莫帮了自己这么大个忙,口中只作不依,劝了几杯酒。卡西莫极少饮酒,几盅下肚,也有些骨软神酥,汐褒便打发卡西莫去后院洗濯,自己在桌边收拾碗碟。
听里亚说,质子家后院有一眼热泉,应该就是汐褒姐姐说的这个了。他此生还从未泡过温泉,心下也有些好奇,走进后院,看见一眼乳雾缭绕的泉池,被一圈草地围绕,十分的幽静可爱。三两下除去一物,便扑通跳进水里。
温泉水温刚刚好,卡西莫四肢浮在水中,长长地呻吟了一声,泡温泉的感觉好奇妙。
卡西莫唯一算是泡澡的经历也是在溪河里游泳,即使在里昂城的大客栈中,也是洗的冷水浴。用天然温泉沐浴,倒是头一遭,十分的新鲜,因此没过多久,便放下全身防备,静静享受起来。
温泉四周的景物其实也是不错,头顶斜伸出几株花树,粉红花瓣偶尔经风吹拂,落在池水中,也是芬芳淡淡。山上茂林修竹,山下另一侧瓜篱果熟,加上空气幽静,草地干净茂盛,还要给这眼温泉增色几分。
卡西莫想着想着,忽然听见脚步声响,循声望去,却是一只黑色小猫睁着金子般的眼睛,好奇的打量自己。卡西莫微微一笑,伸手去摸他头顶,猫儿嗷呜一声,跳进瓜篱中不见了踪影。
“怎么?弟弟喜欢我这小猫儿?”汐褒俏生生地站在眼前,身躯掩在一件黑色薄纱内,脸蛋嫩白,体态丰腴,神情温柔妖娆,在右腰上夹着一只木盆。
“汐褒姐姐?”卡西莫愣了愣道。
汐褒也不脱衣裳,伸腿跨入水中,取出一块毛巾垫在泉边,又取出另外一块,俯身垫在卡西莫脑后,才扫了卡西莫身上一眼,笑道:“小小年纪,长得不错嘛?”
卡西莫带着几分醉意打量汐褒。汐褒也是醉眼朦胧,像是看着他,又像是看着别处。渐渐地卡西莫心里只想着一件事,便是伸手解开汐褒腰间的衣带。
卡西莫深吸一口气,从水中站起,汐褒一看卡西莫腰间,咯咯一笑。卡西莫脸上通红,躬身道:“姐姐,我洗好了。”说着跳上岸抓起衣服,一溜烟跑出后院,留下还有些愕然的汐褒。
莫非这个地方的人,有这种男女一起洗澡的习俗?
卡西莫躺在床上旖旎地想?刚才差点就情不自禁地扑上去了,幸亏想起临行前父亲的嘱咐,否则差点就出了大丑。
不得不说,汐褒姐姐的身体……
卡西莫带着满脑子旖念沉入梦乡,在睡梦中,自己却没有抗拒地与汐褒姐姐躺在一片铺满粉红花瓣的天地间,忘我地翻云覆雨。过了一会,缠绵的身体又增加一个,卡西莫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此女身柔体软,他自然也不会拒绝。这样不知过了不久,就在即将尽欢的关头,猛然看见那人的脸蛋,与汐褒有几分相似,却是质子。
卡西莫意犹未尽地睁开眼皮,咂吧着嘴唇,有点想再睡一觉,伸手一摸裤裆,湿漉漉冰凉的一片。
“第一次我……”卡西莫哀嚎道。
第三十六章:剑修的坟茔
里亚与质子回来时满脸尽是疲倦,果然带来一个惊人消息。
玉药斋两名长老反水到了青龙帮中,玉药斋在短短一天之中便从这个世上彻底除名。汐褒听见这个消息,惊得呆住了,怪不得昨天那两个青龙帮众如此嚣张。
质子得知昨天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也是有些担忧。里亚被汐褒一双会说话的眸子凝视了片刻,挺胸道:“我们两个武艺虽不高强,但承蒙汐褒姐姐与质子妹妹悉心照顾,才侥幸捡回一条命。现在两位有难,如果不拿里亚当外人,有什么可以帮的,还望不要客气。”
汐褒裣衽谢过,与质子略一商量,觉得青龙帮觊觎两人手上的药方,此地自然无法继续呆下去,于是生出前往美甘居住的想法。里亚大喜,忙要求两人到登州定居,一番说辞下,汐褒二人也有些意动。但汐褒原是爱花之人,院内的异卉当然不会带走,但还有一些花种必须打包带走,不然汐褒无论如何也不答应离开的。
四人一番商量,决定明日早上逃路,至于那两个青龙帮众,里亚走南闯北多年,自不会怕这两个地痞小流氓,私下与卡西莫商议后,便答应与两人硬碰一场。
四人在前厅商议完毕,便各自分头行事,汐褒与质子打点行李,里亚则折腾了一个晚上,在柴房中安睡。卡西莫仍自顾自地练剑,偶尔也试着感应一下金属灵气。
里亚睡觉前想了想,稳妥起见与卡西莫换了佩剑。卡西莫这把剑不知是不是金属铸造而成,既然他能控制黑剑,留在他手里,自然最为合适。说不定危急时刻又爆发一次,解了这次危机也说不定。
卡西莫对里亚暗淡提议却是有些没底,到底是一个十三岁才初次梦遗年纪的少年,怎么也不会是两个成年壮汉的对手,尤其对面也是打架经验丰富的老手。
质子将自己的行李收拾地差不多时,小憩了片刻,拉着卡西莫上山干一件事情。卡西莫刚为昨晚的事心有歉疚,毕竟梦中……当然不敢不从。
两人上了后山,走到平时砍柴的地方,质子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往前走,走到一片断崖前。远方湖光山色,站在山顶望去,令人心神为之一宽。
就在悬崖之畔,两人对面十丈处,隆起一座土丘,看起来是一座没有墓碑的坟茔。卡西莫道:“这是?”
“这是我父亲的坟墓,这次离开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所以临行前想跟他告别一下。”
说间两人向坟墓走去,才跨出一步,卡西莫轻轻一颤,觉得左手好像向下一沉。但这力道极其轻微,便没放在心上。随着越来越接近坟墓,左手也越来越重,手上紧握的圆柄黑剑仿佛重逾千斤,剑萼在鞘内嗡嗡作响。
卡西莫连忙退后数丈,将剑插在地上,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可能附近地面有磁山吧,磁石有吸引铁器的功效。”质子淡淡道。“卡西莫哥哥,你就在那里,我祭拜完毕和你汇合。”
质子说着走到坟前,纳头便是九拜,然后才与卡西莫缓缓回到山下。傍晚时分,汐褒、质子、里亚、卡西莫坐在前厅桌后,神色肃然,烛火摇曳,映在四人脸上,气氛压抑得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柴扉被推开的响动传进屋内,里亚眼神微微一动。两道脚步声“沙沙”“沙沙”踩在地面,接着踏上木阶,绕过屏风,出现在四人面前。
胖瘦二人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四人好整以暇地等在这里。胖子目光扫过里亚和卡西莫,见两人都是十多岁的年轻人,狞笑一声道:“叫两个小娃娃当帮手,也亏夫人你想得出来。”
“废话少说,药方的事,你和你亲弟弟考虑得怎么样了?”枯瘦男子目光阴冷地扫过卡西莫。
“药方是祖传之物,妾身无法交给贵帮的。”汐褒不卑不亢地道。
刀影一闪。
肥紧男子一刀砍在桌面上,勃然变色道:“这么说,你是打算陪我哥俩睡一觉了?”
“妾身亦无此意思。”汐褒难掩脸上的厌恶道。
这时一道白光亮起,差点刺中肥紧男子。幸亏枯瘦男子见机得快,拔出朴刀挡住了这一剑,否则肥紧男子刚刚得被刺出个窟窿不可。
肥紧男子又惊又怒,一脚踹翻桌子,与里亚斗了起来,一时间屋内乒乒乓乓,打得热火朝天。里亚虽然年纪幼小,但是剑法精妙,兵器也神异,肥紧男子的马刀被削去一个头后,男子自己也是束手束脚,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非打算和我们青龙帮作对不可?”枯瘦男子问道。
“妾身哪敢触犯贵帮。只要那位大哥放过里亚,我愿意用比原来卖给玉药斋低一成的价格,将疗伤药卖给贵帮。而且量比平常可以多上一半。”
枯瘦男子笑道:“何必如此麻烦,况且我也不是来和你谈生意的。”枯瘦男子本来面无表情,极少发笑,这一笑下去,让人背脊发凉。
卡西莫踏前一步,拔出圆柄黑剑,一剑往枯瘦男子胸膛上刺去。这一剑看似毫无力道,卡西莫又比他矮小好多,枯瘦男子自不放在心上,随手一挥,往黑剑上格去。
“噗嗤!”
剑刃轻巧地削断朴刀,扎进枯瘦男子心脏之中。只听汐褒和质子一声惊呼,卡西莫自己也是没有想到,用桑船剑虽然也能砍断对方的兵器,但多少得花费一些力气,角度也有要求。这把黑剑竟比桑船剑锋利太多,完全不讲道理的。
旁边肥紧男子见兄弟被杀,反应也是不慢,从窗口一跃而出,干脆之极地逃了。
“不要让他跑了!”里亚叫道,随即也跳出窗子追将过去。
卡西莫从大门追出去,跑到篱笆外时,那肥紧男子已经跑过木桥,到了河对岸,里亚还在木桥中央。卡西莫心知里亚不可能再追到了,下意识一扬手,将圆柄铁剑掷了出去。
黑剑在空中宛如一条流星,瞬间击中肥紧男子,将其击成两爿。
卡西莫又是一呆,自己明明没有使出几分力,怎会产生恐怖如斯的威力。里亚、汐褒、质子也是相顾骇然,没想到顷刻之间,刚刚还凶神恶煞的两个人已经化为人畜无害的尸体。
汐褒、质子吃惊之下,自然还有无线欢喜,最头疼的问题就这么轻易地解决了。里亚愣在木桥上,感受着耳畔微风拂过,眼中闪烁着一丝难言的复杂。
里亚与质子将枯瘦男子的尸体扔到河对岸后,立马抓紧紧打点行李,好在汐褒剩下的东西并不太多,里亚也帮着收集种子,速度便又快上了几分。看进度估计不用一个时辰,便能全部收拾完成。
三人都没注意到卡西莫此时正坐在桥头,看着自己生平第一次屠戮结出的硕果,心里恶心到想吐。
手心这口圆柄黑剑,依旧漆黑得诡异,毫无变化,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虚幻,这让卡西莫不由回想起在汉堡城客栈中梦见的血脸。
“算了,待会就把剑交给里亚大哥吧。”卡西莫想着,从柴房中取出一把铁铲,就地挖出一个坑洞来,将两具尸体放入洞中,用泥土改好。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截树干,削成墓碑形状,忽然想到并不知道两人的姓名,于是只写了“青龙帮种”四个字,插在坟前。
这时汐褒等人已将行李打点完全,共两个大包袱,其中种子倒占了一个,用特殊的材料包裹起来,所以虽然种子种类颇多,但重量却是较轻的。
三人正商量何去何从,里亚提议前往登州定居,汐褒和质子一番犹豫,最后也觉得有礼。有里亚这样的地头蛇帮忙,在登州的生活,应该会不错才对。
卡西莫却想着去大剑士府碰碰运气,汐褒苦劝,卡西莫却是不为所动,三人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卡西莫与里亚换了佩剑,便在柴房内睡下,脑中诸多念头纷飞,乱成一团。迷迷糊糊间也就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发现里亚不在身边,走到前厅,厨房,后院,汐褒与质子的闺房中,竟然都没有了任何人影。
难道他们已经先一步启程了?卡西莫心中有些失落地想,不过既然决定不与他们一同去登州,分开是早晚的事情,倒也不用过于失落。
早在数日前卡西莫便跟质子打探好了去汉堡城的路线,只要穿过五十里外的小镇,然后一直向西走,便能到达汉堡城。
卡西莫再重新回忆一遍路线,觉得没有问题,便到厨房翻出一些吃食,自己动手做了一顿早餐,然后舒舒服服泡了一顿温泉。光溜溜地坐在池水中,想起不久前的旖旎香艳,如今佳人已去,少年的心也是有些空落落的。
算了算时间,卡西莫猛吸一口气,掖好长剑,沿河岸一直往上游走,到达小镇的时候正好是深夜。卡西莫倒是舒了口气,这时小镇上的人都睡去了,自然不会有青龙帮的人来找麻烦,于是快步通过小镇,趁着夜色往东而去。
卡西莫手里有桑船剑,自然不怕晚上出来觅食的小型野兽,遇到大虫凶兽,以他的夜视能力也能早早地避开。所以又赶了一程夜路,这样大半部时间用来赶路,只留一点时间睡觉的日子一连过去三日。就在包里干粮用尽,卡西莫怀疑是不是迷了路之时,一条熟悉的官道映入眼帘。远处,汉堡城在云雾中巍峨雄伟,宛如天宫圣殿,卡西莫在原地坐了许久,望着汉堡城发了一会呆,才继续往前赶路。
第三十七章:面试
汉堡城的热闹熙攘还是一如既往,东城门外人声鼎沸,一条粗糙宽敞的大街上人来人往,饭馆,茶肆,小摊的生意热闹非凡,令三人没有见过人类的卡西莫心中生出一阵亲切之感。
不过此时东城门外的行人,一部分正在进城,另一部分的大多数人,却正围着一张告示牌,对牌上的内容议论个不休。
卡西莫虽然也颇为好奇,但腹中实在饥饿,便先找了一家茶肆坐下,叫了两份吃食和一碗茶水。那小厮见他风尘仆仆,便热心地问道:“客官今天刚来汉堡城?晚上可需要住店?小的有城中几家实惠便宜的客栈预约,可以直接帮您订到房间的。”
“现在在汉堡住客栈,这么麻烦了吗?”卡西莫道。
“客官有所不知,由于我们美甘正式吞并了德莱西领,所以从德莱西领去美甘的人越发地多了,如今可以说是比往年任何时候都多。所以现在城内的客栈房间有些紧张。”
“原来是这样。你知道那里写了些什么吗?”
“客官算是问对人了,告示牌是德莱西领三大家族之一塔里瑞安家族的人张贴的,说是在招募修士。”
“哦?”听这么一说,卡西莫更加好奇了。
“怎么,难道客官也是修士?”小厮有些不信地道。
卡西莫笑而不答,将肚子填饱后,起身走到告示牌前,隔着人群远远看见告示牌上写了一段文字,大意是贴告示的人正在招募修士。招募来干什么呢?跟随塔里瑞安家族的人前往大剑士府办一件事,具体是什么事没有说,而是继续写道如果事情成功,会给每一位发放五万美甘币和两枚“聚气丸”作为报酬。即使最后事情没有成,也是可以获得一枚“聚气丸”的。
下面又写了聚气丸的功效,却是对修炼颇有进益的丹药,无差别各属性修士都能服用的,当然其药性最适合的是人群是一年级修士,准修士无法服用,二年级修士服用则用处不大。
不过最叫卡西莫动心的却是下面这句话:如果不是修士,但觉得自己天赋不错的觉醒期准修士,也是有机会参加到这次行动中来的,不过准修士的话,却要让主事人进行一番面试才可。
如此一来,这张榜单倒正合卡西莫的口味前往大剑士府,觉醒期修为的准修士。这两项卡西莫都是达到标准的。
想到这里,卡西莫继续往下看,告示结尾处却是一幅地图,标记着他们的位置。此地离东城门不远,走过去的话,也不过小半个时辰足矣。
卡西莫又再看了几遍告示牌,将地图熟记于胸,顺着来时的官道走了顿饭功夫,便折而向左,一条通向山谷的小路出现在脚下。
卡西莫按地图的指示翻过两个山坳,忽听前面树林内有说话声,于是加快脚步走上面前的坡顶,只见脚下是以片不大的树林,树林那头一座山丘上扎着一顶巨大的藏青色帐篷。说话声正是从树林边缘传出的。三个年轻男子被一名女童拦住去路,正不停地俯首鞠躬,似乎在央求那女童。
那女童收了三人偷偷递上的礼物,又说了些什么,才让三人过去。
卡西莫不解其意,但还是穿过树林,到了树林边缘,一抬头那女童就坐在一根树枝上,晃着双脚,手里抛着一颗石子。
“你倒是机灵的很,竟然能发现我的位置,这颗石子的苦头,我就不让你吃了。”女童老气横秋地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女童皱眉做思索状道。
“我从未见过姑娘。”卡西莫道。
“放屁!你这个骗子。”女童忽然想起了什么,指着卡西莫怒道:“你就是那个卖假货的骗子。”
原来这女童就是当日在汉堡城奇货坊市买蓝玉龙王的艾莉,卡西莫当时神智昏聩,除了原子,其他人一概没有注意,自然不认识这个女童。
“姑娘可能认错人了。”
“认错人?怎么可能?你虽然脸色好上许多,不肾虚了的样子,但我还是认得你的。”艾莉依旧面噙冷笑地道。
卡西莫这下就疑惑了,怎么也想不起这人来。艾莉突然道:“你看了告示牌来这里的?”
“是的。”
“你是修士吗?”
“不是,我是觉醒期的准金属修士的。”
“你有金属天赋?”
“是的。
“别又骗人。”
“到时姑娘测试一下就知道了。不过听说试灵石极其珍贵,不知道你们这里有没有,没有的话那就麻烦了。”
“什么?”艾莉本来缓和一点的神色又冰寒起来。“你是说我们买不起试灵石?”
卡西莫吐了吐舌头,不去睬她,这时帐门掀开,弗朗兹跨出帐篷道:“有缘千里来相会,阁下难道是身具修士天赋,来这里面试的?”
弗朗兹虽然只见过卡西莫一次,但卡西莫与原子似乎有些交情,于是心底暗自留意了。此刻虽然面色已恢复如常,弗朗兹也是一眼认出卡西莫来。
“是的,在下的天赋是金属修士天赋。”
“弗朗兹大哥,别信这个骗子。”艾莉气鼓鼓地道。
弗朗兹笑道:“检测修士天赋不过几个时辰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待会一试就知道了。小兄弟,请进吧。”
卡西莫跟随弗朗兹走进帐篷,这顶帐篷看上去极大,真的进到里面却并不显得空荡,主位上原子正跟刚刚进去的三个年轻人说些什么,左右分别站着粉衣女子和阿贝尔。
见弗朗兹带着卡西莫走进帐篷,原子微微一愣,弗朗兹笑道:“这位可是老朋友了。”
“你旁边那个帅帅的人呢?”原子问道。
卡西莫苦笑道:“我也不太清楚。”
“哦?你这次来是?”
“也是看到我们的告示,所以寻来的。”
“看不出,原来你竟也是准修士。果然天赋这东西,跟肾不肾亏是没有关系的。”
“在下肾是不亏的。”卡西莫抓住机会,自然是要辩解一下的。
原子从面前盒中抓起一物,扔给卡西莫,笑道:“这我就没有兴趣深究了。这是一枚试灵石,你滴上几滴血看看。”
卡西莫吃了一惊,发现另外三人各自手中都握有一枚试灵石,石头上散发着深浅不一的乳光。好大的手笔,居然一下子就可以拿出四枚试灵石,而且石头与桑船的那枚比略有不同,似乎还要更精美的样子。
卡西莫抽出长剑,在指尖轻轻一划,依言滴在试灵石上,手心的石头嗡地一下乳光大涨,竟然直接亮了。
咦?不是说要等两个时辰才见结果么,为何这块试灵石亮得这么快。
“这是高级小型试灵石,有两个功用,一是滴下时立马知道是否具有修士天赋,二是一个时辰后,便会亮起相应的颜色,告知使用者刚刚滴入的鲜血的人具有怎样的天赋。”
果然如此。卡西莫想起桑船大叔的试灵石,和眼前的一比,确实比较寒掺。
原子美目一亮,道:“你的灵光很亮呢。”
卡西莫转头看去,果然其他三人手中试灵石虽也闪烁着,却比自己手中的黯淡一些。
“灵光很亮说明什么?”卡西莫不解道。
“说明丹田内的灵气更加浓郁。”弗朗兹解释道。卡西莫一肚子问题想问,见弗朗兹径自与原子附耳交谈,只得强行忍住了。
“好了。”与弗朗兹说完话后,原子抬头道:“四位可以将试灵石留下,到帐外茶棚下喝茶歇息一二。等试灵石亮时,我再酌情考虑,有人达到加入我们的条件,我自会派人叫你们进来。该付的酬劳也会先付一半的。”
那三人躬身谢过了,卡西莫也交出试灵石,走到帐篷左侧一张小凉棚下坐下,欣赏着四下里的风景。
此时帐篷内。
“这四人还有必要带上么?”原子问道。
“已经有五位一年级以上的修士了,其中一人甚至达到二年级的境界。我觉得,够了。”弗兰兹道。
“刚刚这个人,天赋好像不错。要是也带上的话,你觉得怎样?”原子问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此行招人,无非是找几个修士撑撑场面,以免到了大剑士府被当地人轻视,顺便也存着让这些人保驾护航的心思。你担心这些人都是修士,心思不纯,用起来不够忠心,所以想找几个准修士带在身边培养,这样一来,如果他们有幸进入修士行列,便能真心替我们办事。”
“你呀是真懂我。”原子笑道。
弗朗兹微微低头,这次倒是没有谦虚。
“修士已经招得七七八八,但准修士却是一个还没有。你若是觉得还可以,我便将他收进来当正式的手下。”
“这人的天赋强度是不错的,而且听他跟艾莉的谈话,他似乎是金属天赋,如果果真如此,倒是可以收入门下。如果不是,那么就不要了,毕竟其它天赋一来用处不大,二来成长期太长。”
“那就这样吧。想问题还是你周到。”
“原子你谦虚了,我刚刚说的,你心里肯定也有数了。”
“哈哈,你说我们都是小小年纪,怎么说话跟老头一样。”原子忽然笑道。
“还不是这些年宫中气氛太压抑,否则以我们以前的性子,哪能像现在一样安静的?”弗朗兹苦笑道。
原子点点头,也就不说什么了。过了良久,才又抬起头道:“等到了大剑士府安顿下来,我一定请你们好好玩一次。”
“你也是,不要太压抑自己才好。现在的你,乖得我几乎都不认得了。”弗朗兹苦笑道。
第三十八章:选择
两人在帐篷内聊天的同时,卡西莫却从凳子上一跳而起,惊喜地看着面前的人。十五六岁年纪,面色苍白异常,浑身冒汗,身躯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正是几日不见的里亚。
“小卡?你果然在这里。”里亚也是惊喜地道。
“你怎么在这里?”
“我这几天一直在找你,看见城门口的告示牌,记得你说要去大剑士府,就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过来了,没想到你还真在这里。”
“质子和汐褒姐姐……”
“他们已经出关道美甘了。”里亚挥挥手打断卡西莫,继续问道:“你怎么坐在外面,不进去的?”
“我打算以准修士的身份加入,所以使用了他们的试灵石。现在正等结果呢。”
“那好……”卡西莫不知为何突然面露喜色,道:“我也去试一试,你在这里等我。我跟你一起去大剑士府。”
“你不带她们回登州了?”卡西莫不解道。
“他们另有安排的,我也劝说不了。”里亚苦笑道,叫卡西莫坐在原地不要动,自己则掀开帐篷,走了进去。
卡西莫望着里亚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是你?”
“是你?”
“是你?”
里亚刚走进帐篷,立马迎面飞来三个“是你”,抬头望去,才发现帐篷内五个人,居然全都认识。
“在下里亚,见过诸位了。”里亚将圆柄黑剑拄在地上,松了口气后拱手道。
“外面有这么热吗?”原子见里亚满头大汗,不禁有些疑惑。
“不知你们这里,是否还招准修士的?”里亚反问道。
“当然招的,不过我们要的准修士,门槛要高上许多。”弗朗兹道。
“在下土木双修,尚未觉醒。”里亚道。
“双修的话,倒是很少见。”原子摸摸下巴,露出几分感兴趣的样子。
“在下乃登州人士,双亲俱是三年级土修士。日后成为修士,应该不难的。”里亚又道。
“既然如此,我倒是很有兴趣,如果你所说属实,让你加入我们也不无不可的。”原子道。
“取出试灵石吧,我这边滴血测试。”里亚道。
原子从盒中取出最后一枚试灵石,扔给里亚。里亚伸手要了一把匕首,割开指尖将鲜血滴了上去。
原子虽诧异他不用佩剑割指,但也不好询问。只见两滴鲜血滴上试灵石,室内登时亮起一道耀眼的乳光。与此同时,旁边三枚试灵石也亮了起来,一绿二蓝。
“看来这三人说的没错,是木水修士了。”弗兰兹道,忽然发现里亚不看自己手心,而是紧紧盯着最后一颗试灵石。这颗石头仍旧散发着淡淡的乳光,还没有改变颜色。
过了片刻,卡西莫的试灵石终于灵光大放,且乳光渐渐浓郁,瞬间便换了一种颜色。只是新的色泽与先前的乳光差不太多,呈牛奶一般的乳白色。
“居然是剑修。”原子有些失望地道。“这个我便用不上了。”
“果然……我就说他是个骗子,明明不是金属修士的。”艾莉撇嘴道。
这一幕里亚再熟悉不过剑修天赋。里亚目露狂喜之色,但瞬间又强行抑制住了,向艾莉深深一揖道:“还请姑娘高抬贵手,不要揭穿我这兄弟。也给他留一些颜面。”
艾莉见是里亚求情,自然心一软便即答应了。
里亚谢过后道:“那里亚便在外面等候结果了。”
“你顺便告诉一下你的伙伴和另外三名准修士,不用进帐篷来了,他们都没有达到加入我们的资格。”
里亚领命走后,原子想了想,说得:“你怎么看?”
“这种事有什么好骗人的,况且在明知有试灵石的情况下。”弗朗兹道。“所以我猜那位小兄弟也被蒙在鼓里,不知自己是剑修。”
“这中间似乎有些隐情。”原子道。
“你想弄清楚原委?”
“我现在哪有这份闲心。”原子白了弗朗兹一眼道。“不过你一直叫他小兄弟,好像有点欣赏他的样子。”
“看人最重要的是看眼睛,我总觉得饿这位小兄弟的眼睛有些特别,似乎不是一般人。具体怎样,却也说不上来。”弗朗兹道。
“能得到你这般评价的,在德莱西领也没有几人啊。”原子笑道。
这时帐篷外隐约传来争吵声,弗朗兹想了想,大步走出帐篷。
原来里亚将原子的话转述给那三个准修士,这三人只听里亚这么一说,哪里肯依。幸好弗朗兹正好走出来,帮里亚解了围。卡西莫看见弗朗兹,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但弗朗兹只是冲他微微一笑,便二话不说又进了帐篷。
里亚拉着卡西莫望北走西南走了一阵,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忽然转过身对卡西莫道:“伸出双手,我送你一件礼物。”
“送我礼物?”
“你不记得了?今天是你十三岁生日。”里亚笑道。
“你怎么知道的?”
“梅耶告诉过我的。”
卡西莫对生日不太敏感,算算也好像就在这几日的。于是伸出双手,里亚吃力地提起双手,将圆柄黑剑放在卡西莫手上,道:“这把剑便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怎么可以?这太贵重了。”卡西莫把剑往里亚身上一推。里亚连忙退后半步,黑剑没有碰到里亚。
“这把剑似乎和你更加投缘,用它的话你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其实刚刚在帐篷内,这帮人已经同意让我加入,这样一来我便无法和你同行,前往大剑士府,所以这把剑送给你防身,我也放心一些。”
“这把剑,我是不能要的。”卡西莫干脆地拒绝道。
“你不用担心雷奥老师这层关系。他生前也没有写遗嘱要我继承这把剑的,如今你更加能发挥这把剑的威力,送给你自然是最合适的,于雷奥老师那里,他泉下有知,自然心中也是欣慰的。”
卡西莫摇摇头,望着手心的漆黑长剑,真诚地道:“不是这些原因,而是我其实不喜欢这把剑的。甚至有点,讨厌。”
“哦?这是为什么?”
“直觉。而且我第一次杀人,大多也是受它影响的,它能让我错杀那两个人,下次也能让我错杀其它人。我不喜欢被剑牵着鼻子走。”
“小卡,这把剑你不要,别人也不会要的。我已经决定送给你防身了。”
“里亚大哥,就算你送给我,我也会把它埋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的。不管它多么锋利多么厉害,我都不会再使用它。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卡西莫再一次将剑往里亚一送。
里亚这次却没有再退后,而是小心翼翼地抬起双手,捧住剑鞘,仿佛准备托举一座山峦一样。然后,里亚轻轻一抬,竟轻易地就将圆柄黑剑接到手里。
里亚喜滋滋地接过圆柄黑剑,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递给卡西莫道:“这是一封介绍信,原本是将我们两个介绍给江南道中西海的一位铸剑师父的。”
“杨铸重?”
“据说这位叫杨铸重的铸剑师父手眼通天,认识许多高级修士。南达师父的本意是通过这位铸剑师父,让我们有机会接触高级修士,从而找到自己的机缘,拜其为师。不过现在我们既然分道扬镳,我也打算去大剑士府了,这一趟江南道之行,就只能你一个人去了。有了这封信,在江南道拜到名师的机会,反而比去大剑士府高上许多。”
卡西莫接过信,点了点头道:“我都可以的,只要能拜师成功,在五年内成为一年级修士。”
“我相信你能做到的。”里亚拍拍卡西莫的肩膀鼓励道。
两人边走边说,不一会又走到凉棚下,这时弗朗兹早已在凉棚下守候,见里亚回来,上前施礼道:“里亚兄弟,原子大人在帐内恭候大驾。”
里亚微微一笑,似乎早已料到,跟着弗朗兹走进大帐,卡西莫则依旧坐在凉棚下,等着出来。
原来试灵石不久前终于再次亮起,一颗石头上竟同时亮起两种颜色,原子一行人低头一看,果然是土剑双修。如此自然再无异议,原子也乐得有个双修天赋的超级天才跟在身边,当即敲定让里亚加入进来,并马上付了一枚“散气丹”作为定金。
卡西莫知道一切后,自然也没有说什么,这种天赋的问题,却是无法强求什么的。当晚里亚找了汉堡城一处颇有名气的酒楼,和卡西莫好好地吃了一顿,一来是庆祝卡西莫的生日,二来也算是为两人践行了。
两人心中均有些预感,此地一别,想要再见却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吃完饭已经将近深夜了,酒楼门口却早已经停着豪华的黑色马车,卡西莫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原子一行人派人来接里亚出城聚会。而今晚三更,所有被招募的人,将举行第一次全体会议。
卡西莫望着里亚远去的身影,暗想原子不知是什么来历,竟然可以让人夜晚出城。子夜将近,卡西莫强忍心中一丝失落,找到一家客栈住下。次日又买了一份江南道的地图,稍微熟悉一下江南道的地形后,便将通关文牒递交上去,于次日出城,终于是踏上了美甘的土地,也踏上了一条惊险迭生的传奇之路。
第三十九章:中西海
江南道地处美甘东南部,南邻铎彭斯大洋,海岸线绵长,号称“帝国的右腿”。右腿的脚踝位置有一片依山傍海的平原,一座巨大的城市从平原上拔地而起,这便是江南道的经济文化中心中西海。
中西海最近阴雨绵绵,直到两天前才开始放晴。浓春的烈日一日之间将城市大道上所有的水分吸收殆尽,天气一改前几日的尿性,变得舒适喜人起来。
今日轮到新手兵丁克烈当班,站在城北高高的墙垛上,城下的一切一览无余。此时接近黄昏,阳光猛烈地照射着城墙,到处都是空气吧被烘干的味道,克烈贪婪地呼吸着,心情也是极为美好。
这时从城下走上来一个手持长枪的中年兵丁,从背后扣扣克烈的帽子,克烈梦一回头,发现原来是老杨。
“你小子运气不坏,轮到你值班,这鬼天气就放晴了。”老杨看着远方的艳丽晚霞嘟嚷道。
克烈微微一笑,老杨和左撇子艾克分别是昨天和前天当班的兵丁。这是两个难熬的日子,空气中湿气极大,柳絮上粘附着他这种凡人用普通肉眼看不见的灵气,只感觉空气越发地沉闷。尤其老杨对柳絮有着强烈的过敏反应,在雨季里当班,对他而言实在是件煎熬的事。
“有什么好的,听说剑修学校今天开学,城内到处都有狂欢活动。这么好玩的日子,我却只能呆在这里值班。我看你晚上也没其它事,要不也去看看?”克烈满脸苦涩地道。
“去个鬼啊?我这一大把年纪,去了也搞不动咯。”老杨扶着腰一阵摇头晃脑。
“我听说江南道所有的天才剑客,今晚都会出现在城内。你孙女今年也该到出嫁的年龄了,带上她去碰碰运气岂不是好?”克烈道。
“你怎么不说城主千金也在,怂恿我去搭讪聊上一聊?”
“你别老想着自己,不替别人着想啊。”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操心什么。你好好值班罢,我找艾克这老家伙打牌去了。”
“您老慢走!”克烈等老杨颤巍巍的背影慢慢走下城楼,才收回目光,目光注意着城外的一切动静。
中西海地处美甘内陆,美甘这么多年来又从未出现过异族侵略,所以日久天长,城北这一面直通帝国北方的城墙防备就自然地松懈下来。如今满打满算也就五个守城戌卫,其中两个是老人。这里的老人不是说资历老的人哦,而是彻底的老年人。另外两人虽然年纪不大,却只是临时兼职,偶尔值班赚点外快增加一点社会经验而已。正正经经地有战斗力的戌卫,如今只剩克烈一人而已,与其它三面城墙相比,城北算是最破败孤冷的了。
克烈却颇为喜欢这里,每晚站在城头上看着夕阳落入帝国西部,便是一日之中最为平静开心的时刻。夕阳将落未落之际,道路尽头出现一个黑点,黑点慢慢变大,从北方道路上走来一人。十几岁的少年,一身蓝裤白衣的旧式剑客服,腰悬一口颀长的长剑,脸上满是风尘困顿之色,看来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了。
老杨刚才下去时顺手将城门关上了,白衣少年见中西海已经闭城,抬头喊道:“请问,今晚还可以进城么?”
克烈在城头向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卡西莫。”
“卡西莫?进城来所为何事?”
“拜师。”
“拜师?原来你不是来参加开学狂欢的。”
卡西莫一脸迷茫,开学狂欢是什么?
“城门没有关上,你通过后帮我掩上即可。”克烈大声道。
卡西莫没有多问,轻轻一推城门,果然应声而开,快步通过后回身将城门掩上。城楼上的克烈见了点点头,道:“你要去哪儿?”
“丁香街九十九号。”
“丁香街?顺着这条日落大道往前走,第五个路口右转,再一直往前走就是丁香街了。”
“多谢。”卡西莫连忙谢过克烈,顺着日落大道一直走下去。城楼上的克烈此时却有些迷惑:“一个剑客去学铸造?倒是有些奇怪了。”
日落大道虽然是中西海两条主干道之一,但北端的大部分都是贫民区,路虽宽敞,但是路面破碎,垃圾遍地。两侧房屋黑漆漆的一个人影也无,到处一片荒凉的景象。
这什么破大道,号称是江南道最大的城市,却比里昂城还要破。卡西莫一边嘀咕一边摸着肚子往前走。
这一路来当真不容易,路上饥一顿饱一顿不说,又走错了几次,将原本十几日的路程硬生生又拉长了一倍。不过卡西莫想起日暮课堂上说美甘的江湖险恶,一个人孤身赶路极其危险,于是仗着夜视眼晓宿夜行,这一路倒没遇到什么危险。
路上最麻烦的还是食物问题,美甘荒郊野外小村小镇极少,有时顺着官道一连走三五日没有人烟也是有可能的。卡西莫便吃了一次大亏,经过一处村庄后只填饱肚子便马上出发,结果一连饿了三日,差点没饿死过去。从此以后每到一处自然会留些干粮带在身上。
最近三日来路边少见村庄,卡西莫便是一直靠干粮度日,这时觉得饿得有点受不了了,于是捂着肚子坐在路口一个石墩上,从包裹中摸出最后一颗饭团。正待要吃,忽然眼前黑影一闪,饭团被一条眸子血红的黑色小猫抱在怀里,蹲在一个破木架上舔弄。
卡西莫又馋又怒,慢慢往小猫靠去,正要一把扑上去抢回来。黑猫瞥了卡西莫一眼,将饭团衔在在嘴里,跳下木架,往小巷深处跑去。
这一瞥间,卡西莫才看清黑猫那对眸子原来是碧绿之色,只是眼眶内满是鲜血,所以让人看了以为是血眸。
卡西莫这会儿饿的前胸贴后背,心想饭团没了也要抓住你出一顿气,也不多想,顺着小巷一直追下去。
小巷尽头是一面斜坡,卡西莫走上坡,右侧是一排茂密的松树,仿佛是天然的围墙围住松树后的住宅。那黑猫正躲在松树后吃着饭团。正好面前第六棵和第七棵松树之间空出一张门户,卡西莫从门内进去,正要往黑猫身上扑去,忽然听见左边屋内有“啪啪啪”的异响。
卡西莫凝神听了片刻,觉得有些奇怪,于是轻手轻脚走到窗下往里望去。屋内灯火通明,陈设虽不华贵,但摆设得颇为典雅,屋内只有三个人,两名女子躺在床边,一大一小,应该是一对母女。两人皆是不着寸褛,瞳孔张大,竟已死去多时。
一名雄壮到匪夷所思的男子正在女儿身上有规则地动着,那怪响正是从此处发出。卡西莫觉得胃部抽搐,嘴里一阵泛酸,浑身因为恶心与恐惧竟然一丝挪不动脚步。
过了顿饭功夫,那男子缓缓站起身,抓起桌上一条黑色长裤穿上,裸露在上身岩石一般的肌肉,推开房门悄悄离去了。
卡西莫望着地上一片狼藉的尸身,竟无法相信刚刚自己竟将这一幕完整地看完了。脑中只有刚刚那名男子的身影:一块块隆起的肌肉仿佛荒野里的坟墓,每一次运动,都发出一种令人恐惧的力量感,如同有撕碎一切的巨力。此人的身材有四个卡西莫那么大小,站起来如同一座小山般遮天蔽日,估计应该是人类中体型壮硕的极限了。
卡西莫好不容易从恐惧中回过神来,沉默了半天,起身悄悄从原路返回,没敢发出一点声响。走出小巷,卡西莫径自往城北城楼走去,克烈正在城头享受着微风吹拂,见刚刚进城的剑客又找了过来,不禁有些惊讶。
卡西莫将刚刚见到的事告诉克烈,克烈半信半疑下还是再叫上一人,与卡西莫到凶案现场查看。
城北出现一起恶性奸杀事件很快传遍附近几个小区,围观人群将现场围得水泄不通,此时克烈与卡西莫却在日落大道上相对而立,克烈脸色铁青道:“这个你放心,我会将今晚的事一滴不漏写成报告,呈上去的。那个凶手在再修为强大,最终也难逃天网恢恢。你确定将那人的外貌介绍清楚了?”
“我当时也没有看见他正面,不过我估计背影也够了的。”
“哎,那小女孩还不过十二三岁,那母亲也是气质非凡。不知道这一幕被当父亲和丈夫的看见,会是如何的撕心裂肺。”克烈叹了口气道。
卡西莫心中也有些沉重,与克烈道了别,往前走到第五个路口,折而向右,转到一条零星亮着灯光的街道。卡西莫看着每一个门额上的牌匾,从一数到九十八,再往前走两步,在一处门外挑着两盏灯笼屋子对面找到了九十九。
丁香街九十九号。
面前是个普普通通的铁匠铺小屋,大门紧闭,卡西莫心中一喜,将近一月的跋涉终于是到了目的地。
此时门前大街上早已跪着一个人,十四五岁年纪,一身猩红的衣服,背后画着一条血淋淋活灵活现的巨大舌头,邪气十足。
第四十章:拜师
那少年本来低着头,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冲卡西莫森然一笑。卡西莫被这道阴冷的目光一扫,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不去管他,从包裹中取出一封信,上前两步叩击门扉道:“晚辈卡西莫拜见前辈。”
“出去!我不会收你为徒的。”屋内一名男子沉声道。
卡西莫一愣,心想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拜师的,回道:“晚辈受土南达师父之命,前来拜访前辈。”
“土修士南达?”
“是的,晚辈带了南达师父的书信来。”卡西莫道。
“推门进来吧。”屋内沉寂了半晌,那名男子又道。
卡西莫推开门,迎面闻到一股说不出的香味,香味似乎有温度一般,灼烧得鼻尖有些刺痛。刺痛过后,头脑竟异常的清醒。
卡西莫重新关上大门,面前是一张高大的黑木柜子,上面摆满各种颜色的晶石,有的灵光闪烁,有的则黯淡无奇。柜子后面摆放着一张铸造台,铸造台旁架着一只火盆,托着一朵犹如莲花一般的橙色火焰。火焰熊熊燃烧,颇为茂盛,但室内的温度与街上一样,似乎没有因为这朵火焰有一丝提高。
大厅左侧一张榻榻米上,一人正伏案执笔画着什么。卡西莫上前将信封双手奉上,那人接过,扫了眼信封上的字迹,点点头展开阅读。
卡西莫这才敢偷眼打脸面前这人,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中年人,干净整洁,鬓角有几丝白发。双肩厚重,给人颇有力量的感觉,可能是常年铸造的缘故,所以气质厚重沉稳。
“我叫杨铸重。”男子蓦然抬起头道。
如同被一道猛烈的强光扫射,卡西莫忙低头道:“晚辈卡西莫,刚从战争领到中西海来。”
“坐下说话。”杨铸重温言道。“这么说,南达老弟如今也在战争领咯?”
卡西莫将桑船剑搁在桌边,一边坐下一边将自己知道的关于南达的事情说了一遍。杨铸重眼角似有若无地扫了眼桑船,点头道:“原来如此。你来这里的缘由,我也知道几分了。”
杨铸重说到这里,忽然不再往下说,一对漆黑明亮的瞳仁上下扫了卡西莫一眼,忽然说出一句令卡西莫愕然的话:“你会打鼓么?”
卡西莫不明其意,摇头道:“从未学过。”
“我与南达老弟最近几年少有来往,他不知我的近况,所以才写出这封信来,只怕中间是有些误会的。五年前我便已闭门谢客,从前的一些人脉如今都疏淡得差不多了。不说金属修士这种位高权重的人,其它修士如今也一个都不太认识。以前的老友离开的离开,陨落的陨落,都不在中西海了。南达老弟信中提及的事,我却是爱莫能助了。”
卡西莫虽然待人接物的经验不多,但也听出了杨铸重拒绝的意思。看来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南达这封信却是所托非人了。
“你若是愿意继续呆在我这里,我倒也能教你几套剑法,虽然不及证道剑法那么神秘,但是足够自保了。再教你几招铸造的功夫,也足以令你衣食无忧,只怕你身负金属天赋,我这小庙留你不住。”
卡西莫听见“几套剑法”,颇为心动。但一想到对父亲的承诺,想也不想地道:“晚辈还是想成为修士的。”
“如此的话,我也只能辜负南达老弟的信任了。”
杨铸重这句话说得温和,但话里那股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傻子都能看出来了。卡西莫心中再失落,也只能起身深深一躬,告辞而出了。
夜晚中西海笼罩在一片天鹅绒般油光水滑的黑幕中,远处一顶高耸如云的尖塔插进天空,高得看不见顶,似乎直通天外。
这么高的尖塔,一定住着很多强大修士吧。卡西莫心想。这次拜访的失败,可以说令卡西莫一下陷入极其尴尬的境地了,早知如此,去大剑士府就好了。如今想拜师的话一切得从头再来,卡西莫初到中西海,又人生地不熟,想再一年之内拜师成功,八成要靠运气了。
即使顺利拜师成功,四年内从炼气期初期进入一年级修士,卡西莫也是没有多少自信的。
“我叫小雪鹰。”
卡西莫抬头望去,那名红衣少年还跪在灯光里,额头上也是缠着一块猩红的抹额。不知为什么,这人总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你有没有听过我的名字?”小雪鹰笑道。
“没有。”
“刚刚你是去拜师了?”
“差不多。”卡西莫酷酷地道,实在懒得跟这人解释。
“很久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了。我劝你一句,以后不要再到这里来了。”
卡西莫也不是吃素长大的,何曾少见过别人冲他耍横,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心烦意躁白了这傻子一眼,往日落大道去了。
“从今天起,你以后在中西海的日子不会无聊的。”小雪鹰冲卡西莫的背影嚷道。卡西莫此时心情沉甸甸的,肚子又饿得要死,才懒得理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神经病,走上日落大道,一直往城区走去,希望能找到个卖饭食的地方
但卡西莫显然低估了这次饥饿来的凶猛程度,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腹部剧痛,登时宛如虾米般蜷着摔倒在地上,捂着腹部不停的抽搐着。正疼得不行,忽然后领一紧,接着屁股接触到一块硬物,有个声音在耳边道:“先喝杯热水止痛,待会就有面吃了。”
卡西莫这才稍微清醒一点,睁开眼发现正坐在一条凳子上,面前热气腾腾,原来正坐在街边一个小摊前。
小摊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面容祥和,右手一颠勺将一勺热汤注入碗里,推到卡西莫面前道:“吃吧。”
卡西莫实在是十分的饥饿,自然没有推辞,抽出一双筷子俯身狂吃起来。卖面老者双手抱在胸前,笑吟吟地看着卡西莫狼吞虎咽。
“怎么?今晚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老者正看着卡西莫吃面,忽然扭头冲站在旁边的另外一人道。
“太吵了,不喜欢。我也来一碗面。”一个年轻的声音道。
卡西莫听见左边有人说话,抬起头打量过去,是一个年纪比里亚小两岁的年轻人,长得也极为俊美,虽不及里亚,但五官精致,剑眉薄唇,有一种说不出的干净清秀。
他身穿一件宽大的紫袍,将配剑搁在小摊上,老者笑道:“哟!山珍海味吃腻了,倒不嫌弃我这里一碗小面了。”
“我不过几天没来,您老就取笑我了。”那人道。
老者便又下了一碗面,那人挽起袖子,抽出一双筷子,尝了一口,赞道:“您老的手艺越发酣醇了。”
“见面就是一记这么贵重的马屁,你流桨什么时候这么滑嘴了?”
“吃了您老的面,能不嘴滑么?”
“听说你们剑校今年又扩招了,是怎么回事?”老者问道。
流桨瞥了眼卡西莫,见老者面色如常,便道:“城主今年增加了对剑校的投资。”
“增加了多少?”
“大概三成。”
“将近一半?”
“对。”
“看来明年又有大动作咯。”
“北边有什么动作没有?”流桨吸溜了一口面道。
“没啥新鲜事。”老者道。
“我吃完了。多少钱?”卡西莫忽然插嘴道,一下子打乱了两人的谈话。
老者没好气地道:“吃这么快干嘛?”
卡西莫一愣,道:“我饿了呀!”
老者伸手比了个六。卡西莫问道:“六块钱?”一碗面六块钱,这价格却有些贵了,中西海的物价已经高到这个水平了吗?卡西莫兀自疑惑,老者摇摇头,道:“六十六块。”
“六十六块?怎么会这么贵?”
“你难道不想给钱?”老者瞪了卡西莫一眼道。
“可是太贵了,其它地方六十六块可以买几十碗面了!”
“怎么样?你怎么能拿我这里的面和其它地方的比?我的就是这么贵,谁叫你吃了我的面!”
这话说得有道理,再说对方也算救了自己一命,卡西莫一咬牙,拍出一粒碎银子,昂首道:“给你了。”
“哟嗬,你小子还跟我拽起来了,居然使出银子来了,以为我找不开还是怎么样?”
“这是我身上最后的钱了,你都拿去吧。”卡西莫见对方蛮不讲理,也不愿欠他人情,这点银子送给他,也算跟他两清了。
“你这点银子顶多也就值个百来块钱,我也占不到你多少都便宜。”老者半天说出一句让卡西莫吐血的话来,并将银子手下,并没有找零给卡西莫的意思。
“没有问题的话我就走了。”卡西莫道。
“你走去哪里?”
“我都给钱了,还不能走?”
“你别生气啊,我又不讹你。”老者委屈地道。
卡西莫瞪着老者,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你这么凶干嘛,不懂尊老爱幼的?我告诉你啊,你身无分文,难道准备在露宿街头?我跟你讲,以你现在身体的状况,再继续折腾自己,暴死街头也不是不可能的。”
“别的地方我住不起,你这里我更加住不起了。”
“看你这话说的。你小子运气好,正好我这里是通宵营业的,你就在我这摊子上睡一觉吧,总好过你露宿街头。”老者道。
“不……”卡西莫才说出一个字,老者伸出手指在卡西莫额头上轻轻一弹。卡西莫只觉睡意来袭,顺势扑在桌上睡着了。
刚刚老者与卡西莫吵架那叫流桨的少年全程看着,却不多嘴,见卡西莫昏睡过去,有些惊讶地道:“您老怎么跟他收了六十六块钱的入会费,难道他也有入会的资格?”
第四十一章: 我是剑修?
“不错。”老者微微一笑道。
“您老给流桨解释一二?”
“这小子有种比较特殊的天赋。”
“流桨是否听过?”
“你没听过的。”
“您老……”
“这种天赋知道的人不多,我也是不便透露的。如果这小子意志足够坚定,心向大道,以后成就恐怕不小的。”
“几年来咱们的帮会就两个人,现在突然多了一个,我倒有些不适应了。”流桨苦笑道。
“只有我们两个的帮会,怎么算得上帮会,人多一些岂不热闹。你放心,我的判断错不了的。”
流桨喝了口汤,起身道:“您老的眼光谁敢怀疑,那流桨就告辞了。过几天再来看您。”
“下次不妨带个小姑娘过来。天天往死里练剑,也需要放松一下心神的。”
“谢谢您老关心,流桨懂的。”
老者目送流桨消失在夜色中,目光落在卡西莫身上,双手抱在胸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次日卡西莫惊醒时,发现旁边坐着的人从紫袍少年变为一个胖得像头猪的大汉,赤裸着上身,一身汗渍宛如猪油般晶莹透亮,正端起一大碗面大口吃着。
“这么早就醒了?现在正午时三刻,要不要吃顿午饭?”老者笑眯眯地道。
“吃不起吃不起。”卡西莫连忙摇手道。
“这碗算我送你的?”
“真的?”
“放心吃,不要你的钱。”
虽然不知道老者为何性情大变,但有此好事,卡西莫自然不会拒绝的。睡醒后吃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世间简直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事了。
老者道:“你现在身无分文,在中西海可是寸步难行,有什么打算没有?”
这话倒是提醒了卡西莫,现在燃眉之急倒不是拜师之事,而是怎么填饱肚子。
“没有。”
“什么打算都没有?”
“没有的。”
“你真是个莽夫。”
“我本来是来投奔别人的,可是……”
“所托非人?”
“嗯嗯。”
“既然这样的话,我倒可以给你指一条路。”
“什么路?”
“中西海的演武场这几天正在招人,你可以去碰碰运气。如果能找到留下的话,他们包住宿的,工资也十分不错。”
“演武场?”听起来似乎很适合自己,既能每天看到各种人争斗,了解各种剑法各种法术,运气好的话也能遇见金属修士,两全其美的工作。
“你有兴趣的话,顺日落大道一直走,就能走到雄鹰演武场。到了演武场门口打听一下便是了,演武场这么大,也是极容易找的。”
卡西莫谢过老者,吃完面就直奔演武场而去。
雄鹰演武场,二楼。
每天进出人事部总管办公室的人不少,但走出办公室还能喜逐颜开的男子每天不会超过两三个。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总管李晓钊脾气火爆,对属下动辄打骂,每天不发个三四回脾气不尽兴有关,另一反面却是李晓钊精力十足,每天都要个七八次,下面的男下属知道总管的癖好,自然不会自找没趣,没事到办公室乱窜。
这天下午,一个落魄的年轻人站在办公室前,敲了三下大门。另一端有个男子的声音问:“是谁?”
“我是来面试的。”卡西莫道。大门后面自此没了声息,过了盏茶功夫,忽然“咔嗒”一声,大门打开一丝缝隙。卡西莫推门而入,看见坐在办公桌后,双腿跌在文件上的李晓钊。
李晓钊满脸络腮胡,体格健壮,衣襟敞开露出浓密的胸毛,脖子上戴着一串金链子,地道的道上大哥打扮。
“自我介绍一下。”
“卡西莫,来自战争领,十三岁。”
“你很酷!”李晓钊愣了下道,这是什么人?跟我介绍自己就这么拽的?
“谢谢!”卡西莫拱手道。
李晓钊点点头,看卡西莫年纪不大,还算顺眼,道:“我这里招战前清理工和战后清理工,你要应聘什么?”
“都可以的。”卡西莫道。
“嗯。既然你不挑的话,那我就挑了。我这里虽然有些缺人,却也不是什么人都招的。”
“不知需要什么条件。”卡西莫恭恭敬敬地道,经过原子招人的那一次,自然也明白想加入什么组织,自然得拿出让他们动心的东西,否则免谈。很赤裸,一点也不温柔,但事实就是这样。
“你进过剑校吗?”
“没有。”
“你在演武场有胜利记录吗?”
“没有。”
“你学的是什么剑法?”
“八式剑。”
“.…小子,虽然我第一眼看你还算顺眼,但你这个资历和能力,我却是不好收你。你最好给我一点惊喜。”
“惊喜?我有修士天赋,这个有用吗?”
“什么天赋?”李晓钊点点头道。
“金属天赋。”李晓钊在桌上摸索一阵,不知从哪里抠出一块试灵石丢给卡西莫,卡西莫不用提醒,自然知道怎么做,滴了两滴鲜血在试灵石上。
试灵石猛地一亮。
又是一枚高级试灵石。卡西莫心里有些惊讶。看来这种试灵石虽然贵,但也不是多么稀罕的东西。这么一说,桑船大叔确实是属于比较穷的那一类人了。
“果然是准修士。”李晓钊心里暗想,说道:“你觉醒了吗?”
“前不久觉醒的。”
“还没练气?”
“还没有。”
李晓钊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脸上依旧平静无波。不过心中却已暗笑起来,拥有修士天赋的年轻人哪是能随处可见,大部分人一旦发现修士天赋马上便会被人吸纳进那些大家族。剩下的没被发现的人中,金属准修士就更是稀少了。忽然之间就有一位准金属修士送上门来,稍一培养日后说不定也能成为一名金属修士。对一名金属修士有伯乐之恩,李晓钊自然知道这种人脉的潜力。
两个时辰后,试灵石再次亮起,李晓钊和卡西莫同时望向试灵石。
李晓钊一瞧试灵石上的灵光颜色,疑惑道:“剑修灵气?你是准剑修?”
卡西莫也是有些迷惑,但试灵石上明明亮的是乳白色光芒,的确是剑修不假。
“我……我没有骗人,我还以为我是金属……”
“没事,这都不重要。”李晓钊不怒反笑道。“如果是两年前,剑修可能没什么用。但是现在在中西海,剑修天赋却是比金属修士更受欢迎了。”
“这是为什么?”卡西莫有些不解了,虽说剑客在美甘地位不低,但也不可能高过金属修士吧?
“具体是什么原因,你在中西海呆一阵子,自然就明白了。我这里两份工作,你选择其中一件领走吧。”李晓钊紧张地望着卡西莫,生怕他说个不字起身走人。
“两份工作有什么不一样吗?”
“演武场每日都有很多场决斗,战前清理工就是在决斗前将沙池和观众席打扫干净,战后清理工就是负责将输掉的那人清理出去。”李晓钊详细地解释道。
“这么说来,还是战后清理工比较酷了。”
“不错,确实比较适合你。”
清理决斗输掉的人,是不是就意味着有机会和决斗双方接触,能和修士近距离接触,自然更方便拜师了。卡西莫略微想了想,马上选择了后者。
“嗯,战后清理工的话,八号沙池还缺一个,你到那里去吧。”李晓钊说着按下桌上的铃铛。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高挑,艳若桃李的妙龄女子推门进来,走到李晓钊身边,躬身道:“总管,有什么吩咐?”
“这位小兄弟刚刚加入我们八号沙池,战后清理工的空缺我让他填补了。”说着附耳说了几句,那妙龄女子点头道:“小金明白了。”
李晓钊从抽屉里取出一叠纸票,数出四张推给卡西莫道:“看你衣服脏的,去买一身新的。我先预支你一个月的薪水,下次发薪水,你也还是正常领的。具体事宜,待会小金会告诉你。”
李晓钊出手如此大方,旁边妙龄女子却没有丝毫惊讶。卡西莫谢过李晓钊后,跟在妙龄女子身后出了办公室,从身无分文到身怀巨款,竟然如此简单,卡西莫如烟似梦地跟着妙龄女子穿庭过院,来到一个僻静的院落。
这妙龄女子只穿一条酡红色短裙,将两条光洁修长的腿暴露在外,裙摆短到大腿,衬出两枚挺翘的皮鼓。其大胆程度不亚于汐褒,虽然不及汐褒美艳,但也差不了几分了。卡西莫自情窦初开,如今早已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了。
“到了。”红裙女子猛地站住回头道。
卡西莫打量四周,四周都是高树花墙,假山木廊,令人不知身在何方。面前有两间小屋,屋前有一块平整的空地,一眼水井。
红裙女子指着左侧那幢小屋道:“你就住这里吧。”
卡西莫点点头,拱手道:“谢谢……”
“我叫金仙,你叫我金姐就好了。总管对你十分看重,以后遇到什么麻烦就直接找我,也不用忍气吞声的。”红裙女子说话豪爽直接,卡西莫对他颇有好感,连忙叫了一声金姐。
“金姐,您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地方了?”屋内走出一个肤色黝黑的小个子,笑着向红裙女子道。
第四十二章:皮特
“这是你们的新同事,总管十分看重的,以后照顾他一点。不要欺负新人。”金仙道。
“难道是新来的战后清理工?”那人将手中的木盆一侧,倒掉盆中的洗脚水,放下木盆问道。
“不错,这位是谢盾,战前清理工。”金仙道。
卡西莫明明看到谢盾听见“战前清理工”五个字面色一滞,有些不自然地笑道:“自然,这个自然。”
“皮特呢?”
“今晚有场土修士和水修士的对决,皮特在清场。”谢盾答道。
“那好,这位小弟弟我就交给你了。”金仙深深看了谢盾一眼,扭腰走了。
谢盾盯着金仙的屁股,目送她消失在花圃后,才痴痴地回过神来。看来这谢盾似乎很喜欢金姐,卡西莫看见这一幕,心里不由猜测。谢盾这时转过脸来,不咸不淡地道:“你是新来的战后清理工?”
“是的。”卡西莫道。
“我是暂代战后清理工的战前清理工,你叫我谢盾就好了。”
卡西莫暗叫不好,暂代战后清理工,岂不是说自己有几分抢占人家位置的意思。
“我叫卡西莫。”
“金姐有和你说战后清理工怎么做没有?”
“金姐没有提过。”
“那好。你现在有没有空,我现场教你一下。”
卡西莫初来乍到,哪里敢说没空,点点头道:“没问题。”
对卡西莫的识趣,谢盾微微点了点头,道:“再过不久今晚水修士对土修士的对决就在我们八号沙池开始了,八号沙池有两个战前清理工,我和皮特。皮特的话待会你就见到了。战后清理工原本一直空缺,现在你来就是你一个人了。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
场面话卡西莫从里亚那里学得还少?自然也是拱手道:“卡西莫出来乍到,请多多关照。”
“你这话就错了。”谢盾似笑非笑地道:“战后清理工的薪资可比战前清理工整整多出一倍,以后兄弟有什么拮据处,还要你罩着了。”
卡西莫大感头疼,原来是这个原因,怪不得谢盾语气颇有些生硬。
“走吧。”谢盾不再多说,沿木廊往外走去。
这片院落原来是演武场附近的一片公园,后来被改为演武场职工的宿舍。宿舍位于演武场西侧,两人左一饶右一绕终于绕出公园,出现在演武场右前方,面前便是一片宽阔的广场。
若论中西海晚上哪里最热闹,自然是属演武场极其附近的商业广场了。天色一黑,这片区域各种灵光闪动,将天空照得如同白昼。广场上三三两的人,或坐或站,或聊天或切磋,确实十分的热闹。
卡西莫往左前方看去,一只巨大无比的蓝色巨鹰蹲伏在夜幕里。这只巨鹰双翼展开,作势要一飞冲天,本体其实是通体由巨石堆砌的演武场建筑。
谢盾说起这座演武场的来历,卡西莫才知道,据说中西海雄鹰演武场整体用蓝色建筑材料拼合而成,摒弃了刷漆这种古老而落后的着色方案。每一块材料都是从中西海南部石场运到北部暮鹿山脉,然后浸入山脉深处一个不知名的神秘水潭里达二十九天形成的。这眼水潭水质奇特,四季皆呈湛蓝色。水潭附近也有大量原住民,每日会来到水潭边三次,用指尖沾上一点蔚蓝潭水,涂抹在额心,跪在潭边虔诚地祈祷。
中西海建筑工程部的员工来到深潭边时,向原住民请求使用圣潭三十天。酋长一听,在心底深处犹豫了三秒钟,目光战战兢兢地扫过脖子上架着的钢刀,表示热烈欢迎。
中西海建筑工程部不可避免地给水潭带来了巨大污染,不仅使水位上涨了一个成年人的高度,水潭里的灵气也不再浓郁。对于这一切的变化,酋长由心地痛心疾首,竟然让堂堂一个营上千名宝贵的士兵就这样扛着石头,一颗一颗把石材投入潭水里。什么时候部落能有中西海这般强健的军事实力。我绝不会让他们去干这种浪费军队精力的力气活
酋长心疼了这支军队,同时再次感到撕心裂肺的痛苦原本灵气充沛的水潭,如今蔚蓝的颜色变淡了何止一倍!简直跟普通的清水没什么两样。
谢盾一边走一边说,一顿饭功夫后到了演武场正厅。正厅墙壁全是纯净的水蓝色,极其开阔,地面铺着雪白的细沙,乍一走入还以为来到一片浅浅的海底。
正厅中央竖着一根鲜红欲滴的大圆柱,圆柱上灵光闪烁个不止。谢盾指着圆柱道:“这是演武场的九面圣柱,圣柱有九个面,每一面代表一个沙池。”说着往左走了几步,指着面前的一个平面道:“这便是我们的八号沙池。”
卡西莫抬头看去,平面顶端刻着一个巨大的“八”字,八字下方几竖小字铭刻在平面上。谢盾道:“还有一刻钟决斗就开始了,我们走吧。”
卡西莫跟着谢盾走进左数第二条通道,通道内黑漆漆的,只偶尔有一枚月光石嵌在头顶,洒下淡淡的朦胧灯光,通道尽头沙池内的喝彩声声也越来越大。走在通道中,渐渐地心中有些紧张起来,这通道的设计确实颇为暗合人的心理
“听过公孙强的名头没有?”谢盾道。
“没有听过。”
“江南道土生土长的土修士,二十六岁修士天赋觉醒,觉醒时令公孙老爹花费十年心血雕刻而成的神泥像碎成粉末,觉醒的动静不可谓不大。”
卡西莫也有听说过,觉醒时动静越大,代表这人的潜力越强。
“三十六岁,公孙强达至灵气蓄满丹田池的境界,开始四处拜师学艺。五十六岁,公孙强晋入一年级修士的境界,马上投入‘黏土’大道的修习。十年前公孙强出山,在江南道南部沛水一带游历,路遇二三十名强人打家劫舍,公孙强大袖一挥,便将其一一斩杀。此人用一对双股剑,绝招是‘扬黄沙’,若敌手沾染到黄沙,地面上的沙土马上感应。用不着多久,这人便将黏土缠身,被活活窒息而死。”
“他五十六岁才成为一年级修士?”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一百岁才晋入一年级修士之境的,也大有人在。若想二三十岁便晋入一年级,要么家里有钱有势,要么有些奇遇,否则就只能靠天赋异禀了。”
“成为修士有这么难吗?”卡西莫道,连世家子弟晋入修士都要二三十岁,自己肯定是比不过他们的。
不过卡西莫倒是有些想叉了,一般人十四五岁才能让试灵石生出反应,十七八岁才能觉醒成功。如此的话二三十岁晋入一年级倒也不算快了。
“嘿嘿。说难也不难。拜个厉害的师父,天天给你指导修炼,天材地宝多吃点,功法秘籍再准备好,成为修士倒是不难的。”
看来归根到底,还是要拜个好师父的。卡西莫心里暗道,却没有发现谢盾嘴角的一丝讥讽。
“其实世间身负天赋的人本就十之一二,大多天赋还低劣浅薄,无法修炼。真正能修炼有潜力的人,一旦出现自然就会被挖掘,踏上大道并不难的。我们这些只能在演武场打杂的人,就不要想太多了,羡慕是羡慕不来的。”
“嗯嗯。”卡西莫点点头,这时两人走进八号沙池,迎面扑来一股热闹非凡的气息。沙池内格局与里昂城的彼尔演武场差不太多,蔚蓝色的石椅围成一圈,中央是一块白沙铺地的沙池。这眼沙池却比彼尔演武场的大上很多,约有亩许大小。
谢盾把手一直沙池旁边一个小门道:“这是我们的工作室,走吧,皮特应该在里面。”
卡西莫点点头,两人拾级而下,门前架着一口半人高的铜钟,谢盾绕过铜钟,走进小门内。屋内有个人正焦急地踱着步子,见到谢盾进来,又哭又笑道:“谢盾,你总算来啦。都急死我啦。决斗只有半刻钟就开始了。”
“两边修士都来了吗?”
“都在两边坐着,咦,这位是?”
“我们新来的战后清理工……”谢盾道。“金姐可是吩咐了我们,不准找他麻烦的。”
“新……新来的战后清理工……”皮特一张皮肤蜡黄,土里土气的乡土脸庞上笑容顿了顿,同情地瞥了谢盾一眼,笑着伸出手道:“你好,我叫皮特。”
“我叫卡西莫。”
两人握了手,谢盾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去吧。你待会好好看清楚,我是怎么做的,我可不会再教第二次了。”
卡西莫点头道:“我一定仔细看的。”
谢盾点点头,跨出门走到铜钟前,“当当当”连掀三下铃芯。沙池东西两面各有一人盘膝而坐,听见钟声,缓缓睁眼眼皮,提起右手边木架上湛蓝的水制兵刃,缓缓走入场中。
这湛蓝兵刃,自然就是用水法术凝结而成的特制兵刃了,每一位修士决斗前都要将兵器拿出来让水修士复制一下,才能参加决斗。而复制出来的兵刃,重量、形状与本体几乎一模一样,这自然也是水制兵刃能大行其道的原因。
第四十三章:我错过了统治全世界的机会?
空气中忽然弥漫起淡淡的水汽,沙池笼罩在一片稀薄的烟云之中。烟云中央,身着蓝衣的中年男子右手掐诀,嘴里念念有词,阵阵水汽如同波浪般往外翻滚而开。
“梁超有点托大了。”皮特见到这幕,摇摇头道。
“嗯,竟然连兵刃都不带,显然是小看公孙强了。”谢盾点点头道。
“公孙强毕竟是成名多年的黏土修士,这样托大,不知梁超在想什么。”谢盾想了想又道。
“这些人高来高去,我们怎么猜得到他们想什么。”皮特道。
这时公孙强剑交左手,右手一扬,洒出一把黄澄澄的沙土。沙土迎风怒涨,化为数十根利箭扎向梁超。
空中水汽忽然一凝,化为一片水幕,沙箭噗噗击中水幕,却无法马上穿透。公孙强右手掐诀,全力催动沙箭向前扎去,沙箭水幕一时间僵持在了空中。
“又是夺魂沙缠斗水幕,这一套真是老掉牙了。”谢盾道。
“决斗又不是为了表演的。”皮特道。“西岩小树的决斗一点都不老套,你去吧。”
“西岩小树的决斗虽然血腥,但总比这两人磨洋工好。不过一年级修士确实法力有限,只能使用一两种法术,自然没有高阶修士斗法好看。”
“谢盾,你觉得谁能赢的?”
“梁超虽然只有一年级中后期的修为,不及公孙强的后期巅峰修为。但看他有恃无恐,应该准备了什么礼物,我猜他赢的几率会大一点。”
就在这时,僵持的形势忽然有了变化。梁超忽然拈出一枚碧蓝色符篆,往空中一点。符篆悬浮在空中,嗡地一声开始向外散发出一阵接一阵的水汽,注入到水幕中。
梁超微微一笑,放下掐诀的右手,竟然不再催动法术,而空中水幕由于有符篆的加持,并未消散掉。梁超指尖微微一弹,一股水箭喷射在公孙强胸口上。水箭触及公孙强心口,立马一散而开,并没有伤到对方。
公孙强怒道:“你竟然舍得使用这枚符篆?”
“怎么了?公孙兄有意见?”
“哼,你是比我有钱。这场决斗我输了。”他兀自不肯服软,对方借用符篆之力击败的他,他自然不太服气的。“这场决斗对阁下真的这么重要么?”
梁超却毫不在意,笑道:“能击败公孙兄一次,自然是值得的。”
公孙强冷哼一声,扬手将一只儿臂粗长的木盒扔给梁超,沉声道:“既然我输了,这件雷霆水珠便交给你了。”
“多谢公孙兄厚赐。”梁超喜滋滋地接过木盒,小心翼翼地收入了怀中,口中道:“梁超今日不过取巧借用外物侥幸占了一招先机,论修为公孙兄确实是比梁超高上一筹的。”梁超虽然如愿以偿,但也不敢得罪面前这人。
“哼。若是我晋入二年级境界,你就算使用外物也不会是我的对手。说到底是学艺不精,废话不多说,告辞。”
“公孙兄慢走。”梁超拱手道,竟然让公孙超先行离去了。
“败者先走,倒是很少见的。看来梁超还是颇为忌惮公孙超,不敢结下梁子。”谢盾转身对皮特道。想了想又说:“像这种情况,双方都没有受伤,就不用管了,任他们自行离去即可。”
“这也是最舒服的结局,毕竟若是有人受伤,修士大人们一个心情不好,战后清理工还是要遭殃的。”皮特也道。
“好的。”卡西莫点头道。
“今晚的决斗就这一场了,待会打扫完沙池,我请你们搓一顿。”皮特道。
谢盾一对眼珠瞪得滚圆,吃惊道:“什么情况?你铁毛公鸡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铜石走后,我们八号沙池终于又一次满员了。作为寝室长,我请顿饭怎么了?”皮特道。
谢盾嘿嘿一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卡西莫帮着皮特和谢盾将观众席打扫干净后,一行三人走出演武场,往熙熙攘攘的日落大道南面走去。
这时夜虽已经有些深了,但日落大道中段仍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皮特特地挑了一家地道的江南道菜馆,点了几个硬菜,让卡西莫尝尝江南道的味道。卡西莫这些天来都是干粮果腹,自然吃得十分尽兴,皮特见卡西莫这么直爽,一咬牙心一横,又叫了一壶酒过来。
三人几杯酒下肚,便熟络了一些。皮特的话闸子一打开,比谢盾还话痨三分,席间疯狂吹谢盾的牛皮。卡西莫才知道谢盾竟然也有修士天赋,还是罕见的金属天赋。不过因为十五岁才勉强测出来,资质又极其低劣,虽可以说是准修士,却终身无法修炼,觉醒的几率比普通准修士还要低上百倍。谢盾家境不是太富裕,自然也没钱买些丹药尝试用药力刺激身体从而觉醒。这么蹉跎了一阵子,最后便流落到了这里。
皮特则没什么值得一说的经历,他本是一个铁匠铺的学徒,鬼使神差地就来到这里,成为一个打杂小厮。不过这份工作比原来铁匠学徒的却要好上不少,对于他来讲倒是越混越高了。
说到兴起,皮特问起卡西莫的经历来,当卡西莫说出准剑修两个字,并且已经觉醒时,懵了好一阵,看鬼似地直勾勾看着卡西莫。谢盾本来一副冷淡漠然的样子,听到这句话后也是吃了一惊,好奇地看着卡西莫。
“现在剑修多么吃香,为什么你准修士,会来我们八号沙池来?”
“我身上没有钱了。这里包住还有钱拿,所以我就来了。”
“笨蛋!”皮特一声大喝声震四座,大着舌头道:“以你这么早就觉醒的资质,那些世家大族会很开心收下你的。”
“进入那些地方,有什么好处的?”卡西莫对那些世家大族也颇感兴趣,但一直苦于不知具体情形,所以便也没有进入哪个家族的打算。见皮特对这些颇为了解的样子,自然大起兴趣。
“修炼资源。”谢盾淡淡地道。
“就好比修炼的方法和丹药?”卡西莫问道。
“修炼方法,名师指点,精进修为的丹药,强大的法宝,还有大把清修时间。这些都是加入大族,就会得到的东西。不过是多是少,就看个人的实力了。”谢盾道。
“不过……去的人那么多……”
“不错,如果混得不行,上面这些东西虽然能得到一点,却不会太多,对修行的帮助也微乎其微了。一般来说,有血缘关系,会来事巴结上司,天赋高的人占据了一个家族的绝大部分资源。剩下的则是给那些家族凑数充门面的混子了,不过就算是这类混日子的修士,日子过得也是不错的,就算没有修炼资源到手,但世俗生活过得却十分惬意,能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只需等到寿元一尽,自然而然地陨落罢了。十分适合养老。”
卡西莫摇头道:“进世家大族的话,有可能在五年内成为修士么?”
谢盾道:“具体我也不清楚。但估计挺难的,就中西海来说,近十年来一般世家大族的嫡系,觉醒后五年内成为修士的没有一个。估计这也得看天赋和运气的,就不是药石外物可以左右了。”
卡西莫听了有些失望,连那些嫡系都没法成功的事,自己加入估计是更难办到的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如果你真想在五年内成为修士,要么找个散修当师父,五年内心无旁骛地培养你一个人,要么去北面森林狩猎妖兽,寻觅珍稀灵药,寻找自己的机缘。不过这两条路都难得超乎想象,第一条除非你运气爆棚,不然散修中多是苦修之士,谁会愿意为了你牺牲宝贵的修炼时间。第二条则有很大的生命危险,每年进入北面森林的人,存活率只有三成,找到自己机缘的,估计这三成中又十不存一。”
谢盾见卡西莫满脸失望之色,倒是好心地指出来两条路供卡西莫选择。不过这两条路给出来,倒更像是想熄灭卡西莫心中不切实际的希望了。
这番话说得卡西莫背脊发凉,忽然想起在日暮课堂上听过的那句话:幻想是丰满的,实际是骨感的。
到底有什么法子,能在五年内成为一年级修士呢?
皮特见卡西莫神情恍惚,起身把账结了,卡西莫一看账单:五十五块钱。心里吐了吐舌头,看来面摊那老头真是坑人的了,六十六块一碗面,比今晚这顿大餐还贵上一成的。
这个时辰中西海的杂货铺早已经打烊了,卡西莫没有床单被褥之类生活用品,今晚是只能胡乱将就一晚了。皮特见卡西莫房内黑漆漆的,将自己的一套备用被褥取出来帮卡西莫铺好,又在桌上点了一根蜡烛,叮嘱几句早些休息,方才回屋睡下了。
如果不想修炼上的事,卡西莫心情倒是不错,虽是初次见面,皮特却仿佛多年好友一般热情。这让离开家门半年的卡西莫心中一阵温暖,戒备之心也淡了几分。
不过卡西莫吹熄了蜡烛,躺在黑漆漆的夜色里,此时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谢盾说的那番话在这件事面前,似乎都不太重要了。
我好像错过了统治全世界的机会?卡西莫心跳得奇快。
第四十四章:证道剑法,挑刀剑修vs带水剑法
试灵石亮起剑修格的一刹那,最吃惊的不是李晓钊,而是卡西莫自己。
白天因为一直东走西转,没有时间想明白从金属准修士变成准剑修,中间意味着什么。现在躺在床上静静地想着,脑子里的念头像沸腾的海水一般难以平息。
对于成为剑修,卡西莫自然是喜大于惊,不管剑修地位多地,卡西莫一直是愿意拿金属修士换成剑修的。
但问题是,既然是剑修,为什么觉醒天赋时,能够控制圆柄黑剑?从卡西莫了解到的任何关于修士界的传闻,从来没有听说过剑修可以操控金属。
剑修从来都是弱到无法对世间上的任何物体产生共鸣的,五行修士可以控制五行,风修士可以生成控制暴风,雷霆修士可以控制雷电,甚至光修士可以控制光。但剑修什么都无法控制。
除了……
卡西莫开始一幕一幕回忆起与圆柄黑剑有关的一切,记起在汉堡城客栈那晚做的噩梦,脑中像一道干雷炸响。
圆柄黑剑很有可能就是意识剑!
剑修拥有意识剑意味着什么?
美甘修士界的第一修士就是剑修,为什么?因为他有意识剑。
虽然成为第一修士的条件之一是晋入六年级境界,但美甘修士界不说五年级多如狗,六年级满地走,但六年级修士还是有不少的。
也就是说,假如卡西莫晋入六年级,然后再拥有圆柄黑剑,很有可能成为第二个第一修士。
卡西莫重新回想起里亚在汉堡城外赠剑的一幕,里亚虽然表现有点诡异,但确实是真心将剑送给自己,这一点可以明确感受得出,当时如果接受了圆柄黑剑……里亚也是剑修,他的天赋比我还高,拥有意识剑,应该会比我更厉害吧。卡西莫心想。
而且那口剑邪气凛然,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就算如今再选,估计自己也要犹豫很久吧。
卡西莫想着,不知道里亚能不能发现这把剑的不对劲,以后再见面一定要告诉他。不过看他对这把剑的喜爱,若是得知它是意识剑,估计也听不见自己劝解的话。
再说回来,既然有第二把意识剑,说明也有可能有第三把意识剑,第四把……美甘意识剑这么少,说不定其它地方有很多,等以后成为六年级修士,大可以去这些地方找一口喜欢的用。
这么想着,心中的激动也便满满平息。其实最后一点却想当然了,要是意识剑这么容易获得,美甘又怎么只有一位拥有意识剑的剑修。
卡西莫次日跟皮特将一应日常用品采购齐全,还请了一顿饭,便一整天都呆在演武场,熟悉战后清理工的工作。
八号沙池每日有早下晚三场对决,每场有一次到三次不等的决斗,因为只有九个沙池,所以每日排到八号沙池的决斗最少,有的时候竟能休息个小半日。
转眼七八天过去,卡西莫对演武场附近也算颇有些熟悉了,跟皮特与谢盾也是越发的熟络。谢盾虽然依旧不咸不淡,仍然介意卡西莫抢走战后清理工位置的样子,但比刚开始温和了一分。尤其看到卡西莫每晚坚持练习八式剑,当场没笑喷出来,不过得知他从小每日练习五个时辰,不可思议之下又生出一分敬佩来。自此两人关系也算更进一步了。
卡西莫被谢盾一刺激,想起质子说的买剑法的事,于是经谢盾介绍找到一家专门卖剑法的店铺,花了两千大洋买了一份名叫“青钢影”的剑法。这套剑法看介绍还凑合,虽不十分厉害,但超过两千大洋这条线,在上面就是一万以上了,两千到一万之间竟然是断层的。卡西莫现在自然买不起这么贵的剑法,只得捏着鼻子开始练习“青钢影”。
练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卡西莫便苦笑着将剑法秘籍塞在了床底。南达给卡西莫做的岩石腰椎十分神妙,经过这么多天的磨合,已经感觉不到跟身体有任何排斥,走路、练习八式剑也没有问题。但一旦练习有连招的剑法,以岩石腰椎现在的磨合强度,根本无法满足剑法的需求。也就是说卡西莫一招一招玩“八式剑”这种老年剑法可以,想玩连招,想打出流畅的攻击,以他这把老腰,还是趁早歇了。
卡西莫为此失落了好几天,想想也没用其它办法,只得等岩石腰椎与身体继续磨合了。好在除了一号沙池,演武场员工看决斗可以免票,于是这段时间便整日泡在演武场,观看各种对决。一边看各种修士的对决,一边留意修为高强的剑修,七八天过去,师父没找到,对修士界却总算有了一点了解。
傍晚,斜阳如火。
雄鹰演武场八号沙池开场前一刻钟,观众席已是座无虚位,数千人黑压压一片坐在藤椅上,安静地等候决斗开始。
沙池南面架着一口半人高的铜钟,铜钟后卡西莫咽了口口水,笔挺地站在沙池内,此时沙池内只有他一个人,数千双眼睛同时落在他的身上,包括坐在沙池两侧即将起身决斗的剑修。
卡西莫还是第一次见剑修之间的决斗,卡西莫连掀三下铃心,“当当当”三声巨响,两名剑客听到钟声,缓缓站起身,朝沙池中心走去。
“这局对决,估计你待会不好收拾。”谢盾在卡西莫耳后悄声道。
“怎么了?”
“这两人有些梁子,估计不到一方爬不起来不会罢休。到时你要小心谨慎一些,免得被骂。”谢盾轻声提醒道。
卡西莫点了点头,此时两人都已走到沙池中心,左边这个麻衣大汉,名叫挑刀浣志,柱子上介绍说是一名一年级巅峰的剑修,主修今年来风头正劲的挑刀剑法。挑刀剑派今年冒出了好些修为高强的弟子,每天都有传闻说挑刀弟子又击败了那个成名已久的人物,大早上你去早餐店吃早饭,只要坐一刻钟,便能听到不下三个挑刀弟子又打败了谁的消息,其中不乏证道剑派的弟子。挑刀剑派的风头一时无两,连不少中西海的高层也承认了挑刀剑派的实力,觉得挑刀剑法有证道的机会。
另一个绿衣男子,名叫燕一飞,一年级后期剑修,主修带水剑法,乃是一名正宗的带水剑派弟子,只是听闻才入门不久的样子。
这场决斗之所以吸引数千人观看,却不是两人的私怨。事实上两人不久前也素未谋面,但挑刀弟子四处惹事生非,专门挑战剑道权威,带水剑法作为证道剑法,自然是首当其冲。而且中西海又是带水剑法的发源地,剑法最为正宗,一番机缘下,挑刀浣志终于是成功跟燕一飞结下了不小的梁子。
所以这一场对决,却是后起之秀挑刀剑法vs带水剑法的门派之争。
“剑法六境界,不知道燕一飞参悟到哪个了,如果还没有进入第二境界,恐怕不是挑刀浣志的对手了。听说挑刀剑客五年前便进入第二层了。”谢盾道。
“如果燕一飞达到第二层,挑刀浣志应该就输了吧?毕竟证道剑法的第二境界与准证道剑法的第二境界应该是不一样的。”
“难说。”谢盾摇头道。“说不定挑刀剑法之精妙,不输于带水剑法也未可知。”
卡西莫一言不发,听着背后两人的谈话,眼睛却十分专注地盯着场中两人,挑刀浣志弯腰拈起一点尘土,在额前点了一下。
“轰!”
两人的气息轰然对撞,即使相隔半个沙池,卡西莫仍觉得面上一凉,汗毛被压得紧紧贴住皮肤。挑刀浣志和燕一飞身上各自一亮,皮肤表面浮现一层淡淡的乳白灵气,这是只有达到一年级中期以后才有的护体灵气外放。
挑刀浣志拔剑出鞘,一口如虹贯日的长剑倏然刺出,点向对面的带水剑修。燕一飞在这一剑强大的气势之下,仿佛一张脆弱的白纸,随手有可能碎裂。
“燕一飞好像没有还手之力。”皮特有点担忧地道。毕竟带水剑法作为江南道人的骄傲,皮特自然是希望燕一飞赢的。
“亏你看了这么多场剑修对决,竟然连这点都看不出来。”谢盾道。
皮特点点头道:“我忘记了,带水剑法是非常拖泥带水的。”
场上数千观众此时也同样平静,带水剑法的决斗,没个百来招,基本是分不出胜负来的。带水剑法纵然以攻击犀利著称,但这么普普通通一剑若想击垮带水弟子,那就奇怪了。
场上形势确实也是如此,挑刀浣志宛如一根尖锥,快逾闪电,每招都带着直击要害的危险气息。卡西莫看得背后冒汗,头次看见这么可怕的剑法。这样的攻击随便给自己来一下,卡西莫没有任何信心接下来,十成会被干脆地捅个对穿。
燕一飞右手拈着长剑,仿佛手里捏着一根柔嫩的柳条,左一下右一下,剑气流动间,轻轻巧巧便将挑刀浣志的攻势化解掉。
挑刀浣志对带水剑法研究不浅,自是早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形,连忙打起精神,全神应敌。
第四十五章:你小子很酷
卡西莫自来到中西海起,自然对证道剑法有所耳闻。四大证道剑法特性鲜明,带水剑法就是一个字“黏”,取拖泥带水的意思。
“果然,挑刀浣志进入燕一飞的节奏了。”皮特点头道。
场中挑刀浣志的剑越来越快,招招狠辣,招招直击要害。但同时燕一飞手上的“柳枝”也是忽快忽慢,一道道剑纹柔软浑圆地挥出,时轻时重地扫向挑刀浣志的长剑,而且居然每一次都能击中。
柳枝令挑刀浣志的剑慢慢有一丝偏离原来剑轨的意思,从战圈外看去,似乎是长剑与柳枝起了共鸣。
“这一场绝对不能输,这是我挑刀剑派首次在中西海挑战证道剑法,要是输了,回去大师兄必然有重罚,估计罚出门墙都不是没有可能。”心念及此,严峻的脸色更增加了几分谨慎。
“如果挑刀剑法继续这样攻击下去,没有其它后手的话,这局已经输了。”谢盾叹道。
“嗯。”卡西莫也赞叹地点点头,挑刀浣志的剑在缓慢地变重,剑上本来沉猛利落的劲道正被带水剑法一点一点地腐蚀,现在出手早已不如先前那般迅捷无伦了。燕一飞似乎在一根一根地编织一个牢笼,等牢笼彻底落成之时,挑刀浣志便毫无胜利的可能了。
当机立断使出攻击犀利的绝招,用蛮力破除燕一飞的腐蚀之法,可能是这种情况下破壁的唯一办法了。起码卡西莫是想不出其它法子。
“为什么不趁势缩紧节奏呢?好像只要再加把劲,那个挑刀剑修就败下来了。”卡西莫正凝神思考着,这时忽然响起皮特的焦急声
“笨蛋,你以为挑刀剑修刚刚那么猛烈的攻击一点作用都没有的?燕一飞现在应该已经剑力不足,没有余力发动结束战斗的攻击了。”
对面挑刀剑修这时显然也发现了这点,嘴角一翘就在这一瞬息!
“刷!”“刷!”“刷!”
挑刀浣志连刺三剑,剑尖仿佛开出一朵温柔的三瓣素花,分别奔向燕一飞双目、喉头、心脏三处要害。
今晚最危险的三剑!
卡西莫心脏莫名地一跳。
叮叮”地两响,燕一飞迅速接下前面两剑,直刺心脏的第三剑却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这三剑委实太过恐怖,剑尖的速度无与伦比,攻击意图游移不定,看着是想攻击心脏,其实受剑之人根本捉摸不透剑尖接下来要走怎样的轨迹。
剑身上蒙着一层薄薄的乳白色灵气,在穹顶流泻的淡淡光芒中闪烁着微光,这一剑无法抵挡的。燕一飞心知肚明,但自踏上修炼一途起,遇到的危险不知凡几,比这危急数倍的情况也是遇见过几次,倒不会真的慌了手脚。当机立断,不管飞到胸前的剑尖,柳枝一挥,扫向挑刀浣志左脸,这一扫如果中了,挑刀浣志只怕半边脸从此拜拜。
“一招围魏救赵,玩得挺精妙的。”谢盾喃喃道。
就在所有人以为燕一飞已经破了这最后一剑,忽然全场惊呼,挑刀浣志忽然诡异地别过脸,一口咬住带水剑修的剑尖。
“噗。”
挑刀浣志吐出燕一飞的剑刃,整张嘴巴慢是猩红的血沫。
整个八号沙池,被这一道轻微的响声震得鸦雀无声。燕一飞被水剑点中胸膛,虽然修为精深,有灵光护体,依然结结实实退后三步,摔倒在地上,胸腔半天吸不上气来。
挑刀浣志咧嘴一笑,拱手道:“承让,燕道友。”
燕一飞强吸一口气,开口道:“你修为的确比我稍高一筹。但刚刚用的要是真正的兵刃,你绝接不下这一招。”
“若是来真的,你早就输了。”挑刀浣志哼了一声道。
谢盾连忙推推卡西莫,悄声道:“现在正是结好那名剑修的时机,快去!”
卡西莫连忙走出走到燕一飞身后,半蹲下扶着了他。
“不过你挑刀剑法的虚实,我也领教了。若想明年在大剑士府击败薄暮证道成功,挑刀剑法还是欠一些火候。恕燕某直言,这样的剑法在薄暮面前就像纸糊一样,一触即碎。不怕你笑话,即使是我派的剑法,也同样是敌不过薄暮的。”燕一飞道。
“修士界真该把你踢出修士行列,一个江南道成名剑修,居然有如此脓包的想法。薄暮用的是剑法,你用的也是剑法,怎么就不能战胜?我问你,这场比试,你认不认输?”
“阁下既然击倒燕某,自然算取胜了。”燕一飞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地道。
“既然如此,你站起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用灵气扩音,承认你输了。”挑刀浣志朗声道。
“咱们之前打赌,可没有这一点的。燕某不会做出此事。”燕一飞道。
“怎么,中西海人个个都如此脓包?技不如人也便算了,连认输都不敢的?”挑刀浣志大声道,喉咙里悄悄使出一种扩音秘术,这句话便跟当着所有人面说出一般无二了。
“你……好好好,阁下如此得理不饶人。”
“很正常嘛,输了就认。”挑刀浣志依旧扩音道。“在我们家乡是天经地义,怎么到你这就这么拖泥带水?难道说带水剑法练久了,人也练得跟个婆娘一样?”
这话一出,场中数千人登时心中明白,恐怕今晚这事无法善了了。只要燕一飞这边一出口,带水剑修被挑刀剑修欺辱的新闻,明早就会在传遍中西海大街小巷。毕竟一般决斗,也没规定输了就要当众认输,这对那些成名修士,无异于千刀万剐一般的刑罚。
杀人诛心,挑刀浣志这一手倒有些过了。
在场数千人,大多是中西海本地人,见此纷纷跳脚大骂,八号沙池很快被一片骂声淹没。
“输了就是输了,燕某不会抵赖。但想叫我在数千人面前大声认输,削我师门的面子,我却不会答应。”燕一飞说着便要站起,但他气息委顿,手脚发软,试了几次竟然不能。
一年级巅峰修士全力一击,而且击中的是心脏这种致命部位,即使用的水剑,燕一飞此刻也内伤不轻了。
卡西莫见状,连忙抬起他的右臂,架在肩膀上,搀着他缓缓站起。
“小兄弟,扶我出去。”燕一飞道。
“是。”
“坏了!”谢盾一见挑刀浣志的脸色,登时想到什么。
“喂,小子。你干什么?”
卡西莫抬头看见一双喷着怒火的眼睛瞪着自己,一股一年级修士的灵压降临到身上,浑身肌肉一紧,强行顶住了这股灵压。
“他受伤了,我带他下去休息。”卡西莫道。
“我说他可以走了吗?”挑刀浣志道。
卡西莫懵了,目光顿在谢盾脸上,脸上写着:带输了的人走,还要等赢了的人同意吗?谢盾一怕额头,悄悄躲在皮特身后。
“你若带他走也可以。两只手抓住他的脚,把他倒着拖出去,我绝无二话。”挑刀浣志似笑非笑地道。
卡西莫看了看燕一飞,看了看挑刀浣志,摇头道:“不行。”
“燕一飞,你莫非想要个小屁孩帮你撑腰?”
燕一飞本来勾着的头颅缓缓抬起,脸庞猛地一狰狞,嘶声道:“挑刀剑修,你如此辱我。不如我们生死决斗怎么样?”
挑刀浣志抱臂冷笑道:“手下败将有何资格跟我提生死决斗。再说我与阁下往日无怨,取你项上人头又有何用?”
“哦?这么说阁下是怕了?”燕一飞面泛微笑,脸上涌起一层红润之色。
挑刀浣志刚想说“我不受你的激将之法”,转念一想,面前之人在中西海也有一些名气,若击杀了他,对以后在中西海的发展,说不定真有所补益。于是说道:“我自不怕你,时间你定。”
“好。”燕一飞大喝一声,对卡西莫道道:“小兄弟,扶我走吧。”
“等一下。”挑刀浣志道。“你可以走,这小子不能走。”
“为什么?”
“他既然跟我作对,我要是让他就这样离开,岂不是削了我的面子。”
“你难道还欺负一个小娃娃不成?”
“怎么?你真以为我答应了你的生死决斗,你就能帮他撑腰?”
两人针锋相对,有点火药味渐浓的感觉。观众见场中两人互喷不止,似有新故事发生的样子,嚷闹登时便降了一些。
“小子,敢不敢接我一剑?”
“接便怎样,不接便怎样?”燕一飞道。
“接的话我便当今日之事没有发生。不接的话,我以修士之名,让你一个小娃娃混不下去,还是能办到的。”
卡西莫朝挑刀浣志比了个中指,登时满场寂然无声。
“你……你小子很酷。”挑刀浣志整张脸扭曲到不行地道。
卡西莫本就不是怕事的人,否则也不会和铁柱泥鳅这帮人硬生生怼了五年。
卡西莫本就看不惯挑刀浣志对燕一飞咄咄逼人,见他矛头指向自己,也是不怂。接你一剑又能怎样?你还能在这种地方杀了我?最多给你暴打一顿好了。
燕一飞见卡西莫也是个愣头青性子,只得道:“你这一剑若是敢用上一丝一毫的灵气,我燕一飞对天发誓,不砍死你全家我永堕地狱,不得轮回。”
挑刀浣志呵呵一笑,道:“这个自然。”
卡西莫收起中指,将燕一飞扶到沙池之外。燕一飞叮嘱了两句,卡西莫拔出桑船剑,走到沙池中央,沉胯微坐,剑尖指向左脚尖,凝神盯着挑刀浣志。
挑刀浣志随手挥出一剑。
第四十六章:一剑之威
卡西莫感觉两只脚踏在无边无际的平原之上,一片白的云雾飘向自己,挑刀浣志真正的攻击,就隐藏在这片云雾之中。
只有在这片云雾落到自己身上之前找到剑尖,才有可能接下这一剑。
卡西莫凝神凝神盯着面前,眼里就只剩下这片云雾,别无它物,世界似乎都变慢了一丝。
挑刀浣志剑从云雾里飞了出来。
“铿。”
卡西莫凭直觉劈出一剑,一记“劈”字诀,不知练习过多少万遍,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桑船剑下劈之势一滞,接着一股沛然巨力狂泻而下,卡西莫觉得五脏六腑似乎燃烧了起来,胸中烦闷难当,一丝血迹顺着嘴角落在胸襟上。握剑的两只手虎口迸裂,鲜血淋漓,卡西莫受了这一剑,内伤外伤俱都不轻。
但是这一剑,卡西莫接住了。
挑刀浣志丢掉手里的水剑,哼了一声,道:“以后多学点东西,再出来丢人现眼。”水剑在空中化成水滴,洒在卡西莫身上。
挑刀浣志前脚走出沙池,皮特和谢盾立马飞奔出来,扶住卡西莫。皮特激动得双眼放光,崇拜地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小卡?你竟然接下了剑修的一招。”
“挑刀浣志可是赫赫有名的剑修,你……”谢盾也是有些不敢相信。
卡西莫心中却没有丝毫激动,整个上半身几乎不收控制,伸出右手在后腰上轻轻一锤。
“喀。”
岩石脊椎回到原位,卡西莫才松了口气道:“好险……”
若不是刚刚整个世界突然变慢了一丝,卡西莫知道肯定无法接住这一剑。屏蔽灵气的一剑虽然力道不强,但速度和气势却减弱得不多。
“他硬挨一剑,必然伤了脏腑。快点带他去你们医务室,稳住内伤,别留下后遗症。”皮特和谢盾听到燕一飞的声音,连声说是,皮特蹲下将卡西莫负在背上,带卡西莫往医务室去了。
谢盾则扶着燕一飞盘膝坐下,燕一飞打坐片刻,也便恢复了行动能力,由谢盾搀扶着出了演武场。
观众席上众人看完这一幕花絮,也是心满意足地离开八号沙池,估计明天早上,一个籍籍无名的战后清理工为带水剑修挺身而出,力抗挑刀浣志的故事便会在大街小巷流传开来了。
八号沙池观众散得差不多的时候,第五排还有一个卡西莫熟悉的红衣少年迟迟没有动身,望着沙池中央喃喃自语。旁边的人费了老大劲才听清一点点:原来你在这里,不知是你倒霉,还是我小雪鹰运气好。
皮特在医务室领到几枚治愈符篆后,又火急火燎地带卡西莫回到屋里睡下。以卡西莫这个样子,是没法再工作了,谢盾只得又临时充当了战后清理工的角色。卡西莫安安心心在屋子里休息了几天时间,皮特和谢盾天天来问那天是怎么做到的,卡西莫自己也是不知。就是专心看着对方,自然而然就接到了。
两人听到这个回答,自然是无语到喷血。
这几天来外面倒是有些热闹,几天前挑刀浣志终于和燕一飞在一号沙池打了一场生死决斗,结果是挑刀浣志右臂重伤,燕一飞陨落。
听了这个消息,卡西莫只能沉默以对,再过了几日,一切又重新回到正轨,卡西莫仍然每天注意各大沙池决斗的剑修,希望能寻到拜师的契机,但一直无甚进展。唯一有些改变的是,来八号沙池看决斗的人,竟有一小部分是冲卡西莫来的。
卡西莫受伤的当天晚上。
中西海,南部某庄园。
小雪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金刚菩提,两步开外地上跪着一个年轻人。年轻人也是额头上系着一条抹额,装束与小雪鹰有几分相似。
“老大,事情就是这样。”
“吉斯把他妹妹交出来了吗?”小雪鹰问。
“没有,但是我们把他打得半死的时候,他妹妹主动出现了。叫我们给老大带话,如果能够饶他哥哥一命,她愿意将初次献给老大。”
“她哪还有什么初次?就我知道搞过她的,就不下十个。”小雪鹰冷笑道。“你跟她说我答应了,把她带到总部,再悄悄做掉吉斯。”
“是。吉斯一死,地下丝绒帮就彻底没有威胁了。现在整个西海岸已经完全肃清。”
“嗯,我知道了。”
“老大似乎有心事?”
“你看出来了。再过不久,就是十六岁生日。”
“老大的成年礼肯定是几十年来最盛大最隆重的一个。”
“以老头子现在的地位,我估计全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参加我的成人礼。这也是我发愁的地方。”
“老大的意思是说……成人礼上的生死决斗?”
“其实老头子早几年就已经帮我找好决斗对手,但因为这次的大事,全部死掉了。”
“这倒是一件棘手的事,对手如果修为太高,老大您就危险了。如果修为太低,没有名气,也没有资格做您的对手。”
“今天我倒是碰见一个好人选,实力不强,但再过几天,却会小有名气。”
“老大说的是……”
“过几天你就知道是谁了。”
“我这边也发动帮里的兄弟,帮老大找几个合适的人选。”
“行,谢谢你了。”
“老大见外了。”
“你再帮我一个忙。”
“老大吩咐便是。”
“你去李晓钊那儿,问他要一下八号沙池新加入的战后清理工的资料。要到后你跟踪这个人几天。我要你整天整夜除了睡觉时刻盯着的无死角跟踪。我要知道他有没有天赋,有的话是什么天赋,现在是什么修为,学的是什么剑法,有什么战绩。越详细越好。”
地上的人没有立刻回答,将小雪鹰的话墨记一遍,点头道:“我记住了。”
“你先走吧,老程,别被老头子看见了。十天后你把我要的东西送过来。”
这天傍晚,皮特神秘兮兮地告诉卡西莫,谢盾今天生日。两人一合计,给谢盾准备了一份礼物。谢盾与金仙是同乡,谢盾很早之前便暗恋金仙,但金仙混得比谢盾好,容貌也如此出众,谢盾便不敢说破。皮特也是偶然之下才知道这个八卦,同时也知道了另外一个隐秘:谢盾跟卡西莫一样,一直在暗中尝试结识在八号沙池决斗的金属修士,希望能拜其中一位为师,借此解决无法修炼的问题,以期终有一日成为一年级修士,有资格表白金仙,娶她为妻。
因为是金仙送卡西莫来入职的,皮特一直以为卡西莫与金仙有点关系,因此想借这点关系约金仙出来,晚上一起吃饭。
卡西莫当即点头答应,两人到了金仙屋前一看,正好金仙在家。金仙听了卡西莫的来意,记起了这个暗恋自己的同乡,说起来也是她留的后手之一,又碍于李晓钊的面子,所以想了一想,终究是没有拒绝。
八号沙池晚场结束后,皮特和卡西莫将谢盾带到卡西莫初来乍到时吃过的那家馆子,几杯老酒下肚,谢盾就忍不住吹起了牛皮。酒到酣时,吹着吹着忽然发现对面两人脸露诡笑,抬头猛一看,灵魂深处一阵颤抖,看见一张日思夜想,梦中经常关顾的脸蛋,金仙娇滴滴地坐在谢盾对面,笑道:“生日快乐。”
谢盾紧张得浑身发抖,差点口一张,吐对面金仙一身。金仙喝了酒后,也放下矜持,跟谢盾又是同乡,不多久就打开了话闸子。
这一晚过后,谢盾才算是跟皮特一样,彻底接纳了卡西莫。卡西莫往后遇见有金属修士的对决,也乐得清闲,让谢盾上场去碰机缘了。不过奇怪的是,相比其它修士,金属修士出现的几率小得可怜。
中西海,南部某园
“七式剑?竟然还有人练这种剑法。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就太好了。”
“应该不会错的。这十天里盯梢的人都是我,不曾换过别人,如果我看得没错的话,他只会这一套剑法。”
“那就把他列入候选人之一吧。”
“是。需要现在就下战书么?”
“当然不是现在,还要做一些铺垫,这个人才能用呢。”
“铺垫?你要做什么铺垫?”门外响起一个晴朗的声音,同时推门走进来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
小雪鹰见了这人,仿佛老鼠见了猫,一惊而起,躬身道:“父亲。”
跪在地上的老程也马上伏下道:“大人。”
“你不用功,躲在这里做什么?”
“头几天发现了一个不错的剑客,适合当我成人礼上的决斗对象。”
“决斗对象的事,我也在准备了,你不用太费心。倒是拜师的事,怎么最近见你都不太去丁香街了?”
“父亲误解我了。”小雪鹰冷汗岑岑而下,连忙道:“那位前辈已经几次三番要我离开,我还是坚持每日跪满时辰的。”
“跪满时辰?”中年男子似笑非笑地道。“我叫你跪满三个时辰,到你这里,两个时辰就算跪满了满?”
小雪鹰暗自叫苦不迭,道:“孩儿知错了。”
“不是我故意为难你。如果你当真拜师成功,中间的好处,你是做梦都想象不到的。我难得还能害你不成?”
“明日起我一定跪满三个时辰。”
第四十七章:兄弟,再见
皮特双手反剪在背后,膝盖跪在一块坚硬的青色石板上,这里是中西海一个公园的隐蔽处,触目绿意盎然,四周都是灌木花圃,将此处遮蔽得严严实实。
但皮特此时的心情却是灰色的,就在刚刚,两个彪形大汉按住谢盾,另有一人手持一只小小铁锤,将谢盾的手脚骨头敲得粉碎。
谢盾的脸贴在凉丝丝的地面上,浑身一阵一阵没来由的抽搐,直到现在,两人还是没弄明白这几人将自己弄到这里来是什么原因。
手持小铁锤的人被称为老程,此刻站在皮特面前的红衣少年,皮特曾见过两次,正是他老板的独生子小雪鹰。
“痛吗?”小雪鹰蹲下身,对谢盾柔声问道。
谢盾痛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小雪鹰大人,我与谢盾犯了什么错,您要这般惩罚我们?”皮特吓得浑身发抖,但还算保持住了一丝清明,颤抖着问道。
“你们俩当然是没有惹过我的,我对你们印象都还不错。”小雪鹰道。
皮特心里一万个mmp,苦于不敢说出口,强笑道:“多谢小雪鹰大人谬赞。”
“你们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卡西莫的人?”小雪鹰问道。
“卡西莫?”皮特想了想,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便道:“是的,我们住在一起。”
“你待会帮我带个口信给他。”
“小雪鹰大人但说无妨,小的一定带到。”
“我杀了他的朋友,并且请他帮个忙。”
“啊?”皮特吓得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我向他提出生死决斗,希望他能答应,时间就在半个月后,我生日的那天。”
“砰。”
老程手中的铁锤击打在谢盾的太阳穴上,谢盾竟然神智为之一清,不再昏昏沉沉起来。老程这一锤竟然用了某种巧劲。
小雪鹰回过身对谢盾道:“我叫小雪鹰,你最好有什么想骂我诅咒我的话,叫皮特带给你那位朋友。你还有小半刻钟可以活,我就不打扰你们叙离别之情了。”
老程使了个颜色,按住谢盾的彪形大汉松开手臂,跟在小雪鹰背后,扬长而去了。
皮特见谢盾趴在地上的惨状,悲从中来,连滚带爬挪到谢盾嘴边,轻声唤道:“谢盾……谢盾……”
谢盾蓦然抬头咬住皮特的耳朵,说了几句话,就此与世长辞。
听完谢盾的话,皮特呆了半天,跪在地上良久没有动弹。过了很久,外面刮来一阵微凉的晚风,皮特才回过神来,挣脱手腕上的束缚,拾起地上小雪鹰留下来的铁铲,将谢盾就地掩埋了。谢盾父母早亡,唯一的奶奶也早在数年前得知宝贝孙子无法修炼时,遗憾之下撒手人寰了,所以倒也不必费力通知他的家人。
将软土填平,再也看不出有掩埋痕迹后,皮特将铁铲扔进灌木丛中,抹掉脸上的泪水,走出公园来,顺着繁华热闹的日落大道回到屋内。才坐下不到一个时辰,卡西莫从隔壁屋过来,见皮特躺在床上发呆,不见谢盾的人影,于是问道:“谢盾呢?”
“回家了,怎么了?”
“回家干什么?”
“因为一年多没有回家,想回去看看家里人。”皮特又补了句:“其实他昨天就已经请好假了的。”
“我正好有个问题想问他呢。”卡西莫道。
皮特强打精神地坐起来,问道:“什么问题?”
“我刚刚在床上发现一封书信,拆开一看,是一个叫小雪鹰的人给我的战书,想跟我生死决斗。”
皮特眼皮一跳:“小雪鹰?没听过这号人,是不是哪里来的疯子,来恶作剧的。”
“疯子?很可能是的。我见过他一面,看上去好像是不太平静。”
“这个人长的什么样?”
“穿的红色衣服,衣服上画着一条大大的舌头,应该比我大一两岁。”
“我想起来了。”
“快说。”
“好像是我们老板的独子。”
“啊?”卡西莫吓了一跳,老板的独子找我生死决斗干什么?
皮特想了片刻,肃然道:“你如果想知道,我还是知道一点的,可以都讲给你听。”
“好,我听你说。”卡西莫坐在床沿。
“这个人还要从中西海的三大势力开始说。这三个势力分别叫桉树屋,大锤铺,血枭会。大锤铺管着城里所有的铁匠铺,一共有一两千人,血枭会比大锤铺厉害一点,管着城内所有的酒楼和妓院。大锤铺是第一势力,城里几乎所有的赌坊,盐油,治愈符篆都由桉树屋控制,而且城里唯一的演武场也是归桉树屋管的。桉树屋下有很多的部门,分管各类物事,其中有一个部门,叫做剑修协会。剑修协会本来在所有部门中只算中等势力,可是今年发生了一件大事,剑修部门竟然独立了出来,将演武场,治愈符篆和大部分盐油生意抢了过来。一下子我们就演武场就不属于桉树屋,而属于剑修协会了。”
卡西莫点点头,怪不得入职时李晓钊说从最近开始,剑修要比金属修士更吃香了,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
“下面说的,应该就和这封信有关系了。三大势力有一个共同的传统,族长的嫡系子孙成年时要举行成年仪式。族长会邀请城里有身份的人参加,在成年仪式上,成年的人要找一个对手,和他在仪式上进行生死决斗。”
“所以这封信……”
“可能是邀请你参加他的成年仪式的。”
“为什么要邀请我……我可以不答应吗?”卡西莫道、
“可以的,这种邀请必须是要自愿参加的。如果你接受邀请,长老会的人会调查你是不是自愿,如果谁敢逼你,这个家族就倒霉了。”
“这些家族倒是很开明。”卡西莫苦笑道。“成年的人和被邀请的人,谁赢得比较多?”
“十个输的人里面,大概有八个是被邀请的人。谢盾之前告诉我说,那些家族虽然不会逼你,但是会给你一大笔钱,买你这条命。只要在成年礼上放水,被邀请人的家人都能富足地过下半辈子。所以如果你缺钱的话,倒是可以答应的。”
“那我当然不去了。没事跟人生死决斗干嘛。”
“当然……”皮特强笑道:“当然不答应了。”
“对了,皮特。”卡西莫忽然道。“生死决斗到底是什么?是说决斗双方一定要死一个么?”
“对,决斗双方规则非常简单。一旦决斗开始,不死不休。但是如果输的那一方跪下来求赢的那一方,赢的那一方可以答应绕他一命。就这两条,没有其它了。”
卡西莫点了点头,心中那丝好奇还是没有消除。既然战书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了,卡西莫便将它扔在房间的角落不去管了。卡西莫本意是想撕掉它,但既然人家下了战书,估计还会再联系自己,询问自己的意向。还有再接触的机会,卡西莫便也不好将之撕毁。
谢盾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八号沙池便只有皮特和卡西莫两人,倒也忙得过来。过了两天,卡西莫忽然递给皮特一张拇指大小的铁牌,郑重其事地道:“我觉得作为演武场的一员,没有进入过一号沙池,是不行的。”
皮特夺路就走,说什么也不愿意进入一号沙池。哭声道:“这场是西岩小树的对决,你打死我我也不进去的。”
卡西莫又问了几回,见皮特确实不愿意,只得一个人进了一号沙池。沙池内的摆设与八号一模一样,只是场地大了何止一两倍。
距离晚场决斗开始还有一刻钟,观众席上便已经坐满了人。这个时候正好是中西海人结束一天工作,刚吃完晚饭,有闲暇时间的时候。一号沙池的门票也不贵,所以很多人夜生活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就是看演武场决斗。胆子小一点的去普通沙池,胆子大一点的就去一号沙池了。
一号沙池没有水剑决斗,所有决斗必须是生死决斗。奇怪的是,一号沙池每天档期都排不过来,人气比八号沙池旺了不知多少,估计二到八号沙池一天内接待的人数加起来,未必比得过一号沙池一天的人数。
卡西莫在观众席中段落座,不算近也不算远,堪堪能看清沙池中央。才这么一落座,四周人声鼎沸,卡西莫顿时有种被人海淹没的感觉。
卡西莫人生中第一次观看的生死决斗,是有西岩小树领衔主演,藤魔,琉璃三剑客参演的血腥表演。
那叫西岩小树的剑客,面对二年级中期的剑修藤魔,从出手到擦拭铁剑上的血迹,中间只用了三个呼吸四个动作。揪住藤魔的头发,将铁剑送入藤魔胸膛,拔出铁剑,擦拭铁剑。
简简单单四个动作,一名高大剽悍,活泼有力的九尺大汉就此化为一滩了无生机的血肉。藤魔死去的刹那,观众席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西岩小树!!”
“西岩小树万岁,老公日我!”
“老公我爱你!!我要给你生猴子!”
有些歇斯底里的剑迷甚至扯掉内衣,疯狂地往沙池中央丢去。卡西莫眼角一撇,竟然看到一个瓷娃娃般的美女激动地和旁边的大叔爱的鼓掌了起来。
一号沙池的战后清理工待气氛稍冷后,请出三名剑修,用铜钟旁的扩音器朗声道:“西岩小树对阵琉璃三剑客,以一敌三,究竟是三剑客打败西岩小树不败神话,还是西岩小树再续辉煌。准备好了嘛中西海的杂种们?你们这些狗娘养的蛆虫?”
卡西莫耳边响起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准备好了。”
“当!当!当!”
三下卡西莫熟悉至极的敲铃,回荡在一号沙池燥热的空气中。
第四十八章:时代潮流
星河璀璨,日落大道上灯光如河,往南北两端蜿蜒地延伸着。卡西莫走出演武场,长长地吐了口气。
琉璃三剑客同时出手,声势何止比藤魔大三倍,西岩小树无法再单凭借肉体的力量取胜,身上亮起金黄色的护体灵光,琉璃三剑客在护体灵光前压力大增,很快败下阵来。西岩小树一口气接连诛杀其中两人,第三人见状立马跪下求饶,却依然没有逃脱西岩小树的魔抓。
决斗结束后,卡西莫又跟旁边的人问询了下,果然西岩小树是一名二年级巅峰的金属修士。西岩小树的剑法名不见经传,但是简单粗暴,极其适合西岩小树的风格,施展开来威力非凡,又是克制剑修的金属修士,所以人送外号“中西海第一剑客”。
卡西莫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没有见到皮特,肚子又有些饿了,想着去哪里吃晚饭比较好。念头一转,登时想起面摊老者,虽然被他坑过一次,但对方总算救过自己的命,所以卡西莫心里原本并不怎样介意。况且整个中西海,卡西莫也不认识其他人,便信步而走,不一会远远看见面摊前走着一紫一绿两个人。穿紫色衣服的瞧背影是流桨,绿色衣服的却是个女子。
卡西莫刚走到面摊前,就听见绿衣女子撒娇道:“这碗面,我能不能给六十六块钱?”
老者苦笑道:“是你家那老家伙告诉你的?”
“是啊。”绿衣女子娇声道。
“行行行,这个面子我哪能不给的。”转头对流桨道:“你看,又给你招到一个同伴,你们以后多认识认识。”
流桨点点头,没有说话,老者忽然抬头笑道:“这么巧,这小子也来了。”
卡西见摊子前两条椅子都坐满了,走到摊子侧面道:“老板,还有面吗?”
“坐这里。”老者一指右侧,赫然还有条凳子。卡西莫在流桨和绿衣女子对面坐下,才看清绿衣女子的长相,年纪约莫跟自己相仿,皮肤白嫩如婴儿,琼鼻小口,眼睛大大圆圆的,整个人十分可爱娇俏。
老者扯了一份面端给卡西莫,把手巾搭在肩膀上,问绿衣女子道:“你怎么跑出来的?”
“趁父亲不在,我就出来了呀。”
“那老家伙多小心,怎么会让你有机可乘的?”
“那天好像是来了个什么客人,跟父亲说了一件事。父亲就什么都顾不得,跟那人急匆匆出去了。我一个人在家呆了好几天,无聊着就出来玩了。”
“出来多久了?”
“没有半年呢。”
“幸亏你碰见了我,要是别人早把你抓起来了。”
“伯伯人这么好,应该不会出卖我吧?”
“当然不会。不过最近美甘有点乱,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走总有些不方便的。”老者道。
“怕什么,我现在已经是一年级土木修士了。”绿衣少女自豪地道。
卡西莫,流桨几乎同时停下吃面的嘴,抬起头看着绿衣女子。
“怎么了?不厉害吗?”绿衣女子愕然道。
“看来你是土木双修了。”卡西莫和流桨正自震惊,老者又问出一个让两人心头一跳的问题。
“是的。”绿衣女子道。“这半年来,美甘好像变了好多,很多修士跑去枯师伍轮,还有些人去了德莱西领隐居,连北面森林,最近也多了好多木属性的修士,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流桨道:“这么说来,您的想法是有几分准确的。”
“什么几分准确……”老者摸摸鼻头,苦笑道。“我说的句句属实的。”
“咦?什么想法?”绿衣女子。
“关于美甘最近发生的事的一些猜想。”
“是吗?伯伯快告诉我,我也想知道。”
“不行,我美甘内部的事,怎么能当着你这个外人说的。”老者拨浪鼓似地连连摇头。
绿衣少女想了想,嘟嘴道。“下次我煮甜水给您喝!”
“哟,你连老家伙的拿手绝技都学会了?”
“当然。虽然功效不及我父亲做的,但是味道,却还要再胜三分的。”
“味道还要再胜三分。”老者哈喇子流了满嘴。“别下次了,老头子我不要脸一把,明天找个时间到你那里去。”
“那得看您说的话重要不重要了。”
“你呀,跟你父亲一样不肯吃一点吃亏。不过告诉你也没什么,再过不久这些事也就瞒不住了,你早些知道,也好有个准备,说不定还能因此躲过一场祸事。”
绿衣少女见这么一说,不由更加感兴趣了,道:“伯伯快说。”
“这几年,剑修会逐步取代金属修士的地位,成为新的时代潮流。”老者道。
“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了,中西海的金属修士好像不是很多。我来美甘之前,可是听说中西海是美甘金属修士第二多的城市。”
“你第一次来美甘?”
“是的。”
“你可听说过演武场?”
“这个自然的,演武场可是美甘的名片。”
“你们三个年纪不大,恐怕还不清楚,美甘的第一座演武场,是十年前才开始建成的。大剑士府演武场落成的那一刻,通过演武场选拔人才的制度才正式颁布。”
“演武场选拔人才制度是什么?”
“让我捋一捋,看从哪里讲起最容易理解。”老者抬头想了半晌。“大剑士府演武场落成那天,圣宫要求九道二十七市,都要有一座演武场。通过二十七座市级演武场,九座道级演武场,一座美甘最高等级演武场,挑选出厉害的剑客和剑修。”
“在演武场的战绩符合标准的,可以进入美甘的利剑军团。利剑军团与美甘其它编制的军团完全隔离开来,军团里的普通士兵有任选五户使其免徭役赋税的特权。如果你在军团内作战勇猛,军功卓著,可以升级为排头兵。排头兵的特权又不一样了,其军衔为右尉使,领年薪五十石,免徭役赋税十户。”
“短短五年间,利剑军团将散落各地的剑客高手收罗一空。中级军官清一色的全是剑修,其实力放在一般剑修里面,也属于上等的。美甘有了这支军团,所向披靡,在飞泻海跟枯师伍轮着实打了几场漂亮的胜仗,国威大振。最近又连番大捷,吞并了德莱西领。”
“只有剑修的军团,会轻易被敌方的修士军团打得全军覆没吧?”绿衣少女有些疑惑地道。
“这个问题圣宫早就考虑到了。凡是利剑军团出征,敌方的修士军团都会得到警告,不准出手。”
“难道是……”
“凡是出手的修士,无一例外,当场陨落。”
“薄暮大人已经厉害到这种程度,能够打败一整个修士军团?”绿衣少女目瞪口呆地看着老者,眼底还是有着几丝不信。
“何必打败对方,让他们忌惮就完全足够了,毕竟意识剑的威力,谁挨谁知道。反正最后的结果是,两军交战,双方都不出现五行修士。并且美甘这方,薄暮也同样不会插手。如此一来,双方表面上倒是维持着公平,所以那几场恶战,枯师伍轮和德莱西领最后都接受了美甘的提议。”
“那倒也由不得他们,估计薄暮大人一旦出手,枯师伍轮和德莱西领的皇室一夜之间就化为乌有了。”流桨点头赞同道。
“但这和剑修几年内将代替金属修士有什么关系?”绿衣少女问道。“就算有薄暮大人在,也不能让剑修成为一个国家的主流吧?毕竟剑修实在太弱了,薄暮大人又孤掌难鸣。”
“我得到的消息是,圣宫里还有一柄意识剑。”老者看似随意地说下这句话,惊得流桨和绿衣少女半晌没有接话。卡西莫在一旁默默吃着面,听到这句话心中也是震惊不已。
“其实剑修替代金属修士成为美甘主流,也只是我的一个猜测。”老者声音一缓地道。“是我从美甘这些年的变化中推演猜测而来的,具体是否如此,我就无法确定了。”
“所以伯伯您的意思是,因为这柄意识剑的出现,剑修开始替代金属修士?”绿衣少女道。
“应该是的。”老者点了点头,但没有再解释什么。
“所以具体是什么原因,您并不知晓了?”流桨问道。
“我一乡野草民若是知晓,岂不是了不得了?”老者把胳膊搁在摊子上道:“不过猜也能猜他个八九不离十。”
“.…”
面摊旁边的三个人屏息不动,专注地听着。
“意识剑这么厉害,估计也是要挑人的。圣宫近些年这么重视剑修,估计也是想遴选出最适合继承那把意识剑的剑修。”
“拥有两把意识剑,美甘估计能称霸大陆了。即使枯师伍轮和北面森林联手,只怕也难免落个山河破碎的下场。”流桨道。
“你倒也不用担心。”老者对绿衣少女道。“枯师伍轮和北面森林不是软柿子,也在准备一些东西了。这次你父亲突然离家,估计就和此事有关的。”
第四十九章:城主李槊
听完老者这番话,绿衣少女又有几分沉重了,有些勉强地笑道:“多谢伯伯,原来事情已经这么严重,我错怪他老人家了。”
“那老家伙就你一个女儿,若不是很重要的事,怎么会舍得让你一个人在家。”
“知道了伯伯。记得明天来我那里喝甜水哦。我住在城东的旋风草客栈。”
“那敢情好。”老者嘿嘿笑道。
绿衣少女一副心事地告了辞,卡西莫也差不多将面吃完,对老者道:“还是六十六块钱吗?”
老者一愣,似笑非笑地道:“哟,你小子最近发财了吗。六十六块一碗的面吃起来眼睛都不眨。”
“我是想来看看,所以才吃的。你放心,我不会常来的。”卡西莫道。
老者苦笑不得:“一块钱够了。我的面本来就只要一块钱一碗。那晚收你这么多,是让你还了我的援手之恩。”
卡西莫取出一块钱放在老者面前,道:“那我走了。”
“行,以后有空多来我这里坐坐。”
“好的。一块钱的面我就吃得起了。”卡西莫道。
“哪有你说的这么寒酸。你现在可是名扬中西海了。”老者似笑非笑地道。
“我叫卡西莫。您以后就叫我小卡就行。”卡西莫道,这下解除了误会,卡西莫又想起上次老者对待自己的点点细节,心中一暖,便对老者生出几分好感来。
“你叫我辕叔就好。”老者似乎知道卡西莫的想法,点点头笑道。
“可是你的年纪比我爷爷还要大啊。”卡西莫道,虽然没有见过父亲的父亲,但以辕叔的外貌来看,估计当自己的爷爷也差不多。
辕叔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卡西莫恶作剧地一笑,道:“好的,辕叔。”
一般来说“辕”这个字在美甘,极少有平民会用,世家大族的人会用得比较多。卡西莫见辕叔说出的话都是国家大事,而且竟大多都是秘辛,知道对方应该不简单,不止是面摊老板这么简单,便没有太惊讶地称呼了老者一声。
卡西莫走后,流桨才吃完最后一口面,道:“辕叔,您老就这么放心,把事情讲给这两人听?”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想发展壮大,不是收多少人入会即可,最重要的还是要同化他们。说到同化,当然是越早越好。”
“辕叔,咱们的会既然有四个人了,你说起个什么名字比较好?”
“名字这个东西,你们三个小家伙起就好了。不过你们三个彼此都还不熟,起名字的事晚点更好。”
顺着日落大道回到屋里,不过一刻时间就到,卡西莫端起蜡烛走进皮特的房间。只见皮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见卡西莫进来,木然的脸庞在泛起一丝活气。
卡西莫看见他脸上紫了一块,问道:“你脸上怎么了,皮特?”
“小卡,你去过美甘的其它城市么?”
卡西莫想了想,道:“要是边关三城也算的话。我就到过边关三城和中西海。”
“大剑士府呢?”
“我本来是打算去大剑士府的,但是因为有个前辈叫我来中西海投奔他的朋友,所以最后来到了这里。”
“那位前辈的朋友靠谱吗?”
“他没有收留我。”卡西莫摇头道。
“我是说,加入你有一个很厉害的对手,他能够保护你么?”
“估计不会,我们都不认识的,只见过一面。”卡西莫道,想起那晚见面时杨铸重的以冷淡当底色的客气。
“我听说大剑士府的剑修是最多的,你去大剑士府,说不定更容易拜师成功呢?”
“我还没想好。去大剑士府要很久的,我要花一个多月在路上。而且我的钱不够花了,等攒够钱,再无法拜师成功,我就去大剑士府。”
皮特俯身掀开床底一块石砖,取出一只巴掌大的小木盒,解开盒盖,里面是一叠银票和一把美甘硬币。皮特咬了咬牙,拈起一张最大的银票道:“这是一万的银票,到大剑士府够用么?”
卡西莫没有说话,望着皮特脸上的伤痕,沉声道:“我们是遇到麻烦了吗?”
“没有的事,你多想了。我只是觉得你去大剑士府,说不定运气会好一些。”进城就能惹上小雪鹰这种小祖宗,皮特怎么想怎么觉得卡西莫和中西海命格相冲。
“是不是小雪鹰找你了?”卡西莫说出一句让皮特心惊肉跳的话来。
“没……”
“你脸上的伤也是小雪鹰弄的?”卡西莫道。
“刚刚他又找过我,问我你答应决斗了没有,我说你不答应。他说给我三天时间,让我说服你接受他的邀战。”
“既然要我跟他决斗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找我?”
皮特摇了摇头。照上次的印象,小雪鹰不是那种怂人,而且既然这么渴望和自己决斗,按理应该不会躲着自己才对。为什么不面对面逼自己出手?
对了。假如我不答应,他却不能逼我的。
想通这一点,卡西莫怒从心起,将银票放入木盒,道:“不是还有三天时间,我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不答应决斗也可以留在中西海。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我再离开。”忽然想起一件事,又道:“如果我走了,他会不会找你麻烦。”
“不会的。我又没有得罪过他。”
“你也跟我离开吧。”
“不行。”皮特回答得斩钉截铁。“战前清理工已经是我能找到的工资最高的工作了。”
这倒也是,皮特本来铁匠铺学徒出身,能在温饱之余存一点钱已经是狗嘴里扣牙缝。跳槽到战前清理工这样包住宿,每月两千美甘币的工作,已经有些一步登天的味道了。
不如去求一求那位铁匠师父杨铸重,当日便见着小雪鹰跪在他的门前,如果能请他出面,或许能摆平这件事。
卡西莫说了几句安慰话,便回到床上熄灯睡觉,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明天去丁香街一趟。
中西海郊区,一片密林围绕的湖畔庄园里,一栋外形古朴,内饰金碧辉煌的豪宅灯火通明,整个庄园安静静谧,一丝人声也没有。中西海城主此时正俯身挥洒墨宝,半晌后放下笔,望着眼前一张品质上佳的宣纸,脑海里却走了神。
再过一刻钟,会有一位中西海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上门拜访。
新的时代潮流即将掀起一朵浪花,作为城主,他必须将之抓住,送给这位大人物,让他洒在江南道这方古老的土地上。
中西海的西南边陲盛产美人。一般盛产美人的地方基本都有各自的局限,例如这里的美女皮肤最好,那里的美女以身材高挑著称。
不过西南边陲是一派温和的热带风光,那里的少女腿长得像蛇妖,她们的眼眸里嫩得能掐出水,他们的肌肤白嫩细致。
这些撩人的美人身影翩翩,在鲜花盛开的野外,在街角巷陌的隐蔽处,甚至在大街上嬉戏打闹,或者互扯同伴的裙带,放荡不羁。或者跟对她们垂涎欲滴的男子初尝禁果。
李槊童年时家境贫寒,靠织竹席和草鞋为生,那时他最大的梦想就是长大后在街边摆一个小摊子。一到夏天,那些漂亮的精灵便不再穿胸衣,甚至不穿亵裤,空荡荡地出门逛街。
每到这时,李槊就喜欢蹲在街边的地上,每当她们跟女伴或者情夫调笑,兴奋地旋转轻盈好看的精灵之躯,李槊就能将世间的美景饱览无余。
李槊看得痴迷至极,夜晚难以入眠。但是却没有去追求她们,试图走进她们单纯的心灵。在李槊幼小的心灵中,这群仙女就像天际星辰一样不可亵渎,只可勤勉地默默守护着她们,最多在最炎热的正午蹲在地上,献上一道真诚的视线,偷看她们群底的风光。
街道上每年都会换一批新面孔,仙女们在炎热的夏季展露过一个夏季后,便会在大剑士府举办的铎彭斯雨水节开始前北上,或者寻找机会成为权贵的情妇,或者在街边的青楼里消磨时光,等待衰老。
但这群人间仙女即使落得这样的结局,李槊也始终不曾贬低过她们,虽然现在他已位居中西海城主之位。
当年家乡里同样还有两个不务正业的青年,喜欢跟李槊做一样的事情。这两人一个名声极坏,脾气暴烈,一喝酒就打人,连县长他都打过。
整个小镇,只有一个人是他打不过的,这个人恃才傲物,见到谁都是拿眼皮底子瞅,成天寻衅滋事,跟人打架。
李槊十八岁那年,镇上进行试灵石测试,从此一切都变了,试灵石显示他具有火修士天赋!
这天下午,那两个街头混混气势汹汹地跑到李槊面前,纳头便拜,要跟他义结金兰,然后结伴出去闯荡一番。后面的事情就如梦幻一般了,从默默无闻到坐镇一方的中西海城主,过往的幻境一帧帧地仿佛镀上了金黄的流金,闪耀着荣耀的光芒。
回想起来,那两位贤弟的坟头草,如今该有三尺高了吧?
“大人。”
一个身披斗篷的神秘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面白无须的中年儒士面庞。
“圣宫的命令刚到达我手上不久,你看看。”李槊袍袖轻拂,案头一卷明黄色的帛卷飘飘荡荡地飞起,落在中年儒士手上。
第五十章: 再回丁香街
“斯达,你打算怎么做?”李槊不咸不淡地问道。
中年修士将内容重复看了三遍,确认没有遗漏什么重要的意思后,不慌不忙地收起黄色帛卷,略一沉吟,便道:“经过五年来的努力,城内金属修士的主要力量已经清除了七八成,现在要清除残党的话,属下想可以从两个方面去做。第一,使用雷霆手段,将所有滞留金属修士全部抹杀。第二,凡是检查出有金属天赋的孩童,全部杀死。如此斩草除根,按理说能够完成圣宫的命令了。”
李槊皱了皱鼻子,拾起桌上一本散开的书,双手负在背后走了一个来回,才道:“血腥味太浓。”微笑道:“这条计策不应是你的水准,你这是在藏拙?”
这一笑唬得斯达心里发毛,躬身道:“大人一定已有了妙计。”
“金属修士要走,也必须是中西海市民、江南道剑修要他们走,而不能是我们。”
“属下明白了。这最后一脚,不能是我们蹬的。”
“哎,鬼知道我们英明的圣皇心里在想什么。金属修士的势力毕竟太大了,美甘,枯师伍轮,德莱西领,哪一个国家不是金属修士当道。这种事情,一个不小心,你我今后在世间绝无立锥之地。”
“属下先前想得浅了。”斯达沉吟半晌,方道:“不能用蛮力,我们不妨搞臭金属修士的名声。”
“你的视野,还是有些狭窄。”李槊道。
斯达浑身瞬间起了一层热汗,压不住一滴汗从额头滚落到嘴角,道:“请大人明示。”
“你要是懂美甘人,就会知道,他们不在乎这人名声丑不丑,只在乎这人强不强。不需要多么麻烦,找个人当众打败一名金属修士,就可以了。”
当然不可能如此简单。这是斯达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立即又用一息时间将李槊最后的半句话往几个方向延展一番,沉默了三息时间,才开口道:“找一位剑修,当众……在雄鹰演武场一号沙池击败并杀死一位德高望重、有代表性的金属修士。从而营造出金属修士不及剑修强大的错觉。”
“不是一位,是三位。”李槊道。“一位已颇有名望的老剑修,另外加上两名年轻的剑修。一个须要剑校出身,另一要是无门无派的野剑修。”
话说到这里,以斯达多年与李槊默契配合的经验,瞬间醍醐灌顶,将几个关键地方一下子想了个通透,展颜笑道:“属下明白了。”
“具体怎么做,你拟个草案,给我先看下。”
“诺。”
“行了,回去吧。”
斯达躬身道:“属下这就告退。”
“回去早点休息,今年你也忙得够呛了。”李槊道。
斯达这一躬又下去几分,道:“能为圣皇与城主鞠躬尽瘁,属下已是荣幸万分,倒不觉疲累的。”
李槊挥了挥袖,低头看起手中的书册来。斯达知趣地推出书房,带上兜帽,整个人瞬间虚幻了几分,宛如幽灵般向北方飘去。
小半个时辰后,斯达飘进一座海滨庄园,坐在主厅的椅子上,灯火摇曳,映照着他沉思的脸。一片阴影罩住他半张脸,随着思绪起伏火焰似地跳动。南风的声音在窗外哗啦啦发出声响,落在地上的星光安静地照耀着,星影被树叶切割,搅碎。
“吱呀!”
小雪鹰低头推门走进大厅,手臂低垂,躬身道:“父亲,您找我。”
“最近修炼进度怎么样了?”
“上个月刚刚进入炼气期前期巅峰,很快能进阶中期了。”
“每日在丁香街外跪三个时辰,对你的修炼有影响么?”
“影响不大。”小雪鹰连忙道。“修炼的时间我都补上来了。”
“那就好,修炼不能耽误。”斯达一对目光落在小雪鹰身上,目光由冷漠变为温柔,再由温柔缓缓冻结,立马恢复了一派严父的肃穆。“剑校的功课教到哪了?”
“历史课讲到伏度柴尔破除三剑客统治的那一段,李丹老师讲了三堂课,明天考试。”
“剑法课呢?”
“挑刀老师带我去苹果剑派班和迷懵剑派班决斗两局,两局都胜了。”
“同年级排名进第几了?”
“上月已经进入前十了。”
“前十。”斯达面无表情,小雪鹰更不敢多说一句话。“我听说城主千金进了前三,你这个样子,怎么让我开这个口,让人家下嫁于你?”
“孩儿近些天一定加倍努力。”小雪鹰心头一阵火热,这倒是真的。城主千金性格奔放热烈,身材曼妙,凹凸有致,拥有一对小野马般修长有力的美腿。每每想到被这样一双长腿缠绕,小雪鹰总忍不住右手挪向裤裆。更为难得的是,千金一张脸蛋生得极美,性情放荡,对城中趋之若鹜的追求者择其善者而从之。小小年纪,已经是身经百战,技巧娴熟。不过小雪鹰纵使尽浑身解数,百般追求,却连碰都未碰过她一下,反让他弄得更加心痒难耐。
“松一阵紧一阵有什么用,修炼需要持之以恒,切记急躁或者怠慢。”
“是,孩儿明白了。”话声未落,斯达说了句让小雪鹰心惊肉跳的话来。
“给我们准备的时间不多了,三年内你必须成为一年级剑修,否则,这波天大的机遇,就没有你什么份了。从明天起,你闭生死关,不晋入大道便不能出关,剑校我会让你暂时休学,每天除了花三个时辰呆在丁香街外,其余时间不能出练功房一步。成年礼的事,决斗人选我会帮你安排好,你就不用操心了。”
像根木头一般枯坐修炼三年?小雪鹰想想便不由打了个寒噤,就算三年后成为一年级修士,恐怕也只剩下半条命。毕竟他才不过十四五岁,正是人一生中最贪玩爱热闹的年纪。
“父亲,恐怕明天还不行。”
“哦?有什么要紧事。”
“决斗的人选,孩儿已经找到一个十分适合的了。”
“你不要花心思在这上面。”斯达不满道。“并不是什么难事,你何必把精力花在这上面?”
小雪鹰硬着头皮道:“父亲不知,这个人也是准剑修,刚刚觉醒不久。年纪才十三岁,主修的是八式剑,但是硬生生接下过一年级巅峰挑刀剑修挑刀浣志的正面一击,现在在已颇有些了名头。当孩儿的对手正是再匹配不过了。”见斯达仍然皱紧眉头,不为所动,于是将杀手锏用了出来。“并且……这个人到过丁香街九十九号。”
“详细说说。”
见父亲脸色终于起了变化,小雪鹰长舒一口气,闭生死关这事,能缓一天就爽一天,于是将那日碰见卡西莫的细节加油添醋地说了,最后道:“如果父亲将这位前辈请到成年礼上来,孩儿大展身手,将之击败,说不定能增加几丝拜师成功的机会。”
“不管怎样,就算你拜师不成功,也不能让他收别人为徒。这个对手你查过吗?安不安全?”
“这人底细孩儿已经查了个底兜天,只会八式剑。”
“主修八式剑的剑客,倒是少见了。”
“不过听说他以前每天练习五个时辰,八式剑上应该有些造诣。”
“看来也是个有大毅力的人,虽然八式剑不强,你也要留个心眼了。”
“孩儿明白。”
“那我再宽限你三天时间,让他答应参加你的成人礼。三天后若是没搞定,我就另做安排了。”
小雪鹰面庞上肌肉一抖,肃然道:“是。”
卡西莫战后清理加上修炼忙了一天后,待皮特在屋里睡下了,才趁着夜深人静,带上桑船剑出了员工住宿区,径自往丁香街而来。
时值亥子之交,小雪鹰刚离去不久,卡西莫缓步走到门前,见屋内灯光依旧,轻轻敲了三下门,朗声道:“晚辈卡西莫,拜见前辈。”
屋里过了半晌,传出杨铸重的声音:“进门来。”
卡西莫便轻轻推开门扉,杨铸重还是坐在上次的位置,手中炭笔飞舞不停,自顾自地画着什么,似乎没有察觉卡西莫就在面前。
卡西莫正不知该如何开口,杨铸重忽然停下笔,抬起头来。劳累了一天的他,眼神依旧平静清明,仿佛一泓清冽的湖水。与雷奥那双狂烈,暴躁,攻击力爆炸的眸子风格对比鲜明,但眼前这对眸子,潜藏的能量似乎更加浓厚。
“你手里是平一指的作品?”杨铸重道。
“是的,前辈。”
“坐下,剑给我看下。”
卡西莫双手将桑船剑捧过去,盘膝坐在矮矮的案几前面,和杨铸重相对而坐。
杨铸重抽出白玉般的长剑,将剑鞘放在桌面图纸上,凑在灯下看剑。过了半盏茶时间,“铮”地伸指一弹,微微偏了下头,听着剑萼细密清脆的嗡鸣。
“算得上一件不错的作品。”杨铸重点点头道。
卡西莫见到他脸上闪过一丝可惜之色,不知道为什么,心口一紧,道:“这把剑哪里不好么?”
“你跟它不配。”
第五十一章:还不够狂暴
“它应该配一名天赋不错的成名剑修,而不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准金属修士。”
“前辈,其实……晚辈是准剑修。”卡西莫苦笑道。
“怎么,难道天赋在一个人身上也是可以变来变去的?”
“晚辈是在演武场面试的时候,亲眼见到试灵石显示的剑修天赋,之前一直误以为身上拥有的是金属天赋。”
“原来如此。你今晚找我来,是什么缘故?”
“想请问前辈,不知是否认识剑修。”
“你还是要拜师?”
“是的。”
“你对师父有什么要求?”
“晚辈没有什么要求,只求能在经师父指点后,五年内成为一年级修士即可。”
杨铸重哑然失笑道:“这却有点难。不论是谁,终究是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也罢,你有什么天赋?”
“嗯?”卡西莫一愣,以为杨铸重刚刚没有听清,又道:“晚辈有剑修……”
“我指的并非你的修士天赋,而是本源天赋。”
“本源天赋?”卡西莫道。“那是什么?”
“要知道修士天赋虽然珍贵,但世间有的人还不少,能收徒的修士自然不会太看重这点,观察根骨,反倒更加看重本源天赋。例如有的人能一目十行,学起剑法来奇快无比。有的人身体自我修复能力极强,即使不使用木灵气,也能快速愈合伤口。这就叫本源天赋。反过来说,拥有本源天赋的人,大部分修士天赋也更高。”
如果夜视也算本源天赋的话,卡西莫倒还真有这种东西。不过也能视物似乎对修炼没有任何帮助,对临敌对战作用也不大,毕竟修士都拥有一定的夜视能力。至今唯一用的上的地方,倒是走夜路了。这次从边关三城走到中西海,若是没有夜视眼,估计路上遇到的危险会多少不少。再就是省钱了,到中西海这小半月时间,晚上都没有点蜡烛,省了四五根蜡烛的钱。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卡西莫微一犹豫,道:“晚辈有夜能视物。”
“夜视能力?大概能看到多远之外?”
“大概百丈之外。”
“那还不错了,比一般修士看得远。不过夜视能力,却是比较鸡肋的本源天赋。”
这句话在卡西莫意料之中,心里有些忐忑,道:“前辈,拥有本源天赋的人应该不多吧?晚辈只是希望能有师父指点。至于五年内成为修士的事,晚辈会通过加倍努力修炼,自行想办法的。”
“你这个资质,想拜到好老师,却是比较难。”杨铸重摸着下巴道。“不过拥有本源天赋的人确实不多,倒也不是不可以给你个机会。”
卡西莫惊喜道:“请前辈告知。”
“你跟我来。”杨铸重蓦然起身,走到与书架呈直角相接的一面墙壁前,不知按了下哪处机关,墙壁仿佛白色帘幕一般,缓缓上升,露出墙后一间小屋子来。
小屋内四壁萧然,只中间放着一套架子鼓,鼓前有张小凳子。杨铸重在凳子上坐下,拾起两根儿臂粗的棒槌,扭头对卡西莫道:“我打一遍曲子给你听,你用心记忆,待会将它演奏出来。”也不顾卡西莫愕然的神情,自顾自演奏地演奏起来。
卡西莫数了数,一共七面大小不一的鼓。五面架在胸前,还有两面摆在脚下,另有两只吊镲左右挂着。于是目光落在槌头,留神记忆鼓槌落在鼓面的顺序。
“咚……咚……咚……”
鼓声乍响时响亮清脆,余声则沉闷不少,带着一丝颤音。鼓点连绵不绝,越来越雄浑,仿佛一轮红日在巍峨巨山的山巅冉冉升起。
卡西莫越听越是郁闷,暗想前辈难道是要考自己的音乐素养?想成为修士,难道还必须是演奏家或作曲家什么的?越想越是满腔疑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杨铸重在鼓点上的造诣其实不低,卡西莫听了一会,眼前竟似冒出隐隐的幻象。巨浪在草莓色的樱红朝霞与梦幻般宁静淡蓝的海面之间,轰隆隆地推向高潮。恍惚间只见有一头高耸入天的狰狞怪兽,身披岩石坚甲,疯狂地挥舞着铁锤,狂砸海面。一股接一股的海浪便从锤下交迸而出。
曲子推向高潮后,随即是一阵清脆的雨点般的鼓声,最后缓缓重归寂静。
一曲终了,卡西莫兀自没有回过神来,似还陷在鼓声营造的幻象中。心跳跟着鼓声的节奏跳动,现在还没恢复正常。刚刚一瞬间的感觉非常地奇妙,好像那怪兽的愤怒之意是针对自己发出的。怪兽的力量强得如同一颗烈日,而他是一株小草,烈日随便逸出一丝能量,便能将它焚为灰烬。
“前辈,刚刚的鼓,晚辈记得不多。”
“没有关系,你毕竟是第一次听。不一定要按我的节奏来打,只要有那股意境即可。”杨铸重将鼓槌返回架子上,让卡西莫坐下。
卡西莫凝神回忆刚刚的场景,深吸一口气,双手抓起鼓槌,“砰砰砰”地敲打起来,按着杨铸重的路子一路打下去。打到第七下时,鼓声已于原曲大相径庭。
杨铸重负手而立,没有打断卡西莫的鼓声,任鼓声飘飘荡荡,按卡西莫的节奏继续。推演。
一刻钟后,鼓槌“啪”地脱手而飞,掉在地上。卡西莫却已经没有力气弯腰去捡,双手撑在鼓上,胸膛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不错。”杨铸重点点头道。
卡西莫又疑又喜,刚刚明明是乱敲一通,单凭从杨铸重鼓声中残留的一丝意境乱敲而已,居然也能称为不错。
“前辈……”
“还不够狂暴。”杨铸重又道。“你回去吧,以你的资质,还是自行找一个中阶师父更为合适。”
杨铸重口气决然,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虽然失落感比上次更盛,卡西莫还是只能强捺失望,向杨铸重深深一揖,再不多说一句话,转身走出丁香街九十九号。
杨铸重自始至终没有解释为什么要考他击鼓之法,卡西莫猜测难道是因为他的友人都喜欢敲鼓?但不管怎样,既然连让他介绍师父都拒绝,想让他帮自己得罪中西海巨头,显然是不可能的。
“妈蛋!”卡西莫仰头向着天空,内心咆哮道。难道真的要去大剑士府么?卡西莫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在中西海拜师都这么难,到全美甘天才云集的大剑士府,拜师恐怕只有更难吧?
卡西莫第一次感觉日落大道这样漫长,像是没有尽头一般,越走越是疲倦,索性坐在路边一户人家的石阶上,凝视着星空,呆呆不语。
就这样过了很久,卡西莫终于是一声长长地叹息,重又站起,往演武场走去。
第二天皮特见卡西莫无精打采的样子,以为他是被小雪鹰的事烦成这个样子,上午场结束后,特地拉着他下馆子搓了一顿。
卡西莫强颜欢笑地敷衍了几句,但脸上的愁色跟能挤出水来一般,皮特手足无措,也是不知如何劝解。
下午场的对决只有一场,不稳定剑修对阵雷霆修士,都是二年级巅峰的修为。这种对决一般悬念不大,以雷霆修士的强悍,击败剑修只是举手之间的事。不过这名剑修主修的是不稳定剑法,号称四大证道剑法之首。当然这个称谓是好事者强加上去的,美甘修士协会从未承认过。饶是如此,也可见这不稳定剑法的强大。或许和雷霆修士有一拼之力也说不定。
卡西莫对这场对决却是十分感兴趣,一是因为曾经吃过雷霆修士的亏,一年级修士尚且如此恐怖,不知二年级巅峰的雷霆修士,又有什么恐怖之处。二是因为不稳定剑法,听说这套剑法源自楚西,是四大剑派中传承人最少的剑派,也是弟子质量最高的剑派。传说不稳定剑派对学剑弟子的资质要求极高,收徒严到堪称变态的地步,而其之所以称为四大证道剑法之首,大半也是因为其创派师祖伏度柴尔的原因。伏度柴尔天赋也是极高,号称五百年来天赋第一的剑修。
这场对决的人气比之上次带水剑修对阵挑刀剑修也是不遑多让,观众席座无虚席,也是决斗开始前小半个时辰便早早地等着了。
雷霆修士名叫伯纳,在江南道北部一带名气很大,据说一身雷霆神通可以屠蛟灭龙,丧生在其手底下的修士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数千观众里倒有不少人是专门听他的名气,来一睹风采的。
那名剑修叫做杨猎,没什么名声,好像是一名苦修士,这里数千人竟是几乎没人认识他。来看这场决斗也是冲着不稳定剑修的名头来的。
杨猎第一个赶到八号沙池,藤椅上数千观众见到他,只有寥寥数人起身欢呼。杨猎背负长剑,一对眸子鹰隼似的锐利,亮得如夜空中打过一道闪电。嘴唇紧抿,不消听他说话,便知是一个强忍沉默的苦修士了。他脚掌穿着两只芒鞋,脚背是标准的古铜色的皮肤,若有人想定义什么是古铜色,那这一对脚掌就是绝对的标杆了。
杨猎到了沙池边缘,也不停留,而是拾起木架上的水剑,脱下芒鞋,伸脚踩在沙池上,向中央走去。
卡西莫若有所感,目光落在杨猎的脚印上,眼中登时尽是骇然之色。
第五十二章:杨猎
一般来说,不论走路的人如何刻意,每一个步子,身体用的力气都是不均匀的,所以脚印也会有轻微的差异。但杨猎每个脚印皆是一般无二清晰,脚印边缘宛如刀削,平整如镜。走过之后脚印也是毫无塌陷,似雕刻在花岗岩上一般。
杨猎停在沙池中央,就此闭上眼睛,低着头抱臂沉思。观众席上众人暗自诧异,这人还真有个性,不过也不无道理,先行进入战斗场地,以有备待之,占据心理上的优势。
众人念头还没转完,伯纳出现在入口处,一头黑发无风自动,披散在背后,双手环抱在胸前,冷冷地看着沙池中央的杨猎。
杨猎仍旧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着过去。
伯纳眼角随意一扫杨猎的脚印,鼻头不屑地哼了一哼,一只脚跨进沙池,“滋滋……”地面冒气一缕黑烟。卡西莫低头看去,伯纳的脚印焦黑一片,边缘凌乱松垮,被毁得看不出是人的脚印。
“杨猎!”伯纳口里吐出两个字来。声音不大,所有人都感到耳蜗里酥酥麻麻的,似有电蛇窜动。
杨猎睁开眼皮,右手落在剑柄上。他胸膛上也是一片古铜色肌肤,泛着金属光泽,满头黑发仿佛黑色雄狮的鬃毛,无风自动,飘扬得有些疯狂。
“你拎着水剑的样子,倒是比拎铁剑时更凶狠。”雷霆修士冷笑道。“难道不知水也是导电的?”
“刷!”
杨猎袖口之中猛地冲出一道白光,瞬息间盖住右手长剑。长剑两片脊面登时亮起莹莹如玉的毫光。
剑修灵气!
卡西莫眨巴眨巴眼睛,猜到这是要使用剑修灵气,隔绝雷霆修士的雷电。
“你来了。”杨猎沉声道。
“为什么约我决战?”伯纳冷冰冰的眼神中没有一丝笑意。
“你知道我素来喜欢斯达,听说他最近又招募了一个新打手,便想来帮他验验成色。”
“你与斯达兄原只是口角之争,什么时候变为要以决斗解决的深仇大恨?”
“跟他没什么仇,就是看他不爽。”杨猎目如雄狮,威风凛凛地逼视伯纳。
“哼!”
伯纳哼了一声。
这时杨猎的剑已经出手,一出手就是三记宛如游龙般的攻击。
快速,干脆。
伯纳浑身雷电缠绕,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猛地蹲身,一记膝撞已经到了杨猎腹部。杨猎一剑砍在伯纳膝盖上,顺反推之力将自身荡了开去。这一招本来是极妙的临场应变,但杨猎也因此防守姿势瞬间扭曲变形,重心有些不稳。
雷霆修士的身法和拳脚实在太快了,往往几下佯攻,就能将对手的防守拉扯得变形。
幸好这个阶段的雷霆修士灵力有限,无法连续使用雷霆法术。否则光是法术瞬发,就可以秒掉杨猎了。这也是很多雷霆修士同时会修习一些拳脚之术以及剑法的原因。尤其是证道剑法,更是大受雷霆修士欢迎。
高阶修士之下,证道剑法从来都是近身格斗中攻击力最强的技法,与擅于远程攻击及超长时间作法大规模杀伤性攻击形成极佳互补。美甘剑道昌盛,也并非全是因为意识剑的存在。
伯纳抓住机会,一记扫腿以彗星之速划向杨猎左腿。杨猎高抬左腿,右手还了一剑,被伯纳一拳砸开。又一拳砸向杨猎面门,逼得杨猎后仰躲避。
伯纳眼前一亮!这一下对方的重心完全失守,防御瞬间变形了。
这时杨猎只有一只脚沾地,上身后仰,整个人弯成了一张弓形,整个人的攻击和防御完全变形。卡西莫没想到他竟败得这样迅速,脑海中闪现出厅心巨柱上关于他的战绩,甩甩脑袋,无论如何也是不信。
就在这时,伯纳跳到半空,凌空一记肘击,砸向杨猎胸膛,试图雷霆一击结束决斗。杨猎面无表情,胸膛倏地凌空移开半尺,没有半点肌肉发力需要的条件,仿佛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凭空推开,就这么诡异地平平移开半尺。
伯纳本想攻击杨猎的胸膛,拳头却最终砸在左腹上,等在那里的,是一点冷冰冰的剑尖。
这种关头,伯纳已经无法收力,拳头重重砸在剑尖之上。杨猎则借着剑尖上的反弹之力,轻飘飘退出数丈,总算抽离了伯纳暴风骤雨一般的攻击。
伯纳站在原地,右臂下垂,指尖轻微发抖。刚刚那一拳用了将近八成的力度,击打在剑尖上,反而令自己半身发麻。
“不愧是不稳定剑法,当真鬼神莫测。”伯纳嘴角上翘,颇有些狰狞。
“噼啪。”
一道颜色深蓝的电光一闪而过伯纳的手臂,伯纳甩甩手臂,酸麻感登时消失不见。
“居然有几分不稳定剑法的真传,那我就不留手了。”伯纳咧嘴一笑,噼啪声大作,身上的雷蛇顿时增加了一半数量,颜色也是深了许多。
杨猎见伯纳声势大涨,并未有何表情,目光出神地盯着剑尖,仿佛此刻除了自己的剑,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伯纳此时的速度,比刚刚快了不止一个档次,向杨猎展开狂风暴雨般的攻势。远远看去,杨猎全身圆被一团雷影裹住。伯纳的膝盖、手肘、拳头、腿从各个刁钻角度袭向对手,普通肉眼已经有些捉不到伯纳的身形,更不用说捕捉他的攻击,进而抵御了。
卡西莫紧紧盯着杨猎的剑尖,发现它只是偶尔一颤,有时仿佛烈焰中的一团水汽,有时又如青山中一团薄雾。始终冷静,冰凉。只偶尔击出一下,便马上奏效,令伯纳的攻击无功而返。
伯纳仿佛一只疯狂升温的丹炉,温度不停攀升,一旦到了某个临界点,就会砰地一声炸裂,将杨猎炸得粉身碎骨。但杨猎每次冷不丁击出一剑,那炉温竟要下降几分。伯纳攻击持续了整整一刻钟,每次都击在杨猎的长剑之上,连杨猎的衣角也沾不到一丝。
空气中弥散着令人微微发麻的雷电粒子,观众席上将近三千观众鸦雀无声,只觉喉咙、耳蜗、鼻子里全是逸散的雷电灵气,连一句欢呼声都无法发出来。
“怪不得那本书上说世间无物克雷霆。”卡西莫站在铜钟后面,定定地望着场中绚烂迅捷的攻击,心中后怕不已。曹雷若是有伯纳十分之一的修为,那次别说跳入溪水逃跑,只怕连开启舒瑞亚的粉红色月亮六都无法做到。
三千观众大部分人只看见眼前电光闪烁,威势惊人,虽说惊讶,还不觉得如何可怕。其中稍有道行的看客,却是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雷霆修士的攻击速度太快了,快到以快入道的快剑流都要自叹不如。
场中一二年级修士均暗自比较,若是换做自己,估计绝难继续坚持下去,估计杨猎这场决斗的胜算不足一成。一些三年级修士的看法则要平和许多,毕竟杨猎支撑到现在仍未见败相,估计还留有几招后手。但再一想后,也觉得他胜算不大,雷霆修士到现在为止可是一记雷霆法术也未施展。比后手,伯纳未必会输的。
场上众人见了伯纳如此迅猛的攻击,面色异色连闪。倒有不少人心中暗付,听闻雷霆修士有些许克制金属修士,不知西岩小树这头残暴的野兽,不要脸的强大畜生,面对伯纳时,能否战而胜之。
此时场中最为镇定的,反而是杨猎。杨猎身处雷电中央,握剑的手稳如磐石,但指尖已现出一点黑色焦痕。剑修灵气护盾再强,终究是有些难以抵挡了。
虽理论上说剑修灵气具有隔绝灵气入侵的功效,但架不住对方攻击的次数多,这么久下来还是有少许雷电灵气逸散进入体内。
但此刻最大的危机还不是这少量的雷电灵气,杨猎一双鹰隼般对危险极度敏感的眼睛,注意到伯纳脚下每踩一步,地上便留下一团湛蓝的汁液。这团汁液迅速凝固,如同一块刚出铸造炉的蓝色金属,弥散着骇人的能量。
伯纳踩了三十九步,地上便留下三十九团拳头大小的汁液。令杨猎最忌惮的一幕终于来了。
“雷霆法术!”杨猎喃喃地道。
伯纳见久攻不下,丹田内的灵气又用了差不多一半,久攻不下的关头,终于是使出了压箱底的绝招。
眼看着伯纳跨出第四十二步,杨猎猛地感到一只无形巨手用力攫住了心脏,剑修灵气如受惊的老鼠般疯狂涌出丹田,注入到护体灵光中。
这股危险的征兆如此强烈,杨猎暗叫不好,当机立断砍开迎面而来的三拳,脚下一蹬,跟伯纳拉开一丈左右的距离,脸上阴晴不定地看着伯纳。
伯纳左手掐着一个古怪之极的指诀,右拳浸泡在一团深蓝无比的电蛇中,瞧里面的气息波动,比先前强大了估计两倍不止。拳头迎风一晃,变成小山峰般大小,眨眼到了杨猎面前。同时地面四十二团雷霆汁液中倏地各射出一条丝线,汇入伯纳的拳头中。雷霆汁液和丝线组成一个小型法阵,将杨猎笼罩在法阵之中
这一颗拳头避无可避。
杨猎心底一声长叹,提起左手,也握住剑柄。
“雷电法术。”
“好强的气息。”
“不愧为雷霆修士,这一拳估计三年级的五行修士,接下来也无法全身而退吧?”
第五十三章:绝对防御
顷刻间,法阵内下起了以雷霆为雨滴的倾盆大雨,将杨猎淋得浑身湿透。乳白色灵气与湛蓝的雷霆灵气在杨猎身上激烈交战,仿佛着了蓝色的焰火。
“!”“!”“!”
雷电粒子将毛孔下渗出的鲜血电得焦黑,杨猎双脚生了根般紧紧钉在地面,对着雷电拳头凌空一劈。
“轰隆!”
沙池内凭空响起一记炸雷,冲击波掀地地上的细沙满天飞舞,将沙池中两人的身形完全淹没。
沙池中的雷电灵气似乎黯淡了一些,藤椅上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刚刚这惊天动地的一招,是否直接将那不稳定剑修击败。
过了片刻,沙幕缓缓散去,露出里面两条狼狈的人影。
伯纳胸膛剧烈起伏,右拳电光闪耀,仍然十分明亮,只是气息比刚刚小了许多,除此之外,伯纳本人没有任何变化。另一边的杨猎却一只脚跪在地上,头发和胸毛被电得一片焦黑,身躯像是被铁爪挠过一样,满是裂痕,身前地上一滩鲜血更是触目惊心。
杨猎抹去嘴角鲜血,咧嘴一笑,眼神仍然平静自信,大声道:“你的灵气快用完了吧?”说完右膝一挺,重新站了起来。
“你很……抗揍。”伯纳双眼一眯,有些意外地道。“但你也油尽灯枯了吧?我只要再发一招,你就倒了。”
“哈哈,我任你出手这么多次,不还你一招,岂不是很失礼?”
“大言不惭,你还有力气出招?”
杨猎双腿分开,沉胯微坐,剑尖指向左脚尖,摆了一个卡西莫再熟悉不过的起手式。
“八式剑?”
卡西莫心脏差点挣脱胸腔,一下跳到喉咙处。
杨猎起手式摆好的同时,脚腕一扭,人已经飞到半空中。这一招卡西莫同样熟悉,和觉醒那天父亲用的那招一模一样。
“白鹤亮翅。”卡西莫再心里默念道。但这一招由杨猎使出来,效果却完全不同,杨猎这一招竟然异常地“慢”,就连他在空中的飞行速度,似乎都变得异常缓慢,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让人看得十分清晰,仿佛就在眼前。
不对。卡西莫摇摇头,这是我太认真观看的原因。这招剑法似乎有一种魔力,你越看它,越发现它运行缓慢。
这就怪了,天下剑法哪个不是以快为胜,为什么这招剑法反其道而行之?
伯纳抬头望着剑萼,一瞬间万籁俱静。
杨猎和剑定格在空中,剑刃似有千百种角度落下,伯纳猜不透它会从哪个角度落在自己头上。杨猎在空中自始至终维持一个动作,连人带剑飞下来。
在剑刃碰到身体之前,伯纳必须知道杨猎怎么出手的,否则就这样落下来,自己同样会中招。
先试探性格挡一下。
伯纳瞬间作出判断,再凝神细看,心底升起一丝兆头,对方就在等我出手,绕开我的招式出招。我一旦出手,就将主动权拱手让了出去,若是含而不动,那便输了。
传说中的“二打一”技术!
白鹤亮翅,永恒的剑招之王。
伯纳忽然想起这个名字,心底连自己也未察觉地一声叹息,双拳护住头脸,将雷霆护盾开启到极致,只能硬抗了。
伯纳整具躯体被杨猎蕴含全部灵气的全力一击直接砸趴在沙地上,剑上的力道之巨,杨猎用的若是本命佩剑,估计能直接把伯纳切成两爿。
杨猎重回地面,依旧沉胯微坐,剑尖指向左脚尖,强行吸了口气,总算忍住没有跪在地上。但胸膛剧烈起伏,握剑的右手鲜血淋漓,虎口撕开一条三寸见长的口子,深可见骨。
场中静了片刻,连观众席也鸦雀无声,被杨猎这一招反杀震慑得半天没缓过来。
杨猎取出一枚高级土木符贴在右手虎口上,喘息道:“雷霆修士果然名不虚传,我来之前还想着百招之内将你击败的。”
伯纳趴在地上,连着咳了几口血,才缓过气道:“哼哼……咳……大言不惭!若非你的白鹤亮翅,今晚输的便是你。但这是璇玑剑派的绝技,不是你不稳定剑派的。你这算背叛师门了?”
“这句话就是你不知详细了。祖师爷当年对这招剑法奉若圭臬,将其列为必修的课目,只是这招对剑客的悟性,经验,境界要求太高,你们很少有人知道而已。”
两人正兀自火药味十足地打着嘴炮,两名头戴黑巾,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袍人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左一右扶住伯纳。
“后会有期,等我将雷霆法阵神通修炼完全,再来领教阁下的白鹤亮翅。”伯纳朗声道,说完场面话,低声对两名黑袍人吩咐了几句。黑袍人夹起伯纳,几个眨眼间消失在了门后。
杨猎一直面挂冷笑,这时暗自松了口气,双膝一软,撑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这一场决斗,最终以名不见经传的杨猎获胜而最终落幕,对中西海众人来讲,倒有些黑马的意思。
藤椅上的观众相继离去,杨猎却仍留在沙池中,过了顿饭功夫,终于恢复了些力气,挣扎着坐起,盘膝而坐,调息起来。
等观众席都走得差不多,卡西莫蹑手蹑脚走进沙池,在杨猎左前方悄悄坐下,不敢打扰他运气疗伤。
暗自打量下,才发现杨猎这次受的伤不小,全身皮肤没有一块安然无恙的。估计雷电粒子也已进入体内深处,开始营造雷霆幻象。卡西莫可是深深地吃过雷霆幻象的苦头,估计这会儿杨猎就是在调动灵气驱散体内的雷电粒子。
过了一刻钟又一刻钟,约莫半个时辰后,杨猎睁开眼睛,眼底精光闪烁,竟似恢复了几分。
“咦,你是?”醒来见到面前坐着一个陌生少年,杨猎愣了一愣。
“我是战后清理工。”
“哦对了。”杨猎哑然道。“决斗打完,我该被清理了。”
“您还可以再休息一会,距离下一场决斗还有两个时辰。”卡西莫扶着杨猎重又坐好。
杨猎点点头,现在身体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能立刻调养一会自然是最好的。于是重又坐下,不经意瞟到卡西莫腰间的长剑,心里似有几分明白,笑道:“你是剑客?”
卡西莫脸蛋微微一红,道:“晚辈剑法太弱,还配不上剑客的称呼。”
“你学的是什么剑法?”
“晚辈学的是八式剑。”
“那你说的倒是真的。不过八式剑练到极深处,也是很强的。”
卡西莫心中有点怪怪的,这人还是听见自己学的是八式剑而不大加贬损的第一个人。
“你呢?”杨猎忽然抬头冲卡西莫背后道。
“苹果剑法。”身后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
卡西莫转过头,一袭紫袍的剑客负手站在背后,眼睛冷如寒冰,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这人正是在小摊上见过两次的流桨。
“看你的气息,似乎已经是准一级修士了。”杨猎有些讶异地道,看流桨年纪不大,由如此修为,天赋应该不错的。“你这身衣服是剑校的校服,这么年轻的准一级苹果剑修,莫非是最近名头正盛的那位剑校天才?”
“你的剑很厉害。”流桨对杨猎的问题恍若未闻,冷冰冰的道。
“承蒙夸奖。”
“你的攻击只有一招白鹤亮翅瞧得过去,但是你的防守无懈可击。”流桨想了想,又道:“非常完美,我从未见过这般完美的防御。”
杨猎眼前一亮,重新审视了一遍流桨,被一名境界修为比自己低这么多的人如此中肯地评价,竟似毫不在意。
“你说的也不算错。”杨猎笑道。“不过这也得看人,普通攻击对雷霆修士确实作用不大。”
“我想拜你为师。”流桨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让人惊讶的话。
杨猎一愣,道:“拜我为师?为什么?”
“我或许可以帮你继承和发扬你的那套防御剑法。”
“你想学我的防御剑法?”杨猎脸色怪异地道。
“晚辈不够这个资格吗?”流桨道。
“你坐下。”杨猎指了指身前的地面。
流桨略一犹豫,还是盘膝和杨猎相对而坐。
“你要学我的防御剑法,何必要拜师,我这便教给你又何妨。”
“嗯?”流桨皱紧眉头,丝毫没有露出一丝欢喜之意。
只听杨猎道:“这套防御之术的原理我跟很多人讲过,那时候听的人兴致不高,并不太认同我这套剑法。所以这套剑法自我创立以来已过十年,会的人还是只我一个。”
说着便将这套剑法的原理娓娓道来,花了小半个时辰将总纲讲完,接着又讲了几点与剑法配套的小技巧。不知是故意藏私还是剑法确实不完善,整套剑法就这样快速的传授完毕。
流桨沉吟半晌,忽然道:“请问前辈,这套剑法的名字叫什么?”
“我倒也没有认真想这个名字,毕竟以它的资质,想要证道基本是没有可能的,整个美甘崇拜的都是攻击型剑法。所以我便姑且叫它绝对防御剑法。”
流桨点点头,这个名字倒十分贴切。杨猎的绝对防御剑法从原理本质到技巧,全部都是讲的防守。一般以防御著称的剑法多多少少会开创一些攻击技法,但这套剑法却一招也没有。
其实说白了,这套剑法极其简单,按杨猎的话说就是:“凡是人用身体攻击,拆分到最细小的单元,都要遵循一条铁律:每次只能攻击一下。防御剑法的最高境界就是将对手的复杂剑招拆解到最小的攻击单元,发现对方真正的攻击意图,然后抵挡它。拨开剑法风格的迷雾,不用管攻击有什么后招,直视本质。”
第五十四章:蜂蜜葫芦
“怎么样?我这一套原理是不是很无聊?”杨猎望了望流桨,又望望卡西莫。
“其实我们剑校的教授,之前也讨论过这种原理。但都觉得天马行空,似乎没有成功的可能。而且即使成功,也没有实际意义,毕竟剑法从发明以来,就是用以克敌取胜的,是用来攻击的。”流桨道。
“你说的我自然知道,你现在还要拜我为师?说实话我倒是希望你拜师的,以你的天才,加上我这开拓者的微末经验,只要照着这套方法修炼数十年,在这套剑法上的造诣必然能胜我数十倍,也能让这套剑法走得更远。”杨猎道。“不过我恐怕你是不会修习它的,这套剑法难还在其次,需要修炼者极高的悟性,极其刻苦的意志,要耐得住寂寞常年思考梳理,还要跟数以百计的人决斗磨炼,才能将剑法修得小成,即便小成,或许成果也不过是防御力变高一些。最重要的是,就算你想学,你们学校的教授也不会答应,你如果修炼证道剑法,日后前途不可限量的。”
“您是楚西人?”流桨忽然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嗯。”杨猎答道。
流桨站起身,一揖到地,道:“前辈开创出如此了不起的剑法,实在令人钦佩。流桨向您致敬,但我不能习练它。”
杨猎点点头,拱手还了一礼。流桨便不再停留,告辞离开了。
杨猎扭头对卡西莫道:“我把我的得意剑法顺便让你听到,就当是我在这多待一会的酬谢了。”
卡西莫只在里昂城看过一些剑修的入门书籍,对剑修的了解还停留在一个新人小白的程度。但是杨猎刚刚说的那番话全是大白话,没有晦涩的术语,道理又浅显易懂。是以在心里默默想了一遍后,便即消化完毕,至于能否用在剑法上,就看以后的动手修炼的成果了。
听了杨猎的话,卡西莫忽然想起拜师这回事,眼前这位前辈剑法和修为都不弱,虽然外表冷酷,但人品让人容易生出亲近之感,应该不是尖酸邪恶之人,正好是拜师的首选。是以连忙站起,躬身道:“前辈,我想拜您为师。”
“我可不是什么人都收的。”杨猎摸摸鼻子道。
“晚辈也是准剑修的。前辈如果不信,可以用试灵石测试一下。”
“你一个准剑修来这里当战后清理工?”杨猎怔住了。
“是的。”卡西莫苦笑一声,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解释。
“不管你是为什么原因,我都无法收你为徒的。”杨猎直接出口拒绝道。“这两年我身上俗务颇多,就算你拜我为师,我也没有办法好生指点于你。”
卡西莫对拜师被拒已经习以为常了,不再多说,杨猎见此也挣扎着站了起来。卡西莫目送他离开沙池,在沙池中央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打算去小屋内拿扫帚出来,打扫八号沙池。
皮特倚在门边,目露同情之色,见卡西莫走近来,道:“小卡。”
卡西莫摆摆手道:“没什么。天下剑修这么多,总会有愿意收我为徒的。”
皮特便不再多说,两人合力将八号沙池打扫干净,皮特强笑道:“今天又碰见一位可以当你师父的人,也算是喜事了。再有个几次,总能成功的。我去庆祝一下吧。”
“怎么庆祝?”
“我请你吃蜂蜜葫芦?”
卡西莫眼前一亮,笑道:“这么大方?蜂蜜葫芦可是很贵的。”
“别管这么多,想吃现在就走。”
“走。还等什么。”提起蜂蜜葫芦,卡西莫有点想念那股甜甜的,脆脆的口感了。
季节更迭,中西海的天色最近是黑得越来越早了,两人走出演武场广场时,暮色已经有些浓了。大街上白汽蒸腾,正是晚饭时分,直通南北的日落大道,连接东西的焚星大道上熙熙攘攘,行人摩肩接踵。巨型雄鹰建筑就坐落在两条大道的交叉地带。所以卡西莫放眼望去,
街上人来人往,空气里满是甜西瓜和人们身上汗水的气味,茶馆和酒楼生意爆满,一切都是如此热闹繁华,神经为之一松,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如果这个时候去酒楼吃饭,十有八九要等上一会才有座位。不过青楼却恰好相反,寂寞了一整天终于开门迎客,却是最饥饿的时候。
街边一家名叫纲吉楼的二楼上栏杆前,穿着跟流桨一样紫色长袍的剑客,塞给身前的妙龄女郎一张银票。旋即在女子咯咯轻笑中,将她扭过身背对自己,撩起裙子,迎着轻拂的晚风享受着她。
妙龄女郎趴在栏杆上,忽见底下一个小伙目光火热地注视着她,抛了个媚眼过去,提高音调叫道:“我感受到你的粗绳子了!”惹得楼下另外几个壮汉轰然大笑。
皮特这一下从额头到耳根,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拉着卡西莫匆匆往东走去。过了两个路口,皮特鼻尖嗅了嗅,笑道:“闻到了吧?”
卡西莫舔了舔嘴唇,望向街对面,一间人气颇旺的店铺里散发出迷人的香味。皮特道:“你在这里买两杯西瓜汁,我去对面买葫芦。”
“快去快回。”卡西莫道,卖西瓜汁的小店就在背后,倒不用过街。
皮特一溜小跑跑过大街,日落大道上行人渐少,卖蜂蜜汁小葫芦的铺子前趴着两三个人,等待热乎乎的小葫芦出炉。皮特也将钱递过去,在铺子前等待着。老板从一只红色泥炉内取出两根竹签,撒上新鲜甜美的蜂蜜汁,越过之前的人先递给皮特。皮特愣了愣,没有多想一手接住一根,转身朝街对面的卡西莫走去。正在这时,左边那人忽然伸出左手,接住一根小葫芦,右手掏出一把匕首,捅进皮特的胸膛。
皮特的血泉水似的涌将出来,洒在黄澄澄的蜂蜜汁小葫芦上。那人像是只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镇定自若地转身离开铺子。
这时卡西莫正背对皮特等店铺伙计调出西瓜汁,皮特躺在地上,鲜血像是泉水似的从胸口喷溅出来。
卡西莫似有所觉,转过头来,看见躺在人群中的皮特,霎时天地间的声音似都消失了。卡西莫快步穿过大路,蹲下抱着皮特滚烫的身躯,左手捂住胸口的伤痕。但鲜血从指缝处流出,像是泉水一般喷溅出来。不管怎样用力捂紧,鲜血都像泉水一般,根本无法遏制。
卡西莫张开嘴巴,口中发不出任何声音来,整个人好像在慢慢下沉。皮特的心跳正慢慢变轻,力度也越来越小。望着这张眼皮紧闭、苍白如纸的脸,卡西莫指尖感受到一股生命的精气像晨雾一般,正四处飘散,怎么也抓不住,收不拢。
环顾四周,附近没有一家药铺,一种无助的感受升上心头,如果此时有一张高级土木符在手,或许还能救回皮特的命。原本趴在铺子前的人早已不见影踪,连老板都已弃店而去。焚星大道上行人正在慢慢减少,没有一个人往这里看一眼,似乎这种事稀松平常一样。
绝望!空荡荡、漆黑一块的绝望!
卡西莫不敢移动皮特,怕身体里的匕首划破心脏,正无计可施,忽然一只白皙的手掌握住刀柄,轻轻一拔,抽出胸膛上的匕首。皮特浑身一抖,鲜血山洪暴发般倾泻而出,那只白手掌捏着一枚天蓝色符篆拍在伤口之上。登时蓝光大炽,亮得卡西莫睁不开眼。片刻后,蓝色灵光熄灭之处,蓝色符篆已经将伤口封得严严实实,符篆下蓝光涌动,照得皮特的胸腔透彻明亮,心脏在这股蓝光的映照下,像一个熟睡的婴儿般安静。
卡西莫顺着覆在白皙手掌上的绿袖子看去,背后站着一个穿着绿衣,可爱至极的娇俏少女,两束乌黑柔亮的秀发束在脑后,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甚是灵动。
“好啦,他的伤势暂时稳住了。”绿衣少女冲卡西莫比了个搞定的手势。
卡西莫只觉得这个少女宛如仙女下凡一般,大喜下起身正要感谢她。绿衣少女盯着手中匕首打量了半天,忽地皱着鼻头道:“这把匕首淬了毒。”
绿衣少女将匕首凑在蜂蜜葫芦铺子的淡黄的灯光下细看,果然剑身上抹了一层紫黑色的透明涂层,的确像是毒药。
“果然有毒,如果只用治愈符篆弥合伤口内的机械损伤,恐怕不能救活他的性命。还需要找到解药才好。”
卡西莫呆呆道:“姑娘可有解药?”
“我身上没有,这种毒药需要现配的。你们住在哪里呢?先让他躺好,我稳一稳他的伤口。再给我半天的时间,应该就可以配出解药了。”
卡西莫闪过一个念头,少女竟这么厉害,只需半天时间就能配出一种完全陌生的毒药的解药来。当下不及细想,抱起皮特,带着绿衣少女往演武场狂奔。片刻后便钻进广场旁的公园里,回到院内,将皮特平放在床上。
在一盏旧灯下,床上昏迷不醒的皮特仿佛一截枯木,静静地躺在沾满血迹的亚麻床单上。没有呼吸,脸色惨白,胸膛平静,不见有一丝起伏,只膻中附近一片电鳗般闪烁的蓝色闪电不停闪烁着,告诉旁人这具躯体还有拯救的希望。
第五十五章:谢盾的遗言
绿衣少女从背后兜里拾起一只陶瓶,将瓶口往下倒了倒,掉出两滴透明药汁。随后将药汁抹匀,食中二指掐了个诀,指尖青光大盛,点在皮特左乳下两寸半,将一道木属性指诀打击皮特体内。
随后又连点六下,将六道青光的灵光打进皮特胸膛之中。等了半晌,绿衣少女五指车轮般转动,在皮特胸膛上弹琴一般,连揉带捏。
皮特仍旧没有动静,但胸膛之处升起熊熊的灵气烈焰,似火光一般自炉内腾起,映得他和绿衣少女脸上蒙上一层青气。灯光窜动,竟也似欲化为青焰。
绿衣少女体内的灵气几乎是倾巢而出,才堪堪稳住皮特的一丝游息。卡西莫焦急地等了半个时辰,室内青光一敛,灯火又变回纯净的旧黄颜色。绿衣少女疲倦地抹了把额头的汗珠,显然累得不轻,喘息道:“好了,他的性命暂时稳住了,不过刀刃上淬的毒很高级。这味毒很怪。不是损害血液、骨头或内脏的毒素,我的灵气对他没有根除效用。当然也是因为我的修为不够了。”绿衣少女不好意思地笑笑,伸出纤纤素指揩去鼻尖一粒晶莹的汗珠。“我已将这股毒素困在胸膛里,不让它向上蔓延冲进脑袋。这种毒对意识的腐蚀很强,可以直接进入头颅内造成脑死亡。这就是我为什么说它高级的原因,这种毒比普通剧毒要贵上好几十倍的。”
“我能帮上什么忙的么?”卡西莫道。
“这么棘手的事情只有专业的我才能搞定了。”绿衣少女得意地一笑,道:“你等我半天时间,半天内不要让他受到任何惊扰,等我带解药回来。”
卡西莫点点头,再三感谢绿衣少女,绿衣少女只是神秘地一笑,道:“都是自己人,不用见外。”
卡西莫自然不解其意,还未开口询问,绿影一闪,绿衣少女已淹没在夜色里。
卡西莫坐在床边,静静地守候着皮特,心情还没恢复平静。皮特胸口浓郁的木灵气在半个时辰内,几乎将皮特破损的内脏修复了七八分。血管和肺叶以十五年来从所未有的速度汲取着无处不在的丰沛营养,剧烈地消化着胸腔内到处充斥的浓郁灵气。匕首划开的恐怖裂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
卡西莫又添了两次油灯,守到凌晨三点。窗外院子里人迹全无,连野猫也没有一个。公园的院墙不仅高大,还爬满藤蔓,连一丝声音都无法从外面透进来。
卡西莫在万籁俱静之中,有几次怀疑自己睡着了,毕竟只有在梦中,才会这样安静。
“小……卡……”
卡西莫好像听见皮特在叫自己,努力睁开眼皮,皮特睁着眸子,头部颓靡地搁在枕头上,勉强地想露出一丝笑容。
“你醒了?”卡西莫喜道。“醒来就脱离生命危险了。有位朋友在帮你调配解药,你再撑几个时辰,就万事大吉了。”
“嗯。”皮特干渴地点了点头,卡西莫喂他喝了两口水,皮特道:“是小雪鹰的手下动的手。”
卡西莫面色阴沉地点点头,道:“我猜到了。”
“你打算怎么办?”
“逃。”卡西莫道:“等你好了,我们就逃离中西海,等以后实力大进,我们再来找她麻烦。”
皮特欣慰地点点头,道:“很好,你这样想我就放心了。小卡……如果我死了,你也要这么做,很久……很久……久到你有很强的实力了,再回来。”
卡西莫好像听到心脏的嘶吼声,但抑制着它不让它发出声音来,嘴里笑道:“好的,你放心。”
“需要很强。”皮特道。
“什么?”
“你需要很强。不仅仅能击败小雪鹰而已。他的师兄是西岩小树。”皮特忽然说出让卡西莫一跳的话。“他的父亲是剑修协会的会长,如果你不必他们强,是无法找他们麻烦的。”
卡西莫沉默了半天,蓦然抬头问道:“小雪鹰为什么要杀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皮特点点头,道:“应该是为了激怒你吧。毕竟除了金钱诱惑,就只有激怒你,你才会自愿答应他的邀请了。你孤零零一个人,要钱也没用,他自然不会拿金钱诱惑你。”
“所以……”卡西莫咬紧牙齿,皮特蓦然发现他眼底爬满猩红的血丝,心底没来由升起一丝恐惧。“谢盾也和你一样,遭到毒手了?他并不是回家看望亲戚去了。”
皮特愣了半晌,才缓缓点头道:“谢盾的亲人五年前就死光了。”
“啪。”
被握在卡西莫手心的瓷杯应声而碎。
“谢盾一直有个梦想,成为修士,娶金仙为妻。可惜他埋头努力了五年,每天疯狂练剑疯狂感受灵气,比我还抠地攒钱想买丹药改造经脉,让自己能修炼,见到厉害的修士就上去巴结。小雪鹰轻轻一锤,就将他打死了。就在我面前,我跪在地上,看着那个人用铁锤…….一下一下……一锤一锤将的身体砸碎……”
皮特终于忍不住将隐藏了半个多月的秘密吐露出来。脑海中保留着这么一个残忍的秘密,实在太过痛苦。受伤之下,皮特终于心神失守,说了出来。
“你呢?”卡西莫望着满脸眼泪,哽咽得说不出话的皮特微笑道,仿佛刚刚只是听说了一个不相干的故事。
“我?我想成为利剑军团的排头兵。在我们家乡,最光宗耀祖的事,就是家里有人成为排头兵。”
“排头兵有什么好的?”卡西莫心中一动道。
“排头兵有免除十户人徭役的权力,一旦成为排头兵,谁都会来特别想结交你的。”
“你这么怂,怎么敢去打仗。”卡西莫摇头打趣道。
“是啊。”皮特苦笑道。“所以我经常梦成为排头兵了,在盛夏的午后,空气中都是芬芳,天上下起五彩色的花瓣。我们家乡钮奥亮都是白色的房子,在阳光下就像新鲜的乳酪,低伏在街道两边……”
“你不要突然这么文艺。”卡西莫道。
“我站在一吨重的白大象背上,脖子上戴着花圈。姑娘们穿着崭新的衣服挤上街道,店铺里的伙计围着围裙,涌上街欢迎我。街边的二楼上,待字闺中的美丽小姐们捂着嘴巴,浪荡地向我招手。她们大胆地转过身,撩起裹得严严实实的裙子,抬起屁股蛋子,露出有黑有白的屁股。然后在上面用手掌拍一拍,满大街响着庆祝我归来的尖叫和拍屁股蛋子的声音。”
“母亲告诉我,只要我愿意,可以跳上去享用她们任何一个,他们都会表示欢迎,放下矜持和不搭不理,热情地迎合我。母亲说每享受一下,屁股蛋子就会‘波’地生出一个大胖小子。我想弄多少个就弄多少个,因为我是排头兵啊。”
皮特喃喃地说着,双眼迷离,像是深深地沉溺进了幻境中。
“小卡,我就想这样地过一生。每天都可以看到它们像炮弹一样,像天空的雨滴一样。”
“休息一会,意淫太耗精神了。”卡西莫安慰道:“你要是憋得慌,明天我去请教金仙,问下怎么可以缓解一下。”
皮特恍若未闻,兀自在幻想中自顾自地说话:“可是现在不同了,德莱西领那边的战争刚刚结束,大家还没卸甲还乡。家里有的是寡妇,她们会很欢迎我,就算我只是一个战前清理工,工资还没战后清理工的一半。我会比坐在白象上还受她们欢迎。我只要回家,就会被她们请进家门,叫到床上。整整一个长夏,我将有数不清的床可以上。无论是少女、少妇,还是淑女、熟女,她们疯了一样扑向我,恨不得把我撕碎。我不会打架,钱也不多,可是我就是可以这么幸福,母亲再也不用再挨饿”
皮特一阵清醒一阵昏迷,折腾了大半个晚上,终于沉沉地熟睡了。睡梦中还听见他在呢喃着什么。转眼即将破晓,皮特忽然从熟睡中睁开眼睛,趴在床边吐了几口紫红的淤血,神智一下清醒了不少。
卡西莫折腾了一个晚上,正自半睡半醒,听见响动马上睁开眼皮。皮特一把握住卡西莫的手,脸色苍白地道:“谢盾临死前叫我跟你说一句话。”
“嗯嗯,你说。”卡西莫点头道。
“谢盾说……他跟我说演武场的生死决斗,是世界上最肮脏下流的发明。”
皮特说完后,卡西莫发现他已经死了。
日升星移,晓色冲破云层的封锁,爬上窗脚,不一会儿洒在皮特的头上。
中西海的夏季总是异常漫长,每一天的光照都极度充足,但每一分烈日又显得那样温柔,轻抚着群山与海岸线,照耀着每一个人裸露的肌肤,钻进奔涌狂躁、运输着疯狂因子的血管。
阳光打在卡西莫身上,将他的小臂照得通透晶莹,仿佛上等的琥珀。卡西莫发现不知何时,绿衣少女已经静静地站在背后,手里握着一直绿色小瓶。
第五十六章:你要的,我给你
绿衣少女歉疚地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有一味药太难找,花了很多时间。”
卡西莫起身向绿衣少女深躬一礼,道:“请问姑娘姓名。”
“你叫我小土木师吧。”
“卡西莫欠姑娘一个天大的恩情。”
“你言重了……我……”小土木师道。
“不管怎样,姑娘都用尽全力了,起码让我的兄弟吐露完心声才走。”卡西莫道。
“你不用太伤心了。”小土木师对卡西莫道。
卡西莫摇摇头,坐在冰凉的地面,背靠木床,右手放在棉被上,不想再说一句话。
小土木师默默地站了一会,暗自叹息一声,悄悄退出房间,让卡西莫独自呆在里面。
卡西莫想起在垦才村,自己从来没有交过朋友。皮特和谢盾虽然素未谋面,但待人极为真诚,让卡西莫人生第一次有被接纳的感觉,也令卡西莫着实体验了一把友情的滋味。
“最肮脏下流的发明?那我就尝试一下吧。”卡西莫轻声道,像是在对自己说。“我要多久才能变强到能击败二年级的修士,十年?五十年?太长了,到时候说不定他们已经死光了。他们现在就必须承受他们无法承担的痛苦,在演武场里杀死小雪鹰,西岩小树应该不能报复我吧。”
“小雪鹰?你要的,我给你。”
昏暗的房间里,仿佛有人叹息似地。
清晨的院子异常清新,地面被露水打得湿漉漉的,像刚下过一场春雨。鲜绿的藤蔓爬满整面墙壁,饥渴地向上伸展叶片。
卡西莫走出皮特的房间,走进自己的屋子,从桌上一堆东西下翻出一张脸蛋大小的请柬,正是小雪鹰神不知鬼不觉不知何时放在这里的。卡西莫呆呆看了一会,拾起一支炭笔,在战书上刷刷刷写了几笔,卷起塞进怀里。
窗外天气真是好,卡西莫心想。再不犹豫,大步朝演武场走去。
“咚咚咚。”
卡西莫敲了三下人事经理的办公室大门,情况跟上次一样,门内没有人回答。
“咚咚咚。”
又敲了三下,门后一个沙哑的男中音问道:“谁?”
“卡西莫。”卡西莫说出自己的名字。
门后静了片刻,才听见李晓钊大声道:“推门进来。”
卡西莫拧开门锁,走进办公室。李晓钊没有把脚搭在桌面上,而是正襟危坐在办公桌后面,低头审阅桌上一摞厚厚的文件。
卡西莫将战书放在桌上,淡淡地道:“把它给小雪鹰。”
李晓钊停下笔,没有去碰战书,深深地看了卡西莫一眼,道:“我不知该说你运气好还是运气好。说你运气好是,我他妈在这边翻江倒海地折腾,拼命讨好公子,人家正眼都不瞧我一下。说你运气差是,你怎么这么厉害,才来几天,就得罪了他。”说着“啪”地将一本薄册重重砸在桌上,痛心疾首地骂道:“若是别人,我还能帮你找回场子。你就报我李晓钊的名字,十个人里面有九个要给面子,放你一马。可你偏偏惹了最不该惹的人,我是想罩你也力不从心,知道么?”
卡西莫不为所动,淡淡地道:“皮特死了。”
李晓钊却没有露出意外之色,反问道:“你答应公子了?”
“成年礼那天,我会满足他生前最后的愿望。”
李晓钊这回竟怔怔地半晌没有说话,道:“我不知该说你是莽夫还是勇敢。其实三天前公子找过我,给我三天时间让你答应决斗。我一直没来找你,原想着你已经逃出中西海,没想到你竟接受了他的邀战。”
卡西莫点点头。
“我本来想好好培养你的,可惜…….”可惜两个字后,李晓钊却闭上了嘴,从抽屉里抽出四张银票,递给卡西莫道:“这是你一个月来的工资,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我演武场的人。不过,那间院子,你还可以继续住下去,知道公子的成年礼结束。”
卡西莫虽然阅历尚浅,但毕竟在里亚身边呆过一段时间,隐约猜到对方有向自己示好的意思,很干脆地将银票收好,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出办公室。
李晓钊望着门口,不知在想什么。忽然浑身痉挛般地一抖,十指扭曲着抠进木椅的扶手里,颤抖持续了三息时间方止。
金仙从办公桌下钻出来,舔舔嘴角,咽了口口水,望着门口道:“总管,这笔钱您可以不用给的,他似乎没有后台。”
李晓钊笑笑道:“用区区四千块结交一位准剑修,不亏的。”
“总管英明。”金仙绕到李晓钊背后,双臂灵蛇般缠在李晓钊脖子上。
李晓钊鼻尖嗅着金仙颈窝里的香气,轻声道:“这小子看起来不笨,不知为什么会答应这种送命的决斗。”
卡西莫回到院子里,将皮特存在床底的钱取出塞进怀里,从床上抱起皮特,向外走去,头也不回。
路上的行人忽然看见一个少年怀抱死人,招摇过市地走在日落大道上,有的纷纷停住侧目不已,有的则大喊晦气,躲到一边。老摊主的面摊还没有开张,卡西莫便去酒楼买了一大袋干粮。那酒楼老板什么阵仗没见过,也不嫌晦气,只是涨了些价钱,到底还是做了卡西莫的生意。卡西莫又买了一把铲子负在背上,这才向北城进发。
城楼上今天值班的不是克烈,而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老杨见卡西莫抱着一具尸体大刺刺地走出城门,就当做没有看见,任他顺着官道缓缓远去。毕竟人家腰里有剑,即使追上去,也未必能阻挡他,别反倒把一条命给搭进去了。
卡西莫也不知走了多久,离开官道也有好一段时间,一心只想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也不辨方向。累了就放下皮特坐下小憩一会,休息够了又起身赶路,堪堪傍晚时分,终于来到一处依山傍水的山谷里。
山腰下竹林中有一眼湖水,大小有亩许,湖水清澈宁静。山上光秃秃一片,只有齐踝深的荒草,隔老远才点缀着一棵两棵枝叶繁茂的鸟柏。
中西海附近的原野平坦碧绿,比扶南道的荒原要清淡雅致许多,更有水墨画般的意境。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因此却少了美甘人最喜欢的枯黄草地特有的那股浓郁的悲剧性。
卡西莫将皮特葬在山腰上,面对着远方竹林中的清澈小湖。卡西莫自己则在墓边坐了一会,便起身走遍了整个山谷。在里皮特墓碑不远的地方,有一眼藏在松树底下的水潭。一条瀑布泻入水潭,溢出后形成一条水流往下游而去。水流右岸松枝低伏,掩盖了几乎一半的水面,左岸则是一片鹅卵石河滩。
卡西莫“扑通”一声跳进潭水里,意料之中,潭水冰凉刺骨。卡西莫在潭里优哉游哉地玩了个饱,然后浑身放松地躺在鹅卵石铺成的河滩上一动不动,什么也不去想。接着放下对整个身体的控制权,没过一会,便进入甜甜的梦乡。
距离小雪鹰的成年礼还有六天,卡西莫打算在这里好好地练一下剑法。当然这回练的不是八式剑,而是不稳定剑修杨猎的独创剑法绝对防御剑法。
次日早晨,卡西莫在河边双脚分开,沉胯微坐,剑尖指向左脚尖,静静闭上眼睛,回忆起听杨猎讲剑法的那个下午。
很快,卡西莫进入冥想状态,那日下午的情形仿佛重现在眼前。杨猎给卡西莫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关于防御剑法的比喻:将空间展开,想象成一面镜子,一片平静的湖面。人类的攻击就像用剑尖刺向湖面,剑尖每次只能击打一下湖面。防御剑法要做的事只有一个,找到剑尖要击打的位置,然后抵挡它。
道理非常简单,但卡西莫结合杨猎的剑法大纲,却觉得修炼者如果没有充足的争斗经验,博大的剑道知识,极快的反应速度,恐怕连开始修习都无法做到。
很可惜,这三样卡西莫都没有。但是问题不大。卡西莫心里想着,在演武场见过的一幕幕决斗又在眼前浮现。
令卡西莫也有些奇怪的是,这些决斗场面平时想起来模模糊糊的,但若用心去回忆,一幕幕却马上清晰起来,仿佛重现在眼前,再小的细节也都还在。
卡西莫便一直摆着八式剑的起手式,脑海中一幕幕的决斗场面回放。不过这一次,所有剑修的对手都变成了卡西莫。卡西莫假想自己是他们对手,仔细观察“他们”的动作,然后一点一点研究他们的攻击意图。
就这样饿了便吃,困了就睡,卡西莫不分昼夜地在脑海中演练着杨猎的绝对防御剑法,竟连自己也未察觉,自己已经陷入一种奇妙的状态,外界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
每次冥想一个时辰,居然要睡足三个时辰才能消除那股,由冥想带来的无法抵御的困倦。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这天卡西莫正面朝水潭,眉头微皱,凝神思索着什么,忽然背脊一凉,睁开眼睛,从那种奇妙的状态中醒悟过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卡西莫有些惊讶地转过身。
第五十七章:小雪鹰的成人礼
流桨一袭紫袍,双手抱在胸前,冷然看着卡西莫,腰间的长剑洁白如雪,剑气四溢。
“我还以为你逃回德莱西领了。”
“我不会逃的。”
“老摊主托我给你带句话,明天的决斗不要去了。”
“我不能不去。”
“等着你的将是一场诡计,你去必死无疑。”
“我知道。”
“你还是要去?”
“是的。”
“老摊主不希望你白白送命。”
“我不会灰溜溜地离开中西海的,不然大家就会忘记他们对我朋友做的事。我的朋友死了,我抱着皮特的尸体走在日落大道上,可是谁都不在意这件事情,没有人问我他为什么而死。我不能让事情就变成这样,我会杀死小雪鹰,告诉他们我为什么这么做,这样他们就能记得我那两位朋友了。”
“名声不过是过眼云烟,何况是对两个死人来说。”
“复仇和名声,就当我送给他们的葬礼吧。”
“你已经决定好了?”
“谢谢老摊主,谢谢你。”
“嗯。”流桨耸耸肩膀,不一会儿穿过竹林,寂静的潭边顷刻又只剩卡西莫一个人了。
小雪鹰对于卡西莫在战书上认认真真地写下“我同意”这三个字,既感满意,又觉得好笑。满意的是多日来的努力,终于终于如愿以偿。转念又想何必对如此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如此认真呢?因此又不禁发笑。
三大势力的每位家族嫡系,在成年礼上收到的礼物都不可谓不多,礼物之繁杂多样不可谓不丰。不过其中最重的一份成年大礼,还是要数亲生父亲送的那份。
斯达送给小雪鹰的成年礼奖品来自西南的海边村庄,据说那里是城主李槊的故乡。想在那个地方找到一位十五岁的处女,无异于海中捞月,镜中摘花。但斯达岂是常人,也不知通过什么手段,竟然找到了这么一位,并将其买来当做了今天成年的祭礼。
据说剑修协会那帮流氓漂洋过海,忙活了一个月才找到这么个稀罕异常的妞,又费了好久的口舌才把那位姑娘请过来。
起初这位纯洁的少女死了心眼,硬要把第一次献给村庄内的一位穷小子,跟剑修休会的流氓们解释说,这是远在他乡漂泊的女子,思念故乡的一种方式。
但那帮流氓自然不会答应,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反正最后终于是说服了姑娘。
这会儿她就坐在小雪鹰的床边,等着胜利的小雪鹰凯旋归来。过了今晚,如果她无法令小雪鹰迷恋她,她就必须收拾包裹,去城西一家叫“双飞楼”的地方找点事做。
斯达还送给小雪鹰一件轻盈的软甲,薄如蝉翼,但是刀剑莫侵,抗击打能力十分出色。他的母亲送给他一对量身打造的宝剑。小雪鹰的绝技其实是双手剑,剑法乃是由西岩小树精心传授。西岩小树对斯达有着绝对的衷心,教授时对小雪鹰自然也是心甘情愿地将毕生所学倾囊相售。纵管有师徒之实,事实上小雪鹰从没跪在西岩小树面前,叫过半句师父。
鉴于西岩小树声名狼藉,他独有的双手剑法不适合在这样庄严的场合使用,于是斯达规定小雪鹰只准使用带水剑法。这样一来可以博取中西海诸位土著贵族的欢心,再来也可以稍微售卖中西海剑修和观众的欢心。
斯达为这个少有的鲁莽决定付出了代价。
成人礼正式开始前,父亲又告诉他一个好消息。贵族成年礼决斗所用的武器,必须为专人打造,并经过修士灵气祝福的武器。正巧母亲送给他的那对宝剑就在此列,可以直接带上场使用。至于给卡西莫用的剑器,同样也是经过特制的。这是为了公平起见,让决斗人真正地凭实力取胜,而不是逞武器之利。
数日前,剑校的带水剑修教授临时受命,教授了小雪鹰两记杀招,令小雪鹰在这几日里勤加修习。小雪鹰这几日天天泡在练功房,终于将这两招练得有七八分熟。
中西海南部某庄园,暮色斜照进窗子。
小雪鹰摘下海盗巾,看着镜子内里刚刚成年的小雪鹰,右手猛地一挥,还剑入鞘,脚蹬长靴,走出住了十六年的房间。
只要穿过血腥的一号沙池,扭下对手的头颅,晚上就可以堂堂正正走进属于成年人的房间。而在那里等候他的,便是成年人那甜如蜂蜜的美好生活。他在焦急地等待了十六年后,终于如愿以偿可以品味成年人的味道。成年人的味道是什么?那味道闻起来就好像热带美女修长的大腿、热情的胸膛和清香的发丝。
在大家族,只有成功通过成年礼,才算踏出迈向权力巅峰,为所欲为之为所欲为的第一步。
小雪鹰兴奋得微微发颤,大马金刀地往演武场一号沙池中心一站,目眺门口,鼻尖仿佛已经闻到卡西莫身上腥甜的血液香味。
两名黑袍人风一般轮流靠近小雪鹰,汇报卡西莫的最新位置。
“快了。”又一名黑袍人附耳低语后,小雪鹰终于翘起一丝嘴角,狰狞地笑道。眼角余光一扫,主席台附近坐满了博冠缓带,鲜衣丰佩的各族权贵。剑修协会会长斯达,大锤铺铺长,日枭会掌门,中西海副城主,修士协会副主席,林林总总加起来凑齐了中西海一大半的大人物,基本上算是中西海出席活动的最强阵容了。
当然,这些人不是因为自己而来。剑修协会今年干翻桉树屋,几乎取而代之,斯达作为会长第一次正式邀请他们,这些人自然不会派个弟子或副官出来了事。
小雪鹰目光停在父亲右手边一名妩媚动人的少女身上,狠狠看了两眼才强迫自己收回来。这人正是城主李槊的独苗,剑校的天才少女。
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主席台上几位大佬却偶尔隐秘之极地瞟上几眼的偏僻角落,安静地坐着一名中年人。卡西莫若是见了,却能认出来,正是他拜师两次都无功而返的杨铸重。
三刻钟后,小雪鹰在门口看见了卡西莫的眸子。
卡西莫清晨跳进潭水里洗了个澡,然后从河滩上出发,一路不停歇地走,终于是在日落之前赶到了中西海城内。顺便在辕叔的面摊前吃了碗面,辕叔见到卡西莫,却没有再说一句劝阻的话。卡西莫吃完面便起身告辞,不一会走进演武场的一号沙池。
一号沙池今天的热闹程度与西岩小树对阵藤魔琉璃三剑客那天比也是不遑多让,看台上众人的服饰反倒更名贵一些,看来来的人中有身份的并不少。
接着,卡西莫两道目光轻轻地落在沙池中央,一身红衣的小雪鹰身上,抬脚走向沙池。在沙池边缘,战前清理工将卡西莫的桑船剑卸下,递给他一把精光闪闪的四尺长剑,低声道:“成年礼的生死决斗,要使用专门的武器。武器的制式会与你的一模一样。”
卡西莫也没问他们怎么知道自己长剑的制式,顺从地将桑船递过去,接过沉甸甸的四尺长剑。
小雪鹰双手倒提长剑,此时全副心神也放在卡西莫身上。卡西莫仍旧一袭旧式剑客服,蓝裤白衣,两条腿迈开,走进沙池。
“你来了?”等卡西莫站定,小雪鹰诡异地问了个毫无营养的问题。
“动手。”卡西莫话不多说,从牙龈里蹦出两个字。
“不再多说几句吗?”小雪鹰神经质地一笑。“毕竟说话的机会不多了。”
“你怎么知道死了以后就不能说话了?”
“猜的。”
“所以你并不确定了?”
小雪鹰一呆,道:“自然。”
“我送你体验一下,就确定了。”
小雪鹰面色阴沉地道:“少耍嘴皮子,现在,就去死吧!”
一番嘴炮后,终于动手了。
小雪鹰跨前一步,右手剑刃划向卡西莫颈部,剑速很快,几乎带着一溜残影。
人群登时爆发一阵欢呼,今晚一号沙池唯一一场生死决斗,终于揭开序幕。
“这是一招带水剑法的起手式,他打得很标准,我给九十分。”坐在斯达斜后侧的一名老者俯下上身讲解道。这人是小雪鹰在剑校的剑道老师,所以言语中颇有几分指点的意味,斯达面无表情,在一旁给面子性质地点点头,眼睛紧紧盯着卡西莫的一举一动。
卡西莫这会儿谁也看不见,眼里只有小雪鹰。他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神情都像一帧帧画面,在脑海的天空内壁上不停翻过去。
“叮!”
两剑交击声。
小雪鹰这迅捷的一剑,被卡西莫后发先至的一剑准确地击中了。
“看来这小子不止会几招八式剑,还是有点门道的。”斯达缓缓开口道。
“大人毋需担心,我们这几手准备,足够公子取胜了。”老者轻声道。
斯达点点头,仍旧盯着卡西莫,眉头却不可察觉地皱了起来。
卡西莫一剑中的,反而收剑而立,摆开八式剑起手式,凝重如山。
第五十八章:呻吟!颤抖!求饶!
小雪鹰见卡西莫主动击中自己的长剑,心下一喜。带水剑法本就靠一个“黏”字诀,以剑缠剑,碰到对方的剑,便已赢了一小半。正要发力抵御顺势撩拨,突然手上一松,卡西莫已经重新站好。
“哼哼。”
小雪鹰冷笑一声,你以为一味防守就能躲开我的剑?证道剑法岂是浪得虚名。下一刻一招“弹剑”递出,直奔卡西莫面门。
卡西莫面无表情,心里却一万个mmp。手里这把铁剑,比桑船剑重了何止一倍,挥起来极其不灵便不说。最坑的是,剑头部位尤其的重,比普通长剑的剑头起码沉了三到四倍。
用这样头重尾轻的剑迎敌,恐怕没使个十招,自己的剑招就先变形了。
“叮……”
小雪鹰连出十剑,十剑都诡异地击中卡西莫的剑萼之上。
卡西莫面泛冷笑,剑上的手脚让人无法连续攻击,但我一味防守,又能影响我多少?
小雪鹰不急不躁,将一手带水剑法徐徐展开,剑影似缓实疾,剑萼上带的黏力也在一点一点逐渐增加。这正是带水剑法正逐渐发动的征兆。
卡西莫每出一剑,便觉得剑上的重量又强了一分,仿佛要逐渐陷入一眼泥潭中。卡西莫暗暗吃惊,回撤的速度变得十分干脆,一点不给小雪鹰黏上的机会。
心中暗自庆幸,这套绝对防御剑法才练了个皮毛,幸好带水剑法不是以攻击速度著称,否则以他才修炼四五天的剑力,能撑多久还很难说。
“咦,这是什么剑法?”小雪鹰的老师不禁惊疑道。“只守不攻,出手密度又稀疏得出奇。”
“似疏实密。”斯达说了四个字。
“叔父,你说小雪鹰在多少招之内能够取胜?”斯达一旁的少女问道。
斯达微微一笑道:“叔叔哪能猜得到,这小子能够侥幸取胜,我就很开心了。”
“叔父过谦了。侄女听说今年小雪鹰的剑法进步了很多呢。连西海岸几个帮会,也都被他整合在了一块。有勇有谋,叔父真是好福气。”
“城主大人有你这个嘴皮子甜得能开出花来的闺女,才真是好福气。”斯达苦笑道。
沙池中央小雪鹰的带水剑法此时已经完全施展开来,剑影挥散开来,闪动着淡淡的金色光芒。这淡淡的金色,正是掺入剑萼中的精金。
过了一刻钟,看台上静悄悄一片,有的人甚至靠在椅背上,开始打起了瞌睡。真是从未见过如此无聊的对决,恐怕一年级的水修士对阵土修士都比这个好看,起码人家对决时灵光闪烁,颇有着几分悦目。
一刻多钟过去,场中形势一点变化都没有,小雪鹰仍然侵略如风,剑光越来越盛。卡西莫一味防守,偶尔点出一剑,像是暴风雨中的礁石,就是差一点点被完全淹没。
“再过一百招左右,带水剑法的攻势就完成一个周天了吧。”妩媚少女有气无力地道,这样的对决,确实没有一丝。“看样子没有什么作用。得再运行一个周天了。”
小雪鹰的老师听了,有些气呼呼地道:“带水剑法每个周天的招数虽然不是最多的,但周天叠加得越多,威力越强,最后总能将敌手压垮的。这个小子防守得无论多么紧密,总有被压塌的一刻。现在只是慢性死亡罢了。”说完眼角瞟了瞟斯达。
斯达不置可否,面上淡然,很难猜透他的意思。
妩媚少女却从侧面看出他脸一抹淡淡的焦虑来,妩媚少女心底一惊,正自思量,忽听见耳边一个铜钟般的粗豪声音大声道:“斯达老哥,你哪里找来这么个龟壳子,简直硬得可以。”
“这倒让斯达的公子难下口了。”旁边一个阴柔一点的男子道。
“估计也是斯达兄对后人要求太高,若是安排一般人来,反倒没了磨炼后人的功效。”粗豪男子道。“咦,你们知道这个小子是谁吗?”
男子身后一个人答道:“属下知道,此人不过十三四岁,原是战争领人,据说不久前凭借一柄长剑,硬生生接过二年级挑刀剑修在不使用灵气下的全力一击。”
“哦,那倒有点意思。看来斯达兄真的不怕发生什么意外了。”
这些人既然来参加成人礼,自然早将卡西莫的家底调查过了,所以倒并不觉得决斗无趣。反倒有些玩味地猜测,斯达不按规矩使用自己偷偷培养的人,安排一场大戏,反而来真的,不知是什么用意。要知道每家贵族都会养这么一些人,用以在成年礼上被击毙。否则以这些人的尿性,哪会让自己的后人轻易涉险。
斯达眼神一闪,拱手笑道:“熊铺长,刘会长,两位这就有些看低带水剑法了。犬子在这套剑法上也浸淫有将近十年,以带水剑法的神异,应该足够应付。”
刚刚说话的两人打了个哈哈,便不再多嘴。
小雪鹰不知道主席台上有什么大戏,手下带水剑法走了一个周天,已经浑身大汗,对面卡西莫仍然气息匀畅。有些焦急了,对方若真打消耗战,这样下去,自己还真有可能输。咬了咬嘴唇,左手剑呼地一声,朝卡西莫面门飞去。
久攻不下,小雪鹰竟使出了双手剑,右手带水剑法,左手却是西岩小树教授的双手剑中的左手剑。
这一来攻击速度倍增,卡西莫感受到的压力也是强了一倍,尤其新加入的剑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抵御起来比带水剑法还困难几分。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迎战起来。
小雪鹰与主席台上斯达见卡西莫终于渐露下风,面上均自一喜。小雪鹰手上加力,顿时“叮叮叮”双剑交击之声大作,百招过后,卡西莫竟依旧毫发无损地活动在双手剑下。小雪鹰这一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其实别说小雪鹰,就连卡西莫自己也没想到,仅仅五天修行,竟能将绝对防御剑法练到这种境界。抵挡住带水剑法,在卡西莫意料之中,之前在脑海中已经演练过无数遍。新出现的剑法却从没见过,卡西莫见对方竟然会同时使用两种剑法,心已经有些往下沉了,没想到竟然就这样抵挡了下来。
仔细一想,估计是因为七式剑练得扎实,劈砍撩刺之间熟练无比,每次都能准确击中目标,从而发挥出绝对防御剑法的效果。另一方面也有五日来日夜不停地在脑海中拆解剑法的功劳,让他的眼力和信心增长了很多。
小雪鹰见才取得一点上风,渐渐地又回到僵持的局势,心神和身体都有点受不了。打了这么久,双手已经有些酸软,心神也随之焦躁起来。
忽然,剑光一闪。
卡西莫突然眼前一花,暗叫不好。小雪鹰的长剑招数突然变幻,忽然之间速度暴涨,半个呼吸间就刺到卡西莫胸前。此时卡西莫根本来不及挥剑抵挡。
“铮!”
卡西莫低头一看,两把长剑的剑尖狠狠插入胸膛,在剑尖前方,却是长剑的剑脊。原来卡西莫危机中看清对手剑法的去势,将剑一横,千钧一发下挡在受攻击的胸膛上,避免了开膛破肚的下场。不过这一剑的力道却实实在在地吃了下去,胸口沉闷,喉头一甜,呼吸变得都有些不顺畅。
小雪鹰脸色铁青,这突如其来的一剑竟被破解了,连忙使出师父教的第二招绝技,手腕一转,直袭卡西莫右颈。这一剑轨迹飘飘忽忽,似轻似重,似疾似徐,端的神鬼莫测。
卡西莫在剑修决斗上见过这一招,一记“削”字诀,不慌不忙地击中小雪鹰的剑萼。
这一下小雪鹰彻底冷汗直冒了,父亲安排的三记后招:假剑,双手剑,带水剑法绝招,如今全部没有奏效。接下来要以什么取胜。
小雪鹰思索的当口,手上却不能挺,一剑剑挥出去,只听到自己的喘息声越来越重,手臂越来越酸。此刻的局势,像是骑在一匹疯马背上,无法停下了。
“啧啧啧,这招带水剑法的成名绝学‘双子星’竟然也无法奏效,看来令公子有些棘手了。”粗豪男子摇摇头,好像有些遗憾地道。
这回斯达却没有说话,冷哼了一声,目光全落在卡西莫身上,嘴角微不可查地动了动。登时不远处一个高大的人影动了动,悄悄往沙池靠去。
这点异动哪能瞒得过看台上的几个人精,见此状有的暗自诧。,有的却生出一番准备看好戏的心理来,其中自然就有粗豪男子和日枭会会长。
这时小雪鹰已经将左手剑插在地上,剑势一缓,就要停下来休息。卡西莫猿猴般冲上来,抬手一记“刺”字诀。这招攻击幼稚已极,小雪鹰随手一挥,便把这招挡了下来。
卡西莫立马又是一招劈字诀,竖劈而下。小雪鹰连忙举剑阻挡,场中攻守形势竟然瞬息间换了过来。
卡西莫见小雪鹰举剑,胸口的空门大放,嘴角瞬间露出一抹诡笑。
撒剑近身。
卡西莫的成名绝技,铁柱和裘铁俊都层在这招下吃过大亏。
卡西莫右手松开,瞬间近身小雪鹰,双手扳住小雪鹰手腕,嘴巴一张,已经咬住小雪鹰的右耳。
这招街头厮斗的阴招,竟然瞬间破了小雪鹰的防御。其实小雪鹰也算是在街头混过的人,又是西海岸的帮会头目,虽说大半部分靠的是父亲的名头和智取,但几年来身手练得也不能说不灵敏。但一来强攻这么久,早已有些脱力,二来论街头厮斗的强度和经验,卡西莫还是要稍微胜上一筹的。
小雪鹰痛叫之下,卡西莫顺手将小雪鹰的长剑夺了过来,想也不想,用尽全身力气捅进小雪鹰腹中。
小雪鹰又慌又急,双手把住剑柄,不让卡西莫捅进来。
卡西莫嘴里拼命想咬掉小雪鹰的右耳,左手强行致盲了小雪鹰,将头部按在沙地上,右手拼命想结果掉小雪鹰。但三管齐下,仍未能奏效。以小雪鹰佩剑的锋利,剑尖仍像是遇到一面铜墙铁壁,难以寸进。
卡西莫念头稍微一转,立马猜着几分,绝对是穿了软甲之类的东西。马上松开左手,又轻又快地掀起小雪鹰的衣服下摆,露出肚皮来。
这一剑终于是击中了小雪鹰。
“啊!”
小雪鹰狂叫一声,叫声从沙池高高的穹顶弹射下来,看台上死了一般地寂静,满室回荡着这声凄惨的叫声。
“这个哥们……好猛。”看台上一个中西海青年咂舌道。
“哼哼……是有种,剑修协会会长的独子都敢如此弄……不过……”
卡西莫全身压在小雪鹰身上,牙关紧咬,狞笑道:“感到痛苦了吗?”
“咕嘟……咕嘟……”
“呻吟啊!”
“颤抖啊!”
“求饶啊!求饶我就……”
话到一半,一股巨力将已经到了喉咙的下半句生生地震得溃散,接着眼前一黑,被满世界浓浓的睡意团团裹住。
正在小雪鹰生死存亡的关头,西岩小树手里拎小鸡般提着一个人,跳下观众席。
进了沙池,西岩小树第一件事就是飞起一脚,踢飞卡西莫。被西岩小树拎着的那人趴在小雪鹰身旁,取出四枚特级土木符篆,分别贴在右耳,双眼和腹部上,然后双手土黄色光芒大涨,抬头望了西岩小树一眼。
西岩小树以快捷无伦的手速,飞快拔出长剑,未等鲜血流出,那人瞬间将双手贴在小雪鹰肚皮上。土黄色光芒仿佛一颗娇小的太阳,将小雪鹰整个人一淹而没。
西岩小树手里抓着血淋淋的长剑,一言不发,转身朝卡西莫走去。
“完了,这小子今天要栽在这里喽。”看台上见了西岩小树的动作,瞬间明白过来。
就在这时,看台一处无人注意的偏僻角落,一个白鬓的中年人嘴角微微张翕。数十丈外主席台上,斯达脸色突然阴晴不定,片刻后,嘴角微微颤动,似乎说了几句话。
远在沙池中央的西岩小树,走向卡西莫的身体突然顿住,余光诧异地扫了一下主席台。让看台上几乎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事发生了,西岩小树居然转了个身,重新回到昏迷不醒的小雪鹰身前。
第五十九章:踏入修炼之途
不知过去了多少天,卡西莫睁开眼睛,看到头顶一方雪白的天花板,这天花板却已不再是演武场又高又大的穹顶。
看来已经昏迷几天了。卡西莫暗想,扭头四顾,黑色木柜,榻榻米,矮几,铸造台,还有团汹涌燃烧的橙色烈焰。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
卡西莫甩甩脑袋,发现身下睡的就是凉凉的榻榻米。杨铸重坐在矮几前,右手不停,还在画着什么。
如此说来,救我的是他了。卡西莫一边想着,一边发现呼吸时,胸口有些疼痛。呼吸越是用力,疼痛越是猛烈。低头看去,胸前和右腿扎着绷带,绷带下黄青两色灵光闪烁,应该是贴了土木符。
不知这次的伤重不重。就要起身试验一下,发现才一使劲,痛楚像潮水一般从胸口狂涌而出。疼得卡西莫重新摔到地上。
“你还不能动弹,躺下安心休养吧。想完全恢复,也要有个十来天。”一个温醇的声音道。
“谢谢前辈救命之恩。不知晚辈的伤势是怎样的?”
“肋骨断了八九根,右腿骨折,金属灵气造成的一些内伤。”杨猎道。
卡西莫轻吸一口气,道:“是西岩小树?”
“他在踢飞你的时候,暗地里注入了一股金属修士,打算破坏你的脏腑。不过现在这股灵气已经消散大半,只剩下不到一成,你静养几天,就自动消散了。”
卡西莫转念一想,从西岩小树手里夺人,治疗外伤,驱散体内的金属灵气这一番动作,应该都是这位前辈做的了。一念及此,又郑重地道了声谢。
“现在剑修协会把你视为眼中钉,中西海怕是待不下去了。下一步你打算去哪里?”
“既然无法继续留在中西海,晚辈可能会去大剑士府。”卡西莫想了想道。
杨铸重点点头,道:“不错,大剑士府的确比中西海繁荣了不止一倍。”
“晚辈在中西海一直没有拜师成功,再虚耗下去,恐怕就错过修炼的最佳时机了。”
“何况你还想五年内晋入一年级境界。”
“是的,所以晚辈会很快动身,不会拖累前辈太久的。”
“我从剑修协会的人手里救下你,让你呆在我这里养伤,也都是看的南达的面子,你不用谢我什么。不过我这里有笔交易,你要有兴趣的话,我可以考虑跟你做。”
“交易?请前辈透露一二。”
“我可以教你剑修的修炼之法,并且随时帮你指点修炼上遇到的问题,助你缩短炼气期的时长。”杨铸重道。
卡西莫大喜,幸福来得太突然,一时间竟忘记怎么回话。杨铸重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能不能五年内成为修士,我无法保证。炼气期能有多快结束,一看修行者的毅力,你必须每日不断地修行吐纳,不可有一日懈怠。炼气期虽然不会有什么神妙的神通,但因为正是打基础,锻炼气感的时候,身体会十分敏感。一旦懈怠,中途有一段时间不吸纳灵气,身体很可能对灵气的感应变得迟钝。”
“晚辈受教了。”
“二看你的机遇造化了,这就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了。炼气期因为主要任务是训练气感,提高对灵气的感知力。练气期每次吸纳的灵气量非常少,身体可以更细腻地感触灵气。所以一定程度上说,呆在炼气期的时间越长,对以后修炼帮助反而越大。这个时间,以三年到七年为佳。我个人倒是建议你在炼气期呆个六年左右,可能收获最多。我这么说是想告诉你,练气期服用增加修为的灵药,是极其愚蠢的。”
卡西莫面露苦笑,并非自己不想在炼气期呆久一点,毕竟对以后的修行有益处,多呆个一两年,自然是不无不可的一件事情。但有五年之约在前,卡西莫根本无法耗这么久的。
“只要你修炼不懈怠,我再保证你在炼气期遇到的问题能最快时间内得到解决。五年左右时间达到炼气期大圆满,应该是能办到的。当然,这时间的长短还是由你的努力和天赋来决定的。”
“晚辈明白,修炼之人的成果,主要还是看他用不用心。”卡西莫知道杨铸重言下的意思。就是修炼成了,是你天赋高够努力,修炼不成,也都是你的问题,到时别怪他。
“等你修炼至大圆满,想要在丹田内凝结丹核,成为一年级修士,还缺少一部功法。可惜我是金属修士,金属功法对你剑修一道无法通用。修炼功法是修士除本命法宝外最重视的东西,修士基本不会外传。我昔日虽然朋友遍地走,也有过几部剑修功法,但大多十分低级,你要的话我可以抄给你。不过我可以修书一封,你拿我的书信去一个地方,有五成机会能获得一部顶级剑修功法。”
功法一道,卡西莫从里昂图书馆也曾了解过,大陆四国:美甘、枯师伍伦、北面森林、德莱西领的修士协会,将修士功法按吸纳灵气的速度,喷吐灵气的速度,萃取灵气的效率以及储藏灵气的多寡等数个标准,将所有功法分为低级、中级、高级、顶级四个层次。
四个层次的功法,低级功法的种类最繁,流传最广,据前年修士协会统计,目前还有六成的修士使用低级功法,三成的修士使用中级功法。使用中级功法的人比用初级功法的人少了一倍,而更夸张的是,使用高级功法和顶级功法的修士,只占总修士的一成。而且这还是只以有记录的修士为基数,实际上如果把深山老林里的苦修士也加进来算,大陆四国使用高级或顶级功法的人,绝对不到一成。
这一成人中有多少人使用顶级功法,就无法计算了。当然也有可能修士协会的人计算出来,因为某些原因不敢向外公布。
不管怎样,顶级功法对修士意味着什么,即使卡西莫这种只在书本中粗浅接触过修士界的菜鸟,也明白几分。
即使只有五成机会得到顶级功法,也足以让所有修士红眼睛了。
卡西莫眉头一皱,没有说话,静静地等杨铸重说下去。他知道,下面的话才是重点。
杨铸重缓了一会,等这番话的震撼在卡西莫心里充分释放之后,深深看了卡西莫一眼,问道:“我的这些条件,你可还满意?”
“不知前辈的条件是?”
“成为击鼓高手。”杨铸重给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答案。
“如何才算击鼓高手呢?”
“我会给你七首鼓曲,等你全部学会,并打出我想要的意境,帮我做成一件事,就算你完成我的条件。当然修炼之法我会先告诉你,等你帮我做成那件事,我再将那封书信交给你。”
“请前辈勿怪,晚辈还想再问一句,这件事具体是……”
“你还真是谨慎的性格。”杨铸重哑然道:“这样也好,我怎么会生气。我在铸造一件作品,你来我这里三次,三次都见我伏案工作,我便是在画作品的草图了。我要你做的事便是,在作品完成到锻打阶段时,我需要你在旁击鼓。奏出我教给你的七首曲子。”
“只是如此,便没有其它了?”
“只是如此,没有其它了。”杨铸重回答得十分干脆。
卡西莫低下头,如今五年之期,只剩下四年半不到。如果离开中西海去大剑士府,在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寻找师父,估计得再用半年不止。到时又只剩下四年不到的时间,而且即使拜师成功,想让他保证自己在四年内成为一年级修士,却是不可能的。恐怕卡西莫这边敢开口,马上就被逐出门墙。
卡西莫心里更倾向于相信杨铸重说的是真的,修行归根到底,靠的还是修士自己,外人怎么可能给你保证。
何况留在中西海,还有五成机会得到顶级功法。
杨铸重见卡西莫陷入沉思,微微一笑,不去打扰他,拿起桌炭笔,摸着下巴又构思起作品来。
经过一番慎重权衡,卡西莫终于还是选择留在中西海,正要下跪行拜师之礼,却被杨铸重一把扶住。
“从三十多年前起,我便发誓不再收徒,所以你不必拜我为师。至于给你的炼气期修炼之法,并不是我的传承。”
“那……晚辈如何称呼前辈?”
“也是,一直称呼我前辈也不妥当。”杨铸重想了想,似乎想到什么,笑道:“口头上你还是叫我师父吧,这样或许能救你一条小命。”
卡西莫点点头,连忙叫过师父。杨铸重也不耽搁,当下教了几句口诀,让卡西莫照着口诀感受灵气,开始觉醒期到炼气期的修炼。
卡西莫听了口诀,如久旱逢甘霖,左右无事,当下便闭上眼睛,开始修炼起来。
一个时辰后,伏案偶尔奋笔疾书,偶尔皱眉沉思的杨铸重忽然抬起头,回头对睁开眼皮的卡西莫道:“怎么样?有什么进展?”
卡西莫失望地摇摇头,道:“没有任何感觉。”
“很正常。”杨铸重点点头。“有的人天生气感强,有的人天生气感弱,多花费点时间,自然就能感应到灵气了。”
第六十章:练气
一个时辰后。
卡西莫还是失望地摇摇头,颓丧地道:“还是没有感受到任何灵气。”
杨铸重抬起头望着黑木柜子上的一颗晶石,摸着下巴想了片刻,道:“有的天赋不错的人确实能轻而易举感应到灵气,如此看来,你不在此行列了。”
卡西莫点点头,确实修士界的共识正是如此,只有少数顶尖天赋的准修士能轻易感应到灵气,并且几乎不花任何力气,进入练气期如喝水一般,不会有任何瓶颈。
剩下的那些人,卡西莫记得书中隐隐提到,似乎就要什么秘法辅助修行,才能进入炼气期。
“你这种情况,就是遇到修士界的经典悖论了。换句话说,碰到了进阶的瓶颈。”
“请师父指点。”卡西莫恭恭敬敬地道。
“这个悖论,也就是我们俗称的瓶颈是这样的:没有感应过灵气的身体,因为对灵气毫无亲和感,所以无法感应到灵气。”
卡西莫小脸一黑,什么玩意儿?
打个比方,你正饥饿难耐,身上又攒了点钱,想去吃猪肉。走到肉贩跟前,肉贩跟你说:因为你这辈子从没吃过猪肉,所以你没有资格吃。
这似乎是明摆着坑人。
“修行本逆天行事,不用惊讶。这个问题也并非无法解决,多少万年来,针对八成修士在修行路上碰到的第一个问题,修士们找到了不少克服的法子。如今最通用的一种叫盲人摸象法。”
“盲人摸象?”
“你试想下,现在的你是不是就是瞎子,完全看不到空间中无处不在的灵气?你闭上眼睛,想象身边飞舞着数不清的蜻蜓。无数只蜻蜓围绕着你,但是这些蜻蜓都很虚幻是不是?”
“是的。”
“这是当然,这些蜻蜓不过是你想象出来的而已。接下来第二步,看准其中任意一只蜻蜓,仔细地看它,用更多的想象力去丰富它,好像它是真实存在一般。这一步做完,我们马上进行第三步,把你的全部心神放在它身上,试着呼唤它,心里告诉自己,它会听你的话。”
卡西莫闭上眼睛,漆黑的空间之中无数蜻蜓梦幻般地挥舞着,卡西莫深吸一口气,觑准其中一只,将注意力一点一点收拢,全心全意幻想它是真实的。
小半个时辰后,果然,卡西莫心神一动,眼前出现一个朦朦胧胧的蜻蜓似的影子。
“过来。”卡西莫在脑海中轻声呼唤。
蜻蜓不为所动。
“过来。”“过来。”“过来。”……
一连呼唤了十几遍,眼前这只“蜻蜓”毫无回应的迹象。这时耳边忽然传来杨铸重温醇的声音:“如果感应了十次以上仍没有回应,说明你抓住的是空气,或者不是剑修灵气。因你的是剑修天赋,除了剑修灵气,无法让其它任何灵气回应你的。”
卡西莫点点头,凝视虚空中的另一点,开始依样画葫芦、
半个时辰后,眼皮紧闭的卡西莫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微笑。卡西莫刚想睁开眼睛,忽听杨铸重喝道:“不要停!机会难得,继续感应它,让它按你的意志运行,直到你想让它怎么动,它就怎么动的程度。”
刚刚卡西莫经过半个时辰四五次的失败,正有些麻木地再次尝试了一下。这次命令从意识中发出去,眼前的“蜻蜓”忽地一抖,卡西莫喜润心田,差点跳起来哈哈大笑。连忙按杨铸重的指点再次发出一次命令。这一次“蜻蜓”却毫无反应。
如此试了十多次,发现基本上每发出四次命令,“蜻蜓”便会回应似地抖动一下,但并移动。
“天地间的灵气无时无刻不处在运动之中,刚刚正在你感应的时候,你凝视的这个空间点,恰巧经过了一颗剑修灵气粒子。灵气粒子收到你的感应,会与你丹田内的先天灵气共振,从而自天地间的灵气流中脱离开来,在空间点附近徘徊。这时你要做的就是连续不断地感应它,直到丹田内的先天灵气与这颗灵气粒子达到自然状态的相对静止。灵气粒子静止时,位置正好与你凝视的空间点重合。所以第四步骤就是,将灵气粒子朝你自身用力拉,随着你与它的距离拉近,丹田内的先天灵气吸力骤增,最终会把它吸纳进丹田。一旦灵气粒子成功进入丹田,你也就算突破瓶颈,进入炼气期前期了。”
杨铸重一席深入浅出的话说完,顿时一条清晰明朗修炼途径展开在卡西莫眼前。卡西莫精神大振,不停地向眼前的“蜻蜓”发出感应。
“来呀,来呀,快活呀!”卡西莫心中狂吼,如同抓着一把糖果诱骗小女孩的奇怪大叔。
随着一次次的感应,功夫不负有心人,“蜻蜓”终于到达每呼必应的地步。忽然之间,“蜻蜓”似乎与自己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这种感觉颇有些奇妙,难以用语言描述,卡西莫微微一喜,控制着这缕联系,令其向自己靠拢。
“轰!”
卡西莫心神一震,突然之间,这缕奇妙的心神联系被震散了。
卡西莫眼睛一睁而开,疑惑地望着杨铸重。
杨铸重回过身道:“失败了吧?”
“是的,师父。”
“有什么好奇怪的,修行之途上,发生的意外还会少么?”
“师父,我刚刚修炼出来的一点点灵气,突然被震散了,不知是什么原因。”
“这个自然的。要知道天地间无时无刻不有灵气流的流动,以你建立的再微弱不过的联系,遇到稍大一点的灵气流,自然就被冲散了。”
“原来如此。”卡西莫恍然大悟,如此说来,刚才碰到的事就在情理之中了
“感应力随着磨炼的次数增加,会越来越强。磨炼到一定程度,普通的灵气流就无法再打断你的修炼了。继续修炼吧,切记不骄不躁,不惧不馁,锲而不舍这十二字真言,方是证得无上大道的法子。”
卡西莫有了刚才的经验,再次感应灵气,自然轻松不少。于是就此躺在榻榻米上,一边养伤,一边闭目修炼,摒弃了所有杂念,不问外界日升星落。偶尔被师父打断睁开眼来,便发现眼前摆了一大碗饭,一大碗菜。索幸卡西莫双臂没有受伤,不需要喂食。
吃完饭后杨铸重命卡西莫不需要管其它事,专心修炼即可。
不知过了多久,卡西莫正感困意来袭。忽然,眼前这只被拉扯得近在咫尺的“蜻蜓”失控般往卡西莫身上一扑。卡西莫一下子感觉自己就是这颗灵气,这颗灵气粒子就是自己本人,在灵气粒子上长了自己的一对眼睛一般。
同时,意识下方传来一股若有若无,微弱无比的感应。这应该就是来自丹田里先天灵气的感应了。卡西莫心中莫名地激动,只要带着这颗灵气进入丹田,从此终于算是成为炼气期修士,窥见修炼的门径了。
就是这一刻,卡西莫幻想了将近十年,中间数经生死,又跋涉寻觅了半年不止,从战争领横穿边关三城到中西海,穿越半个美甘,才算终尝道果。
这时杨铸重忽然抬起头,神色怪异地望向门口。丁香街九十九号大门被一只手粗鲁地强行推开,从门后跨出一条巨腿来。
西岩小树低头进门,一言不发地走到榻榻米旁边,一手拎起卡西莫,转身就走,全程当杨铸重不存在一般。杨铸重放下炭笔,面露沉吟之色,也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任西岩小树裹着卡西莫,大步流星地离开。
卡西莫被扛在西岩小树肩膀上,肩胛硌着胸膛,疼得眼泪直流。耳旁风声呼呼作响,两侧景致从房屋变成草地,从草地变成灌木,再从灌木变成密林,似乎一直在往深山中走。看到密林越来越茂盛,卡西莫一颗心已经沉到谷底。
难道我运气这么背,才得以初窥大道,马上就要被人悄悄杀死?
西岩小树此时却不管卡西莫作何感想,一番疾奔之后,终于闯进一片密林中。再走顿饭功夫,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小片空地,空地对面是一条山涧。西岩小树一言不发地走到水边,放下卡西莫,左手按紧脖颈,右手从背后抽出一柄铁锤,呼地朝卡西莫太阳穴上落去。
西岩小树下手干净利落,竟然不给卡西莫一丝分说的机会。
卡西莫耳边听见风声变大,还没来得及作何感想,忽然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声,似是无奈,又似是失望。
“哎……”
西岩小树听见这声叹息,如中禁身术,右手悬在半空中,离卡西莫太阳穴堪堪两寸。
“我说的话,你现在也不愿听了?”树林深处有个淡淡的声音道。
西岩小树听见这句微带责骂的话,连忙放下铁锤,跪在地上道:“弟子不敢。”
“你从哪儿把他带出来的?”
“丁香街一家铁匠铺内。”
“带来的时候,旁边有没有人。”
“有一个人。”
“说说相貌。”
“中年人,肩膀宽厚,两鬓花白。”
“从哪儿带回来,就把他带回哪儿去。不得有一丝损伤。”
“这人对师弟下此狠手,弟子如果不替他报仇,恐怕寒了师弟的心。”
“鹰儿那里,我会说清楚的。”树林深处的声音说到这里,蓦然一冷。
第六十一章:炼气期
西岩小树不敢迟疑,立即扛起卡西莫,大跨步奔下山,不过一顿饭功夫,中西海北城门已赫然再望。
西岩小树再一次推开丁香街九十九号的大门,这次杨铸重连头都没有抬起,任西岩小树轻轻放下卡西莫,轻轻帮他盖上被子,再轻轻掩上房门。
这次西岩小树轻手轻脚,仿佛怕惊到杨铸重一般。卡西莫躺在软软的床榻上,挪了下身子,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点,脑海中回荡着刚刚在城门口,西岩小树对自己说的一句话:两年后,取你狗命。
两年后?
为什么要两年后?
卡西莫辗转反侧想了半宿,直到神思枯竭,沉沉睡了过去。第二天一早,卡西莫喜滋滋地深吸几口气,调整好呼吸,准备进入修炼状态,似乎把昨日的惊险境遇忘得一干二净。经过昨日一番测试,如今卡西莫已完全掌握了感应灵气的法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应该能晋入炼气期。
杨铸重见卡西莫面带喜色,似也猜到几分,笑笑没有说话,仍自己忙自己的事。
这次花了不过小半个时辰,卡西莫又一次将一颗灵气粒子拉到眼前。灵气粒子的距离近到一定程度,自然而然地融入了卡西莫的心神之中,下方那股隐隐的呼唤再次涌上心田。
卡西莫凝神静气,裹着灵气粒子颤颤巍巍地朝下飞去。才飞了不过两三息时间,忽然左侧一股巨力涌来,推得卡西莫往旁边飞了不短一段距离。
这应该就是灵气流了。卡西莫暗想,连忙重新稳住身形,继续往下沉去。一顿饭功夫后,漆黑的空间中忽然一亮,极远的地方出现一道轮子状光晕,光晕宛如水车一般大小,通体散发着乳白色光晕,那股隐隐的召唤声,正是从轮子中心发出来的。
卡西莫定了定神,那处应该就是丹田的入口了。虽然现在是闭着眼皮,眼前一片漆黑,但那片轮状光晕却仿佛自行印刻在脑海内壁,“看”得清清楚楚。
卡西莫见状不再犹豫,身形往下飘去。离那道光晕越近,那股神秘的召唤就越清晰,光轮中心隐隐的吸力也越强劲。
卡西莫下坠之势越来越强,短短盏茶时分,速度竟增加了四五倍。眼前的光晕赫然已有小山般大小,光晕中心一片漆黑,竟似比光晕外侧的黑暗空间还黑上几分,卡西莫正想仔细打量,突然一股巨力猛地一吸。眼前一黯下,已经进到一片昏暗的空间中。
空间中散落着数不清的光芒像萤火虫一般细微的细小发光体,如同夏夜的星空,静静地悬浮着。卡西莫认真数了数,大概有橙黄金青白蓝六种不同颜色的“星辰”。
卡西莫“低头”想了想,忽然望着不远处一颗乳白色星辰,想用意念控制它飞过来。吃惊的一幕发生了,这颗乳白色灵气粒子轻乖巧听话地往这边迅速飞来,融入卡西莫体内。
卡西莫忽然觉得冥冥之中自己似乎力气强大了一丝,再向另一颗乳白色灵气粒子望去,如此依样施法,一顿饭功夫,卡西莫已吞噬了将近一百粒乳白色的灵气粒子,意念的“力气”比刚进来时大了一倍有余。
这时再往四处看去,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已经没有一颗白色粒子了。卡西莫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百来枚散发着乳白色光芒的球形粒子聚在一起,看起来似乎有了芝麻大小。
“现在应该算成为炼气期修士了吧?不知下一步要怎么走。”卡西莫悬在虚空之中思付。“再问下师父吧。”眼皮用力一睁,顿时看见师父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杨铸重道:“晋入炼气期了?”
卡西莫将刚才的体验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杨铸重点头道:“丹田内天生就会存在一点五行灵气和剑修灵气这六种粒子。但因为你的天赋是剑修天赋,所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吸纳足够多的剑修灵气,汇成星云,将杂质灵气排到星云外层,剑修灵气聚拢起来,成就准丹核。”
卡西莫道:“师父,修炼到怎么样的程度,就算练气期大圆满,可以冲击一年级境界?”
“丹田内剑修灵气达到十万颗。”杨铸重道。
“十万颗?”卡西莫倒吸了一口凉气,刚刚吸纳一颗灵气粒子,就花费一个多时辰。十万颗粒子,那得练到猴年马月去?
“炼气期的修炼速度和修练熟练度有很大关系,等你练得多了,以后一天自然可以吸纳多一点灵气的。”杨铸重又说了一番让卡西莫心中一宽的话。
卡西莫道:“多谢师父开导。”
“你的伤还得养半个月,这段时间就安心修炼,巩固境界吧。半个月后,鼓技要开始学起来了。”
卡西莫点点头,当即调整气息,潜心修炼起来。
两天之后,正是深夜。卡西莫躺在榻榻米上,眼睛瞪着天花板,杨铸重伏案工作了一整天,此刻就睡在榻榻米的另一侧。
卡西莫回想了一遍半年来的经历,品味了一番五味杂陈的味道后,心中开始盘算接下来两年的计划来。
为什么是接下来两年的计划,西岩小树说两年后来算总账,那特么肯定是来真的,不得不防的。日间将这件事跟杨铸重说了,杨铸重皱了阵眉,只说不用担心,他会安排好的。
卡西莫吃了颗定心丸,但同时也不能不做二手准备,所以绝对防御剑法必须不能落下。这套剑法似乎是为现在的自己量身定做的一般。首先不用连续攻击,所以不会触动岩石腰椎的旧伤,其次七式剑毕竟是卡西莫自小练习的剑法,能与绝对防御剑法相辅相成,自然好过再练一门新剑法。最后,自己的资质似乎和这套剑法颇为匹配,修炼起来也顺畅舒服。
为了日后防身,这套剑法也是不得不学的。
出了剑法,还要休习的就是杨铸重的鼓技了,只是不知具体的情况如何,这个只得等开始学习时,再调配时间了。
最后重中之重,精进修为之事,必须放在第一位。经过这两天的尝试,每天的极限似乎是三个时辰,再强行修炼下去,就会有些神思疲乏了。三个时辰吸纳四到五颗灵气,以杨铸重的话来说,在炼气期初期,不算快但也绝对不慢了。
到了中期和后期,修炼速度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卡西莫打定主意,修为,剑法,鼓技,这三门功课就是未来两年或者四年内,必须一天不能懈怠地刻苦修炼的主修课了。
半个月后,卡西莫放下手中已经读得滚瓜烂熟的《乐理知识》,肃然地坐在杨铸重对面。
杨铸重道:“你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今天起我们便开始习鼓吧。”
两人走到木架旁的墙壁前,杨铸重打开密室大门,坐在鼓架前,拿起两根鼓槌演奏起那首《饕》。小半刻钟后,杨铸重放下鼓槌,道:“我们先一段一段地学,先练饕的前四分之一。”
说着站起身,让卡西莫坐下,卡西莫便依照杨铸重的刚才的节奏演奏起来。第一遍十个音中倒有五六个是错的,打到四分之一的一小半时,便将后面的内容忘得一干二净。杨铸重没有丝毫不耐烦的神色,重新又打了一遍。
如此一来而去,卡西莫学习了一个时辰,直到双臂酸麻拿不动鼓槌,杨铸重方才作罢。
在丁香街的这些日子,卡西莫发现一件怪事,这里虽说是铁匠一条街,但是开张的打铁铺不多,每日的行人也是稀少已极。丁香街九十九号便是一家从不开张的铁匠铺,每日早中晚会有一个青衣小厮轻手轻脚推门进来,将三餐端到杨铸重面前,默默退出去。等两人用餐毕,那小厮又会推门进来,将残羹剩菜收走。整个过程一句话不说,似乎是聋哑人一般。
卡西莫每天三个时辰修炼,一个时辰打鼓,剩下的时间除去吃饭睡觉,便在院中练习八式剑。偶尔瞥见杨铸重在案上所画之物,上面也是十画九涂,剩下的一个似乎是个符文。卡西莫对符文学一窍不通,看了几次看不出门道后,也知道符文是铸造师必修的课程,门槛极高,没有专门的老师教授,一般人绝对是看不懂的,便不再凑过去偷眼打量。
转眼两个月过去,天气转凉,股股冷风钻进门窗,中西海冬天的脚步似乎也不太远了。这两个月来,卡西莫的修行从未落下,灵气吸纳的速度逐渐达到每天六颗的程度。丹田内的灵气数量也已涨至将近五百的数量,聚在丹田内大概有小半颗豆子大小,比初入炼气期时大了有四五倍,这倒不能不令卡西莫生出一丝成就感来。
值得一提的是,两个月来,卡西莫终于将第一首鼓曲“饕”终于学完。这天下午,卡西莫一口气将《饕》流畅地演奏完,杨铸重点点头,终于有了一丝笑意,道:“不错,曲子你已经记熟了,接下来就是要领悟出一丝《饕》的意境来。不过这个不急,我们先练第二首鼓曲《莽林》。”
第六十二章: 璇玑剑法与白鹤亮翅
卡西莫心中也是十分开心,两个月的辛苦学习,终于是掌握了第一首鼓曲,对乐理鼓技的理解也是进步不少。如此一来,对以后的鼓曲学习,也是会有不少帮助的。
杨铸重说完,卡西莫马上站起身,将鼓槌递给杨铸重。杨铸重摇摇头道:“今天先到这里。你跟我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是。”卡西莫点头道。
杨铸重将密室大门重新关上,走进大厅后门,穿过一条阴暗的过道,门后是一片庭院。庭院中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应有尽有,布置得颇为雅致。
假山下花树繁茂,杨铸重带卡西莫走上花树丛中一条青石小径,不知怎么地一绕,面前假山上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杨铸重二话不说,低头走进洞内。卡西莫稍微犹豫了一下,也是跟了进去。洞内甬道斜斜往下伸,约莫十余丈长。到了洞底,甬道陡然右转,眼前一亮,转进一个地下房间。
地下房间顶部凿有几个透光孔,孔隙上方搭盖着琉璃瓦用来避雨。房间内的陈设却颇为简单,一面墙壁是书柜,一面墙壁是卧床,中间没有桌椅等物,只有一只孤零零的黄色蒲团。
室内异香缥缈,令人闻之神清气爽,而这股味道,似乎就是从地面这只黄色蒲团上发出的。
“这里以前是我的练功室,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晚上也能舒服地睡上一觉。”
卡西莫此时注意力已经被墙壁上的书架完全吸引住了。
“苹果剑法!”
“带水剑法!”
“迷懵剑法!”
“不稳定剑法!”
“挑刀剑法!”
“颓废剑法!”
“重剑流剑法!”
“小布鲁斯剑技!”
“璇玑剑法!”
……
整面墙壁上,装的竟然全部是剑法,除了大名鼎鼎的证道剑法和非证道剑法,还有很多连名字都没听过的隐世剑法。
卡西莫一下子傻眼了!
要知道美甘剑道昌盛,很多世家大族就是靠垄断剑法来保持家族长盛不衰的,即使你拥有一套非证道但比较强大的剑法,也有可能称霸一方,更别说拥有整套的证道剑法了。
这些剑法加起来的价值,估计能买下半座中西海。
“当然,这些不是正宗的剑法秘籍。”杨铸重似乎知道卡西莫在想什么,解释道:“这里的剑法秘籍收录了美甘所有辉煌过的剑法的剑招。但是没有这些剑法的传承。”
“传承?”卡西莫不解了。“传承是什么?”
“只有拥有了传承,你才有可能学会一套剑法。传承具体是什么,倒不太好说。打个比方,我这里有苹果剑法的所有剑招介绍,是剑法研究家观察大量苹果修士的决斗,从而记录整理而成的。但剑招的发力方式,境界修炼,如果没有真正的高手指导,是万万无法学会的。”
“弟子懂了,是空有其壳,却没有它的魂魄。”
“不错,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我看你每天练习八式剑,作为剑修,如果你以后主修的剑法是它,就算成为修士,也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剑修了,甚至连剑客都不算。”
“弟子明白,只是因为忙于修炼,所以没有额外的精力去拜师学艺。”卡西莫有些失落地道。其实在他内心深处,成为一名厉害的剑客,也是跟成为修士同样重要的。
杨铸重略一沉吟,道:“作为我名义上的弟子,如果跟了我几年,还是只会八式剑这种东西的话,多少有些坠了我的面子。既然你练了五年八式剑,说不定跟我手里这套剑法颇有些缘分,如果你学习鼓曲的进度够快,我倒是可以把它教给你。”
“真的?”卡西莫大喜。从杨铸重两个月来在修炼上对自己深入浅出,游刃有余的指点上来看,这位名义上的师父其修为,至少说境界上,绝对不低。以他的眼界,拿出来的剑法应该也是精品才对。“这套剑法的名字是?”
“璇玑剑法。”
“璇玑剑法?徒儿没有听说过。”
“白鹤亮翅听说过吧?”
卡西莫心中一动,点头道:“这个弟子听说过。”
“白鹤亮翅便是璇玑剑法里最厉害的绝招。相当年,美甘境内,哪个人不知道璇玑剑法的名头,哪个人不做梦都想学到这套剑法。”
“为何弟子在典籍上从没读到过?”
“璇玑剑法的相关典籍,数十年前已经被焚毁一空了。你才十来岁年纪,当然是不知道的。”
“这套剑法比证道剑法厉害么?”
“如果真练成的话,会厉害一点点吧。当然不稳定剑法不在此列。”
卡西莫吃了一惊,顶级修炼功法,比证道剑法还强的隐世剑法,即使以卡西莫这种年纪的阅历,都有点觉察到有点不对劲。面前这位师父,是不是东西好得有点过头了?
“当然,这套璇玑剑法我只要三招。分别是劈,刺,撩三字诀。”
“难道这套剑法跟八式剑有什么联系?”
“你反应倒是快。璇玑剑法总共八招,七个字诀剑加一招白鹤亮翅。如今美甘流行的七式剑,就是七字诀简化万倍后,留下来的剑法了。”
如果能将七式剑练得厉害无比,倒比去练证道剑法好很多,毕竟这套剑法已经跟随自己这么多年,对自己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何况刚刚听师父说,完全体的八式剑比证道剑法也不遑多让。
“如果你学会第二首曲子,我教你一招。学会第三首曲子,我再教你一招。等你学会第四首曲子,这三招我就全教你了。当然我说的学会,是指能演奏出曲子的意境,怎么样?”
卡西莫马上肃容立正,深深鞠了一躬,道:“弟子一定全心全力学好鼓曲。”
这事明摆着,有顶级功法作为奖励,诱惑力完全足够了,自己肯定会全力以赴学好鼓曲。这时加上这三招对卡西莫而言尤其重要的剑法当作奖励,除了是有心帮衬,卡西莫想不出还有其它理由。
“好了,你好自为之吧。”
杨铸重见卡西莫对书柜上的剑法已经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苦笑一声,这小子还真是个剑痴。
杨铸重走后,卡西莫立马抽出那本“璇玑剑法”来。这本璇玑剑法的剑册其薄无比,似乎是有十余页。
卡西莫心下好奇,打开了一页一页翻阅。一顿饭功夫后,卡西莫掩上书卷,心中已经有几分明白了,暗想原来如此。这璇玑剑法虽然只有八招,但繁复程度几乎令人发指。例如一招“劈”字诀,就包含了上千种变化,“撩”字诀又包含上千种变化。据书上说,这些剑法包含了创立剑法时,同时代的所有优秀剑技,并将之融合为一,成就璇玑剑法。这璇玑剑法极为古老,成名时时间还没有四大证道剑法呢。
后来在璇玑剑法独霸美甘的年代里,优秀的剑法层出不穷,但都被璇玑剑派里的大能者吸收容纳,使剑法威力更上一层楼。但因此,剑法的繁复程度也变得令人发指。
据说资质一般的人,可能究其一生,都是在打基础。而不可能领悟到璇玑剑法的第二层第三层剑法境界。
这套剑法太玄乎了。
卡西莫看完只有区区十几页的薄册,摇摇头将其插回书架。尽管看完这本书,卡西莫对璇玑剑法还是没有任何概念。
“带水剑法!”
卡西莫抽出拳头厚的带水剑法秘籍,盘膝坐在黄色蒲团上,中午的阳光正好从琉璃瓦中穿进来,洒在书页之上。
自从杨铸重将地下房间送给卡西莫居住,从此卡西莫每日的安排就变成修炼,击鼓加上阅读各种剑法秘籍了。
至于练习七式剑,卡西莫自知这套剑法极其浅薄,练到如今已经到了天花板下。可能都不能说是遇到了瓶颈,因为遇到瓶颈说明还有上升的空间,但卡西莫明显感觉到七式剑再怎么练,也不会有任何益处了。现在再想剑法进步,要么选择一种更加厉害的剑法修炼,要么得到杨铸重手里的三招璇玑剑法。
对此刻的卡西莫而言,似乎选择后者要略优一点。
但卡西莫每天还是抽出一个时辰左右照常练习七式剑,一是为锻炼身体,使身体不至于生锈,二也是因为绝对防御剑法的威力,还是要靠七式剑催动的。
四个月后,凛冬。
中西海早在两个月前,已经下过一场大雪。晴朗了两个月后,昨天大雨瓢泼,到傍晚时分,雨势一变,下起了鹅毛大雪。
这场猝不及防的大雪从昨天傍晚,一直下到今天,丁香街上已经是铺了厚厚一成积雪,差不多有齐膝深。
卡西莫和杨铸重围坐在火炉边吃晚饭,卡西莫这几天的脸色就像天上的浓云,一直愁眉不展。杨铸重面色平静,但眼神凝重,心情也远远说不上轻松。
四个月来,卡西莫学曲的进度也还算在意料之内,如今第二第三首曲子已经完全学会,如今正开始学习第四首曲子。第一首曲子“饕”的意境,他也领会了个七七八八,不过第二首曲子的意境,却迟迟没有进展。
以现在的进度,要完全掌握七首曲子,恐怕没有个四五年是不可能的。而且后面的曲子难度成倍递增,花费的时间只会更长。即使两个月前将练鼓时间延长到两个时辰,速度也不过提高了一点点,不足为道。
六七年的时间,即使杨铸重行事谨慎,事先留给卡西莫的时间还算宽裕,也完全无法接受。但卡西莫每日也确实是在刻苦练习,半年内不曾有一刻懈怠,杨铸重也知道无法责怪于他。
第六十三章:九号沙池
卡西莫心情郁闷的原因,虽有一部分是因为曲子学得忙,大部分还是因为修炼进度的问题。四个月来丹田又吸纳了千余颗灵气粒子,加上前两个月的成就,半年来丹田内的灵气粒子加起来已经超过一千五百颗。每日的吸纳速度也增长到每日十颗,但以这样的进度,等丹田吸纳到十万灵气粒子,就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事情了。
“师父,有没有什么丹药,能让我学鼓的速度提上去?”
“.…”
“师父,我心里一直有个疑惑。”
“嗯,你说。”
“我之前来您这里两次,都没有拜师成功。为什么突然把我从西岩小树手下救走,并把我留下?”
“你在演武场的表现,告诉我你很有可能学会这七首曲子。”
“可是……”
“现在的速度也不慢了,你要稳住心态。其它的事我来想办法。”
“弟子愚钝,让师父失望了。”
“你不用如此说,即使我不相信你,还不相信自己的眼光?如果你都达不到我的要求,中西海人更不会有其他人能达到了。”
“嗯。”卡西莫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心里究竟无法提起多少自信。这倒不是说心智不够坚韧,而是这种艺术上的事,没点天赋,坚持下去只会一头撞进越变越大的绝望。
杨铸重在卡西莫的神色上停留片刻,忽然道:“你如今领悟了‘饕’的意境,有什么心得?我帮你梳理梳理,或许对后面的意境领悟,有不少帮助。”
卡西莫闭上眼睛,那日练成“饕”的一幕重新展开在眼前,一幕幕图像飞快闪过脑海,一股奇异的波动瞬间涌上心头。
半晌后,卡西莫睁开眼睛,将自己的一些体会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以后再领悟意境时,你把主要注意力放在鼓点衔接的时间距离,和两个鼓点的音高变化上。如果对这些细节体会得够多,理应能提高许多领悟速度。”
卡西莫用心记下杨铸重的这番指点,杨铸重挥挥手坐回到案几前,今日的修炼就算到此为止了。往常卡西莫都会回到地下房间,取出一本剑法秘籍坐在黄色蒲团上阅览。
但早在数日前,卡西莫已经将书架上最后一本剑法秘籍看完,对美甘的剑法流派终于也是有了个清晰的概念。如此一来,倒因此引发了卡西莫另一个计划。
老话说的好,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既然要修炼绝对防御剑法,那自然要通过实战才能完全掌握这套剑法。
这时外面的雪势已经小了大半,卡西莫跟杨铸重说了声,便朝演武场走去。冬天的日落大道比夏天还要凄冷,大街上一丝光亮也无。卡西莫脚踩在路面积雪上沙沙作响,整个中西海北区似乎就只有这一道响声。
演武场大厅笼罩在火修士的恒温结界内,温暖如春。卡西莫抖落斗篷上的残雪,走入演武场大厅。正是千家万户才吃完晚饭的时候,夜生活才刚要开始,即使冬天演武场也是热闹非凡。
卡西莫找到九号沙池的入口,穿过一条阴暗的甬道,走进九号沙池。甫一进门,一股热风铺面而来。
这九号沙池与其它几间沙池完全不同,四周藤椅只有三四排百来席不到,中央沙池却是奇大无比。此时沙池中央呼喝声此起彼伏,上百人在捉对厮杀,打得不亦乐乎。沙池边缘却或坐或站,数百人两两三三地聊天休息。
九号沙池与其它八间沙池完全不同,乃是公共沙池,所有人都可以进入沙池内决斗,自行寻找对手。当然,一般来这里决斗的,都是一年级境界以下的剑客或者准修士。
卡西莫在沙池边缘饶了一圈,忽然在一对剑客前停住脚步。左边那人使的是带水剑法,右边那人使的是苹果剑法。
两大证道剑法的决斗,这却不少见,所以这两人旁边早已经围绕了十几个人观看。卡西莫因为最后看的一套剑法正是《苹果剑法》,对带水剑法也比较熟悉,所以索性停下来,看两人的对决,顺便与这些天来从剑法秘籍上看的招数一一印证,一时间看得倒津津有味。
两人又拆了两百来招,右侧那人手腕一滞,一个疏忽下,被带水剑客在胸前划了一剑,登时一条湿乎乎的水痕出现在胸前。带水剑客顺势一脚,将苹果剑客踢翻在地。
苹果剑法躺在地上,摸了把脸,伸出手握住带水剑客的手掌,战了起来。
左侧那名剑眉白脸的少年剑客收剑而立,皱眉道:“你最近进步不大。”
苹果剑客苦笑一声,道:“我也是无奈,我家那老头子天天盯着我,不让我练剑。半个月来,我拿剑的时候还不到五个时辰。”
“怪不得我怎么感觉你剑上的力道又弱了几分。”
“哎,老唐。以你现在的剑法,待会足以击败那个家伙了吧?”
剑眉白脸少年皱了半天眉,摇头道:“我心里也没底。对方毕竟是挑刀剑派的核心弟子,我勉勉强强也只能算是个门派里的外门,虽然比他多休行几个月,但估计还是有点难。”
“别的不说,你的天赋就比他强很多,这点他是比不过的。”
白脸少年苦笑道:“人家都能晋入内门,天赋上难道还能比我弱不成。”
两人说着走到沙池边上席地而坐,似乎在等待什么。卡西莫听两人的对话,似乎这个实力比苹果剑客强上几筹的带水剑客,待会要跟一个挑刀剑客对决。
卡西莫在附近游荡,心思却还放在那名带水剑客身上。刚刚听到挑刀剑派的核心弟子,卡西莫自然不想错过了。要知道这些大门派的传承,基本是只会传给内门弟子。外门弟子却只能学到一些皮毛,要通过一番努力,晋级成内门弟子,才能真正学到这门剑法的精髓。
小半个时辰后,那名一直闭目养神的白脸少年豁地睁开眼睛,走向沙池。卡西莫立马发觉过来,转过身看去,白脸少年走到一个绿袍鹰鼻的少年跟前。
两人一对上眼,立马站住不动,纷纷抽出腰间的水剑。
那绿袍鹰鼻少年脸色阴沉,颇有几分戾气,皱眉道:“你何必这样冥顽不灵?”
“上次你侥幸赢我一招,不过是运气好而已。这半个月来,我的剑法精进甚多,现在你恐怕不是我的对手。”
“所以说,我这半个月在内门都是白待了?”
“少废话,看剑。”带水剑法大喝一声,长剑鹊起,拢向挑刀剑修。
两人一个剑如缠丝,一个势若雷电,一柔一刚,交织在一起,视觉冲击颇为强烈。不过那带水剑客剑势明显弱一些,卡西莫心里觉得,这个带水剑客应该要输。果不其然,两百招过后,白脸少年的缠丝猛然一颤,化为寸寸飞絮。
“刷”地两声,绿袍鹰鼻少年已在白脸少年身上连划两剑。
带水剑客连退两步,脸色通红。绿袍鹰鼻少年面上没有丝毫喜色,扔掉手中水剑,冷冷道:“以后不要自取其辱。”
带水剑客目送绿袍少年离去,苹果剑客连忙上去扶住带水剑客,怒道:“这人怎么这么拽?”
“果然内门和外门,有着天壤之别。”带水剑客颓然道。
两人在沙池边缘坐下,苹果剑客安慰了一会他,便独自在沙池内晃悠起来,卡西莫刚刚读完苹果剑法,手上不由有点痒,立马迎上去说明来意。
苹果剑客正嫌无聊,自然欣然答应,两人用水剑就在沙池内比斗起来。百招之内,苹果剑客竟连卡西莫身外一尺都够不到,每次攻击都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剑突然击飞,打得他颇觉郁闷。又拆了数十招,忽然剑速变快,一招斜刺而出,卡西莫这次却没有及时抵挡住,被一剑击中左肋,疼得坐倒在地上。
苹果剑客上前扶住卡西莫,道了声得罪。卡西莫强笑着摆摆手,又站起来,表示要再打一场。苹果剑客对卡西莫的防守手段也是颇为头疼,心知这人的剑法并不简单,多打几场说不定对自己的剑道也有帮助,于是欣然同意。
这一打就是一个多时辰,直到两人累得腰酸背疼才打止。卡西莫见时候不早,跟苹果剑客挥挥手,商量明天继续。两人这一番苦战,竟有些不打不相识起来。
卡西莫重新穿上斗篷,冒着风雪回到丁香街九十九号,屋内灯火通明,杨铸重仍然在伏案设计作品。
卡西莫心里不禁嘀咕,半年来师父似乎除了吃喝拉撒,几乎所有时间都坐在矮几前,不知他口中所说的作品有多复杂,竟然要设计这么久。
跟杨铸重打了声招呼,卡西莫便洗了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坐在黄色蒲团上,闭目回忆起刚刚的对决来。脑海中翻书一般掠过苹果剑客出手的一幕幕,与柜上剑法一一印证,渐渐沉浸在修炼的喜悦中。
刚才的对决,自己明明能够抵挡得住苹果剑客的攻击,但不知为什么,对方竟能突然加快剑速,从而导致自己措手不及。而且这突然加快的一剑,威力比普通剑招大上很多,令卡西莫隐隐有一种感觉,好像普通剑招是为这种攻击绝招做铺垫用的。
第六十四章:回想空间
当然苹果剑客能击败卡西莫,并不是说他就比小雪鹰厉害。一来是因为卡西莫从未正面对决过苹果剑客,苹果剑修的决斗看得也不多,理解深度不如带水剑法。二来也是与小雪鹰决斗时,还沉浸在那数日修炼时拥有的那种奇妙状态中。如今再叫卡西莫晋入那种奇妙的状态,卡西莫也无从下手了。
卡西莫盘膝坐在黄色蒲团上,脑海里的意念死死盯住那突然加快的几式绝招,反复在眼前播放。但那几招剑速实在太快,多看几遍也是无法看出什么东西来,每次影像掠过,似乎有什么东西也随之一掠而过,不可捉摸。
卡西莫心下烦躁,绝招的影像再一次掠过时,忽然将全部意念一放而开,试图阻止那丝东西从眼前溜过。
这一番赌气式的动作,竟起了意想不到的结果。眼前的影像一下子慢下来五倍有余,影像的清晰度一瞬间清晰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影像内的每一粒尘埃,每一个细微的变动似乎都在眼前,与亲眼所见几乎别无二致。
闭上眼睛,卡西莫好像身处一个莫大空间中,空间墙壁上播放着刚才与苹果剑法决斗的场面,画面上的内容,当然是以第一视角呈现的。
卡西莫心念一动,苹果剑客的所有动作放慢了约莫有六七倍,这一次绝招影像从面前滑过,每一丝细节纤毫毕现。
放慢了六七倍的画面,很多平时难以发现的玄机就纷纷浮现了,卡西莫凝神盯着这些画面,眼中闪过恍然之色。
放慢来看细节,虽然能看出不少东西,但想学习到苹果剑法,却是不太可能。将第一招绝招放了三四遍,卡西莫才点点头,心中有了十分把握,下一次一定能够抵挡得住这招。
卡西莫接着再看下一招,同样放慢六七倍,默默参悟起来。
这般打坐了小半个时辰,苹果剑客用的六招绝技被一一参悟完毕,卡西莫才不再盯着墙壁,而是自行思索起来。苹果剑客使用的这六招,并不是卡西莫第一次见,好像与那次苹果剑修使用的颇有几分不同。
剑招相同,剑意不同。唯一能解释的,估计是两人对剑招的理解不同,境界不同,加入了自己的特色在里面吧。卡西莫只能想到这个答案。
至于是不是如此,明天再去找另一个苹果剑客打一架就知道了。一念及此,卡西莫心中难掩兴奋,用了这个用来回想的空间,以后碰到拆解不了的剑招,放慢几倍再研究,总能够慢慢消化找出破解之法的。对绝对防御剑法的修炼,助益十分逆天啊。
不过……
剑法可以放慢,没理由鼓曲不可以放慢吧?
想到这里,心头一跳,回忆起杨铸重演奏第二首鼓曲的场景来。
半个多时辰后,卡西莫忽觉眼前一黑,似乎什么人突然吹熄了灯一般,困意袭来,登时倒在蒲团便呼呼大睡起来。
次日,下午。
卡西莫便端端正正坐在鼓前,拎起两根比一般鼓槌大一号的粗棒子。杨铸重在一旁看着。
第二首曲子“莽林”与“饕餮”在曲风上有很大差异,“饕餮”雄壮激越、愤怒不安,仿佛四野无人的狂野或者深邃可怕的深海之中,传来巨兽不甘的嘶吼咆哮。乐曲内蕴的灵魂是:即使以巨兽的强大,面对无敌的大道规则,仍然束手无策。
“莽林”以一小段轻缓欢快的小碎鼓开场,然后鼓声渐浓,像一头麋鹿迷路误入丛林,被稠密有力的树枝困住。接着传来一阵忧郁湍急的溪水声,曲子开始引入高潮。向深山老林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轻声诉说莽林的古老秘密。宣泄着莽林的神秘,吞噬绞杀着生命所特有的美好希望。
到曲子的高潮前期,老人化身为魔鬼,藏在深林深处对麋鹿冷语、狞笑、得意地轻声呢喃。最终,高潮终于降临,尖叫、魔爪、凄厉、绝望、泪水、血浆、内脏肉沫,森林最诡异邪恶的一面呈现,想一面镜子陡然翻过来,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至此,“莽林”曲终,当真是闻之令人胆寒。
杨铸重面含微笑,微微点头道:“你演奏时心里在想什么?”
“神秘,深邃,自然的祥和。”卡西莫想了想,逐字逐句地斟酌着说到。
“哈哈哈。”杨铸重爽朗地一笑。“不错,没想到昨天才说完丧气话,今天就将《莽林》的前小半部分掌握了。”
“弟子也是侥幸学会的。”
“你是怎么做到的?”
“弟子将每个鼓点的音高和音色,两个鼓点之间的变化,整个鼓曲小段的起转承合放慢了六七倍,慢慢研究。放慢之后,很多平时没注意到的细节,弟子就发现并改正了。”
“不错。”杨铸重道。“你对曲子的理解本身没有错误,只是缺了对鼓点的控制。这样放慢地去学习,对你掌握鼓曲意境来说,确实最为合适。”
晚上卡西莫跟昨天一样,踏着积雪走进演武场。昨天那个苹果剑客见到卡西莫,忙上前约着想打一架。昨天跟卡西莫打完回去,发现自己有好几招的处理有问题,想了一夜后,终于找到了解决办法,剑法也有一丝进益。登时觉得这个只会防守的剑客,是个不错的练功沙包。
昨天卡西莫数败于自己手中,苹果剑客还以为要费一番唇舌对方才会答应,没想到卡西莫同意得十分干脆。这倒令他微微一愣。
今日跟他一起来的人,却不是昨天那个带水剑客,而是他的同门师兄。卡西莫听完苹果剑客的介绍,自然大为开心,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待会正好可以和他打一场,验证下自己昨晚的想法。
两人换了水剑,就圈了一块场子,比斗起来。苹果剑客昨晚回去参悟一番,今天出手加了几分自信,剑下的威力又强了一分。
但五百招过后,卡西莫双脚打开,沉胯微坐,剑尖指向左脚尖,竟毫发无损。苹果剑客浑身大汗淋漓,骇然地望着对面,喘息道:“怎么回事?你昨天还挡不住我的剑法的?”
“我想了一晚上,将你的招数破了。”
苹果剑客摇摇头,如果苹果剑法这么容易被破掉,怎能称得上是证道剑法。
“师弟,你下来。让为兄会会这位朋友。”
卡西莫眉梢一动,正有此意。
苹果剑客已后手尽出,还是无法攻破卡西莫的防御,知道再打也是无用。于是点点头道:“这位朋友的剑法有点邪门,师兄多加注意。”
“多谢师弟提醒,为兄自会注意的。”
苹果剑客退下场,将水剑递给师兄,双眼紧紧盯着场中的战团。
小半个时辰后,苹果剑客的师兄袍袖一挥,将水剑散为水滴,颓然道:“在下学艺不精,无法破掉阁下的剑法。”
苹果剑客这下终于是有些吃惊了,这位师兄比自己早入门一年多,剑法上的造诣可是比自己高了何止两筹。这个昨日还数度败在自己手上的剑客,怎么才过了一晚,今天就这般厉害了?
卡西莫笑笑,拱了拱手,道:“苹果剑法神妙异常,在下也是全力以赴了。”
这场决斗打完,卡西莫算是有几分肯定了,即使是学的同样的剑法,每个人使出来的剑法绝招,味道都有些差异,应该是每个人度剑法理解不同产生的结果。
“以阁下的剑法,说不定可以争抢一下第一的名号。”那苹果剑客的师兄忽然道。
“第一?什么第一?”
“九号沙池修士一下第一剑客。”那人道。
卡西莫哑然失笑,九号沙池什么时候有这种评选了,但这种虚名,卡西莫却是没什么兴趣。再说第一剑客哪有只会防御不会攻击的道理。既然验证了心中那丝想法,卡西莫也不再多留,告辞后又向一位挑刀剑客挑战,逼对手将所有招数全部用完后,结果仍然是以被击败告终。
当晚回到丁香街,卡西莫便将与挑刀剑客的对决重新复盘研究,直到将击中自己的那几招研究透彻,又回想了一会第二首鼓曲,才被无可阻挡的睡意席卷,在蒲团边睡得分外香甜。这两天书柜对面墙壁下的床铺,却是就此空了两晚。
果然次日卡西莫在第二首鼓曲意境的领悟上,又进步了一小段。杨铸重大喜,按这样的进度下去,恐怕用不了两年,便能将七首曲子全部学完。于是卡西莫惊讶地发现,晚饭竟然有两只烧鸡,一壶好酒。
连杨铸重也破例喝了两杯,可见此时杨铸重内心的喜悦了。卡西莫一杯酒下肚,腹中一暖,这股暖意直透心扉,如果不是师父救下自己,并传授修炼之法,恐怕自己现在还不知在哪里蹉跎岁月。
这些日子来杨铸重的指点也是尽心尽意,令卡西莫受益良多,即使之前卡西莫修炼进度不够快,杨铸重也未曾责骂一句。
这份情义,卡西莫自然放在心里,此时见杨铸重如此高兴,心里也油然生出一分成就感,暗自决定要尽快把七首曲子学完。
当晚卡西莫再次找到昨天击败自己的那位挑刀剑客,跟对方耗了大半个时辰,直到对方喘息着喊停,方才罢休。卡西莫见状,也不再纠缠,另找其他人决斗,磨炼绝对防御剑法。
第六十五章:炼气期中期
很快,卡西莫在演武场九号沙池取得了堪称辉煌的战绩,名声也是不胫而走,越来越多的剑客听完卡西莫的事迹,好奇心大起,屁颠屁颠找上门请求决斗。
卡西莫自然来者不拒,一天斗个四五场还算少,回去之后进回想空间修炼一个时辰左右,便倒头睡觉,第二天照样精神奕奕,似乎丝毫不受前一日高强度决斗导致的劳累的影响。
如此几个月下来,卡西莫的名头也是越来越响,据说有人甚至设下赌盘,赌没有人能连续两天击败卡西莫。
前两个月看赢卡西莫的人提心吊胆因为卡西莫每次都是先输一场,然而第二天如有神助,坚持小半个时辰不败,将对手累得生生脱力。到了后面,看输卡西莫的人却是越来越少,所有人赫然发现卡西莫竟然开始一场不败。
三个月后,好事者公布了卡西莫三月来在九号沙池的战绩:193败378平。
看到这些数字,所有人大吃一惊,这可是雄鹰演武场十年来从未有过的辉煌战绩,从没有一个人能像卡西莫这样,打了将近五百场,竟然一场都没赢过。再弱的人,连碰运气都能不小心赢一场的啊!
自此“九号沙池无敌搅屎棍”的名号响彻中西海剑客界,事情还未就此打住,这时一则猛料爆了出来,原来这个卡西莫就是大半年前将剑修协会会长爱子差点杀死的野剑客。
有人连忙向卡西莫本人求证,卡西莫面对九号沙池数百位热心观众,亲切地说了句:低调。
从此便很少在九号沙池露面,毕竟天天被人在背后谈论,真的是十分难受。而且这时,卡西莫终于完全领悟了《莽林》,杨铸重也开始教卡西莫第一招璇玑剑法。
深夜,卡西莫盘坐在地下房间的黄色蒲团之上,淡淡星辉透过琉璃,洒在卡西莫肩膀两侧,此刻他没有进入回想空间,而是暗自思索着什么。
首先思考的,自然是这三个月来的收获。将近五百场的决斗,令卡西莫对绝对防御剑法的掌握,迈上了一个层次。对绝对防御剑法的威力,也是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绝对防御剑法很强,起码卡西莫使出的防御剑法,很强!
这种自信,是三个月来一场一场极度无聊,丝毫没有观赏性的决斗一点点堆积上来的。
起码剑法境界在第三层以下的剑客,很难破开他的防御。
要么剑法境界达到第三层,要么是修士或天生神力的剑客以强力硬破,否则防御剑法即使面对证道剑法,都丝毫不虚。
当然,也有可能是中西海真正厉害的剑客都在闭关修炼,冲击一年级修士之境,没有向他挑战过。不管怎样,卡西莫对绝对防御剑法现在的威力,已经颇为满意。
灵气的修炼和鼓曲的练习进步也是神速,说来也多亏回想空间。凡是在回想空间中出现的记忆,似乎就能被脑海牢牢记住,如此一来导致第四首曲子,卡西莫只用了三天便完全记熟,吓得卡西莫连忙将练习速度强行放缓。不知道为什么,卡西莫冥冥中总觉得鼓曲的练习还是不要太快的好。
至于灵气修炼,回想空间是否有助于灵气修炼,卡西莫却是不太肯定。因为现在吸纳灵气的速度还是在缓慢增长,顶多比过去增长得快一点点,并没有像剑法和鼓曲的学习一样呈明显的暴涨。
但若说没有助益,似乎也不太妥当。
每次在回想空间中呆上一个时辰,必定感到睡意袭来。这是种古怪非常的睡意,根本无法抵挡,几乎与昏迷的强度无二。若不是第二天醒来精神奕奕,毫无异常,即使有这么多好处,卡西莫也不会再进入回想空间一次。
如此过去一段时间,卡西莫细心地发现,每次醒来后,感应灵气似乎都比昨天要容易一丝。这一丝差异不仔细感觉还真有可能忽略,但卡西莫故意留意之下,还是将其发现了。
卡西莫大惑不解下,甚至去了中西海图书馆一趟,查阅了将近半个月,仍然一无所获。
星辉如乳。
卡西莫长吐一口气,将杂念一敛,没有进入回想空间,而是闭上双眼,熟练无比地找到一颗剑修灵气粒子,飞快往下沉去,进入五彩缤纷的丹田空间内。
丹田内某一块区域,一块巴掌大的乳白色星云静静悬浮着,星云由一颗颗乳白色星辰组成。这些星辰的数量,如今赫然有五六千之多。
卡西莫今天没有急着进入回想空间,而是选择修炼,便是因此。
杨铸重不久前提到,丹田内灵气粒子达到五千颗,便可以尝试冲击炼气期中期。如今丹田内灵气粒子数量已经达到五千五百颗之多,自然可以开始尝试突破了。
卡西莫脑海中回想起师父教授的突破之法,目光扫过下方的星云,忽然眉头微凝,庞大的意念往下一罩,竟然要同时控制整片星云。
意念笼罩住星云的一刹那,外界的本体脸蛋紧绷,神情凝重,开始催动意念,让星云从左至右缓缓旋转起来。
乳白色星云慢慢移动起来,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攫住,不紧不慢,一刻不停地旋扭搅拌。片刻后,五千多枚灵气粒子尽皆旋动起来,渐渐在中心处露出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洞。
卡西莫见状,意念开始收缩,放弃星云外围的灵气粒子,逐渐向中央靠拢。随着意念需要控制的灵气粒子变少,意念的力度则越来越大,星云旋转的速度因此一点一点提高起来。
当意念控制到一千颗灵气粒子时,星云中央的空洞完全被这一千颗灵气粒子填满,此时星云的旋转速度已经非常快了。就在这时,卡西莫口中低喝一声,一千颗灵气粒子组成的星核旋转速度暴涨,连带的外围四千多颗灵气粒子的旋转速度也快了一倍不止,向外扩散而去。
卡西莫意念全开,全力催动星核运转,旋转惯性从星核到外围星云,再传递到远处散落的五彩星辰,带动得整个丹田似乎都旋转起来。
星核速度达到一个临界点后,蓦然散发出一股巨大的吸力,整片丹田目力所及之处,五彩星辰蜂拥而至,汇入星核外层。
不过顿饭功夫,所有五彩星辰已尽皆汇入星云,星核的旋转速度不减反增,卡西莫的意念似听到星核中心发出“嗡嗡”的响声。不过片刻时间,天边飞来无数五彩斑斓的灵气粒子,再次汇入星云中。
这次星云的面积飞涨,几个呼吸间已经涨到苹果大小。新加入的灵气潮中有不少剑修灵气,这些粒子缓缓渗入星云,最终汇入星核之中。此时星核处剑修灵气粒子,已经有将近八千之多。
一顿饭功夫后,见再没有新的灵气粒子加入,卡西莫缓缓降低意念的强度,星核的旋转速度因此稳步下降。降到即将抵达临界点时,卡西莫有意减缓意念强度下降的速度,一点一点靠近临界点。
“啵!”
卡西莫灵魂深处似乎轻轻一响,卡西莫连忙稳住星核旋转速度,将速度维持在临界点下方一点点。
蓦然,那股神秘的吸力刹那间消失无踪,化为喷吐之力,将星核外围的五行灵气猛地甩将出去。卡西莫意念牢牢控制住星核处八千左右的剑修灵气粒子,五行灵气越飞越远,消失在天际尽头。
此时丹田中黑漆漆一片,只有一颗蚕豆般大小的乳白色颗粒。卡西莫意念强度再次下降,这次下降的速度非常快,片刻便完全消失。乳白色“蚕豆”溃散而开,化为一朵婴儿拳头大小的星云。
此时外界卡西莫的本体,早已大汗淋漓,浑身湿透。卡西莫睁开眼皮,满脸欣喜之色。
终于进入炼气期中期了吗?
卡西莫欣喜不已地想到,因为催动意念过多,已经有些难以思考,索性全身放松,带着欣喜之情,沉入睡乡。
次日早晨。
卡西莫被屋顶的阳光刺得醒过来,立马发现自己精神奕奕,脑海里没有半分不适。昨天进阶练气期中期的疲惫,一脚后已经是一扫而空。
不知进入练气期中期后,对修炼有什么帮助。
念头刚起,卡西莫马上盘膝坐好,双眼紧闭。意识沉入空冥的刹那,脑海中忽然多了一丝铭铭的感应,好像自己知道剑修灵气粒子的一般,卡西莫心中一动,朝空间中一个毫不起眼的节点望去,瞬间捕捉到一颗灵气粒子,效率之高令人咂舌。
卡西莫毫不犹豫让粒子融入意念中,沉入丹田。一路上不管天地灵气流如何流动,竟完全不能影响自己,而且下沉的速度也比昨天快上不少。
吸纳完一颗灵气,卡西莫再依样画葫芦来了十余次,发现这种冥冥的感应也不全准,十次中有三四次却是扑空的。
卡西莫面露笑意,这样已经足够了,修炼速度比昨天何止快了一倍。照这样的速度,每天吸纳五十颗灵气粒子也不是难事。而且随着吸纳灵气数量增多,对剑修灵气气息更加熟悉,这种感应应该也会更加准确才对。
第六十六章:铎彭斯沙漠剑客酒馆
卡西莫呆在地下房间做完今天的功课,来到大厅,杨铸重见卡西莫嘴角眉梢掩饰不住的喜意,愣了一愣,问道:“进入中期了?”
“是的,师父。”卡西莫点头道。
杨铸重点点头,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嗯,不算慢了。”
卡西莫心中暗自苦笑,对师父这种修为境界,进入炼气期中期确实不值一提。
城主李槊的门客这天收到一条密令,吩咐他送一封密信前往首都领。这门客名叫燕流,以前在利剑军团中做过斥候,本来退役后在首都领分配有一个辅佐校尉的闲职,但因仰慕南方风物,所以主动请求调到中西海来,在李槊手下任职。
燕流欣然领命,报酬是一万美甘币,外加丁香街九十九号铸造的长剑一枚。此去首都领有千山万水,中间艰难险阻自不必说,因此带把质量上乘的防身之物可谓甚为重要。所以燕流当天便带着城主的特令来到丁香街九十九号门前,刚要敲门,便听到门后响起一阵“咚咚哒哒”的鼓声。
燕流不禁呆了呆,如中魔魇般愣在原地,听完整首一刻钟的曲子,才回过神来,背后已是冷汗直冒,低头一瞧手心,早已一片湿腻。
“真是奇怪的鼓声。”燕流暗叹道,鼓起勇气敲了三下门。
“吱呀。”
开门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穿一身白裤蓝衣剑客装,腰悬一口颀长古怪的长剑,脸上皮肤很好,光滑细腻。一双眸子温柔湿润,眼白犹如贝齿。乍看虽不如何英俊,但给人一种干净温和的感觉,燕流心中颇生出一分好感来。
“请问您找谁?”
“我找杨铸重师父?”
“所为何事?”
“在下受城主的委托,前来找杨师父打一把剑。”
“让他进来吧。”杨铸重道。
卡西莫把燕流让进门,燕流将特令放在桌上,道:“烦请杨师傅给在下量身铸造一柄剑器。”
“你是几年级修士?”
“一年级剑修。”
“流派?”
“颓废剑派。”
“最喜欢哪招?”
“对镜梳妆懒起。”
“善用左手还是右手?”
“右撇子严重患者。”燕流幽默地道。
杨铸重将信从头到尾读完,道:“什么时候要?”
“明天。”燕流不好意思地道,心知一把好剑,没有一番漫长的功夫,是打造不出来的。而面前这位铸造师,又是出了名的非好剑不铸造,出手则必出精品的老铁匠。如此急切,是有点难为这位老师傅了。
“明天午时来取。”杨铸重放下信道。
燕流半信半疑地解下包袱,递给卡西莫道:“这是在下五年前深入雄鹿山脉深处,挖掘三年得到的一块紫炎精铁,拜托杨师父了。”
卡西莫掂了掂,十分沉重,比同样大小的普通铁块要重上一倍大小。放在矮桌上揭开包袱,露出一枚黑色铁块。铁块深处似乎有一粒黄豆大小的紫色火焰,在缓缓跳动。这紫炎跳动的速度极慢,仿佛不过普通火焰跳动速度一半的样子。
但铁块里不时透出的浓郁灵气,以卡西莫出入修行之门的修为,也是感受到了。不禁一声轻噫,杨铸重点点头道:“是块不错的原料。”
若不是城主指名道姓,推荐这位铁匠师父,燕流也是不敢轻易将这件宝贝拿出来,把它交给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老师傅。
自得到紫炎精铁的五年来,他一直在寻找一位能驾驭这块精铁的铸造师,可惜机缘不到,一直未能将之变为本命配剑。今天把它交到杨铸重手里,也是有一半忐忑心情在里面。
燕流离去后,杨铸重看也不看桌上的铁块一眼,自顾自描画着一块奇形怪状,隐隐有一丝奇妙意境在里面的圆形符文。
卡西莫内心泛起一丝兴奋,在丁香街半年多时间里,从未见师父去过铸造台,连颗锤子都未见打造过。现在有机会看师父大展身手,便不免有了几分期待。
当晚子时,杨铸重忽然毫无征兆地站起,五指微微一动,桌上的紫炎精铁顿时似被一只无形巨手拖住,缓缓飘向铸造台边上的橙色莲花。橙色莲花火舌轻轻一卷,裹紫炎精铁整个裹住,不出片刻,丝丝白烟从铁块内冒出,被火舌边缘一卷,化为虚无。
卡西莫暗自咂舌,这橙色火焰看似不起眼,温度竟恐怖如斯。
不过一顿饭功夫,紫炎精铁化成一滩火汁。杨铸重伸出一根指头,冲黑色木柜的剑模遥遥一点,登时两颗拇指大小的晶块飞出,一黑一白,颤巍巍飞入火焰中,须臾间也化为两团液体。
杨铸重再次伸出一根指头,点向铸造台,火焰中翻腾不定的三团火汁蓦然合为一团,化成一道火线自火莲中飞出,注入剑模内。
杨铸重则缓缓踱着步子,走到漆黑沉重的铸造台前,挽起袖子,闭目养神片刻。蓦地袍袖一拂,黑色木柜上飞出一枚白的圆珠,落在杨铸重手心。杨铸重手心金芒大放,一股精纯的金灵气注入到圆珠中。
“滋”“滋”“滋”
五六滴水珠从圆珠表面溢出,落在滚烫的火汁之上。通红的火汁仿佛被冰冻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却下去,不过三个呼吸的时间,温度便下降了大半,通红中隐隐有紫光闪烁。杨铸重这才倒出剑胚,拎起铁锤,砰地打在剑脊之上。
卡西莫此生未当过铁匠学徒,对铸造也是一无所知。但杨铸重的捶打轻重分明,锤影翻飞,十分赏心悦目,甚至可以说是堪称辉煌了,其敲击节奏似乎跟第二首鼓曲“莽林”有几分相像。视觉听觉双重刺激下,恐怕是最无知的铸造之道小白,看过这一幕,都会被深深地震撼。
卡西莫忽然之间想明白很多事,师父这么看重打鼓,原来是鼓点的韵律与锻造的韵律不谋而合。学会打鼓,自然锻造的基础也就打好了。
师父是想传授我这一手绝招!卡西莫暗想。
次日,中西海北城门口。
燕流提着一柄葡萄色的长剑,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中西海。腰间长剑剑鞘由南海最顶尖的鲨鱼皮缝制而成,握在掌心柔软冰凉。
拔出长剑,剑身光芒绽放,如紫炎、如冷冰,锋利异常,削铁如泥。然而出鞘的光芒闪耀完之后,剑刃锋芒暗含,荧光流转。试着输入一股剑修灵气,竟异常轻松。灵气交互流转之间,在剑内如同在筋脉中一般,毫无异物感。
燕流大喜,转身冲丁香街方向深深一揖,这时大雪初停,山林一片银白。燕流拢拢轻裘,大踏步望北而去。
雪落了三天,铺满江南道崇山峻岭间的山林田野,一路上村庄、乡镇、小城银装素裹,忧郁浪漫的江南道人隔窗玩雪,搓炉温酒,却不去外面载歌载舞,践踏雪景。
这种天还在外面赶路的,大多是往来的外地人。燕流是希城道人,但近十年都呆在中西海,一套习性早已跟土生土长的中西海别无二致。此时也是满脑子想找个好地方喝喝酒,赏赏雪景。
但背上背着一个惊天大秘密,却是丝毫不敢懈怠。一路上战战兢兢,原本七八日的路程,却整整走了十日。这日来到扶南道境内,鲜雪戛然而止,放眼望去,远方衰草连天。
燕流深吸一口气,心中想着:这就是家乡的味道,苍凉的悲剧性气味。
扶南道到大剑士府这一路上,尽是接天连地的枯黄野草和巨塔似的黑树,眼看雄鹿山脉魔兽的嘶吼声越来越小,沿路风景却是没太大变化。
燕流一路上跟人争斗过两回,葡萄剑初试锋芒,竟轻易斩杀了三四人,其中一人还是同阶的土修士。燕流大喜之下,戒备惶恐之意顿时消减了小半,脚程不知不觉快起来,不过七八日跋涉,终于到了大剑士府城下。
大剑士府既是道的名字,同时也是道会的名字。作为道,大剑士府是美甘九道中面积最大的、人口最多、最富饶、最核心的一个道,人称帝国心脏。作为道会,大剑士府人称上帝之城,是全国经济和文化的中心,而且城主就是美甘第一修士、美甘第一剑修、大剑士府高官、剑法证道的唯一评委、全名偶像、畅销书作家薄暮大人。
燕流蹲在溪边洗了把脸,想到薄暮,竟怔怔地出了神,溪水洒在貂裘上,清澈的水珠又滴落进小溪。燕流想起往事,上一次见到薄暮,已是在十年之前了。
抬头望去,大剑士府蜿蜒的城墙线条淹没在灰雾中,天色已晚,远远地看去,小山般的城门似乎已经紧紧关闭。
今晚就在城外住一宿罢,反正到了大剑士府,明天换上马匹,半天应该就能够到达首都领的。燕流心中略一盘算,便打算先走南城门外找家客栈住下。
最近在城主府听北方来的朋友提起过,在大剑士府南门外,有一家颇为不错的剑客酒馆。老板娘年方二八,生得眉眼如画,尤其是性格开放撩人。虽然年纪不大,但凡是去过酒馆的人,莫不说她魅力四射,璀璨生光,仿佛黑夜中升起的一轮妩媚又矜持的白太阳。
第六十七章:老板娘
官道东边分出一条小路,伸向一片幽静豪华的住宅区,夜幕中有架马车滴滴答答从路的尽头飞驰而来,与燕流擦肩而过。
马车掀起长长的香风,飘散在道旁,经久不散,应该是哪家小姐进城夜游去了。燕流俏立路口,想到大剑士府的繁华,一时竟呆住了。
摇摇头,燕流半晌后才强打精神,沿着小路望前走。这家有名的剑客酒馆并不难找,在路旁一片高档住宅区内,被一条弯曲的小溪环绕,修剪整齐的草坪从水边一直延伸到门前。
剑客酒馆是一幢古色古香的阁楼,楼前铺有一大片沙地,停着数不清的香车宝马,屋内喧嚣热闹,人声嘈杂,从窗外都能感应到里面一幅灯红酒绿的气象。
燕流皱了皱眉,这可不是剑客酒馆的风格!
侍者在门口远远望见来客,待燕流缓缓走近,才上前躬身道:“贵宾是哪位府上的?”
“在下燕流,日前从中西海赶来,还没有投在哪位大人的府下。我能进去么?”
“抱歉,主人家只宴请熟人。您在大剑士府有什么熟人么?您告诉我名字,若这位贵宾此刻正在屋内,我便进去告诉他,引荐您进入屋内。”
“这么麻烦?”燕流道:“剑客酒馆最核心的宗旨不应该就是来者不拒?”
侍者笑而不语,暗想又遇到个傻帽,脸上便略带一丝冷意。
燕流是何等老辣的老江湖,见状便知侍者的意思。抬头看看,酒馆叫做“铎彭斯沙漠剑客酒馆”,名字还行,燕流悻悻地想,不愿再碰这个软钉子,正待转身离去。
“燕兄?”忽然背后有人唤道。
“嗯?”燕流转身看去,却是个手持折扇的英俊公子哥。
“果然是燕流兄,十年不见,你这是忘了弟弟么?”那人伤心地道。
“哇原来是米柿攸,巧巧巧,真巧。”
“哈哈,燕兄,你可总算回来了,大剑士府没有你在,这风月之艳,可就黯淡了一半。来,快跟我进去喝两杯。喂,我这位朋友能进去么?”米柿攸转头问侍者道。
侍者微笑着点点头,米柿攸便搂着燕流的肩膀,相拥走进酒馆。
“燕兄,十年不见。一直都呆在中西海?”
“不错。”
“那城主李槊大人,是个怎么样的人?”
“有智慧,有感情。”燕流评价道。
“哈哈哈,能得到燕兄如此高的评价,我想这位李道友,多半是位妙人。”
“那是当然。”
“你也是听说了铎彭斯沙漠的名头,才来这里一睹芳容的?”
“燕流听说,这里的老板娘是为妙人?”
“老板娘是妙人,但这里其它的东西也都不差。”
“还有什么好东西?”
“楚西的鸽酒,西北道的龙舌兰,热带的妞,寒带的妞,亚热带的妞,北面森林最新的治愈符篆,枯师伍伦的宝石,甚至还有德莱西领最东边的魔兽。总之你想要什么,这里都能搞到。”
火修士的恒温结界宛如一只圆润的名贵瓷碗,优雅地倒扣在阁楼上方,外面的寒气,却是连一丝也透不进酒馆内。
屋内灯光昏暗,白铁酒台前人来人往,雾气缭绕。有人在弹瑶琴,有人在款款曼舞,西北道龙舌兰的酒香也是旖旎地缭绕着,宛如伴舞一般,剑客酒馆的气氛因此沁出一股糜烂的堕落气息。
燕流鼻头微皱,放眼瞧去,屋内坐着不少修士、剑客、贵族子弟、富商,这些人身边又围绕着各式各样的美人儿。这般的搭配,在如此暧昧的氛围下,倒是再自然和谐不过。燕流的目光在一个又一个陌生的脸孔上扫过,竟无一人是昔日的熟识,一下子心中也不知是枯索还是失落。
正巧这时目光扫过一个角落,一名红衣女子躲在光暗中,右手撑着墙壁,正轻佻地抚摸墙壁前一名男子的脸蛋。
“十年不见,大剑士府的女人裙子还是这么短,笑声还是这么撩人。”
“这里似乎还算合燕兄的口味。”米柿攸似笑非笑地道,递给燕流一杯酒。
燕流接过喝了一口,点点头承认:“这里很有意思。不过在江南道,所有剑客酒馆都是什么人都接待的,来着不拒,即使你昨天刚刚强奸了一整座城市的女人,或者强奸了一整座城市的男人。剑客酒馆都会接纳你,当然不排除半夜有人偷偷杀你。这地方不能叫剑客酒馆。”
米柿攸无奈地道:“大剑士府就这样,什么奇怪的事都有,你说的那种酒馆,大剑士府也还有的。”
“嗯。”
燕流随意地敷衍一声,视线落在原来那片阴暗角落。只见墙壁前那名少男羞赧地偏过头,露出一张嫩得足以掐出水来的绝美脸蛋,双颊羞红,脸上尽是颇为难受但又不敢抗拒的样子。那红衣女子贝齿叼住男子左耳,左手在他腰腹间轻佻地揉弄,男子只得不住缩紧身体,用力靠紧墙壁。
这时,红衣美女手指戳戳男子胸口,指尖蜿蜒向下,忽地一把握紧他的那话儿。那位少年美男子又是享受又是羞愤地一阵颤抖,推开面前的美人儿,飞也似的从她魔爪下逃离了。
红衣美女伸出香舌舔舔猩红的唇角,面露笑意,眼神玩味地目送那少男仓皇离去。
燕流看得贼带感!
这女的虽然动作下流大胆,但一张脸美艳如花,尤其是身材,在红裙之下曼妙无限。无论她做什么动作,似乎都自然而然地散发一种优美感觉。
“这位就是老板娘了。”米柿攸见燕流出神的望着那名红衣女子,眯缝着眼抿了口酒,开口介绍:“燕兄,我们到楼上去,我给你介绍几位剑修界新星。”
二人走上楼梯,二楼要清静许多,进门两名面容姣好、身材娇俏的侍女慌忙躬身行礼。左侧那名侍女娇声道:“米公子,诸位剑修大人已经恭候多时。”
“让他们候着吧。宝贝儿,最近有没有想我呀?”米柿攸笑道。
“妾身日夜思念,辗转反侧。”侍女头埋得更低,大胆地道,心中暗想:都这么问了,哪能回答不想,再说想是真有点想的。
“正好,我也是呢,咱们先去找个地方叙叙旧。”米柿攸忽地握着侍女手腕道,顺势把她搂进怀里,在她玉颈上用力一嗦,却拉住燕流的手掌,走进屋子。
屋内坐着五六个人,正在激烈地争吵什么。
一名身穿小马甲的带水剑修嚷道:“米兄,你来评评理。我前期可曾弱过迷懵剑法?虽然带水剑法不以爆发见长,但前期总是能扛住所有流派的猛烈攻击,将比赛带入后期,并一举获胜。这是不是本身就说明,带水剑法前期并非短板?”
“这位是带水剑修胡明,今天刚在演武场取得第十六连胜。”米柿攸道。“这位是刚从中西海来的颓废剑修燕流。诸位可能耳生,燕兄十年前离开大剑士府后,一直没有回来过。”
这些人里面还有一名挑刀剑修,两名迷懵剑修,一名快剑流剑修和一个水修士。主座旁站着的,还有一人,却是弗朗兹。
有米柿攸做介绍人,燕流很快融入了这个群体。除了挑刀剑修对他颇为冷淡外,其余人都是频繁举杯,颇为的热情好客。觥筹交错中,燕流虽有意拒杯,却也渐渐地有了三分醉意。
“听说德莱西领皇家信仰军团的一批俘虏,前些天刚送到中西海?”这时有个清脆的女声道。
燕流睁开朦胧醉眼望去,一条鲜艳如血的人影悠然走进来,正是刚刚调戏那名少男的红衣美女。
“这位是铎彭斯沙漠的老板娘,大剑士府南门最神秘的少女。”米柿攸起身吻了一下女子手背,给燕流介绍道。
“原子见过这位道友。”红衣女子面含微笑,弯腰轻揖道。
燕流呆了呆,起身躬身回礼道:“道友的美貌堪称辉煌。”
“哈哈,燕兄年轻时,一张嘴就已经甜过蜂蜜。没想到这门功夫是越来越精纯的了。”米柿攸打趣道。
“诸位见笑了。原子姑娘,中西海日前确实收过一批德莱西领的重囚犯。”
“是谁看管的?”挑刀剑修皱眉道。“桉树屋?大锤铺?还是日枭会。”
“瞎说,哪轮得到日枭会这种二等势力插手此事!”快剑流剑修冷笑道。
挑刀剑修眼底有一丝冷光掠过,弗朗兹接口道:“在下想,应该是桉树屋接手的吧?”
“正是,这位兄台对我中西海很是熟悉。”燕流略感诧异道。
“中西海三大世家,日枭会控制餐饮和服装市场,大锤铺把控盐铁,桉树屋是领头羊,掌握赌场、演武场、部分盐铁和剑修工会。这样看来,既然城主李槊拒收这批重囚犯,那么干这件脏活累活的,恐怕只有桉树屋了。”原子替弗朗兹答道。
“在座诸位大都是剑修,怎么都不见有金属修士?”燕流颇为困惑,十年之前,凡是上流人物聚会,总是有金属修士的身影的。
燕流此话一出,屋内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众修士面面相觑,原子笑道:“现在大剑士府内金属修士,已经屈指可数了。”
“为何?难道都西去跟枯师伍伦打仗去了?”
“不是西去,而是东去德莱西领了。”水修士是一个戴金丝眼镜,身材精瘦的青年男子。
“最近咱们美甘的形势波涛诡谲,这个就不提了。”米柿攸潇洒地一挥袖道,继续敬燕流的酒。
燕流身上还有使命未达,不敢再喝,于是起身告辞。米柿攸偷偷朝原子使了个眼色,原子端起酒杯,也敬了燕流一杯。
燕流被原子艳容所慑,不敢不喝,这一杯下肚,不知不觉又喝了五六杯。见再没有人来敬了,于是长舒一口气,起身告辞。
米柿攸面含微笑,看着燕流往门外走去,只走两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第六十八章:原子的没落
挑刀剑修上前一步,解下燕流背上的包裹,放在众人面前。
米柿攸笑道:“燕流十年没有回大剑士府,在城主李槊门下颇得重用。他此番来大剑士府如果不是受了重大委托,断然不会回来。我们说不定可以从这人身上搜出什么,帮我们了解中西海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这样做真的好么?”两个迷懵剑修中年纪轻一点的那人担忧道:“这么大的情报,若是被人知道让我们截取了,会不会不太好?”
“怕什么?”米柿攸兴奋地道。“想升官发财,发家致富,最重要的就是获得第一手情报。现在大剑士府的金属修士离奇消失,南边江南道和河右道又频出异动,咱们美甘,肯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再说,由我来拆信,绝对不会被发现的,我的拆信技术学自天下第一神偷,保管看完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恢复原样。而你们,或许会获得普通修士十天或者一年后才能知道的情报。可别小看了这一点时间,它足以令你们提前做出一个正确决定,这个决定可能让你跟其他人瞬间拉开无法逾越的距离,甚至让你飞黄腾达,也未可知。”
过了片刻,众人虽都有些意动,但仍没人上前打开包裹,米柿攸偷偷朝原子使了个眼色。
“开!”原子冷声道。“不想看的,现在离开二楼,此事便与你再无瓜葛。不必担心麻烦缠身。”
众人心里唯有苦笑,今晚喝酒的人燕流都看在眼里,现在走哪里还来得及。而且如果事情败露,没走的人必然会把锅甩给走了的人,现在走的话,反而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了。这几个人都不蠢,只一思付便马上将眼前的状况想明白,何况不得不说,米柿攸的话也很有吸引力。
反正都要打开包裹,我何不抓住机会上前表现一下。挑刀剑修如此想着,抢先一步,上前打开包裹,包裹里除了燕流的换洗衣物,还有一只巴掌大小的檀木盒子。挑刀剑修小心翼翼揭开木盖,登时满室生香。
旁边的水修士登时目露贪婪之色,惊道:“这是水生神木的果实。”
“水生神木?”挑刀剑修不解道。
“一种罕见的灵药,其果实呈纯蓝色,对一年级和二年级的修士都大有补益。”水修士难掩眼红地道。
“这是水修士的灵药。”米柿攸洒然一笑,给挑刀剑修使了个眼色。挑刀剑修点点头,从中取出两颗蓝色珠子,扔给水修士。
水修士两只手合捧接过,手心登时蒙上一层水汽。他左右端详一番,确认是真物不假,瞬间难以自抑,激动地全身颤抖。对水修士来说,这可是十万美甘币一枚的高价都供不应求的神物啊,没想到竟然能一下子得到两枚。有了此两物,炼制成丹药,冲破一年级巅峰,晋入二年级之境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此时挑刀剑修则在平静仔细地搜查檀木盒,终于发现一个暗格,从里面抽出一封信来。米柿攸恍然道:“看来这两枚水属性灵物只是障眼法。”
“咝~”“咝~”“咝~”
二楼登时响起一片咝咝声,听起来像是一大群蛇吐着信子。
“障眼法都这么大的手笔,看来信里的价值,更是不菲了。”米柿攸幽幽地道,引得众人心痒痒地,既是害怕又是期待。
原子接过信,将内容从头到尾读一遍,然后递给米柿攸,米柿攸看过后却不再交给别人,而是将信的内容原原本本地读了出来。
若水生神木的果实带来的冲击力,令铎彭斯沙漠剑客酒吧二楼的一众修士倒抽一口凉气的话。这封信中的内容不但没有令人收获颇丰,反而一颗心像石沉大海,充满了恐惧。
米柿攸依旧折好,插回信封,右手一抹,信封上的火漆竟原封不动地回归原来的模样。众人凑近仔细地观察了一番,果然没有瞧出一丝人动过的痕迹。
众人松了口气,米柿攸默然不语,一把夺过水修士手上的果实,信封封进暗格,果实摆回原位,再将包裹原封不动系在燕流背上,扶他睡在软塌上。
做完这一切,米柿攸再重新检查一遍,确认没有留下蛛丝马迹。然后蓦地目光一个一个狠狠扫过去,一字一顿咬牙道:“谁敢将今晚的事说出来,我米柿攸对天发誓,不杀此人全家,决不罢休。”
米柿攸撂下狠话后,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快步离去。其余人也纷纷告辞,很快这原本热闹的二楼,只剩下原子和弗兰兹孤零零两个人。
弗朗兹眉头紧锁,有些颤抖地问道:“圣皇为什么要将美甘所有的金属修士全部驱赶出境?不论是哪个国家,金属修士都是绝对的国之重器,连北面森林这种木修士国家,都拥有至少一个编制的金属修士,圣皇如此自断臂膀,却是为何?”
原子皱了会儿眉头,道:“美甘当今的圣皇雄才大略,绝不是昏庸之辈。”
弗朗兹苦笑道:“这一次,算是没吃上鱼肉反惹一身骚了。”
“你说米柿攸值得信任么?”
“如果做丈夫的话,是比较难以信任的。如果是合作的话,倒不是不可以利用一二。”
“你在想什么,弗朗兹。”原子冷然道“难道不知我选丈夫的标准?”
“这么别致的标准,弗朗兹怎能忘记。”弗朗兹苦笑道。
正是这样的标准,才让我连向你表达爱意的勇气都没有啊。在弗朗兹心底深处,有个细若蚊蚋的声音嘶吼着
次日燕流惊醒过来,立马一摸背后的包裹,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环顾四周无人,小心翼翼打开包袱,端出檀木盒子,木盒没有开锁的痕迹。
正好侍女听见响动进来,伺候燕流洗漱吃完早饭。燕流左右不见主人家,不敢再耽搁,于是谢过侍女,转身望大剑士府进发。到了城内,先租了一匹好马,出北门后放开四蹄,一路不作停留,直奔首都领。
当天下午,檀木盒子被送进一间豪华阔气的黑色殿宇里。
室内一共三人,一个器宇轩昂的黄袍中年人居中而坐,旁边垂手而立一名老宦官。在更旁边的角落中,大刺刺地站着一个人。此人给人感觉普通至极,令燕流生出一丝奇怪来,暗想世间怎会有如此普通之人,普通到令人根本记不住他的面目。即使盯着他的面孔使劲细看,片刻后就会将此人的面容完全忘却。
“帮我打开盒子。”黄袍人道。
侍立的老年宦官走上前依次打开木盒,推开神木果实,掀开暗格。黄袍人指着通红新鲜的火漆道:“再验一遍,信有没有被人拆过。”
宦官只随意瞟一眼,道:“已被拆过。”
“当真?”
“这手恢复火漆的方法十分巧妙,但并不高明。”
“好,给我查一下是谁看的。不能让消息走漏了。”
宦官走到燕流面前,柔声道:“跟咱家走一趟。”
燕流只听见“已被拆过”四个字,脑内登时轰地一响,脑袋似被炸为浆糊,昨晚的一切一幕幕涌上心头,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跟随老宦官离开大殿。
殿宇内,黄袍人与“普通人”看完信中内容后,将信一抹,令其碎为齑粉。
两刻钟后,老宦官重新回到大殿,手里捧着一柄长剑。黄袍中年人接过剑,抽出淡紫色剑萼仔细品赏,半晌后摇头道:“杨铸重还有闲情逸致打这种垃圾。”
“听说杨天师最近收了一名战争领的剑客作为弟子。”老宦官低头道,只把话说到一半。
黄袍中年人似乎没有听见,道:“李槊做事很靠谱。”
角落里的“普通人”轻声道:“你手底下得力的人不少,我看事情能成。”
“事情成后,还要仰仗先生了。”
米柿攸作为户部尚书之子,在大剑士府各地、德莱西领高级度假区、飞泄海海滨别墅区都有不少房产,他每年也都会去各处宅子住上一住。
这天,仆人发现米柿攸暴毙于大剑士府东门郊外的一处奢华豪宅中,死状极其凄惨。然而奇怪的是,米柿攸的死讯秘而不发,其父甚至对外称爱子忽然之间开了窍,决心修道。如今随名师去深山中闭关修炼一番,不达到一年级剑修之境,绝不出山的。
与此同时,挑刀剑修与人生死决斗时,一个疏忽不慎给人砍成两截。另外两个迷懵剑修,据说是在家中吸食了过量的高纯度五石散,双双爽死。据目击者称,死的时候相拥而眠,不着一缕。
还有一位水修士,自从那晚水生神木的果实得而复失,心情郁闷下整日闭门不出,这天在家里大叫了一句:可是我什么都没”便声息全无。
至此,当晚呆在二楼的人中,只有原子和弗朗兹还安然无恙。
当然,这件事原子绝对不可能置身事外的。
原子家世显赫,即使在大剑士府,也是有着极高端的人脉,原子便靠着这些人脉,干些倒卖的生意,以维持奢靡的生活。
这倒卖的东西,便是治愈符篆。
有人统计过,大剑士府平均每日要消耗数万张各种级别的符篆。
这数万张治疗符篆,由超过五十拨的符篆贩子在供货。他们常年来往于北部森林和大剑士府之间,在北部森林买下一批符篆,一路躲山贼、战黑帮,披荆斩棘地抵达大剑士府,然后交给户部检验符篆的成色。
如果所有符篆都质量达到标准,再由户部以原价卖给城中药铺,注意,这中间户部是不赚一分钱的。
可是问题在于,每天从城外送进来的符篆太多,户部人手又不够,有时十天半个月检验成果下不来不说,还有可能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被退货。被退货的商贩也只能乖乖地收回符篆,去城外售卖掉。城外的符篆市场因为缺少管理,鱼龙混杂,价格普遍要比城内的价格低三成。
这时原子的出现,帮一部分人解决了这个问题,她每天会以城内市场价九成的价格买进五千张符篆。刀尖上舔血的符篆贩子们一听,毫不犹豫地将治疗符篆抛售给原子。
原子验过货后,次日早晨再以市场价卖给户部,护部接收这批符篆的速度快得出奇,几乎原子这边的人把货送到的一个时辰内,就能通过户部检验。
倒卖治愈符篆给原子创造了不少的财富,这件事能成,多半是仰仗户部尚书的帮助。自然,原子与户部尚书之子,也就交往频繁了。
这天早上原子起床,突然发现今天的符篆没有卖出去,心中便生出不详的预感。果然接下来的一个月,原子都没有再卖成功过一张符篆。
一时间,坊间风言风语,大传原子后台倒了。
原子在符篆倒卖界轻易建立起来的信誉,很快又轻易地崩溃了。
原子想找人帮忙,但是米柿攸不见了人影,往昔故人不知为何对她避若蛇蝎,仿佛突然之间不认识这个大剑士府南区第一美人儿一般。
第三十一天,阿贝尔暴毙于从大剑士府回来的路上。死的时候还面含忧色。
原子才恍然大悟,因为那晚那件事,自己完蛋了。
原子当机立断,当晚将部分存款交给粉衣女子和艾莉,叫他们回德莱西领避避风头,只留下弗朗兹陪她渡过难关。四人在官道旁挥泪道别,艾莉用力地挥舞小小的拳头,强忍悲伤地笑道:“姐姐,你一定要实现你的愿望,嫁给世界上最猛的男子哦!”
原子含笑送别二人,并在晚上做梦时,梦见两人死在一个人迹罕至的树林里。
原子虽性格乐观坚强,但平生最好的闺蜜和一起长大的亲妹妹生死不明,还是无助地伏在弗朗兹肩膀上痛哭了几天。
这几天是弗朗兹自懂事以来,人生中最幸福的几天,心里像装着一瓶暖水,随时都暖乎乎的。
弗朗兹在异国郊外度过一段短促的幸福生活后,也神秘地死去了。从此,原本热闹非凡,宾客盈门,王孙蚁聚的铎彭斯沙漠剑客酒馆,剩下原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候着,再也不会有人体谅她,包容她,给她指明道路。
如今,摆在她眼前的似乎只有沉寂这一条路,未来某天,像弗朗兹一样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等待不知什么时候会降临死亡。
正当原子蜷缩在大剑士府郊外的寒风中等候死亡时,卡西莫正在中西海温暖的地下房间里埋头修炼。未来对于他而言,就像一幅仿佛能看到的温暖如春,繁花似锦的美丽图卷。
第六十九章:璇玑往事
江南道草长莺飞,春去夏来,又是大半年过去。
忽然有一天,一朵乌黑的巨云从海面飞来,其遁速飞快,几乎是眨眼间就越过海面上空将中西海笼罩其中,接着黄豆大颗的雨点噼里啪啦下个不停,这一下,足足有四五日不曾停歇。
四五日后,乌云往北飞去,沿路暴雨成灾,毁灭力惊人。但中西海总算又恢复了晴朗天气,不少人也是趁机去海滨好好晒了把太阳,才从连日暴雨中缓过神来。
卡西莫走出大门,发现尽管暴雨已经过去三四天,街面上依然残留着一丝万物被雨水浸泡的腐烂味道。
正巧这天卡西莫将第四首鼓曲“火塔”的意境完全领悟到,杨铸重心情颇为不错,当卡西莫问起前几天的异象时,杨铸重便一边吃着晚饭,一边给卡西莫详细讲解开来。
在这片大陆的南面,是一望无际的铎彭斯大海,大海中离岸不知多少公里的地方,传说有一只天眼。此天眼面积巨大无比,呈旋涡状,在每年夏季来临后,就会发生灵气喷潮,巨大的天地灵气流以一种至今无法解释的神秘方式融入附近的海水。这些海水被巨力冲上天空,然后在天空形成雨云,一路往大陆飘去。而从这片云里落下的雨水,被美甘人称为“铎彭斯雨水”。
据说雨云在海面上行进的过程中,已经消耗了一大半,从海岸登陆的雨云只是其全盛时候的一小半份量。饶是如此,铎彭斯雨水从美甘的江南道和河右道之间登陆,经丰州、扶南道,在大剑士府和首都领以及希城道上空停下,不仅将这三片地方牢牢盖在雨幕之下,扶南道北部和楚东东部,以及最北边的整个北面森林,同样也在笼罩范围内。
由于北面森林中心山脉高耸入云,号称大陆的屋脊,所以这片雨云被硬生生挡在山脉以南,不得继续北上。此时凡是被雨云笼罩的地方,将要等雨云全部化为雨水落下消散,才能重见天日,享受天气的晴朗。
“原来这就是铎彭斯雨水。”卡西莫有些恍然,铎彭斯雨水的现象卡西莫先前也有耳闻,于是问道:“那铎彭斯雨水要下多久呢?”
“一个月。”
“一个月?”卡西莫吃了一惊,中西海才下四五日,就差点整个溶化掉,下一个月,大剑士府岂不会寸草不生?
“像前几天一样,巨型暴雨连续一个月都不会停,那感觉就好像整片海洋在你头上倒过来,朝下倾泻。”杨铸重点点头道。
“所以扶南道北部荒草连天,都是因为铎彭斯雨水的缘故?”
“连续一个月的暴雨,足以令任何陆生植物腐朽了。铎彭斯雨水对美甘中部造成了难以想象的伤害,雨水散后,可以说是寸草不生,成为一片泽国。幸好美甘土地的地下储水能力极强,倒不至于将整个中部淹没成海洋。不过凡事都有两面,可能每一滴铎彭斯雨水都与普通雨水不一样,蕴含着某种神秘能量。暴雨过后,没有淹死腐烂的植物,会以堪称疯狂的速度生长。短短七天,整个国家将变成一片绿意葱茏的花园,各种作物果实,会在极短时间内成熟。据说想在这期间饿死,比登天还要难,随手一摘,就是数不尽的甘甜瓜果。美甘中部人因此也将这段时间称为造物神赠送的春天。”
卡西莫听得认真,夹起一粒花生米放入嘴中,忽然道:“师父,美甘剑法百家争鸣,是不是和铎彭斯雨水有一点关系?”
“聪明,你小子还懂举一反三。”杨铸重点头道:“僧多肉少,每年美甘中部的子民需要抢夺丰收季节的瓜果才能得以维持生存。刚开始时,大家更多的也只是聚众斗殴,偶尔有误杀别人的事发生。打架的技巧也是极为野蛮简单。然而世界上膨胀最快的是蝗灾,比蝗灾膨胀得还快的,就是仇恨了!”
“大家逐渐成为你死我活的敌人,战斗从动拳头演变为动刀子。从此,通过大量实战,大家形成了适合各自体型、性格的打斗风格。将这种风格加以长时间练习,应用到每年一次的狂欢中,竟然极为好用。”
“不知道第一尝试这么做的是谁,只知道他迅速向部族内其他人推广自己的发现。很快,这个部族一度称霸一方。但那时的剑法还甚是粗浅,很快大家能有样学样,挣脱了部族的统治。”
“短短十年间,大剑士府附近出现了不下百种剑法流派,并且数量还在迅速增加。体型壮硕的重剑派和身材敏捷的快剑流从各种风格中崭露头角。当然,这两个流派和现在的重剑流和快剑流有些瓜葛,但是并不是血脉相同的两个东西。最后由于风格实用,优势明显,这两个流派称霸美甘剑界,将其他流派压得不见天日。”
“终于,在重剑流和快剑流的统治建立整整十年后。出现了一个新的流派布鲁斯剑派。布鲁斯剑法速度不快,力道也不如何重,特点在于:就像将一根木头切成五六段,布鲁斯剑法会将出击的整个过程切成几段,每段的衔接各有变化,非常灵活。”
“简单地说,就是布鲁斯剑技开创了小动作先河。即将一个动作拆分成一连串紧密联系的动作,使剑法有了更多变数,更加难以防御。”
“这时,一个叫仲麻的年轻人搜集起了大剑士府乃至周边所有的剑技,然后学习整理,以布鲁斯剑技为主,研究出了一套新的剑法,并将其推行全境。
“自此,原本学习重剑流和快剑流的剑客剑修们,纷纷改为学习仲麻的剑法。两大剑派就这样势力逐渐衰弱,直到淹没在历史长河中。”
“剑派纷争从此烟消云散,大家奉仲麻为剑道之神,从此天下太平许多。如此过了很多年,终于有一天仲麻发现自己老了。恰好这时一个来自希城的叫罗蜜.藤的年轻人,因饥荒来大剑士府求生。仲麻见其天赋极高,欣然收而为徒。藤有如海绵吸水似的学习速度,和高超的领悟能力令仲麻喜不自禁,竟然倾囊相授。”
“不过藤的天才远超仲麻的判断,当他全部学完仲麻的剑法,并融会贯通之后,一股空虚寂寞之感涌上心头,宛若秋季的晚风,直吹入骨髓。
“藤不顾仲麻阻挠,孤身离开大剑士府,去各地挖掘还没有被发现的剑法。”
“十年后,藤剑法大成,一人一剑举世无双,当者立毙。此时仲麻已经逝世,藤于是开山立派,成立璇玑剑派,将毕生所学凝聚成“八式剑”,彻底击溃了师门势力,一统美甘的修士界。”
“从此,美甘大地上再没有争端。每年铎彭斯雨水过后,丰茂到不可思议的成熟果实,统统由璇玑剑派分配。美甘也因此迎来第一次全盛时期,军事实力的极度膨胀,一度令枯师伍伦恐惧,放弃了长达千年的侵吞北面森林的计划,转而将重心放在防备美甘上来。”
“那时没有了争斗,人人丰衣足食。大家平时练武健身,铎彭斯雨水后举办狂欢节,通过决斗比赛,分配果实的多寡,美甘人都活得很幸福。这样的盛世,持续了数千年。美甘的强大根基,也是在这一时期打下,史称璇玑盛世。”
说到这里,杨铸重抿了口酒。卡西莫与师父碰了碰杯,心下暗自惊骇不已。
“变故发生在后来一个异乎寻常的年头。据史学家统计,从那一年起,每年出生的金属修士,竟然多达一万人,美甘十年内整整增加了五万名金属修士。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金属修士能够控制钢铁,是所有剑客的敌人。本来这股敌人数量非常少,难成气候。但随着这股金属狂潮的出现,璇玑剑派的命脉受到了严重威胁。”
“剑派高层迫切地想将金属修士驱逐出美甘境内,正当计划完备,要开始实施之时。历史上最悲剧的巧合发生了。三名神秘剑修踹开大剑士府的精铁城门,将璇玑剑派所有高层一一挑毙。很快,又镇压了金属狂潮金属修士狂潮。在那一个月之内,璇玑剑派被打得分崩离析,金属修士全体哑然失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只是这三个神秘剑修。正当人们以为第二代统一美甘修士界的势力崛起了时,正当盛年的三个人忽然销声匿迹,从此再也没有在美甘出现过。”
“如此突兀地抽身离开,直接导致美甘修士界出现一个巨大的真空,维持了数千年的和平局面也因此一去不返了。国内修士界混乱不堪,璇玑剑派逐渐被蚕食,境外枯师伍伦蠢蠢欲动,觊觎美甘修士界。”
“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候,伏度.柴尔自楚西而来。此人不拘一格的风格,刚猛凌厉的剑法以及天马星空般的决斗技巧,瞬间征服大剑士府全城。只花了七天时间便驱赶了来犯的枯师伍伦的修士。人们从没见过这样的剑法,柴尔的到来告诉所有人,原来剑法还能这样玩。”
“有趣的是,柴尔却也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征服所有人后,他便隐居楚西,将自己的剑法风格牢牢烙印在楚西大地上,即使他死去这么多年,其它证道剑法也是很难在楚西落地生根。”
卡西莫忽然道:“我记得有书上说,伏度柴尔是第一个证道成功的人。”
“在柴尔之前,是没有证道这个说法的。他开创了这套模式,证道的顺序是征服大剑士府,传播新的剑法,称霸一方。不过这套模式的建立,纯属柴尔的无心插柳,毕竟人家整个美甘都不想要,怎么反而会想着称霸一方。”
“可是,我还有点疑惑,那三名剑修是怎么击败那么多金属修士的呢?”
“意识剑!”杨铸重道。“那三名修士每个人都拥有一柄意识剑。”
“嘶~”卡西莫倒吸一口凉气。
第七十章:离开中西海
离铎彭斯雨水掠过中西海,又是大半个年头过去。
卡西莫因为每日里的饮食营养丰富,一日两顿顿顿都是大餐,每日也不曾少运动,所以在丁香街九十九号这一年半来,身体越来越健康,再不复原先弱不禁风的瘦弱样子,身高也长了一寸有余,皮肤晶莹,气色红润,和一年半以前,已经是判若两人了。
再者目中神采奕奕,每次专注地做一件事情时,目中总露出一丝奇怪的温柔之色,不知是不是进入练气期中期后,自然而然生出的一种异象。
不过一年过去,卡西莫总算能够确定,回想空间确实对感应灵气有微小的增加,似乎在回想空间中,意念得到了锻炼加强。
这一切杨铸重自然毫不知情,只知道卡西莫在一年半之中将“饕餮”、“莽林”、“玉阶”、“火塔”、“白鲸”、“修士男孩”、“巨坝决堤”七首鼓曲完全学会。
当然,卡西莫学习鼓曲的速度如此之快,大出他的意料,他自然也不吝啬,将那三招璇玑剑法倾囊相授。
卡西莫拿到第一招“劈”字诀时,大喜之下连忙参悟。一个时辰后脸色却阴晴不定起来,这璇玑剑法的修习难度,还远在任何证道剑法之上。回想空间虽然也能加快参悟速度,但剑法本身需要以大量的实战经验,高超的剑道领悟,才能循序渐进地修炼成功。这一点,却是卡西莫此时最缺的。
子夜,丁香街九十九号。一点寒鸦掠过日落大道上空。
一高一低两条影子映在街面上,月光照得积雪熠熠生辉。两人各驼一只背包,望北城门而去。
守城戌卫二话不说,立即放行,瞧着一大一小两个背影被中西海城外的夜色吞噬。
卡西莫将七首曲子学完的第二天,杨铸重没有坐在矮几前伏案疾书,而是负手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屋内,橙色火莲不知何时已然熄灭,火盆底部连一点灰烬也没看见,似乎那火莲是无根之火。
见卡西莫进来,杨铸重背起一只长条形包裹,足有四尺来长,叫卡西莫跟上,便推开门走出大门。
卡西莫暗地里猜测这应该是杨铸重几年来头次走出大门,看他一脸轻松的样子,就知之前宅得有点狠了。
这一路向东北而行,沿路都是未经踩踏的雪地。两人脚步“咔擦咔擦”地响彻夜空,卡西莫童心大起,拔出桑船剑在地上划出一条条弧线。月夜下的积雪将桑船剑映得雪一样洁白。
出城大概才走一两个时辰,四周渐渐荒凉起来。过一条条冰冷清澈的湍流,一个个山谷内雪松俏立,黑压压地一片,寂静有如木然的哨兵一般。
“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椒乳火山。”
“椒乳火山?那是哪里?”
“在雄鹿山脉深处,到了就知道了。”
“离这里还远吗?”
“大概两三天路程吧。”杨铸重笑笑,对卡西莫的连番追问没有露出丝毫不耐烦的样子。自卡西莫学曲神速之后,杨铸重对卡西莫的态度又改变了不少,俨然已将他当作真弟子一般对待。卡西莫讲话,也自然没有之前那么多顾忌了。
两人再行了一个时辰,杨铸重摸出一颗火红色圆柱,注入一丝灵气进去,圆珠表面灵光一闪,浮现出一层光幕,并且一涨而开,笼罩住方圆丈许范围内。光幕所及之处,地上积雪迅速溶化成水,空气中温度也是飞快升高,暖和起来,但并不让人觉得憋闷。
“今晚就在这里睡下,明日再赶路。”
杨铸重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盘膝坐下,闭眼休息了。卡西莫则靠在旁边一颗大石头下,没过多久也是昏昏睡去。
破晓时山中又开始下雪,到中午时已是大雪纷飞,令人视线模糊。
“老天爷也是够好奇的。”走着走着,杨铸重忽然停下,抬头望天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话。“看来它也想看看咱们能不能弄出来呢。哈哈。”
卡西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是头一次见师父笑得这么开心。
这般又走了一天一夜,两人饿了吃肉干,渴了喝雪水。虽然走得辛苦,但好在没什么危险。卡西莫刚这么一想,忽地眼前一黑,抬头看去,眼面是一座高高耸立的崖壁,粗略看去,也有上百丈高。
杨铸重将包袱扔给卡西莫,身子一蹲,拍拍后腰道:“来,师父背你上去。”
卡西莫抱着包袱愣住了:“这……”
“怎么?看不起师父这把老骨头?”
“师父修为精深,弟子怎会那样想。”卡西莫苦笑着爬到师父背上。
杨铸重手腕一翻,手心突然出现两把尖刀,刀光一闪,“噗”扎豆腐般切入崖壁。杨铸重以刀代爪,“噗噗噗噗”蜘蛛似的往断崖上攀去。
一顿饭功夫后,杨铸重上到崖顶,卡西莫从师父背上下来,举目四望,这里却是一片雪谷,雪谷后面还有一片同样的断崖。
“那上面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了。”杨铸重手指远处直插进云雾里的山壁。
这次卡西莫主动爬到师父背上,杨铸重敏捷地跳上岩壁,化为一道残影,一头往云雾中扎去。
爬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眼前蓦然一绿,寒意顿消。眼前一片坦然,小溪对面春意盎然,展开一片鲜花盛开的草地。草地后是古老的林莽。不知为何,这林莽让卡西莫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莽林!”
卡西莫脱口而出道。
“不错。”杨铸重笑道。“这首曲子的作者,当年正好被这片林子赋予了灵感。”
莽林内植物的密集程度远超想象,估计任何大型哺乳动物在这里都绝对是寸步难行的。
“赋予曲子一股生命灵动的雄鹿意象,那就是现实之上的一抹瑰丽想象了。”杨铸重此时似乎会读心术一般,一下猜到卡西莫在想什么。
杨铸重手持长剑,当先开路。藤蔓和树枝在白色剑体下纷纷脱落,让出一条仅够一人过身的道路。没过多久,地上残枝重新愈合,足迹被掩盖一空。
剑上斩碎鲜红的花片与金黄的蝾螈,密林内偶尔透出黄金般的光斑,照耀着行路人的足迹。
在这片密林中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树林忽然缓缓分开,两人一蹦,跳进一片雪地里,登时寒风刺骨,天地又是一片凛冬。
这不见边际的密林中间空出一大块,中间有一眼冒着热气的小湖,湖边有一座雪山。雪山山腰之上却绿草如茵,没有丝毫雪花的踪影。卡西莫目力颇为不错,雪山之巅,似乎有一只高高的铁架,像一只天平一般摆放在山巅。
“这就是我们此行的终点,椒乳火山了。”杨铸重遥指着山顶半空中一抹油画般的嫣红,声音飘渺地道。
卡西莫蹲下来舀了一捧水,洗了把脸。
“温泉!”
卡西莫惊道。
“活火山边上有一眼温泉,有什么奇怪的?”杨铸重走到一棵大树下,将包裹扔下道。
“活火山?”卡西莫惊骇地望着远处的山峰。
“走,我们去看看。”杨铸重道。“这么久没来,也不知道那帮人有没有按时维护。”
站在椒乳火山下,也觉得这座火山其实不高,抬头望去,那只巨大的天平已经十分明显了。
卡西莫正打量着,杨铸重已当先一步迈出,往山顶走去,卡西莫见状也连忙跟上。
山腰以下虽然白雪皑皑,但山势平坦,并不难走。白雪与绿茵的交界地带,突兀地出现了一张漆黑厚重的铸造铁台。
杨铸重走到铁台后,伸手插进积雪下,用力一掀,掀开一块两丈见方的油布来。卡西莫见了油布下的东西,更加心头疑惑,这油布之下,赫然是许许多多,码放整齐的铁锤和铁毡。
杨铸重面无表情,再继续往山顶走,终于来到天平之下。眼前这铁架高约有十丈,天平的横杆一端悬在火山口上,另一端指向下面的小湖,却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
杨铸重绕着火山口走了一圈,拉着卡西莫回到山下大树边,道:“我们就在这安营扎寨吧,接下来我们要在这里呆上一阵了。”
“师父,咱们都到这了,您能告诉我来这里做什么了么?”
“铸剑。”
“就是您说的那件作品?”
“不错。这件作品的设计,凝结剑胚两个步骤,我都已经完成了。下一步是锻打和定形,这两个最关键的步骤,我们在这里完成。看见那边的火山没有?这座火山不是普通的火山,里面的熔浆诞生出了一种特殊的火焰,威力奇猛。我也是寻找了数十年才找到这么一处地方。你肉眼看不到,这山体之中,其实有一座巨型法阵,用来凝结火山内的火气,让那朵特殊火焰威力再强上几分。”
“如此说来,弟子要在这里完成您的要求了?可是这里似乎没有鼓。”
“你跟我来。”杨铸重从树根上起身道。
两人走到离山脚还有一段距离的一个雪堆前,杨铸重右手用力一掀,揭开一块油布,下面豁然摆放着一套崭新的架子鼓。鼓前架着一块方盘,方盘中心一只金色小喇叭对准山腰上的铸造台,卡西莫再熟悉不过,正是演武场常见的扩音器。
第七十一章:红色剑胚
让卡西莫没想到的是,不仅铸造台和架子鼓应有尽有,连日常用品,这荒山野岭的无名之地也是不缺。杨铸重在大树后地面上一掀,露出一地窖的肉干蔬菜,烹饪永具也是应有尽有。
正好两人都有些饿了,卡西莫便在树边架起铁锅,生火做饭。杨铸重则往地窖里一摸。摸出一瓶酒来。
饭毕两人一边饮酒,一边烤火驱寒,卡西莫不由问起了心中早有的疑惑:“师父,您要铸造一把什么样的剑啊?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当然很厉害,比你所知的任何人工铸造的兵器都要厉害。”
“师父您给我说说。”
“要是说给你听,恐怕你小命就难保喽。”杨铸重笑着摇头道。“你只要知道,这片大陆的人类文明,自有记载以来,没有一件事比我们今晚开始要干的这件事还伟大。”
这话说得有点玄乎了。卡西莫心想,这时杨铸重转身抱起包裹放在膝盖上,托出一条四尺来长的木盒,揭开来,盒子里躺着一条三尺长的鲜红剑状铁块。
铁块平平无奇,除颜色猩红如血外,没有其它异样,卡西莫也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来。盒子里还有一捆透明丝线,一端缠在剑柄之上,另一端则盘成一团。
杨铸重左手提剑,右手拎着丝线,走上山顶,爬到天平的顶端,将红色剑胚悬在一端,舒展透明丝线,卡在横杆的凹槽之上,丝线的另一头从天平的另一端垂下。
做好这一切,杨铸重便跳下铁架,缓缓将手中丝线一点一点,钓鱼一般放出。那悬在空中的剑胚也自一点一点下降,渐渐沉入火山口内。
大概反倒数十圈时,杨铸重牢牢捏住丝线,将手中所剩不多的丝线缠在铁架上,拍拍手回到篝火边。
“师父,这是在淬火?”
“不错,明日午时,我会将它取出来,放在铸造台上锻打。在我锻打的同时,你坐到鼓前,从第七首曲子‘巨坝决堤’开始演奏,一直演奏到第一首曲子‘饕’。”
卡西莫不解:“为何要反着来?”
“我刚开始锻造时,挥锤的节奏和意境用的是‘饕’,所以是我顺着来,你反着来。”
“弟子明白了。”
“接下来一个月,应该会把你累得够呛。也罢,我再送你件小小的礼物罢。”
说着起身脱下外衣,普通一声跳进湖水中,只一会儿,湖面红光一闪,“噗呲”一声,杨铸重重新钻出湖面,湿淋淋地走上岸,手中还拎着一串葡萄似的火红色浆果。
杨铸重扭下三颗,递给卡西莫道:“这叫红冥果,虽然没有提升修为的功用,但长时间服用,有提高对灵气的感应力,对此时的你恰好合用。每日三粒,你服下后就修炼一个时辰好好感受试试吧。”
卡西莫接过三粒红冥果,放入嘴里一嚼,酸酸甜甜,一股火辣的味道直冲肠胃。呛得卡西莫长哈一口气。
“味道怎么样?”杨铸重微笑着道,顺手将一颗红冥果扔进嘴里。
卡西莫摸了摸额头的爆汗,叫了声:“通透。”
三颗红冥果下肚,卡西莫马上闭目修炼。一个时辰后,不知是红冥果还没消化,还是只有三颗功效不够,对灵气感应的却是没有什么变化。
如今经过大半年苦修,卡西莫早已经能准确感应到灵气的位置,不会有扑空的情况出现,修炼速度也是颇有攀升,达到每日将近一百颗的不错的速度。
当晚修炼至深夜,卡西莫跳进温泉湖中洗了个澡,上来合衣摊在篝火旁,有火修士的恒温结界,周身暖和通泰,不一会儿就睡熟过去。
第二天中午,杨铸重果然箭步窜上山顶,揭开铁架上的线结,两只手车轮般狂收透明丝线。
手臂转得几十圈,只见一条红彤彤的铁块从火山口浮现而出,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烫得燃烧起来。
杨铸重右手一掐诀,嘴里念念有此,左手朝铸造台一点,那铁块颤颤巍巍地往山腰上铸造台飞去。
杨铸重健步如飞,先一步走到铸造台前,右手仍旧掐诀,左手虚空一抓,飞来一片铁毡一只铁锤。
“砰!”
杨铸重一只手提着透明丝线,另一只手紧握铁锤,啪地敲在铁毡上的剑胚上。早早准备好的卡西莫听见第一声敲打,鼓影乍起,演奏起第七首曲子“巨坝决堤”来。
一时间山腰上锤影舞动如蛇,山脚下槌影翻飞如蝶,演奏完全不同的曲子,竟似有一丝遥相呼应,一唱一和的感觉。
七曲终了,剑胚上的高温几乎消失了一半,铁毡铁锤也已经毁得差不多,杨铸重才重新将剑胚悬在天平之上,重新放入火山口内。
下午在这荒山中闲来无事,杨铸重将废铁随手一捏,捏成一把普通长剑,在湖边教起那三招璇玑剑法来。
卡西莫大喜,自然凝神拆招,用心学习,与师父足足拆解了一下午。
自此卡西莫早上按惯例完成修炼功课,中午配合师父演奏鼓曲。下午则学习璇玑剑法,晚饭后当甜点服用完三粒红冥果后,再开始一天中的第二次修炼。日复一日,都是如此,不过卡西莫倒也不觉枯燥,毕竟有对自身有益的灵果吃,有璇玑剑法可以学,说是乐不思蜀也不为过了。
眨眼一个半月过去。这天正是杨铸重第四十九次锻打剑胚。卡西莫在山脚下全心全意演奏鼓曲,突然地面一阵晃动,山腰上铸造台前忽然红光漫天,隐隐有一声声暴戾不甘的嘶吼声从虚空中传出。
剑胎上忽然灵光闪烁,一枚枚巴掌大小的圆形符文浮现在空中,似乎要脱离剑胎消融在空中。杨铸重此时全身被金灵气淹没,面容凝重,对此不管不顾,每一锤下去,地面便是一阵晃动,宛如地震一般。
每一锤下去,空中的数百枚符文便颤动不已,凝实了不少。挥到第四十九锤时,天地都仿佛被这一锤给震得坍塌,顿时所有的符文如蜂蜜归巢,纷纷落入剑胎内部。
剑胎也嗖地一声灵光黯淡,变为一块普通的鲜红铁条,刚刚的惊人红光,刹那间便已消失不见。
杨铸重将剑拎在眼前仔细观察,忽然卡西莫面色大变,火山口上空一股粗大的熔浆柱冲天而起,扬起滚滚浓烟,接着熔浆一洒而下,直奔山腰而去。而此时,杨铸重还在凝神细看剑胎。
“师父,快走!”
卡西莫狂呼,同时离开鼓架,往山腰直奔而去。
卡西莫话声刚落,熔浆已经淹没到杨铸重膝盖深的位置。杨铸重猛地惊醒,大喝一声,右手撑在铸造台上,用力一推,凭借肌肉的推力和金灵气强行排斥铁质铸造台的反推之力,宛如断线风筝一般,普通落入湖里。
卡西莫见师父膝盖以下的小腿不翼而飞,生怕他在水下无法上来,也一个猛子扎进湖水里。
杨铸重双腿齐膝而断,只来得及用力跳入湖水中,身体还未接触湖面时便已晕了过去,此时在水中缓缓沉向水底。
卡西莫一把捞住师父,此时四周水温急剧升高,应该是熔浆已经落入水中。卡西莫双脚猛蹬,终于是在被蒸熟之前爬上岸,回头看去,熔浆还在山脚流淌,似乎还有继续向外流淌的意思。卡西莫连忙到大树下取回桑船剑,抱着师父一头扎进暗无天日的幽暗森林。
因为这次熟门熟路,卡西莫堪堪跑了一个时辰,便已逃到密林边缘的小溪旁边。杨铸重牙关紧咬,双眼紧闭,仍旧处于晕眩之中。卡西莫从他怀里摸出两张高级土木符,贴在两边膝盖的伤口处。估计是火毒上行,密密麻麻的血泡已经布满了杨铸重的大腿上。
熔浆一直蔓延到密林深处,才算停止。整片密林大半部分被熔浆一卷而空,剩下的树木也因受不住这高温,自行燃烧起来,飞扬的烈焰映得卡西莫脸上通红一片。
卡西莫回头看看断崖,正愁怎么脱身,眼角忽然瞥见师父左手上握的红色剑胎和透明丝线。突然灵机一动,俯身将丝线完全展开,把缠有剑胎的那一端用力抛下断崖。
丝线倒是够长,不久后只听见远处“叮”地一声,应该是剑胎落地声了。卡西莫于是将手中这一端的线头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打了个结实的死结,再将身上衣服撕成一条一条,将师父绑在自己背上。同时又撕下两块烂布抓在手心,沿透明丝线从山顶一路向下爬去。
不过顿饭功夫,已安全抵达下方雪谷之内,卡西莫回身揪着丝线使劲一抖,令另一头的透明丝线从套着的岩柱上脱落。但这一抖,力道却是小了几分。
再抖了几抖,才终于是侥幸将丝线另一头抖落下来。卡西莫依样画葫芦,又下了第二面岩壁,回到地面上。
不过这一次运气没有那么好,无法继续抖落另一端的死结,只得将系着剑胎的这一端解开,放弃这段透明丝线,提着犹自温热的剑胎,背着奄奄一息的师父,头冒风雪往来时的路走去。
第七十二章:血色中西海
中西海,城北。
克烈今日当班,气温虽然依旧冷冽,但天空一碧如洗,冬天的太阳总是这样温暖。
克烈当班的日子,天气也总是比别人舒服,不知道为什么。
正是午后最舒适的时候,官道尽头走来一个剑客,克烈等那人走近,定睛看去,正是许久以前见过一面的那名剑客。这人曾经发现过一起极其残忍的灭门案,所以克烈对他印象很深刻。
不过……克烈眉头一皱,此人却是有些狼狈,一身衣服脏兮兮的,脸色也是疲惫不堪,背后负着一人,膝盖以下竟不翼而飞。这名剑客此时竟一副十分狼狈的样子
卡西莫花了三天时间,终于是回到中西海,抬头一看,正看见墙头的克烈在打量自己,于是遥遥一拱手,朗声道:“好久不见。”
楼上克烈点点头,大声道:“你怎么了?弄成这个样子?”
“家师在外面遭遇了点变故,受了重伤。”
“快进城罢,赶紧找一位土木师为你师父治疗。”
“多谢。”卡西莫遥遥一拱手,迈进城中,忽然想起一事,回头问道:“请问……上次那个事有结果么?”
克烈脸色一黯,摇头道:“我的提案,石沉大海。”
卡西莫点点头,没有说什么。不过片刻,丁香街九十九号大门赫然在望,卡西莫将师父放在榻榻米上,又取出两枚高级土木符贴在伤口上,取代原先贴的灵气已有所损失的两枚符篆。
卡西莫揭开师父的上衣,眉头一凝,这火毒凶猛异常,即使有符篆压制,仍然慢慢上行到了腰腹之间。
“再过几天,火毒攻心,恐怕就回天乏术了。”卡西莫暗想,心念一转,中西海认识的土木师全部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挑选了其中名气最大的一位名师,揣着师父的小钱包,往演武场去了。
那土木师正是演武场官方治愈室的主治土木师,卡西莫知他是个财迷,进门二话不说一叠钞票甩他脸上,然后背起他便走。
这个老年土木师大喜,既有钱入袋,又不需走路到主顾家去,自然没有抵抗。不一时来到丁香街九十九号,给杨铸重检查了身体,施法治疗了一番,又留下一叠颜色各异的符篆递给卡西莫,叫卡西莫依法贴在身体各处。
如此过了两三日,杨铸重的伤势才总算稳定下来,火毒血泡也似乎有从腰腹间退下的迹象。又过了一日,杨铸重终于苏醒过来,见双膝已断,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命卡西莫将剑胚拿来,看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才满意地一点头,取出一枚米粒大小的橙色珠子,抛入火盆之中。
火盆“噗嗤”一声,那朵橙色火莲再一次浮现而出,卡西莫将红色剑胚放入火盆,坐在杨铸重面前道:“师父,剑铸成功了么?”
杨铸重点点头,道:“达到我的预期了。不过还需要完成最后一步,这件作品才算最终完成。”
“是什么?”
“我把它放入雕火盆,是为了去除它身上最后的杂质。现在还需要你每天午时演奏一首曲子,从第一首开始演奏,一共七天。七天之后,我再给他开锋,就算圆满完成了。”
“师父,你的……”
“区区火毒,我昏过去时还能伤我一二,我现在已经醒来,怎能奈何我?”
“那我就放心了。”
杨铸重双手撑地,盘坐调息起来,俄而金光渐亮,浑身沐浴在金灵气之中,开始祛起毒来。
卡西莫每日奏鼓一曲,整天便没有其它事了。好在服用了一个月的红冥果,现在感应灵气的速度和修炼的时长都有不同程度的提升,空闲时间用来修炼,倒也不嫌无聊。
以如今的修炼速度,全心修炼的话,每日却是能吸纳一百二十多颗灵气,这个速度算来,三年内达到十万颗的程度,应该不难。何况现在还只是炼气期中期,到达后期,修炼速度还会有所提升。
解决掉修炼速度的问题,卡西莫自是松了口气,不过接下来摆在面前的问题,却是要更加严峻几分,第一道难题是西岩小树。不知道此人的两年之约,还算不算数,这一年半来都没见过此人,算算日子也快到了。如果到时对方真来找麻烦。不知师父现在这样样子,是否还抵挡得住。
第二道便是突破炼气期瓶颈的问题,现在既然已经完成师父的要求,所以说自己有了五成的几率获得顶级功法,有顶级功法在身,突破到一年级恐怕几率要大上不少。
卡西莫将两个问题在脑海里想过一遍,心里有了点数,便重新闭上眼睛,沉下心修炼起来。
深沉的意志。
修炼一途,外物只能起辅助作用,唯有深沉的意志,才是修为能持续精进的根本。
回到丁香街三天后,杨铸重身上的血泡基本已消失殆尽,只残留一些血印还未消除,卡西莫估计再用个几天,也就自动消除了。
似乎因为作品即将完成,杨铸重心情不错,每天两顿饭便有两顿酒,和卡西莫便喝边聊。他的人生阅历何其丰富,将前半辈子遇到的事捡精彩的娓娓道来,也听得卡西莫羡慕不已。
杨铸重此时似已对卡西莫完全放下防备,一些只有高级修士才能接触的机密,他自也在言谈中说将出来,丝毫不予避讳。
杨铸重中午或许还稍加节制,到了晚上,便一直喝到醉倒,方才罢休。长夜漫漫,卡西莫望着醉倒的师父,帮他把被子掖好,便提起桑船剑,走出大门,被迎面冷风一吹,三分酒意已经去了两分,便往好久不见的演武场走去。
日落大道北端一个行人也没有,卡西莫自然见怪不怪。但今天似乎有些异样,一直走到演武场门口,大街上仍然不见有一个人影,即使是冬天,往常这个时候街上也不应该是如此冷清的境况啊。
令卡西莫心里一冷的事还是发生了演武场内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大厅中央蓝色光柱毫无生气地不时闪烁,上面除了九个数字依旧,其它地方空无一字。在漆黑的夜色中宛如鬼火。
不用进里面去也知道,既然大厅没有人,此时九大沙池一定也是没有人在的。
卡西莫转身走出大厅,门前广场从没有如此刻这般空荡巨大,广场两侧的街道和公园也是黑漆漆的,仿佛整个中西海瞬间已经成为死城。
“中西海人这是改变习性了么?白天还是正常的,怎么一到晚上,一个人影也不见。”
一边想着一边往回走,堪堪走到日落大道北段。突然,身后响起一声凄厉恐怖的女子的尖叫声。
卡西莫霍地抬头看去,声音来自左侧两三栋房子之后的小巷里。那声惨叫只叫到一半,戛然而止。
卡西莫好奇心起,说不定这声尖叫与中西海的异常有些联系。当即拔出桑船剑,小心翼翼地靠过去。
幽暗的小巷里,有个壮硕的人影正按住一个女人,伏在地上不停耸动。两人旁边,五六条其实剽悍的人影围成一团,将中间一个较弱的绿色少女困在其中。
那绿衣少女浑身绿芒闪动,五六条人影不敢接近,但绿衣少女一时间也无法突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地上的壮硕男子侮辱摊在地上的妇人,气得满脸泪痕。
“噗。”
伸手不见无齿的黑暗中,突然射出一道犹如星辉般璀璨的剑光,直接刺透壮硕人影的胸膛。
卡西莫拔出桑船剑,朝绿衣少女走去。那五条人影中顿时分出两人,直奔卡西莫。卡西莫见来世汹汹,不敢怠慢,登时打开双脚,沉胯微坐,剑尖指向左脚尖,摆起八式剑的起手式。
绿衣少女只剩三个对手,压力一减少,登时绿芒又是一亮,其余三人有些抵挡不住的样子。
双方斗得正酣的时候,忽然“噗”、“噗”两声,卡西莫握剑怔怔地站在地上,面前这人一袭紫袍,正是许久不见的流桨。
流桨面向绿衣少女,眉头一皱,紫影闪处,那三人登时倒地不起。
“流桨。”小土木师喘着气道。
“你怎么样?”流桨道。
“没事。”小土木师摆摆手,走到墙角妇人身旁,摸了摸她的脉息,舒了口气,掌心绿芒一吐,没入妇人体内。从旁边将她的衣物取来,帮她盖上,才面色难看地站起来,对流桨和卡西莫道:“这些人实在太可恶了。”
卡西莫打量地上这具尸身,心里也颇讶异。这人赤身裸体,只穿着一条裤衩,浑身涂满密密麻麻的纹身。
最可怖的是一双眸子呈血红色,黑夜里看来犹如恶鬼。胸口处则绣着一朵卡西莫见所未见的奇怪花朵。只是这朵花似乎残缺不全,只有四片花瓣。
“一些中阶的傀儡。”流桨冷然道。
“嗯,六个人都是四星傀儡。”小土木师道。
“你是修士,怎么会被这么中级的傀儡困住?”流桨道。
小土木师脸上一红,道:“我刚进修士不久,你知道的,土木修士攻击也不怎么厉害。”
“我见过的土木师,攻击可都不逊色于金属修士。”流桨揶揄道。
“你再说……你再说我就生气了。”小土木师怒道。
“哎,打扰一下。”卡西莫举手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第七十三章:血傀儡,五千名不穿衣服的精壮男子
中西海宛如空城的夜晚,诡异的气氛,似乎跟面前这些不知从哪里冒出的神秘杀手有些关联。不过如果说就是这些人将中西海弄成这个样子,似乎也说不过去,以这六人的修为,即使多上百倍,也不足为惧的。
小土木师走到卡西莫面前,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道:“你好了?”
卡西莫愣了愣,心想为什么好了。再一转念,才想到对方是问自己心情从皮特之死中恢复了没有。
“好多了。”
“听说你差点把小雪鹰也杀了,现在还能活着么?”小土木师瞪大眼睛,骨碌骨碌看个不停,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卡西莫胸口,道:“你是不是鬼魂?”
“还不是。”卡西莫苦笑道。“对了,你们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看来你最近都不在中西海了。”小土木师道。“不久前城东监狱出了件大事,里面关押的五千名犯人强行越狱,杀死监狱里的所有狱卒后,潜进中西海各地,搞起破坏了。”
“就是这些人?”
“不错,据说他们是德莱西领皇家信仰军团的精锐,擅长隐匿和刺杀。他们白天潜伏不出,晚上才出来兴风作浪,所以城里的高阶修士,一时间也无法将他们一网打尽。”
小土木师说起最近晚上发生的惨状,气愤得直跺脚。这些信仰军团的残部绝非一般的匪患,而是有组织有目的的破坏组织。白天里藏在各种你想都想不到的地方,城里派出城防军掘地三尺,搜寻了七八遍,硬是没有找到他们。一到夜晚,这些人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遇人便杀。最令人恶寒的是,往往一家人碰见一批小分队,老人小孩和男子统统被杀光,只留下还能生育的妇女。这些妇女会被整个小队的人轮流侮辱,侮辱完之后绝不伤她分毫,任其回到只剩自己一人的家中。
小土木师年龄尚小,不知他们为什么这么做,经流桨提醒才知道,原来是为了播撒他们德莱西领人的种子。
所以听到此事后,饶是以小土木师并非美甘人,也根本坐不住,决定挺身而出。只不过今晚出师未捷,反被活活困住,目睹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
流桨站在旁边一直不发一言,等小土木师说完,忽然对卡西莫道:“你最近有空?”
“一个月前我随家师入山修炼去了,直到前几天才回,今晚也是第一次晚上出来,没想到就碰到这样的事情。接下来的时间,我都有空的。”卡西莫点头道。
“那好吧。正好借此机会我们互相熟悉一下,一起狙杀这些血傀儡,你说呢?”
小土木师拍掌道:“太好了,我答应。我虽然不会打架,但帮人疗伤还是很厉害的。你们可以放心动手,只要不是断手断脚,我都能很快帮你们恢复的哟。”
流桨看着卡西莫。
卡西莫苦笑道:“能行此行侠仗义之事,我自然愿意。只不过我只会防御剑法,如果攻击别人的话,可能打不过他们的联手。”
“唔。”流桨摸着下巴想了想。道:“我倒有个办法:我们一旦遭遇血傀儡,你上去吸引他们注意力,吸引他们围困你。我从暗处出手,偷袭他们。这样的话,会比我一个人出手的效率还高很多。”
“只要不是断手断脚,我都能马上治好哦。”小土木师又补了一句。
卡西莫没好气地瞪了小土木师一眼,道:“这些血傀儡的实力……都像这些人一样么?”
流桨用剑挑开一具侧躺的尸身,在他胸前花瓣上各划了两剑,道:“这是四阶血傀儡。信仰军团的血傀儡分为七个等阶,每一枚花瓣代表一阶。”
“七阶傀儡的实力是怎样的?”
“七阶傀儡是二年级修士以上的修为,六阶是一年级修士的修为。就这半个月来看,还没发现六阶傀儡出现过。”
“以咱们三个人的力量,不碰见修士,应该都不会有生命风险了吧?”
流桨点点头,小土木师傲然道:“就算碰见六阶血傀儡又怎么样?你们别忘了这里还有一位货真价实的天才双修修士。”
“那好,下次遇见中阶傀儡,我就不出手了。”流桨双臂一抱说道。
“切,当然是你们上。”小土木师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走吧,今晚还早,我们先尝试一下。”流桨耸耸肩道,当先走出小巷。
小土木师拉着卡西莫的小臂,道:“走吧,卡西莫。”
“……”卡西莫一脸黑线:“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这么大名鼎鼎,谁不知道。硬接二年级巅峰剑修的一剑,差点击杀剑修协会会长独子,演武场九号沙池无敌搅屎棍,你最近还是有点名声的喂。”
“最后一个名字很恶心。”
“谁叫你恶心别人。”
“我恶心谁了?”
“你恶心谁,谁恶心你呗。你的名字可是跟你交手的那些人联合起来送给你的。”
“……”
卡西莫心里一万只神兽奔涌而过,这个名声在九号沙池传传不就好了?这些人干嘛搞得路人皆知,我不要面子的?
幽暗的小巷,头顶一只亮着黄光的窗户,将微弱的灯光打在几条人影背上。六名赤裸男子正围住两名女子,将其剥得精光行猥亵之事。
“喂,你们在干什么?”
一名青年剑客喝止道。六条人影瞬间停止动作,十二只血红的眸子扭过头来,冷冷盯着剑客。
青年剑客浑身一抖,强自压抑恐惧,喝道:“快放开她们!”
其中两条人影收回目光,继续耸动下身,不再理会他。
剑客勃然大怒,拔出背后重剑,脚下猛地一蹬,剑刃直奔人影的后脑勺而去。
当当当当
仿佛冰雹砸在瓦片之上,八道寒光凛凛的匕首配合密切,仿佛舞成一朵剑花,砸在重剑之上。
青年剑客忽觉胸口一疼,猛地低头,两柄匕首已经插入胸口。
那名眼眸血红的人影微微狞笑,匕首猛地往下一扯,在剑客胸膛上拉开两条长长的口子。
青年剑客暴喝一声,一口鲜血喷在血眸人脸上,接着右手一抬,剑柄重重砸在措手不及的血眸人下巴上。同时额头向前一撞,重剑流剑客本来就以力道大见长,这一撞的巨力下,血眸人登时开了瓢。
剩下三名血眸人见状大怒,刀影闪处,将青年剑客刺出几十个窟窿来。
青年剑客怒目圆睁,就此气息全无。三名血眸人见解决掉对手,又回到两名女子身旁。
幽暗的小街上,只剩下轻微的喘气声,和偶尔穿街过道的丝丝凉风。
“你们该死!”
青年剑客死去约莫半盏茶时间后,一名约莫十四五岁的剑客从黑暗中走出,拎着长剑,一双星眸冷冷盯着五名血眸人。
阁楼窗户洒下的明黄灯光照在两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美艳少妇身上。女人上衣齐整,下半身却未着片缕。这一幕看得卡西莫邪火上冒,忍不住想将面前五人撕成碎片。但目光触及五双嗜血疯狂的眸子,仿佛从幽幽的坟墓里直射过来,立马脑中一凉,连忙打起全副精神。
三名血眸人一拥而上,将卡西莫团团围住,六把匕首悄无声息地往卡西莫周身要害刺去。卡西莫展开绝对防御剑法,又有夜视眼傍身,自然一点不慌。
半刻钟后,地上两名血眸人恰恰完善,也投入战圈。卡西莫剑上压力陡增,拆得几十招,心神略微一宽,这五人的攻击还是无法突破绝对防御剑法的防守圈子。
“噗”、“噗”、“噗”、“噗”、“噗”
流桨往剑上吹了口气,最后一滴鲜血“滴答”掉在地面上。
卡西莫目光落在五人胸口处:“三阶血傀儡。”
“走吧,下一波。”流桨面无表情地道。
“我不要看戏。”小土木师在黑暗中嘟嘴道。
“待会那些人围攻卡西莫时,你用藤蔓之术缠住他们的脚踝,这样我出手,可能要再轻松几分。”流桨道。
两个时辰后,城北日落大道。
卡西莫气喘吁吁地坐在大道中间,小土木师蹲在一旁,白嫩的掌心上拖着两颗青豆大小的药丸。
“来,吃下这两颗大力丸,力气很快就恢复了。”小土木师体贴地道。
卡西莫拈起两粒药丸放入口中,登时一股热流直冲脾肺,果然恢复了一点力气。
“今天就到这里吧。”流桨道。“今晚战果还不错。”
卡西莫脸色发白:“这些血傀儡还剩多少,怎么感觉怎么打都打不完。”
“五千血傀儡,经过半个月消耗,应该死去一千多了吧。”流桨道。
“好慢。”小土木师道。“岂不是说还要一两个月才能彻底消除这些祸患?两个月后,估计城里所有人都被蹂躏一遍了。”
“城主难道没有好一点的办法?”卡西莫道。
“城主不在中西海。”流桨嘴角挂着一丝苦笑道。“或许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吧。”
“明天什么时候碰头?”小土木师兴奋地道。
“明日酉戌之交,在这里集合。”流桨道。
“既然咱们都一起行事了,要不要给咱们的组合取个名字。”小土木师歪头一想,道:“例如叫小土木师的冒险小分队……”话未说完,迎面撞见卡西莫和流桨两个大白眼。
第七十四章:冰绿西瓜汁会。
“不用想了,辕叔给我们起了个名字,叫冰绿西瓜汁会。”流桨道。
“冰绿西瓜汁会……”小土木师食指尖轻轻敲击下巴。“算了,既然是辕叔给起的名字,就给他个面子吧。”
“……”卡西莫无可无不可,以为两个人只是闹着玩,不忍扫两人的兴,于是点了点头。
冰绿西瓜汁会,这个只有三个人的小团体终于是在风雨飘摇的中西海夜空下成型,对此卡西莫倒没有什么想法,得知流桨会送小土木师回家后,便告辞两人,一路回到丁香街。
杨铸重酒醉还未醒,卡西莫想了想,也在榻榻米上睡下。现在中西海的情势不太安全,师父又有些行动不便,还是时刻呆在他旁边比较稳当。
中西海的凛冬,已有三天不曾下雪,底层积雪融化成厚厚的一层寒冰,冰上积雪洁白无瑕,闪烁着淡淡的星辉。卡西莫和流桨站在日落大道上,踢着脚下的雪块一起等小土木师。
“呀!你们这么早!”绿影一闪,小土木师小脸通红地从巷子里一闪而出。
“下次我去接你吧。”流桨道。“还以为你遇到什么麻烦。”
“我们走吧。”卡西莫踢踢脚道。“我的脚快冻死了。”
“走吧。”小土木师兴奋地拍拍手道。
柳树街和复苏街的交叉口左侧,高高的槐树下有一个小小的广场,中央砌着一只花坛。花坛内的树枝兀自挑着残雪。残雪被惊落在地。
两名血眸人刚刚杀死一家四口,正聚在花坛边上,商量去哪搜寻下一个目标。
忽然,星河下走来一个少年。那条被单大的星河嵌在街道两旁房屋的屋檐之间,静静地照耀着槐树下的雪地。
“上!”两名血眸人低吼一声,朝卡西莫掠去。
“噗”、“噗”。
“两个二阶血傀儡。”卡西莫翻开地上的尸身道。
“你的绝对防御剑法,似乎修炼的颇深了。”流桨走到卡西莫身边,面色有些复杂。
“随便练的,果然没有任何攻击力。”卡西莫半是玩笑半是自嘲地道。
“最强的防御是进攻,最强的进攻未必不是防御?世事五定理的。”
燃烧药铺斜对面那栋有着三层楼的高楼里,灯火闪烁,夜颇有些深了,屋内也是有几分闲敲棋子落灯花的雅趣。
四名血眸人刚刚经过一番恶斗,终于将屋子的男主人杀死。女主人紧紧抱着一名婴儿,恐惧地打量面前四个魔鬼一般的赤裸男子。
一名血眸人跨过尸体,正要走向床边母女二人。
“嗯?”
血眸人低头看向脚踝,木质地板上长出一条翠绿的藤蔓,将一只左脚牢牢缠住。紧接着地板下又生出另一条藤蔓,将另一只脚也缠住。
藤蔓上一株枣树迅速生长,瞬息之间长到三尺来高。绿油油的树枝之上,其中一片绿叶颇有灵性地在血眸子下巴上弹了弹,貌似是在撩拨他。
刀光连闪,血眸人将藤蔓和枣子树切成数截,望向窗外。
夜色静悄悄的,漂浮着一丝凛冽的寒气。
“砰。”
窗口跳进来一个人。
“刷”、“刷”、“刷”、“刷”。
卡西莫暗叫晦气,双脚才落地,四名血眸人已欺近身。卡西莫牢牢站住,摆开八式剑起手式,定神一看,四名血眸人胸口五片黑色花瓣如欲滴墨,心下吃惊:“五阶血傀儡。”
四名血眸人同时进攻,刀影速度之快,比四阶血傀儡何止快了一倍。四人间两两成对,配合更加默契。
四人联手的威力,竟然让卡西莫差点承受不住,把刀影漏进来。
卡西莫心中一凛,知道一个不小心,小土木师再救援不及,今晚甚至有可能挂在这里。当即凝神盯着四人,两只眸子瞬间温柔下来,将他们一招一式具瞧在眼里。
四名血眸子饶是嗜血成性,也不禁一愣,身体某处似乎有被一片轻盈的羽毛轻轻一触。再看垓心的剑客,一对眸子看着自己,好似看着多年不见的青梅竹马一样温柔,甚至有一丝含情脉脉的感觉。
“什么鬼!”四名血眸人脸蛋蓦地一红,随后心里酸溜溜地瞄了一眼旁边的同伙。四人几乎同时冷哼一声,蹂身而上,手上又加了三分力道。
卡西莫自然不知这四人心里想什么,但对于自己眼睛的异样,杨铸重在椒乳火山的时候却也曾发现过。两人甚至为此做了一番试验,试验结果显示,每当卡西莫凝聚全部注意力看着一件东西,眼中便会自然流露出这般神色。
此时卡西莫自己则感觉,眼前一切事物的流速似乎都慢上了一丝很难察觉地慢了一丝。
卡西莫反反复复想了许久原因,只找到回想空间和红冥果两个解释。卡西莫内心深处,还是更倾向于是回想空间所致。
卡西莫问杨铸重:“师父,我这样娘吗?”
“……”杨铸重翻了个白眼给徒儿看。
在没弄懂这样有什么作用和副作用前,卡西莫也没太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
半刻钟后,四名血眸人见还未竞功,最左侧那人吹起一声尖利奇异的哨声。窗口立刻又窜进两个血眸人,加入厅中的战团。
“嘶啦。”
锋划过卡西左胸的衣服,切开一条巴掌长的伤口。鲜血溢出伤口,化为一滩绿色浓汁。
血傀儡兵器上涂有毒药,卡西莫早有心理准备,并没有惊慌。昨晚小土木师发觉此事,回去研究了一个晚上,研究出一种解药。三人抓住一名低阶血眸人做了次试验,确认有解读的效果,便给卡西莫和流桨一人分了一瓶。
新加入的两人,刀影之快,又要稍强于先前四人,难道是六阶血傀儡,堪比修士的存在?
卡西莫分出一部分心神,仔细打量这两人。除了眸子更加血红鲜艳,身上的神秘螺纹刺青黑色中还透着暗青,不过还是只有五片花瓣。往下看去普通血眸人穿的是四角红裤,这两人却是三角的!
怪不得!
谁露得多谁就牛逼!
卡西莫瞬息之间将德莱西领皇家信仰军团的阶级规则分析得八九不离十。
这时忽然听见小土木师叫道:“流桨大哥,快点出来!再不出来卡西莫就被打死了。”
卡西莫没有听见小土木师的呼喊,全部注意力几乎全放在两名三角裤血眸人身上。对剩下四人,却只是任意挥洒,随手抵挡。
“噗噗噗噗。”
流桨站在门口,脚下躺着四具热乎乎的尸体,一对目光冷冷盯着呆在原地的三角裤血眸人。
卡西莫见状,连忙盘膝坐在地板上,胸前“咚咚咚”似有人拿着一柄铁锤在敲打,于是取出小土木师送的那瓶解药,倒出一点涂在伤口上。这时小土木师也从窗外飞进来,扶着卡西莫坐下,双手青黄光芒闪烁,贴在卡西莫伤口上。
“流桨?”一名血眸人开口道。嗓音很奇怪,带点德莱西领人的口音,这还是卡西莫第一次听血眸人讲话,感觉有点怪怪的。
流桨将剑望空中一抛,倒执长剑,跨过尸体朝两名血眸人走去。
开口说话的那名血眸人朝同伴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两人朝窗口跑去。
卡西莫眼前一花,因为就坐在窗前,随手一剑,下意识使出了刺字诀。
这两名血眸人的逃窜速度出奇地快,流桨才出剑,两人已经跳出窗口。
“噗。”
卡西莫一剑刺中右边那人的右脚。
那名血眸人惊叫一声,摔倒在地。听叫声好像是个女人。
流桨踏前一步,从背后结果了他。
血眸人两两成对,从小到大形影不离,是以互相之间感情都是极深。这名血眸人刚死,另一个立马转过身,拔出内裤上轻薄的匕首准备报仇雪恨,流桨已踏前一步,当先结果了他。
“怎么样?”流桨问卡西莫道。
“没有大碍了,毒素已经消除。”小土木师面无笑意地道。
“今晚就到这,回去休息吧。”流桨道
“你就是流桨?”这时坐在床边的妇人怯生生地问道。
“您有没有事?”
“没有,只是……”
“没事就好。”流桨低头望望襁褓中的婴儿,婴儿睫毛微微颤抖,似乎在熟睡中。
流桨俯身轻柔地刮了刮婴儿的鼻尖,直起身道:“你们有逃避的法子吗?”
妇人无助地摇摇头。
“把她带到剑校去吧,血傀儡不敢去那里放肆。”小土木师道。
“剑校已经躲着很多人,到了承受的极限,不再收人了。”流桨摇头道。
“你们不用管我,我有办法躲起来的。”妇人蓦地摇头道:“流桨,答应我,要把他们全部杀光。”
大街上,三条人影缓缓走着,心里还在想着临别时妇人的眼神。
“明天在燃烧药铺前集合,有没有问题?”流桨瞥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卡西莫。
卡西莫举手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流桨停下脚步,侧过身道:“明天加十个,任务是三十名三阶血眸人,每次六个。你还受得了?”
卡西莫又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流桨似乎觉得今晚话说得有点多,正准备离开,远处的街心六名血眸人将一个壮硕人影围在垓心。七个人凝住不动,诺大的街上,一时间竟只剩风声。
“西岩小树!”
第七十五章:原来就是他。
西岩小树今年四十六岁,在修士中还属于年轻人之列。身高约有九尺,一袭宽松衣服,脸如岩石。两只脚稳稳踏在地上,脸上漫不经心,并不把这些人放在眼前的样子。
六名血眸人互望一眼,脸现迟疑之色。
“既然你们不动手,我就不客气了。”西岩小树朗声道。右手金光一闪,朝其中一人拍去。
那名血眸人浑身白光一亮,双手匕首在胸前交叉,试图挡住西岩小树奔雷般的一击。
“喀嚓。”
无根金子般的手指摧枯拉朽一般撕烂两柄匕首,插进血眸人胸膛中。
“呃……”
剩下五人大喝一声,刀影如幕,向西岩小树身上罩去。
五个人群起而攻,连流桨都有些头皮发麻。但大跌眼镜的是十把匕首沾身那一霎那,无形中似乎遇到什么阻隔,轰地一声西岩小树上衣鼓动,炸成无数碎片,露出背上两柄巨大粗糙的铁剑。两柄铁剑吸血般吞下几缕金灵气,登时嗡鸣大作,化为两道乌光,斩向最近的两人。
西岩小树手掌金灿灿如同黄金一般,血眸人的匕首沾之立碎,五名血眸人竟无一不被一人二剑逼得狼狈。西岩小树杀人的方式有点耸人听闻,一双肉掌穿金裂石,竟能光手将人撕成成两半。
不过顷刻间,六名浑身冒白光的血眸人纷纷到倒地,死状极其凄惨。
卡西莫目瞪口呆地望着西岩小树赤裸的背影,手脚发麻,心中一股难言的恐惧涌上来,脸上登时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流桨皱眉道:“怎么了?”
“他!原来就是他。”
卡西莫想起来中西海的第一天晚上见到的那一幕惨状,一瞬间一切都想到了。怪不得克烈的提案根本得不到回应,原来凶手是西岩小树。据说此人是剑修协会会长斯达的大弟子,以斯达的势力,隐瞒这一件小事,有何困难的。
“流桨?”西岩小树见到街边的三人,朝流桨打了个招呼。
流桨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西岩小树似乎不以为意,道:“明晚中西海会升起七朵火云,火云之下,就是安全之地。你可以前去任何一朵火云下寻求庇护。”
“多谢。”流桨供一拱手道。
西岩小树点点头,目光扫过卡西莫和小土木师,停在卡西莫身上,深深地朝他看了一眼。
卡西莫心里一凛,不动声色地漏过西岩小树,望向远处虚空。
流桨叹道:“中西海的修士,终于找到一个还算妥当的办法了。如此一来,在火云照耀下,血傀儡想杀人却也是不能够。”
小土木师道:“火云下应该都有高阶修士坐镇吧?”
流桨道:“有的。不过这两年因为金属修士流失严重,其它属性修士数量也有所下降,就不知城内还有多少高阶修士了。就算有,人家未必会答应帮忙。”
“未必会帮忙?这种情况,这些人还能不动恻隐之心吗?”
“这种局面,即使中阶修士出来,也只能镇住大场子,血眸人打游击骚扰,防不胜防,他们也是没有办法的。例如虽无法直接毁灭七朵火云,但杀死一些火云下的人,还是能够做到的。如此造成恐慌,令有的人失去对火云的信任,慢慢的修士想出的这条计策未必不能破除。而如果请高阶修士出手,就有些困难了。首先不说高阶修士城内还剩多少,即使有,修士到了五年级境界,哪个不是闭关修炼以十年计,试图突破玄关,成就大道?城内的这些事,他们却是不会放在心上。”
小土木师想了想,没有说什么,自己的父亲何尝不是这种性格。除非自己出事,似乎天下没有其它事能影响到他。
“不过我听说城主已经知道城内发生的事,正在往回赶。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城了。再撑个两三天也就是了。”
卡西莫忽然道:“这两三天,估计也是血傀儡攻击最迅猛的三天。”
“不错。”
卡西莫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去帮忙守护火云吧。这样或许反而能救更多的人。”
流桨道:“我也是这样的想法。”
小土木师道:“我们去守哪座火云呢?”
流桨想也不想道:“城东,离你家最近的。”
次日,七朵火云的消息传遍中西海所有角落,全城人蜂拥出门,被剑修协会的人带到火云之下。当然暮色还未降临,火云尚未点燃。众人被剑修协会的人带到一个空旷的广场,广场边缘划有一条火红长线,圈住整个广场。广场边缘有身穿制服的城防戌卫。
市民们见到这一幕,心中都定了不少,就在走进广场中放下御寒衣物和炊具,安顿下来。整整一天时间,剑修协会全员出动,总算将城中所有市民安排得七七八八。
数十万中西海人挤在七个圆圈之内,拥挤喧闹,一时间令整个中西海喧闹声冲天,再无片刻宁静。
残阳缓缓落下天外的山脉之后,暮色四合,夜色终于再一次笼罩这座惶恐的城池。
“呼!”
七个圆圈之上,半空忽然燃起一团亩许大的橙色火云,离地百余丈高,仿佛一个疯狂燃烧的圆球。火光冲天而起,将圆圈内的一切照得清清楚楚。
“哇!”
火光一起,中西海人没有丝毫惊慌,反而纵声欢呼起来,仿佛要将半个月一来的恐惧、委屈、仇恨一股脑宣泄而出。
城东最大的菜市场,火云之下。
“娘,今晚还没见到那些杀人犯呢!”
“那还不好。”大娘坐在地上从容穿针引线,缝着她的布鞋。“我可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们。”
话音刚落,西南边黝黑的墙角后传来一声惨叫!
“难道是没来得及赶到这里的人?”大娘旁边一个戌卫轻声道。
“听声音像是在打架。”
“都一天一夜了,不知为什么还会没有抵达避难所。”
“去告诉冰绿西瓜汁会的人,叫他们去接应一下。”
“是。”
圆圈边缘一座高楼的屋顶,卡西莫、流桨、小土木师成品字形盘膝而坐,这时一名穿中西海守城戌卫制服的男子走近前来,道:“三位,有一事禀报。”
“请讲。”流桨转过身面对他说。
“西南角约莫有六七个人在打斗,三位可否前往一观,救下几条人命。”
“你们留在这里,我去看看。”流桨道。
“我也要去。”小土木师眼睛亮闪闪地道,仿佛世间就没有她不感兴趣的事。
“快速杀人这里只有我在行,你们继续在这里看守,不要放人进来,等我回来。”
不等小土木师辩解,流桨脚掌一拍,往西南方向掠去。
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整,菜市场已是拥挤不堪,有些人带来一些睡觉要用的御寒物品,又带来不少口锅,生火做饭。原本不宽阔的空地更是显得拥挤不堪。
卡西莫所在的西北侧,建筑物将视野切割成数块,甚至无法一眼望见所有人。为了防止血眸人利用视野盲点进行偷袭,卡西莫索性跳上屋顶,俯瞰整个菜市场。
屋顶更加靠近空中的火球,就着足够的亮光,小土木师从怀中摸出一团纸卷,打开一角,上面尽是密密麻麻蚂蚁大小的字。趁小土木师凝神阅读,卡西莫偷偷打量两眼,发现字里行间有一些人体筋脉和动植物的线条图点缀期间。
看来是治愈术的医书了。卡西莫暗想。
今晚气氛出奇地安静,过了子夜还是没有见到血傀儡的影子,橙光在墙壁上明灭闪烁。卡西莫心中有股莫名的危机感。
收集到今晚第一百五十颗剑修灵气时,卡西莫心绪不宁,睁开眼睛。远处屋顶和繁密的树冠漆黑一片,被照得宛如剪影。远处屋顶站着一个人高大的人影,卡西莫目测是西岩小树,毕竟这标志性的身材,只有西岩小树才有。
西岩小树正扭断一名血眸人的脖子,沉胯蹲身,猛地一声暴喝,抡起手臂将手中尸体向空中掷去。尸体消失在火球的强光之内,化成虚无。
底下昏昏欲睡的人以为下雨了,慌忙找雨伞,一摸脸蛋上的雨滴凑在眼前一瞧,却是猩红的鲜血!
众人纷纷惊醒,抬头望去,噼里啪啦落下一大堆事物。
火光照耀之下,竟是一截截烧焦的骨头。
“犯我中西海者,出来受死。”
西岩小树的喝声宛如滚滚雷声,轰隆隆朝远方涌去,吹得大树树冠疯狂涌动,宛如绿浪般翻滚不止。
“西岩小树!”
“是他!”
“他终于来了!”
“难怪今晚风平浪静。原来是由他镇守在这里。”
“看那是什么?”
卡西莫顺着底下众人的目光望去,西岩小树头顶盘旋着十几根筷子大小的黑影。暴喝声刚刚停歇,六名血眸人跳上屋顶,与西岩小树战在一处。
卡西莫这才知道,原来这些筷子大小的黑影是死去血眸人的匕首。这些匕首时高时低,逮着机会秃鹫捕食般踏云直下,径削血眸人面门。
卡西莫仔细看了半天,这群血眸人剑法繁复,速度奇快,全部是六阶血傀儡。这六人手中的匕首与其它人又不相同,通体血红,只见一片片血影。划过虚空,虚空也是留下一道道血色裂痕。
第七十六章:盖世英雄
西岩小树两把铁剑矫若游龙,但挡多攻少,与昨晚连毙六名六阶血傀儡的情形不可同日而语。
瞧得底下众人心惊胆战,这些过去看过西岩小树决斗的人,还是头一次为他捏一把汗,希望他能有惊无险地取胜。毕竟在演武场,观众们希望看到这个不败神话终结是为了刺激,现在希望他继续保持不败的神话,却是为了自己的小命。
“万剑合一。”半空中猛地一声暴喝,西岩小树左手掐诀,所有匕首忽然停止盘旋,宛如时间静止一般,陡地高空传来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二十几把匕首向上飞去,组成一把钢铁巨剑,绕体一周猛地旋转。
“叮叮叮叮叮叮。”
六名血眸人身上白芒暴涨,格开横扫而来的巨剑。但西岩小树预备了这么久,剑上力道何其凶猛,六名血眸人手臂剧震,差点拿捏不住。
夕阳小树趁这几乎只有一眨眼的空隙,双手翻飞,一剑一个,将六名血眸人刺倒在地。
匕首凝成的巨剑哗啦啦掉落一地,西岩小树将两柄铁剑插在屋顶瓦片之间,双手抱起还未断气的血眸人,曲臂往空中抛去。
一声惨叫过后,空中下起鲜血与焦骨的雨点。
底下众人鸦雀无声,怔怔望着西岩小树将剩下五具尸体也抛入火球中。
“德莱西领人!再来!”西岩小树依旧威风凛凛地喝道。
喝声传远去,底下众人才爆发一阵欢呼,数日来一度消失的勇气终于回到身躯里,直接是令菜市场广场内、周边街道上的难民嘶声叫喊,发泄数日来朝不保夕的怨气,狂呼道:“西岩小树万岁!西岩小树万岁!”
良久,不见有一个血眸人跳上屋顶与西岩小树一战。西岩小树将剑一抛,两口铁剑在空中划了两条优美的弧线,交叉稳稳贴在西岩小树背部,宛如背后天生有一副剑鞘一般。
卡西莫看着西岩小树站在屋顶,接受底下万人的朝拜,满眼复杂之色。
“流桨大哥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小土木师忽然说道,将卡西莫从沉思中惊醒。
“按他的速度,应该已经解决战斗了才是。”卡西莫皱眉道。
“我去看看。”小土木师道。
“路上小心,遇到危险马上叫我。”卡西莫担忧地道。
小土木师甜甜一笑,挥手道:“没事的啦。”
卡西莫甩甩头,甩掉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紧张感。
三个街区外一座房屋上,一条削瘦的身影静静于晚风之中静静矗立,身后站着六名手握血红匕首的裸体男子。
削瘦人影却是一身黑衣,将身子裹得严严实实,黑发下一张雪白的德莱西领人脸。黑衣人把手一指街上拐角处,问道:“这人是中西海剑校第一天才流桨。”
流桨刚刚杀死六名四四阶血傀儡,正还剑入鞘。
“如此天才,美甘百年来不知出现过多少个,我德莱西领,却是连一个都没有过。”黑衣人冷冷地道。“命运之不公,一至于斯。”
“将军,杀掉此人?”
“当然,让我见见天才鲜血。”黑衣人道。
“是。”
六名血眸人趴在屋瓦上,缓缓顺墙壁溜下,姿势极像楚东的洞壁虎,安静快速,瞬息之间已经围住了流桨。
这一幕从远处看来,却像是黑衣人身后六个蜡塑遇热融化,顺着屋瓦流下。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流桨抽出长剑,用一块蓝布擦拭剑身。
十二点寒芒自黑暗之中暴涨,汇在一起,便仿佛星辰的河流,只不过这条河流呈血红色,刺得空气猎猎作响。
“好快的剑。”流桨暗想,不敢怠慢,长剑也已然递出手。自璇玑剑派破败星散,布鲁斯风格玩得最出色的便数苹果剑法,虽不如迷懵剑法诡异快速,但是密不透风;虽不如带水剑法悠久绵长,但是沉猛干净;虽不如不稳定剑法狂乱恣肆,天才横溢,但是进攻犀利准确。
这也是当初那个老头儿摸着自己头发,问小流桨想学哪门剑法,小流桨最后选择苹果剑法的原因。
但是尽管谨慎小心,流桨还是低估了六名一年级修士,受过专业配合训练的六阶血傀儡联手的威力。
六人互补有无,通过这种简易的阵法,将血眸剑法的破绽藏在杀招之后。流桨看得到破绽在哪里,但是一剑既出,随之而来的便是剩下五人疯狂的攻击。这种对决,比之前跟血眸人的任何一次交手都要危险万分。
同时六人身上亮起一片乳白色灵气,竟然同时展开灵光。流桨忽觉手上一重,马上就要支撑不住。面对六名六阶血傀儡的围攻,流桨丝毫不露慌张之色,左手一弹,指尖捏着一枚乳白色药丸送入嘴里。
“嗡!”
流桨身上同样冒出乳白色灵光,浑身气息暴涨,竟然瞬息之间变成一年级修士。
“半步修士境界!”黑衣人瞳孔里射出宛如丝线般的专注力,仔细凝视着流桨的一招一式。正自沉迷间,忽地浑身一震,惊讶地收回目光。随后嘴角翘起,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转过身去。
一条硕大的人影从树冠上一跃而起,西岩小树在屋檐与树冠之间腾挪跳跃,偶尔两个屋顶之间距离太远,便将铁剑抛出,在铁剑上一点,借力跳到对岸。三息之间,已经站在不远处一处屋子的屋顶上。
“好身手。”黑衣人负手站在屋顶道。
“你就是将军?”
黑衣人点点头。
“我找你很久了。”
“听说西岩小树比武前都是不说话的,为何要为在下破这一戒。”
“你的手下训练得很出色。”
“牢犯当久了,打架都会很出色。”
“可惜你活不过今晚了。”
“如果不是我自愿,你又怎么可能找到我。”
“所以你还有什么计划?”
“计划?”黑衣人打了个哈哈。“我们的计划已经完成了,今晚这些人死或不死,又有什么差别。你们中西海的女人,已经吸收足够我们德莱西领人的种子了罢?哈哈哈哈哈!”
“嗖。”
黑衣人宛如一柄黑剑,飞向西岩小树。
“轰!”
西岩小树举剑相迎,双脚稳稳踏在房梁之上,只听咔擦声响,房梁竟轰然崩塌。
“三年级修士?”西岩小树皱眉道。
黑衣人浑身燃起乳白色灵气,西岩小树身上也燃起金黄色灵气,两人顿时打作一团,难分难解。
底下流桨与六名血卫此刻也是鏖战不休,一上一下两团灵芒明亮,竟把街道照得比火球还明亮。不过房屋上虽然只有两人,其亮度更要远远超过地上七人。
卡西莫一个人无聊地呆在屋顶上,吹着冷风,思绪纷乱,完全无法入定修炼。于是索性坐下,两只脚分别跨在屋顶两边,盯着底下安详寂静的菜市场。
“不好啦。”小土木师跳上屋顶,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地道。“流桨被六个高阶血傀儡围攻了。”
卡西莫转过头,疑惑道:“六个五阶血傀儡,流桨也是能应付过来吧?”
“是六阶血傀儡。”小土木师想了想,又道:“甚至还要更厉害。”
“六名一年级修士?”卡西莫吃了一惊。“走,在哪里?”
“往那边走的第三条路上。”小土木师身手指向身后。
卡西莫点点头看去,突然脸上一变,喝道:“小心。”一把将小土木师拉到身后,随手挥出一剑。两名血眸人不知何时已经爬上屋顶来,向卡西莫展开了迅猛攻势。
卡西莫才挡两招,又有两名血眸人爬上屋顶,向小土木师冲去。两人走到半路,发现双脚抬不起来,低头望去,才发现两根藤蔓缠在脚上。
两人挥舞匕首砍断藤蔓,继续进逼。卡西莫回首一剑刺字诀,令其中一名血眸人不得不回剑格挡。两人见他对付两个血眸人毫无压力,遂放弃小土木师,转身攻击卡西莫。
卡西莫百忙之中朝底下看去,这一看不打紧,登时头皮发麻,四面墙壁上、屋顶、树冠之上站着一批又一批血眸人,总数粗略一扫,不下千余人。
底下众人听见头上乒乒乓乓刀剑交击的声音,抬起头望去,登时吓得尖叫连连。
众人刚刚发现血眸人,这些血傀儡似乎接到什么命令,下饺子般跳下屋顶,跳进火圈之中。火圈中众人一哄而散,往圈外逃去。
惊骇之下,口中狂呼救命:“西岩小树!”
随着数万人狂呼,菜市场四周屋顶上冒出数百道人影,呼喝一声,身上亮起各色灵光,跳入火圈中。正在火圈中行凶的血傀儡当之立毙,竟无法抵挡一个回合。
“你这个人人喊打的变态杀人狂!没想到也有今天,成为万众狂呼的盖世英雄。”
屋顶上激战的两人中隐隐约约传来一阵讽刺声。
“哼。”
西岩小树猛地掷出铁剑,宛如一道流星,直射黑衣人胸膛。黑衣人横剑挡住,剑上白芒大盛,黑衣人退后三步,才堪堪抵住。
这时西岩小树早已脚下一点,飞向菜市场。
“见鬼!”黑衣人狠狠吐了口唾沫。
铁剑在空中滴溜溜一转,准备向西岩小树掠去。人影一闪,黑衣人将剑握在手中,朝西岩小树追去。
“德莱西领杂种!受死吧!”
西岩小树的暴怒声从四面八方盖过来,逃跑的众人听见这道歇斯底里、几有一丝疯狂的声音,不由地停住脚步,忽然不约而同转过身直面面前的血眸人,欢呼雀跃起来。
这样做的后果,当然是被血眸人一刀捅死。
第七十七章:黑衣人之死
西岩小树跳下屋顶,风驰电掣般奔向菜市场。沿路血眸人从两旁冲出阻挡,无一例外被他撕成两半。
西岩小树摸摸胸口,本想掏出信号弹,但是才出现不到一千人,若是贸然将其它地方的人召集来,容易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只得放弃这个想法。
一辆巨型战车以每个时辰两百里的速度冲进菜市场,沿路光头短裤、眸子血红、浑身赤裸的文身男子被战车砍为两半然后被抛飞开去。
巨型战车陡然扭身停住,挺胸而立,站在人群中间。接着闭眼掐诀,浑身沐浴在金色火焰之内。口中念念有词,随即菜市场内锅碗瓢盆、血眸人手中匕首、屋内的菜刀等铁具纷纷不受掌控,飞向半空。四周难民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嗡嗡嗡。”
数百件铁器以西岩小树头顶为中心,缓缓旋转。宛如一朵漆黑的铁云。
“去!”西岩小树轻吐开声。
接着“咻”“咻”“咻”铁器猛地射下,箭雨般锁定在场所有血眸人。
四档以下血眸人手中没了兵器,还没反应过来,已然被匕首射了个通透,有的则被铁锅削去一部分颅骨。
西岩小树一招既出杀死不下两百号人。
剩下一部分四档血眸人,还有一部分见机得早,躲进暗处,没有中招。
西岩小树浑身铁器缭绕,脚下两口铁锅拖着他徐徐飞升,宛如战神腾空。一双眸子雄狮般掠过人群,一旦发现血眸人,立刻把手一指,控制一柄匕首直飞过去。
一年级修士以下,很少有人能抵挡得了金属修士的“飞剑之术”,这也是往昔金属修士如此可怕的原因之一。
两军对战,一名金属修士就是一座炮台!
“呃啊!”“呃啊!”
这时屋顶响起两声惨叫,两个人影从屋顶之上滚落,跌下地面。
西岩小树霍然转身,杀死两个中西海人的正是匆匆赶来的黑衣人。
“决斗罢西岩小树!”黑衣人负手而立,夜风吹得他的衣踞飘飘扬扬。“这里虽不是一号沙池,来场生死决斗,却也未尝不可。”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出手吧!”
黑衣人“出”字刚吐出喉咙,连忙护剑在胸,耳听得“咣当”一响,西岩小树整个拳头撞在剑脊之上。
黑衣人脑中嗡嗡作响,西岩小树电手疾探,抓住黑衣人头发,右臂肌肉陡然坟起,朝黑衣人胸膛插去。
西岩小树空门打开,黑衣人想挺剑刺他胸膛,发现铁剑贴在胸前,宛如被一只手紧紧按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百忙之中忘记西岩小树是金属修士,对铁器有一种十分微妙的控制力。
西岩小树一旦嗅到杀戮的味道,眼神登时为之一变,仿佛不再是人类,摇身一晃,变为一头眸子血红的畜生。
黑衣人看惯红眸,被这一瞧,仍旧浑身一抖。又钝又黑的剑尖触及胸口,黑衣人微微一笑,燃起乳白色遁光。身躯微微一颤,分出一个人来,双手抱住西岩小树左手,往后猛扯。
西岩小树被这人往后扯,上身仰倒,黑衣人纵身一跃,长剑竖直往下插向西岩小树胸膛。
火光下,西岩小树宛如被黑衣魔鬼弑杀的悲剧神。底下众人惊呼:“西岩小树!”
“杀啊小树!激发你的凶性!”
“小树坚强!打赢了我给你生猴子!”
底下狂呼声一浪盖过一浪,空中金芒暴涨,瞬息之间犹如太阳。底下众人刺得睁不开眼,不禁用衣袖遮住眼睛,免受强光侵扰。
“影剑双修?”西岩小树沉声道,声音之中隐隐有金属相击之声。
“有见识。没想到美甘还有人记得影子天赋。”黑衣人阴测测笑道。
“一道影子还不是我的对手。”西岩小树冷笑道。
此时他衣衫破烂,索性将外衣撕掉,只穿一条长裤,一身花岗岩似的的肌肉在火光下展露无疑。
胸肌、背阔肌、二头肌高高隆起,宛如一座座新坟,皮肤金黄,像是抹了一层黄金,在铁剑环绕之下,十足一个神棍样。
不少老大娘已经是双手合十,伏地膜拜,高呼真神万岁!
黑衣人轻轻一晃,身体里又分出一道影子,三人相视一眼,上前一步夹攻西岩小树。
三人的剑法都一样精妙,如同多了一个黑衣人一般,配合又极精妙,卡西莫在屋顶上瞧得啧啧称奇。不知不觉也是位西岩小树捏了把汗。
万众屏息!连空中火球的噼啪声也是消失无踪,两万颗头颅高高仰起,鼻孔里呼出的热气消散在寒风里,冻得两万只鼻头通红,如纸张般被光照得通透。
人影越来越多,不知何时起,已达七个。加上黑衣人共八人手持长剑,使出血眸剑法。卡西莫甩甩脑袋,还以为自己在回想空间,正将眼前的一幕以最快速度播放。
“还是不够。”西岩小树两柄铁剑翻飞,这时脚下踏前一步,往黑衣人本体迈去。黑衣人跟着后退一步,整个严密如网的攻击圈子也随之往后退一步。
“那再给你加。”黑衣人狞笑道。黑影一闪,又多了四个影子,加入战团。
西岩小树面色如常,但触及十二个人的攻势,脸色陡然一变:“剑阵!”
卡西莫跨坐在屋顶横砌的砖墙上,双手按住龙头飞檐,想手里有把瓜子,坐着边嗑边看。要是旁边再坐个师父,就更完美了。卡西莫想。
以师父的博识,肯定知道这个剑阵是什么东西。
剑阵一出,西岩小树游龙般的两把剑如陷泥潭,失了灵气。
底下众人心头腾起一股不祥之感,手心紧攥,冒了不少冷汗。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噗噗噗。”
一连串疾风骤雨似的刀剑交击声后,生死之战随着三声铁器入肉声落下帷幕。
三口长剑从西岩小树正前方,左方、后方刺入西岩小树体内,三口长剑笔直穿过西岩小树心脏,从身体另一端伸出体外。
尘埃落定。
众人瞳孔收缩,蓦然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砰如同末日丧钟,令人绝望。
“死亡是什么味道?小树?”
“当啷。”西岩小树左手长剑颓然跌落。眼皮缓缓下垂。黑衣人面泛寂寞的微笑,十一名影子在寒风中轻轻发抖,随后一闪,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两柄铁剑还是兀自插在西岩小树公牛般壮硕的躯体内。
蓦地雷电般一闪,一只空手反手扣住黑衣人脖颈,接着一只恐怖的巨手倒提长剑,悬在黑衣人胸膛上空。
底下观众眨了眨眼睛,听见破布撕开的响声,凝神看去。黑衣人从喉咙处起,往下延伸至肚脐,整个胸膛裂开一条豁口。
西岩小树嘴里喃喃道:“你们修士难道不知道金属修士的身体,是金属的禁忌领域?将金属刺入金属修士皮肤之下,那么进入皮肤的那截金属,就完全由金属修士操控了。”
随着西岩小树神经质的呢喃,三口铁剑自行缓缓从西岩小树体内抽出,掉落在地。卡西莫目力极强,又有夜视能力,铁剑掉落一刹那,分明见到剑尖到剑身的连接部分,有些褶皱。就像是有人将铁器掰弯又强行复原那种褶皱。
“原来剑进入他体内,被强行弯曲,刺出身体时,弯曲的剑尖部分又被他主动捋直,以达到欺骗黑衣人的目的。”卡西莫暗想,接着咂砸舌头。“对金属这么快、这么强的控制能力,只怕师父在这里,也要竖起大拇指吧。”
底下众人从下往上观看,视野狭窄,目力又不如卡西莫,没有看见剑上的褶皱。一番战斗下来,大部分以为西岩小树只怕是真神下凡,来解救世间的。如若不然,怎么可能心脏被刺得稀烂,还跟没事人一样?
有些人虽然心中怀疑,却也看不出有什么蹊跷,抬头看去,只见西岩小树正剜下黑衣人的心脏,张口大嚼。
这恐怖一幕,令这些意识清醒的人瞬间打了个寒噤。对西岩小树这人的看法,又凭空增添了一分惧意,和一些连他们自己也不愿承认的神秘色彩。
小土木师怯怯地拍拍卡西莫的肩膀,卡西莫回过神来,疑惑地凝望小土木师,还没从西岩小树的杀戮艺术中缓过来。
“小卡哥哥。”小土木师指指身后,那里是流桨打架的地方。
“对了,流桨正在跟六名血眸人打架。”卡西莫想起来道。
“过了这么久,不知道战况怎么样了。”
“走。”卡西莫拉着小土木师的袖子,跳下屋顶,两人经过愣愣呆站着,仿佛失了魂儿的血眸人身旁,肩膀擦着他们的肌肤挤过拥挤的街道,穿过三条小巷,终于来到一条被火光斜斜占据一半地面的街道。
流桨气喘吁吁的站着,姿态歪歪斜斜,仿佛随时有可能倒下。身上紫黑色剑校制服被划得破烂,一滴一滴鲜血从胸膛处滴淌在地上。
地上躺着六名血眸人,看样子已经死去多时。流桨身边站着一个人,身穿紫金长袍,面容净白,有三四十岁年纪。
“多谢师父。”
“你把补天丸吃了?”
“是的。”
“哎,你这个性格,就爱逞强。”
“让师父失望了。”
“你的朋友快到了,你好自为之罢。”
说完,白净男子往前一迈,人已到了数十步外,再一迈消失在小巷之中了。
第七十八章:剑成
小土木师飞奔到流桨身边蹲下,双掌轻抬,贴在流桨胸腹上。
“那边……咳,火云那边怎么样了?”流桨问道。
“火云那边已经没问题了,剑修协会的修士和西岩小树将他们全部灭杀了。”卡西莫道。
流桨点点头,无力地趴在小土木师身上,任由土木师的两种灵气在体内交织化合,身体随着灵气的滋润,缓缓愈合起来。
小土木师这一番施法,直到后半夜方才收工。流桨便送小土木师到城东,卡西莫仍然回到丁香街,见师父面朝墙壁睡了,也自在旁边睡下。
次日中午,卡西莫在隔壁密室内坐定,抓起鼓槌,演奏的是第七首鼓曲《巨坝决堤》。鼓声模拟的是巨坝前,洪水一浪接一浪冲击坝堤,巨坝始终屹立不倒。直到最后一波洪水挟滔天之势汹涌奔腾,直冲而来,巨坝才最终决堤而开。霎时之间,汪洋恣肆,洋洋洒洒,千里哀鸿。
一曲终了,卡西莫起身走到榻榻米上盘膝而坐的杨铸重面前,躬身道:“师父,第七首曲子已经演奏完了。”
杨铸重睁开眼睛,眸子里有一丝疲倦,点头道:“将剑胚取出来。”左手袍袖一拂,火盆上那朵橙红色火焰登时一黯,化为一颗拇指大小的橙红色珠子,被杨铸重收入袖中。
火盆内火焰尽失,只剩下烧得通红的血红色剑胚。
“伸出手来。”杨铸重道。
卡西莫伸手右手,摊开放在师父面前。
杨铸重伸指一点,指尖一亮,一点金灿灿的米粒大光芒迎风一晃,化为一团拳头大小的金色灵气。金色灵气轻轻一抖,像枝头熟透的水果,轻轻一摇掉在卡西莫手上。
卡西莫只觉手掌微微一凉,就被金色灵光完全覆盖住。心里会意,走到火盆前抓起剑胚,拿到杨铸重面前。
杨铸重左手灵光裹住手掌,结果鲜红如雪的三尺长剑胚,放在眼前细瞧一番,剑胚现在还是一根棍子的形状,丝毫没有剑器的样子。杨铸重眼底金芒闪动,似乎颇为满意。又取出那颗白的珠子,嘴里念念有声,那珠子竟然仿佛烈日下的雪糕,表层融化开来,化为白色汁液洒在剑胚上。
“滋滋……”
剑胚上冒起阵阵白汽。
等到白色圆珠融掉大半,杨铸重才右手一转,将其收将起来。此时剑胚上一偏鲜红颜色,再无半点火色,似乎摸上去是冰凉凉滑腻腻的感觉。
杨铸重左手在右掌上轻轻一划,划开一条伤口,趁鲜血涌出之前,一把握住剑萼。
忽然之间,剑胚深处发出一声十分满足的呻吟声。
这声呻吟十分逼真,卡西莫晃晃头,这绝不是幻觉。
心下正自骇然,杨铸重脸上雪白一片,整个人瞬间似是衰老了二十岁,满头黑发白去一大半,眼角皱纹添了深深的五六笔。
一刻钟后,杨铸重方才松开手掌,卡西莫看见他手心白肉一片,竟无半点血迹,骇然道:“师父……”
杨铸重虚弱地摇摇头,示意卡西莫不要说话,缓了口气道:“你想不想要一个天大的好处?”
卡西莫一愣,不知这话是几个意思。
“你若想要的话,划开手掌,握住这把剑。”
“师父……”
“师父难道还能骗你不成。”杨铸重苦笑道。“它吸去我全身十之七八的鲜血,已经将近大饱,不会吸去你多少精血的。更何况,它还需要一点剑修的精血作为引子,以后才能继续成长。”
卡西莫咬着嘴唇,心里拿捏不定,不经意看到师父的眸子,一时间欣慰、希冀、真诚、哀求几种情绪轮流在眼底闪过,想起他这些年来对自己的诸多好处,心头一热,右手在桑船剑上一擦,蓦然握住剑胚。
握住剑胚的瞬间,卡西莫只觉似有一对尖牙猛地咬住手心,只一嘬,一股凶猛的吸力凭空而生,身上的精血便少了将近四分之一。
卡西莫一惊下,那尖牙似乎就此吃跑喝足,不再用力。
“好了,拿开吧。”杨铸重的声音忽然响起。
卡西莫松了口气,再往剑上看去,剑胚此时的颜色又有细微的不同,颜色红中带黑,更像活人鲜血的颜色。
杨铸重将剑胚横放在膝盖上,双手掐着一个奇怪的手诀,嘴里念念有词。剑胚似有所感,鲜血般的颜色猛然一收,再不见分毫。剑萼中心一点灰色渐渐放大,几个呼吸间便覆盖整个剑胎。
猛一看去,杨铸重膝盖上像是躺着一根三尺来长的灰色木棒,棒子上裂痕密布,仿佛随时有可能碎裂一般。
“剑成!”
杨铸重见状满脸欢喜,仰天一声长啸,金属灵气勃然而发,声浪差点将屋顶一掀而开,卡西莫估计这声长啸整个中西海都能听见。
“剑成……”
“剑成……”
一道爽朗的笑声,一句豪迈的怒喝,响彻了整个中西海上空,劫后余生的中西海人抬头看天,面露疑惑之色,不知这句话出自谁的口中。
中西海中心,大殿主厅。
堂前一张长桌前,李槊从太师椅上豁然站起,口中轻轻呢喃着什么。桌前数十个衣着鲜艳的修士同样面朝天空,神色各异。
中西海南部,海滨庄园。
斯达望着城北方向,负手站在窗前,轻声道:“终于剑成了么……”
城北,丁香街九十九号。
此时灰色木棍上裂痕如同蛛网一般密布,杨铸重抓住剑柄轻轻一头,灰色泥屑纷纷落地,一声龙吟般的嗡鸣声轻声而又隽永地在屋内空气中回荡。
泥屑之下,却是露出一柄长三尺,样式古朴的普通长剑来,除了剑萼处寒锋剑气逼人,其它地方和普通长剑别无二致。
杨铸重双手拔剑端在面前,细看良久,又是一声长笑,眉开眼笑地对卡西莫道:“咱们给他起个什么名字为好?”
“师父想必已经有名字了。”
“不,它的剑身由我铸造,但它的灵魂是你给的。所以你给他起个名字。”
“灵魂?”
“你的七首鼓曲,就是给他赋予了其中性格,也就是雕塑了它的灵魂。”
卡西莫听书上说过,凡是顶级的剑器,都有自己的性格,想必师父说的就是这个了,于是略一沉吟,道:“刚刚它吸我血时,我忽然升起一股嗜血的冲动。因此,我便给它起名冷静吧。”
“冷静!哈哈,好别致的名字。”杨铸重笑道。“好了,这件作品总算已经大功告成,待我将再温养几日,便给你写信,去取那顶级功法。”
“师父……”
“怎么,师父难道还能失信于你不成。”
卡西莫大喜,中午吃饭时冲出去买了两只鸡一壶酒,给师父补血不提。
这么样过了两天,话说自那日火云之战结束后,零星还有惨案发生,但两天前城主李槊终于赶回城中,将剩余的皇家信仰军团血傀儡一扫而空,总算结束了这次祸乱。
一日后,城主府宣布,桉树屋掌门为报复剑修协会,私自放出信仰军团重囚犯,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罪大恶极。故城主决定将大锤铺所有中级以上管理人员缉拿问罪,凡查清参与此次决策的人员,一律发配飞泻海充军,此生不得返回。情节严重的,则是就地处决。
如此一来,总算全城市民大快,出了一口恶心。桉树屋也是从此成为中西海人咬牙切齿的痛恨对象,再想翻身,估计除非这届中西海人通通死光,否则是不可能了。
另一边,为奖励在这次灾难中挺身而出的义士,城主两日后将在一号沙池举行授勋仪式,赐予中西海的最高荣誉。
受勋名单一发布,登时满城皆知,名单中就有冰绿西瓜汁会的三人。城主府自然也派人来请卡西莫参加授勋仪式。
卡西莫这些天没有见到流桨和小土木师,去过一次老摊主那儿,老摊主也是没有见到过两人。想想授勋仪式似乎没什么损失,想必他们两个也不会拒绝,便不再寻找。
两日眨眼便过,师父还是每日用金属性灵气温养“冷静”,卡西莫跟师父说了声,便告辞出门,吃了早饭便径直到演武场中来。
演武场一号沙池今天人山人海,原本偌大一个场地,本来很难坐满人,这会儿却座无虚席。放眼望去,这十成人中倒有八成人手持彩旗,上面画着西岩小树的背影,许多人脸上也用油彩画着两柄交叉的铁剑。
沙池观众席上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如欲掀翻穹顶。
“西岩小树万岁!”
“西岩小树我爱你!”
“西岩小树我要给你生猴子!”
“晚上来我房间,小树!”
卡西莫捂着耳朵从通道走向沙池,沙池中央搭了一个大木台,木台叛变围着一圈人,流桨和小土木师赫然便在其中。
两人本来自顾自说着话,丝毫不理会其他人,见卡西莫来,小土木师才道:“我们就猜到你会来。”
卡西莫问道:“这两天怎么没看见你们?”
流桨正要说话,一名身材微胖,脸蛋圆圆的中年人大步走过来,热情地拉着流桨的手,笑道:“快来,流桨,咱们今天受勋的小伙子们,先到抬上站好。”
被列入授勋名单的人卡西莫记得大约有八九个,中年人将这一行人安排好站成一排,卡西莫趁机看去,加上自己一共八人。最右站的是西岩小树,其次是流桨,再过来一直到右手边的小土木师,中间的四个人,卡西莫却是不认识了。
卡西莫站在最左侧,耳边听着山呼海啸的“西岩小树万岁”的呼喊声,心里授勋的一丝喜悦,也登时消散不见。
第七十九章:侮辱
“值此风和日丽,丹桂飘香之际,我谨代表城主李槊大人、修士工会主席周通大人,向每一位劫后余生的中西海市民,表示亲切和诚挚的慰问。自演武场落成以来,响应大剑士府的号召,中西海成为演武场制度的试点城市,城主殚精竭虑,夙夜不息,又有广大市民的积极配合。终于,我们取得了伟大胜利。第一个,江南道成为美甘最成功的演武场示范基地,受到了来自大剑士府的表彰。第二个,咱们自己算算,得到的成果也着实不少。三年的风雨同舟,三年的呕心沥血,我们将演武场的决斗层次,提升了不下五个层级。如今放眼全城,修士多如狗,剑修满地走。”
“怎么说话的你?”
“你丫什么毛病?”
面对五号沙池数万名观众的谩骂,主持人微微一笑,俯身使嘴唇再靠近一点灵气扩音器,道:“稍安勿躁,一个小小的玩笑。总之,咱们中西海的剑修人才,比之过去,多了十倍不止。根据上一季度的报表,咱们演武场取得的成果如下:轻伤者一万人次,重伤者四千六百人次,断手约莫五百只,断脚六百七十条,永久性损伤总计以前一百七十人次!战死三百余人。”
“凭着如此辉煌的战绩,中西海修士界从血海中爬出,递给大剑士府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道友们,今日的辉煌来之不易,今日的荣耀也并与各位一同闪耀,让我们高呼国王万岁,再接再厉,为更强大的未来,拼命搏斗!”
主持人煽动性极强的语音未落,人海响起阵阵海浪般的狂啸,高呼国王万岁。
主持人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声,高声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取得如此丰硕成果下,一小撮不怀好意的异国分子前来捣糨糊,杀我市民,辱我荣耀,将我百万大城,化为一片废墟。”
“但是幸而中西海儿女真铁血,紧急时刻挺身而出,救万名于水火之中,挽颓势于将倒。这些英雄,现在就站在我们演武场中央,向他们敬礼!”
“西岩小树万岁!”
“小树我要给你生猴子!”
“啊!小树小树,荣耀永驻!”
“啊!啊!啊!”
主持人双手往下微微一压,待呼喊声稍弱一分,朗声道:“在危机存亡之际,有些人挺身而出,不顾自身安慰,救人于将死之时。虽修为未臻至化境,甚至有的还未晋入修士之列,但一举一动,莫不如真神般光辉万丈。是以城主大人提议,经长老会同意,将江南道银质勋章,授予八位英雄,祝他们欢乐永存。现在,有请修士工会前任主席,中西海之魂,古德珀菲老大人为领首功者西岩小树颁发江南道银质勋章。”
主持人每次提到西岩小树,观众席上必然掀起欢呼,这次自然不会例外。古德珀菲一步一步走上高台的阶梯,一部垂到胸前的白胡子颤颤巍巍,脸蛋像是放了半个月的桃子,干巴巴的满是皱纹。
古德珀菲拾起一条金黄缎带的银质勋章,戴在西岩小树脖子上。西岩小树半跪在老人面前,低下头颅,老人才得以将缎带戴上他的脖颈。待西岩小树站起,老者又将七枚银质勋章交到他手中,拍拍他的胳膊,温言笑道:“去给这七个小娃娃戴上吧。”
“是。”西岩小树俯首道。转身拾起一条金黄缎带,挂在流桨脖子上,流桨上前一步接受了授勋,才又退回行列之中。
西岩小树从右至左,六个人一一授勋完毕,到卡西莫面前时,捧起最后一根绶带,停在卡西莫面前,等他上前一步,便挂在他脖子上。
卡西莫却没有马上上前一步,而是低着头,似乎没有看见面前的西岩小树。
西岩小树皱眉道:“小子,上前一步,让我给你授勋。”
卡西莫此时内心天人交战,最终还是猛地一咬牙,面容坚毅地退后一步,摇摇头道:“你授的勋,我不接受。”
卡西莫这句话虽轻,但拒绝西岩小树的动作却是被众人看得一清二楚,纷纷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西岩小树面色一沉:“你是不想多活几天了?”
“何必跟一个小娃娃生火动气,小树。”古德珀菲微含嗔怪地道。“小娃娃,为何不受勋?”
“若要接受这等残忍至极、毫无人性的刽子在几万人面前送来的荣誉,那是万万不能的。”卡西莫摇头道。
“小树,这小娃娃似乎对你有什么误解?”
“小树不知。或许是因为此人曾侥幸赢过我师弟半招,所以心中有愧,不敢接受。”
“是吗?”古德铂菲问卡西莫。
卡西莫心中一动,反正已经得罪了西岩小树,何不再进一步,或许能为那对讨个公道。
“弟子曾在城北撞见过西岩小树行凶,入室杀死一对无辜母女……事后并奸尸。”卡西莫硬着头皮道。
“有这等事?”古德铂菲眼中异彩连连,讶异地问道。
“弟子亲眼所见,不敢有虚。事发后弟子请了守城戌卫到现场勘查,并提案到上面,请求公裁,但一直未获回复。”
“有此等事吗?小树?”古德铂菲冷声道。
“此人年纪最小,却血口喷人。此人当着数万人的面面羞辱于我,弟子不知是受何人指使。但既然敢这么做,必然已经做好承受弟子怒火的准备。”说着从背后抓起一把铁剑,摔在地上,拱手道:“古大师,弟子不能白白受此侮辱。”
“荒唐,你竟要和一个小娃娃决斗。”
“此人信口雌黄,不手刃此人,无法一雪弟子受的侮辱。”
“你跟他一对一,自然是极不公平的,本座不在倒还罢了,本座在这,岂容这种事情发生?”
“大宗师,只要此人敢应战,就算他叫帮手又如何,弟子并无异议。”
“哦?你要多少个帮手才够?”古德铂菲问卡西莫。
卡西莫脸色一黑,你这个人,这不搞事情吗?你不平息事态,反而一副挑事的样子,你是想干什么?
“你在数万人面前羞辱西岩小树,按中西海的规矩,他提出的决斗,你必须接下的。”古德铂菲深深看了一眼卡西莫。“你要多少帮手,想好了。”
见卡西莫犹豫不决,西岩小树怒道:“按咱们中西海的规矩,最多三个,只要是三年级修士以下的修为,弟子可以以一敌三。如此一来,免得中西海人说弟子恃强凌弱。”
“好,不愧是中西海第一剑客。既然你如此大度,他的两个帮手,我便帮他找好了。怎么样?”古德铂菲转而问卡西莫。“小娃娃以你的人脉,估计找不到二年级修士吧?”
卡西莫略一沉吟,师父或许不止二年级修士的水准,但如今双脚俱残,自不能让他出战。老摊主神秘兮兮的,流桨对他也敬畏有加,估计也是不简单的人物,但看他隐于世间的态度,估计也不会为自己这个萍水相逢的人拼命。
除此以外,卡西莫的确不认识其他二年级修士了。
古德铂菲见卡西莫脸色阴晴不定,点头道:“就是如此了。西岩小树,卡西莫。”
“弟子在。”
“弟子在。”
“你们俩的生死决斗,就定在五日之后。另外两个帮手,我会稍晚告诉你们。”古德铂菲以不可置疑的语气宣布道。
卡西莫和西岩小树心头一凛,虽然总感觉怪怪的,但事情是两个人自己挑出来的,便也不敢说什么。
卡西莫则听着自己的心跳,想到即将要与西岩小树决斗,差点没怂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古德铂菲笑眯眯地从西岩小树手里接过银质勋章,趁卡西莫兀自发呆,将其挂在他脖颈之上,今日的授勋仪式便就此告终。
接下来就是演武场官方安排的三场表演赛了。说是表演赛,在一号武池,自然也是生死决斗了。
西岩小树脑中将刚刚的事情过电似的回想一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心里也是提起两分警惕。
授勋仪式结束后,卡西莫也是无心再看什么表演赛,偷偷溜出演武场,回到丁香街九十九号。
杨铸重正在屋内盘膝温养“冷静”,见卡西莫回得这么早,讶异道:“怎么回事?授勋仪式结束得这么早?”
卡西莫苦笑一声,坐下将刚刚的事原原本本地告知,问道:“师父,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杨铸重满脸古怪。“你自己捅的篓子,自己扛呗。老夫一把年纪,有这个替你遮风挡雨的心,也没这个能力了。”
卡西莫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师父……我万万打不过西岩小树的。”
“咦,别急眼。师父跟你开玩笑的。”杨铸重一脸惫赖。“给我一天时间,我去给你疏通疏通,保你一条小命应该没问题的。”
听师父自信十足的口气,卡西莫心头一块大石算落了几分。
卡西莫拒绝西岩小树授勋的事情,一夜之前传遍中西海大街小巷,上到八九十岁的老妪,下到七八岁的孩童,莫不为之愕然。至于其中原因,流传有几个版本,一说两人过去有过节,小树杀害了卡西莫的亲人,所以卡西莫不肯接受西岩小树的授勋。另一说是这个叫卡西莫的少年与西岩小树同出一脉,少年这是清理门户了。更有另外一个不靠谱的版本,说卡西莫其实是西岩小树的亲生儿子,当初抛起他们母子出去四处流浪。如今这少年母亲已死,他自然来寻生父报仇来了。
如此一说,原本对卡西莫敌对的市民,倒有一半表示可以原谅卡西莫。
卡西莫听了这个版本,自然只有无语。
第八十章:神秘黑袍人
外界的风言风语卡西莫恍若未闻,心里最在意的还是师父的回复。天刚蒙蒙亮,卡西莫便早早地起床,来到大厅之中,一直陪师父坐到中午。
午饭时间,小厮照常将饭菜递到案几上,在杨铸重耳边低语了几句,才躬身退下。杨铸重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卡西莫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杨铸重道:“四天后那场决斗,你还是要参加的。不过应该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卡西莫如被一道雷霆击中,当场愣住,后面那句便没有听见。
杨铸重叹了口气道:“那个人告诉我,这次西岩小树败北,应该有八九成的把握。”
“这么高?难道他们请了什么厉害的援兵?”
杨铸重笑道:“当然。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如果他不是承诺了这句话,我又岂会答应。”
“多谢师父。”卡西莫道。
“这几天就少出去跑了,陪我喝喝酒聊聊天罢。”杨铸重道。
“是的,师父。”卡西莫兀自心里想着事情,随口敷衍道。
“既然如此,那就让你拿着它小试牛刀吧。”杨铸重摸摸卡西莫的头顶,心里嘀咕道。
这两天卡西莫便呆在家中,或打坐练气,或练习璇玑剑法,但心中浮躁,练功进度不佳,反而差点走火入魔。
匆匆四天过去,这天吃完晚饭,卡西莫满腹心事地坐在后院假山上,夜晚的凉风吹不散满脑的愁绪。
一片落叶掉在草尖上,有只脚踩在上面,站定道:“走,喝两杯去。”
卡西莫正有此意,既然清醒的时候愁不胜愁,那么就去喝两杯吧。
流桨仍旧是一袭紫袍,两人告辞了杨铸重,往西南而去。一路两人沉默不语,穿过两条死鱼味特浓的小巷,转到一条灯火通明的大道上。两侧许多屋内灯火通明,笑声朗朗,这透明的夜色也因此可爱几分。
流桨脚下不停,穿过冗长的甬道,星光黯淡下,一股奇怪的味道飘在半空中。
“到了。”流桨回头道。
右边有一扇小木门,味道正是从里面飘散出来的。
“剑客酒吧。”卡西莫道,这味儿冲鼻子,但并不难闻。
流桨“吱呀”推开木门,门后是一片小菜园,从中被过道劈为两截,暖黄的灯光透过翡翠般的瓜架和中西海的冬季特产鲱鱼果子,透出一股子暖意。
城西剑客吧难得又是这样热闹喜庆的氛围,七八条长桌围满了人,这时才入暮不久,有些人却已抱着柱子醉倒了。
西岩小树杀死血傀儡首领后,中西海各地爆发出持久不衰的庆祝活动,一直延续至今。卡西莫鼻尖嗅了嗅,似是闻到了嵌在墙体中间的木头里的那股味儿。
被流桨称为剑客吧的味道。有酒味,还有一种呛人的味儿,那应该是烟丝的气味。还有一些复杂的气味夹杂在里面,很难分清。
但有一点,肯定是不及丁香街九十九号大厅里升腾飘荡的龙涎香高雅,流桨一脚踹开门,走进热闹已极的大堂。
“给我两杯驼峰。”流桨靠在木质吧台上。
吧台后一个年轻人正低头调酒,没有听见。
“给我两杯驼峰!”流桨运气一丝灵气,直接将声音送入调酒师耳中。
“什么?”年轻人猛地抬头,一张俊脸诧异地仰起,两只有神的眼睛瞪着流桨。“恭喜你流桨,驼峰喝完啦。”
“今晚怎么这么早就没了。”
“你干的好事,最近大伙儿都乐开了花。”
“那还不给我留一杯。”流桨怒道。
“没门儿。想让这帮酒桶给你留一杯,你还不如杀了他们。”
流桨无奈,道:“两杯栀子?”
“这是怎么啦?连点两味烈酒。你今天才拿到银质勋章,这么快就要借酒浇愁了?”
“玩蛋儿去吧。”流桨道。
“什么?”
“我说你玩蛋儿去吧。”流桨吼道,卡西莫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厮也有如此狂野的一面。
“不行。今晚我约了一个姑娘。我已经十天没见过不穿衣服的人了,今晚不必玩蛋。”调酒师竭力使声音穿过嘈杂的空气,顺利送到流桨耳边。
流桨吼道:“你是个只扯淡,不卖酒的酒倌儿。”
调酒师手腕一抖,手底下飞出两杯绿澄澄的汁液,杯壁使用冷冰凿就的,整只杯子玲珑剔透,灯光下如梦似幻。
“这人有两手功夫。”流桨将一杯推到卡西莫面前。“这杯子是冰做的,可以吃。”
“他是水修士?”
“他是剑修。”
“水剑双修?”
“只是恰巧有一丁点水修士的天赋。”调酒师冲卡西莫眨眨眼皮,玩味地笑道。
“敬前途无量的剑修小子,敬流桨。”
“光芒万丈。”
“剑神保佑!”
“唔哈!”
流桨端起酒杯,往身后举举,唇角凑到杯壁上喝了一口。
“味道怎么样?”
“没有退步。”
“那是当然。”调酒师哈哈笑道。“这可是我的看家绝活。”
“酒倌儿,我的两桶冰啤酒有了没?”
“等着。”调酒师嚷道,回身打了个响指。一名侍者立马不知从哪里钻出来,道:“哥,怎么了?”
“先下窖里取两桶啤酒上来。”
侍者点点头,眼睛瞪着卡西莫。
“你瞪着他干嘛?没见过帅哥?”调酒师道。
“他就是那个侮辱西岩小树的人?”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调酒师问。
“卡西莫。”流桨道。
“对,就是这个叫卡西莫的小子。”
“你有种。”侍者扔下一句话,扭头钻出人群。
卡西莫摸不着他这是骂人还是真心称赞,忽听脑后一响,大堂里又炸雷般腾空而起一阵呼喝声。
“敬流桨。”
“苹果剑法的未来之星。”
“咦,旁边这小子,难道是……”
“就是那个怒怼西岩小树的二愣子。”
“哇塞,原来是那个二愣子。哈哈。”
“二愣子万岁!”
“就你有种!二愣子!”
卡西莫眼前升起成百上千只盛满啤酒的木杯,啤酒花从杯中涌出,飞射四溅,宛如海啸来临前的波浪般此起彼伏。热烈奔放的吼叫声震得屋顶嗡嗡作响,卡西莫眼前一花,望见大厅似乎亮起金黄的亮光,照得每一个角落都熠熠生光。
一股勇气也是从丹田处猛地涌上,心情登时开朗了不少。
“现在你总算是打出点名声了。”流桨回过身道。
“可几天后就没有人会记得了。”卡西莫苦笑道。
“起码你曾经有过名气。”流桨辩驳道。“刚当着古德珀菲大师和数万人面前怼西岩小树,这也是我佩服你的唯一一点。”
“要是我说现在后悔了,你总该不佩服我了吧。”
“哈哈,现在后悔还有什么用?”酒馆狂笑道。
卡西莫眼角瞥到左侧坐着一件袍子,袍子大得出奇,亚麻布材质,不少地方针脚外露,破了洞。整件袍子旧得不成样子,把一个人影罩在底下。
调酒师从柜子里端出一杯血红的酒,推到黑袍人面前,却并不同他攀谈。
流桨也是顿住了话头,刮了年轻人一眼,那杯血红的酒,正是调酒师最为拿手的“驼峰。”
吧台前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的宁静。黑袍人的头罩着大兜帽,只露出一小块下半脸,伏在桌面上低头啜酒。那脸皮映着血红的酒液,瞧着比纸还苍白。
这人好生奇怪,卡西莫暗想,喝酒又轻又快,行动间一点声息也没有。
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
本来只有吧台静下来,这安静就像瘟疫,正向着整个大厅蔓延。
黑袍人在大厅完全静下来之前,喝完杯中红酒,袍袖一拂,两步已经跨出大门,消失在翠绿的瓜架后。
“半个月不见,他还是老样子。”流桨道。
“我却是天天都见。”调酒师停下手中活计,靠在吧台上和流桨聊天。
“前几天,他有出手?”
“杀的人比你们三个人加起来还多。”
“可是杀得不如西岩小树多。”
“这够他难受的。”
“杀再多血傀儡也还是见不得人的幽灵,西岩小树却已成为金光闪闪的战神。”
“这个人难道是修士?”卡西莫问道。“他坐在我背后,我一点也没察觉。”
流桨点点头,卡西莫见调酒师也没有想解释的意思,知道两人都不愿意说。
厅内的火热气氛直过了大半天才恢复过来,流桨起身走出大门,寒气吹在被酒烘得暖融融的身躯上,丝毫没有寒意。
“再会。”流桨道。
“再会。”卡西莫点头示意道。
“时间地点等我通知。”流桨道。“对西岩小树一战,我也会参加。”
“你没必要……”
“不是为了你,是我师父叫我主动参战的。”
“主动参战?”
“到时你就知道了。不过我提前提醒你,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决斗,到时你与我都不是主角,抓住机会就逃命,不丢脸的。”
“好的……”卡西莫心里感动,流桨趟这滩浑水,他口中不说,多多少少还是有自己的原因的。
在这个隆冬,发生的事情如此之多,恐怕比中西海人去年一整年的经历的还丰富多彩。其刺激程度,恐怕又超过往年的任何时候。
花坛下、街边、树上的残雪偶尔掠过一抹妖艳的血红,犹自在寒风中不曾消融血腥之夜才过去不久,无论是残血还是仇恨,都没有完全消失。
卡西莫放眼望去,整个中西海的城市冬景都仿佛跟积雪这抹鲜血一般,给人如此恐怖的感觉。
第八十一章:恐惧尽头是愤怒
丁香街九十九号,灯火晦暗。
卡西莫推开门,蹑手蹑脚走进来,转身掩上大门,以免惊动专心工作的师父。面街的窗户开着一丝窗缝,寒风丝丝透入,扯得火盆内橙红的火舌左摇右摆。
杨铸重裹在一层松软温暖的棉被里,寒风吹得雪白的鬓发在脸上飞动,他却两眼紧闭,沉入甜美的梦乡。
卡西莫愣在当地,这还头一次见师父睡得这么安详。睡容嘴角带笑,似正梦见什么,仿佛此生从没睡得这么甜美过。
穿过中堂,踏着花园内的草地,下到斜坡底下,进了自己的地下房间。
没有声音,寂静无声。
这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这地窖里真的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得像是星光洒在地上砸出了响声。
不一会儿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就这么睡到半夜,忽然觉得腹部有些异样,低头看去,腹部竟然塌陷了进去,形成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卡西莫大吃一惊,顿时醒过来,天色已经大亮,琉璃瓦外花草飘香。
我一直在恐惧么?卡西莫?你就被这样的恐惧击垮了吗?
不,我有深沉的意志!
卡西莫右手猛地拍击地面,低吼一声,一股纯正的怒火从丹田处冲上,其橙黄之色犹如盛夏橘皮,直透心间。
抓起矮桌上的“桑船”,自地上爬起。站起身时,忽觉眼前发黑,于是甩甩头颅,踉踉跄跄走上倾斜的甬道。
杨铸重见卡西莫来到大厅,道:“我还以为你今天照样睡到中午才起。”
“弟子要去演武场了。”
“吃过早饭了吗?”杨铸重顾左右而言他。
“没有。”
“去街上吃点东西。”杨铸重扔给卡西莫一锭银子。
“弟子没有胃口。”
“你必须吃。”杨铸重道。
“好的。”
“把这个拿去。”杨铸重说着将手中的冷静剑扔给卡西莫。
卡西莫伸两手接过,长剑沉甸甸地,比桑船要重上两三斤。剑柄握上去非常舒服,给人感觉像是已经握过千百次,皮肤已与剑柄十分贴合。
剑身插进一只鲨鱼皮剑鞘内,系着挽带。
“这剑怎么样?”
“握着好像手突然长了三尺。”
“贴合感很强。”
“对。”
“这是我这辈子打过的最好的剑。使用的是最前沿的技术,全美甘我是第一个学会的,也会是最后一个。”
“师父……”
“去吧。”杨铸重道。“活着回来。”
卡西莫点点头,把冷静剑负在背上,腰间别着桑船,踏上丁香街,望日落大道而去。杨铸重则抓起炭笔,摊开一张纸,落笔写信。信写道一半,忽然想起这个倔强单纯的准徒弟,嘴角一弯,笑着摇摇头。
天上阳光猛烈,你在冬天很难见到这么猛烈的太阳,天地如在火炉内烤炙一般。
卡西莫晒得头晕目眩,拖着沉重的步子四处搜寻。闭羊馆的早茶在日落大道上颇有些名气,牛奶和鲱鱼的味道做得不错。在这全城守在演武场的日子里,竟然还有两桌食客。
没人注意有人走进门,卡西莫坐下,点了一杯清水,一杯牛奶还有一盘烤鲱鱼,背对门口,等候早茶送到面前。
鲜美的鲱鱼和甘甜的牛奶还没来,卡西莫趴在桌上,倒是先困得打起盹来。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人拍自己肩膀,卡西莫张开眼皮,门外的阳光简直如牛奶般雪白。
“现在几点了?”卡西莫揉揉眼睛,看见面前摆着一杯清水、一杯牛奶、一碟鲱鱼。
“距辰时一刻还差半刻钟。”小厮意味深长地看着卡西莫道。
卡西莫抓起桑船,飞也似的跑出门,沿着日落大道奔跑。小厮耸耸肩,没有为难卡西莫这个没付钱的食客。
古时候执死刑还得给犯人一顿饱饭呢。小厮虽是西岩小树的拥趸,此时对这脸色苍白的落魄剑客,却也是心生怜悯。
宛如天空被熔下蔚蓝的岩浆,形成雄鹰演武场。冬日下雄鹰湛蓝犹如苍穹,顶端闪闪发光。演武场广场前挤满没有买到票的中西海人。
此时辰时一刻已到,决斗双方还差一个人。挑起事端的罪魁祸首。
“这小子肯定是怂……”
聚集的人群正要齐刷刷点头,忽然道路尽头狂奔而来一个少年。
“二愣子!”
“那个二愣子。”
“没想到他来了。”
卡西莫一到,人群仿佛冰雪遇到烙铁一般,分出一条道路。
“小子,怎么此刻才来,你迟到啦。”
卡西莫只顾狂奔,没有搭话。
“看他睡眼朦胧,估计是刚醒。”
“真是羡慕年轻人嗜睡的好胃口。”
卡西莫前脚刚踏进一号沙池,观众席登时欢声沸腾。
今天的沙池里沙子颗粒饱满,色泽艳黄,颗颗都是上品,脚踩上去柔软抓脚,令人心神安宁。
流桨今天一袭干净的绛色剑客服,与另一人成掎角之势围拱西岩小树。西岩小树今天只穿一条粗布长裤,上身赤膊。两把可怕已极的铁剑分插两旁,更显得他威势凛凛。
“你终于是来了。”西岩小树沉声道。
“年轻人总是容易迟到,尤其大早上的。”那个卡西莫没见过的人见他脸有睡容,如此回答西岩小树。
“他是?”卡西莫问流桨。
“他是迄今为止,从西岩小树手下活着走出一号沙池的唯一一人。修为三年级修士。”
“剑修?”
“老剑修。”流桨点头。
“衰老和耻辱追随者你。”流桨和卡西莫的对话,其它两人岂能听不到,西岩小树扭头冲那人冷笑道。
“我们傻乎乎地干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老剑修道。
卡西莫总觉得这人面熟,却是想不起来哪里见过。他鬓角斑白,皮肤松弛,但是一袭紧身黑衣,身杆挺直犹如长枪。目光沉着,眼睛周围的皮肤皱纹细密。这是一双饱受痛苦仍然挺过来了的意志顽强的眼睛。卡西莫暗想,心中因此一振,卡西莫啊卡西莫,人家一个风烛老人尚且如此坚毅,你难道不害羞么?
心里这般胡思乱想,完全没听见铜钟前主持人的开场话语,“当当当”三声巨响后,卡西莫才醒悟过来,战斗开始了。抬头看去,演武场顶部镂空透明,金色阳光照耀着后排的观众席,令那些人仿佛身披金色战衣一般鲜艳。
“轰!”
卡西莫气息为之一窒,西岩小树脚掌拍地,愤怒的野牛般直冲卡西莫胸膛,一口铁剑斜砍而下。
太快了!
“以我抬剑的速度,根本来不及抵挡。”
“轰!”
斜刺里伸出一柄长剑来,正是老剑修出手相救,一剑既出,只见他蹂身而上,与西岩小树站做一团。
“力量太强横了,根本挡不下一招。”卡西莫道。
“那我们就削弱他的力量。”流桨神秘一笑。
“怎么削弱?”
“你掩护我,我去摆阵法。老剑修在帮我们拖时间。”
卡西莫点点头,从地上爬起,跑向沙池边缘。
“咦,这两人要临阵脱逃?”观众席上发出疑问。
“不至于。如果是那二愣子要跑,还有可能,毕竟是个无名小卒。流桨不可能逃跑。”
“世事难料……”
流桨从怀中摸出一只布袋,执在左手,右手伸入布袋中,取出一枚鸽蛋大小的青色石头。石头形似水晶,表面荧光流转,发出淡淡的青光。流桨把石头放在沙池边缘,手掌往地上一按,卡西莫见一道白光从体内窜出,经由手背流入地底。
三息后,流桨撤回手,地面赫然出现一只焦黑的掌印,掌心有一枚铜钱大小的雪白符文,神秘异常。
“走,继续。”流桨道。
两人在场边连停三次,西岩小树瞧在眼里,不知道在弄什么玄虚。往左一个跨步,跃到两人身后,剑锋朝流桨后脑勺砸去。
卡西莫双腿分开,沉胯微坐,这一剑的轨迹在眼前异常分明。昨晚的回想虽没找到破绽,但对于西岩小树攻击招式的熟悉度,却上升了一个档次。
“铿。”
又是两剑相交,“桑船剑”剑尖嗡鸣不止。西岩小树这两招并不如何精妙,只是身在力道沉重。卡西莫听见骨头喀嚓一响,似乎是腕骨断裂了。
老剑修赶过来挡住西岩小树,流桨回身往卡西莫手腕上贴上两枚符篆,随即不管不顾,兀自在地上摆放着青色石块。
“我这次带了不少特级符篆,小伤随便受,十息之间给你治好。我知道小树没有随身携带治疗符篆的习惯,这正是我们的优势。”流桨边工作边解释道。
果然手腕和虎口麻痒难当,竟能听得见身体修复发出细微声音。
老剑修早早亮起一团白芒,抵御金属修士对手中长剑的影响。用的是纯正的苹果剑法,锋芒内敛,但处处杀机。
流桨布下的石块与符篆越来越多,西岩小树粗略一数,已达八块之多。不知怎地,流桨布下的神秘物事越多,心头沉甸甸的分量便越重。情知不妙,脚步移动,往两人飘去。
老剑修一眼看穿西岩小树的目的,脚下生风,拦在西岩小树面前。
西岩小树眉毛下沉,目光放松,沉声道:“你可还记得上次为什么败在握我手?”不等老剑修答话,松开左手,任由铁剑在身周盘旋,双手紧握另一柄长剑,沉胯微坐。
“左眉?”老剑修暗自戒备。这招“左眉”是不稳定剑法中的杀招,只有一年级以上的修士,才具备习练的资格。
“咻。”西岩小树直削老剑修脖颈。
铁剑斫在老剑修的长剑上,被抵挡下来。
老剑修刚要变招,忽地手里一沉,暗叫不妙。已然是来不及,整条左臂被铁剑卸下。原来西岩小树趁两剑相交,剑修灵气出现短暂的空当,趁机控制住随手的铁质长剑。剑交右手,削下老剑修一条左臂来。
第八十二章:超速摄影眼
空中盘旋的铁剑紧随而来,直刺要害,被老剑修拨开。
西岩小树转身追向流桨,老剑修见状一记“夜落苹果雨”,封他下盘。
西岩小树扭身一剑,直透老剑修胸膛。
“这一回他再没运气从西岩小树手底下活过来了。”有观众这样叹道。
老剑修紧抱胸膛前的铁剑,跪在沙地上。
流桨正在完成第十一块青石符篆,西岩小树脚程何等之快,眨眼冲到流桨背后,倒转长剑,直插流桨背心。
卡西莫横剑格挡,感觉好像用一根柳树枝格挡巨山,对其根本毫无影响。流桨早听见声音,着地一滚,飞跑到另一处,放下最后一枚青石,手掌按在青石前的沙粒之上。
“找死。”西岩小树怒吼,手中这一把铁剑流星般飞向流桨闪烁着剑修灵光的手掌。卡西莫跳起往剑上猛地一砍,击落铁剑。
铁剑被击落在地,随即飞向西岩小树。
西岩小树注视着面前的卡西莫,剑尖划了个小圆了,击刺而出。
这招是颓废剑派的“手印”,招如其名,剑招洒出,如同五根手指握紧一般,将对手捏成肉泥。
这一剑摆明了要一招击杀实力最弱的卡西莫,然后再慢慢跟流桨单挑,将其戏弄至死。弄死一个举世瞩目的天才,西岩小树舔舔嘴角,难以压抑的兴奋溢得满嘴都是。
剑尖直到离卡西莫身体五寸处,卡西莫才看清楚剑意要指向何处,立马双手握剑,使尽吃奶的力气猛力挥出。
两剑相交,震耳欲聋。
卡西莫愣了愣,这一剑的力量远不如第一剑强大。虽然手腕兀自隐隐作痛,但这次并未断裂。
十二枚青石陡然射出两道青光,宛如伸出两条手臂,与左右两枚青石牢牢相握。十二枚青石便伸出二十四条手臂,围成圆圈,将一号沙池圈在里面。
二十四道青光交合的瞬间,光幕缓缓升起,在高空汇合,最后形成一个如碗倒扣的结界。西岩小树猛地将铁剑掷出,光幕无形无质,但剑尖携着千钧之力,硬是破不开这薄薄一层。
“这是什么?”西岩小树面庞阴鹜,扭头质问流桨。
流桨二话不说,拔出腰间长剑,刷刷刷连刺三剑,同样是苹果剑法的路数。西岩小树使出挑刀剑法跟他拆招。
流桨与其他人不同,此人天赋异禀,在剑法上有独特领悟。据说十二岁时便已入苹果剑法的大门。师从江南道第一苹果剑修,接受的是最正宗纯正的苹果剑法训练。
是以流桨施展开来,全是老套得掉牙的路数,但威力跟普通的苹果剑修相比,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卡西莫愣在当地,竟然忘记上前相助。脑筋疯狂运转,与先前理解的苹果剑法一一印证,很多地方竟然豁然贯通。
原来剑法还能这样使。卡西莫暗自震惊。只有这样的剑法才能证道。
西岩小树的挑刀剑法同样狠辣,虽剑意不如流桨浓郁,但胜在修为高深,流桨也突破不了防御。
“为什么不用灵气阻隔金属修士的控制?”卡西莫觉得奇怪,流桨浑身一点灵气光芒都没有。
“灵气阻隔结界?”西岩小树百忙之中问道。
“喋喋……不错。”老剑修跪在地上,满嘴鲜血地道。
“阻断结界又如何,你剑法本不如我。何况此刻你已一只脚踏进棺材。”
“新的潮流会击败你。我只是在你背上推一把而已。”老剑修道。
西岩小树默然不语,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新的潮流?”西岩小树嘴里默念一遍,剑法陡变,换成不稳定剑法。
场中形式因为“灵气阻隔结界”的出现,变得极不明朗。观众透过透明的青色结界,观赏这扑朔迷离的一幕。
老剑修跪爬在一侧,卡西莫则持剑在一旁发呆,场中只有西岩小树右手持剑与流桨殊死搏斗。两把长剑犹如两条蛟龙,互相舔舐缠斗,难分难解。
胜利的天枰还是缓缓倒向西岩小树,在流桨精妙神异的剑法下,西岩小树终于是露出破绽。
但是流桨根本不敢进攻!
以西岩小树的体型,中招最多受点轻伤,但一旦自己的剑被对方卡住,剑法的连贯性被切除。西岩小树这一剑,会直接要了老命。
所以流桨一直在等,等最恰当的时机,等西岩小树露出致命破绽。
然后三十招过后,流桨已经有些支撑不住。虎口发麻,长剑仿佛有生命一般,嗡鸣不止。
“你的身体太弱,没有经过灵气灌体,又怎是我的对手?”西岩小树对流桨道。
“你的躯体比寻常二年级修士更强。”流桨道。“可是剑法我比你强。”
“剑修总有这臭毛病,以为剑法是个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流桨的剑力已然不如西岩小树,双剑交击,流桨力气稍弱,小树的剑刃从他的剑刃滑下。若是不加以阻止,这一剑只怕要削掉他的大拇指。
今晚这场争斗,只怕也就此结束了。
流桨着地一滚,躲了开去。卡西莫这才一个激灵醒过来,妈的这可是生死决斗,我刚刚在干什么。
小树踏前一步,不给丝毫机会,“长虹贯日”直奔流桨面门。卡西莫挡在流桨身前,凝视剑尖,挡下这一招。
虎口发麻,然而并没有受伤。卡西莫暗松一口气。
西岩小树目露残忍之色,一剑快似一剑,卡西莫凝神拆招,剑上传来的力道传导到胸膛里,震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终究是普通肉体,与浸泡过灵气的肉体相比,差距实在太大。
现在卡西莫每接一剑都是双手握剑,小树每挥出一剑,卡西莫后退一步,二十招过后,卡西莫几乎已经快退到沙池边缘。两根腕骨新折不久,刚被符篆修复,此刻又是有了破碎的迹象。连绵不绝的攻势通过“桑船剑”传递力道,令卡西莫心跳紊乱,连一口气都吸不进胸腔。
被击败只是时间问题。
小树也是暗自诧异,没想到自己这二十剑,竟然一剑都没击中。这小子总能在自己发力的时候,飞来一剑,切断攻势。不过这不但没令他忌惮,反而激起了他的凶性。
流桨纵身跃起,劈剑来救。小树微一让身,左拳在剑脊上一击,长剑荡了开去。西岩小树精神越战越长,流桨却已有些力竭。
卡西莫后背贴着冰凉的青色结界,已经退无可退。小树暴喝一声,震得耳边轰隆隆作响。跟着一柄铁剑流星箭矢般袭来。
这柄飞剑,如此快速,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将我刺透吧!
卡西莫吓得背后一凉,这已经不是肉体上的冰凉,而是来自心灵深处的寒意。
是生命即将终结的不甘!
卡西莫忽然之间,感觉世界出奇的平静,恍惚之间似乎进入到回想空间中,铁剑飞来这一幕,不过是空间墙壁上的影像而已。
那么!
慢一点吧!
变得慢一点吧!
卡西莫疯魔般对着铁剑呢喃道。
再慢一点!
卡西莫等着它露出真正的意图,也即是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忽然之间
在视野边缘,铁剑自动离开了老剑修血肉模糊的胸膛,朝自己飞来。
咦?
不是说好结界内不能使用灵气的?
疑窦刚生,卡西莫扭头注视一前一后飞来的两柄铁剑。小树这奋力的两击,此时在卡西莫眼里,已经犹如蜗牛一般缓慢。第一柄铁剑的剑尖离胸膛五寸处时,破绽终于露了出来。
小树见卡西莫眼睛蒙上一层诡异的蓝色,心脏陡地一沉。
“超速摄影眼!”观众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路边摊老板打扮的中西海人轻声呢喃道。“终于觉醒了!”
此刻卡西莫蓦然发现,整个世界好像比先前放慢了百倍,虽然自己的手脚动作也同样放慢百倍,但思维和目光却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铮铮!”
两声脆响,卡西莫将身体扭成一个诡异的角度,恰恰让过流星一般的铁剑。两柄铁剑收势不及,一头扎进青色光幕中,反而被光幕的巨力一弹而开。
这一切在卡西莫眼里快不过蜗牛的爬行,卡西莫心中一动,将目光放在西岩小树身上,手上不自觉使出一记璇玑剑法“刺”字诀,直奔小树心脏要害。
这一剑的神异精妙,更甚苹果剑法。小树心惊肉跳,竟然忘记卡西莫不过凡胎俗体,剑上的力道根本威胁不了自己,抓住一把弹回的铁剑,举剑格挡。
小树接剑的那一刻,通过他身上细微的变化,卡西莫早已猜到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西岩小树、老剑修、流桨吃了一惊,只见卡西莫浑身腾起一片蓝的灵光,似乎已经进入一年级修士的境界,一把剑快捷无伦。
正当所有人以为西岩小树挡不住这刺向心脏的一招时,剑到半途,正是西岩小树新力未生,旧力未退的关头,忽然变招。卡西莫闪电般整个人往地上一躺,一记“撩”字诀,蓝色桑船剑瞬间扫过西岩小树的左膝,将其一斩而断。
老剑修、流桨何等聪明敏捷的头脑,见状老剑修接过西岩小树的另一柄铁剑,鼓起最后一点力气,剑上覆盖着一层乳白色灵气,刺入西岩小树左肋。流桨则蹂身而上,疾攻西岩小树右侧下盘。
小树对刺入身体里的铁剑不闻不问,冷哼一声,双掌一拍,将老剑修脑袋拍了个稀碎。右手铁剑随手挥洒,挡住了流桨的进攻。但一双眸子却谨慎地盯着对面的卡西莫,目中满是戒备之色。
此时的卡西莫浑身沐浴在薄薄一层淡蓝色灵气中,双眸如同两颗蓝宝石。
“这是修士天赋觉醒么?”西岩小树心头疑惑。“不对,据情报显示,这小子已经觉醒过了。难道还能二次觉醒?”
第八十三章:冷静
满场沸腾,观众席上响起滔天的加油声,声浪一波接一波,仿佛要把整个一号沙池一冲而开。
“小树加油!”
“小树干掉他们。”
“小树干掉这群弱鸡,回去我给你生猴子!”
……
小树此时莫名生出一丝恐惧,卡西莫压低着额头,用瞳孔的上半部分看着他,一步一步往这边走来。
“劈”字诀。
卡西莫一剑劈下,小树眼皮一跳,忙举剑格挡。桑船剑宛如游鱼一般,倏地往左一划,斩在小树右臂上。一条臂膀齐臂弯而断。
卡西莫丝毫没有给西岩小树喘息的机会,抬手又是一剑。西岩小树忙左手一抓,将铁剑吸入手中,举剑格挡。
“嗒。”
西岩小树整条左臂齐肩而断。
寂静,满场死一般的寂静。
卡西莫一对蓝芒闪烁的眸子魔鬼似地盯着西岩小树,嘴角勾起一丝嘲笑。
西岩小树双臂一腿齐断却面不改色,创口处金光一闪,用金灵气暂时包裹住了伤口。卡西莫一愣,这才发现地上的十二阵眼,灵石黯淡无光,灵气消耗一空,灵气隔绝法阵自也因此失去了功效。
卡西莫连出两剑后,身上的蓝芒也一闪即没,世界的流速再次恢复正常。
“你们的招数用完了?”西岩小树慢悠悠地对卡西莫道,嘴角也勾起一抹嘲笑,只不过与卡西莫的一比,却多出几分狰狞之意。
“你手脚俱断,休想掀风起浪。”流桨暴喝一声,剑若游龙,直奔西岩小树右肋而去。西岩小树见状,不惊反喜,卡西莫一阵心惊肉跳。
“等一下。”
“嘭!”
老剑修手里的铁剑毫无征兆地一跃而起,一溜乌光闪过,瞬间从流桨背部插入,自腹部突出。
卡西莫连忙抱住流桨,慌乱地逃出一叠五颜六色的符篆,也不管分别有什么作用,一股脑贴在伤口处,连人带剑抱到沙池边缘,大叫道:“快来救人!”
演武场规矩,只要决斗不结束,就不可能有任何人进来插手。
卡西莫狂吼了几声,见沙池旁边的人双手抱臂,虽有面露焦急之色的人,但都似是畏惧什么一般,并不走上前来。转念一想,也便明白不会有人来援手了。
“怎么?临阵脱逃么?”西岩小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卡西莫将流桨轻轻侧放在沙池外,起身面对西岩小树怒道:“你要打,我就陪你!”
西岩小树单脚站在沙池中央,另一柄铁剑环绕着他残缺的身体,飞舞不止。
卡西莫因为流桨重伤,虽然怒火中烧,但还不至于失去理智,知道现在他一身灵气恢复,单凭对铁剑的控制,便能轻易击败自己。
两人一人在沙池中央,一人在沙池边缘,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对峙着。观众席上众人也是屏住了呼吸,所有人隐约猜到,决定胜负的时候来了。
突然,卡西莫身子一动,朝西岩小树慢慢跑去。
“还要拼吗?”
“这个莽夫!虽然人家伤成这个样子,但一身金属性灵气到底还有几分在,岂是能够小觑的。”
“不知道,或许这小子还有什么后手吧。”
卡西莫奔向西岩小树,速度越来越快,却在进入危险圈时,忽然改变方向,抓起地上流桨的长剑,扔出沙池。再继续往旁边走,将老剑修的长剑也扔出沙池,才踏进两步,双脚打开,沉胯微坐,拿起八式剑的起手式,全身贯注盯着西岩小树。
西岩小树面对这温柔的注视,苍白的脸微微一笑,笑容里头尽是说不出的森然和轻蔑。金灵气毕竟没有土灵气的止血效果,虽然暂时裹住伤口,但并不能阻止鲜血往伤口处流去,所以必须速战速决。
“呼!”
头顶的铁剑如受感召,快速向卡西莫斩去。
“啪。”
卡西莫一剑劈出,将铁剑一荡而开。
西岩小树冷笑一声,控制铁剑飞回,要继续攻击。
卡西莫却目露疯狂之色,竟然将手中长剑扔开,纵身扑出,一把抱住铁剑。任铁剑在怀中挣扎不止,但终究不能抵御肉体的束缚。
卡西莫拔脚便走,奔到沙池边缘,将铁剑远远扔出去。
“哈哈哈,这小子有点小聪明。”
“成啊!这下西岩小树要彻底没办法了,总不能拿灵气揍人。”
“哈哈,解气。你看看这些中西海人,估计得气死了。”
西岩小树目送卡西莫跑远,脸上阴晴不定,突然右脚一蹬,踩在桑船剑前,试图控制桑船剑,但是……
“不要白费力气了,我的剑不是金属铸造的。”卡西莫笑着走到西岩小树面前。“你的死期到了,西岩小树!”
“你休要猖狂,我没了兵器,你也没了兵器,难道赤手空拳杀死我?”西岩小树道。
卡西莫不以为意,脸上全是冷笑:“就算我不和你为难,你也会自己流血过多而死吧?”目光往断肢处一扫,金灵气包裹的血球越来越大,西岩小树的脸色,也因此越来越苍白。
西岩小树冷哼一声,并不接话,眼光闪烁,似乎在思考对策。
“不用想了,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怎么会让你这么舒服地死去。”卡西莫缓缓靠近西岩小树。
西岩小树看见他脸上神秘的神色,不自觉往后跳了一步,强笑道:“怎么,难道你还想破我灵体。要知道就是你的佩剑,全力砍在我身上,也会被我的灵光挡住,而我毫发无损。既然你无法杀我,不如今天咱们就算平手,今日以及你差点杀死我师弟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怎么样?”
卡西莫不屑道:“你的话也能信?”
“小子,你要知道。你今天若杀不了我,来日我续上断臂,必将你挫骨扬灰,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既然如此……”卡西莫右手伸向后背,从包裹内抽出一把古朴长剑,咧嘴一笑道:“那你便记住,你是我这辈子杀的第二个人。”
那柄古朴长剑平平无奇,只是剑萼上的寒锋,令人触目为之一凉。
西岩小树心里腾起一丝恐惧,竟有些拿不住方寸,呆了呆问道:“第一个是谁?”
“喀嚓。”
卡西莫蹲地长剑一挥,西岩小树狂吼一声,右腿齐根而断,就此四肢全断,终于再无还手之力。
卡西莫从握住“冷静”的一刹那,心中生出一丝躁动,似乎体内有什么东西,挠得心痒痒的,想将面前的西岩小树切成齑粉,才能缓解这分躁动。
卡西莫甩甩头,将这丝奇怪的念头甩出脑袋。轻轻走到西岩小树身前,左手抓住小树的头发,往沙池边缘走去。
“快放开小树!”
“别杀小树!”
“小树!求饶啊!快求饶,我们不会怪你的!”
“不要杀我们的英雄!”
“滚开,不准碰我们家小树!”
黄金般的穹顶下,吵闹声汇成一片,高空中飘扬着西岩小树的画像,画像旁用金色墨汁写着无数个“小树万岁”。有些观众愤懑之下,将手中旗帜往沙池中央丢去,第一张旗帜落在地上时,人群登时如开水一般沸腾不止,接着鞋子、衣服、首饰下雨般往沙池中央丢去。
丢东西仍无法发泄心中的暴怒,便有人向沙池挤去,欲进场解救西岩小树,却被沙池边缘的戌卫长枪一横,硬生生拦住。
西岩小树此时由于失血过多,已经有些迷迷糊糊,见不少首饰掉落在面前,心下大喜,连忙控制它们向卡西莫击去。
但卡西莫身上一层淡淡的浅红色光幕一闪而过,将这些首饰挡在外面,竟不能伤他分毫。
卡西莫对这一切视若无睹,眼底血红色光芒逐渐浓厚,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嗜血的气息。左手拉着西岩小树环沙池走了一圈,地上出现一圈触目惊心的血迹。
这时,卡西莫在沙池中央站定,左手抓住西岩小树,右手高举冷静。
寂静!
一刹那间,所有的喧嚣不复存在,一号沙池内的所有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怔怔地看着卡西莫的动作。
卡西莫倒转长剑,猛地插下,“冷静”从双齿之间滑入。
“咻”
西岩小树全身精血,竟瞬息之间被“冷静”一吸而空。
中西海第一剑客,二年级巅峰金属修士,斯达大弟子,中西海盖世英雄。
就此陨落。
卡西莫扔掉冷静,任它留在西岩小树身上,内心一片宁静与放松,两年来如鲠在喉的威胁,这一刻,不复存在了。
穹顶透明的琉璃瓦外,金色的冬日阳光温暖地披在身上,说不出的温暖舒服。西周的逐渐升高的声浪似乎都变得柔和无比,小的几不可闻。
卡西莫望着观众席上数万面孔扭曲的中西海人,有些惬意地微笑着。
潮水般的谩骂声里,夹杂着几道不和谐的声音:
“二愣子牛逼。”
“二愣子好样的!”
“挺你,二愣子!”
卡西莫露出一丝微笑。低声道:“给,你们的英雄。”
拔出冷静,解下小树的头部,奋力一扔,飞上高高的天空,曝晒在猛烈的阳光下,毛发毕现,被观众席上众人瞧得再清楚不过。
“噗!”
一道血色长虹宛如流星,扑地一声击中小树。
“冷静”串着小树落下,插进沙粒里。一片阳光正好覆盖在剑身上,古朴的剑身荧光流转,散发出淡淡的血红光芒。剑刃寒锋泛白,只随眼一瞥,便知这剑刃的锋利,几不可挡。
主席台上射出几道火辣的目光,如饥似渴地射向沙地上的“冷静”。
第八十四章:铸重遗书
西岩小树的尸首被四名战后清理工肃穆隆重地请出演武场,稍晚中西海最好的入殓师将会拼接这一具英雄之躯,饰以浓妆,以恢复它生前岩石般坚毅的姿容。佩以铠甲,重现血流血之夜,宛如战神的风仪。
按照江南道最隆重的丧葬礼仪,中西海所有妇女将在家祈祷三天,在晨光熹微中,护送小树的灵体一路向南,沉入无尽海底。让澎湃的海浪冲刷修复这具伟岸的躯体,直到躯体内的灵魂升华重生。
数万观众跟随小树的遗体前往城南的斯达府邸,临走前不忘剜了卡西莫一眼。若这些眼神化成刀子,卡西莫恐怕早已被片成碎渣。
流桨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被剑校的校医小心翼翼抬出去。演武场官方专门开辟二号沙池作为他的临时医护室。
一号沙池的人走光后,卡西莫环顾四周,小土木师也不在。演武场人去楼空,剩下一片空旷的安静。看来没法再待在中西海了。卡西莫耸耸肩想,将“冷静”插入后背剑鞘。老剑修被随手丢弃在停尸房,卡西莫力气恢复一点后,才抱起他,一起回丁香街。
日落大道与丁香街杳无人迹,几乎所有的贫民,此刻都聚集在宽阔的富人住宅区,停在斯达家铁门前,虔诚地为小树祈祷。
卡西莫快步跑回家,推开熟悉的家门,杨铸重安详地卧在火炉边。火炉里炉火正旺,一本厚厚的书册压在师父胸膛上。
卡西莫心沉了下去,走近去摸摸师父的手背,手感僵硬冰冷。火盆边跌落了一封书信,信封被火烤得泛黄,卡西莫拾起拆开,展信阅读,只见上面写道:
你携胜归来的时候,为师恐怕已经一命呜呼,倒不必为此哀切。小树的死,在我看来,算是情理之中。中西海的诸位大佬,恐怕早已心知肚明。
不必问我是如何得知这些的,我在中西海盘桓十余年,另有其因,许多消息我自然能事先知道。有一件秘事,如今是时候说给你听了:
我有生之日,手铸剑器四千余枚,方得无上铸造秘技,一时名震美甘。圣皇因此命我献一剑,指出剑器需备的般妙,然后遣我到此,强命隐居避世,以设计此剑。
冷静之成,实非一朝一夕之事。中间的阴谋、阳谋、天才、汗水、牺牲不计其数,皇天不负,终于有了剑成之日。
你观此信时,恐怕剑已初试锋芒,我之十年皇命,亦当收官告罄了。你务必带上此剑,北上首都领,执剑奉献皇上,了结此事。
信尾有信物一枚,执此至丰州三剑庄,言说可将此剑予其一观,但需以雄鹿秘籍馈赐方可。至于能否如愿,就看你的缘法造化了。
此时我在干什么呢?我在花草茂盛的后院里,在白玉桌边饮酒吃鹅。你若想我,不妨两百年后,按剑来访。
我是欢迎你的,剑客小子!
铸重
卡西莫读完信,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颇觉寂寥。环顾丁香街九十九号的摆设,熟悉的鼓架,神秘的木柜,永不熄灭的火炉以及师父伏案勤奋工作数年的矮桌。连自己也未察觉地发了会儿呆,然后扛起师父和老剑修的遗体,走出丁香街。出了北城门,再不向后望一眼,直奔掩埋皮特的山头而去。
远处掩映在翠林间湖面犹如镜子。
皮特的墓地顶盖上,此时已是长满青色的蓬草,墓碑前绽开朵朵绿苔,鲜绿动人。
这山间的春季,却是提早到了。
“这是杨大师的墓么?”
卡西莫转过身去,小土木师一身绿衣,几乎像是从地上的蓬草里长出来的一般。
“嗯。”
“我小时候最崇拜的就是他了。”
“崇拜他什么?”
“我小时候最喜欢敲敲打打了,但父亲不让我变成铸造师,说小女孩敲敲打打不成样子。但我最崇拜的,还是能铸造出厉害作品的人啊。例如铸造之神杨铸重。”
“既然你这么崇拜他,为什么不来看他?”
“我来过呀,只是你不在而已。”
“师父有什么厉害的作品么?”
“‘长柄’、‘河西’、‘烈日’,这三柄剑都是杨大师的代表作。”
“嗯嗯,流桨呢?他怎么样了?”
“土木师还在施法。”
“不会死吧?”
“脱离生命危险了。”
“我得走啦。”卡西莫道。
“去哪儿?”
“去三剑庄。”
“三剑庄?哪里的三剑庄。”
“丰州的三剑庄。”
“去那里拜师学艺么?”
卡西莫摇头道。“去那里获取成为一年级修士的功法秘籍。”
“你拿到功法秘籍之后还回来么?”
“我回来还能找到你么?”
“等流桨恢复得差不多,我就离开了。”
“流桨呢?”
“他昏迷时不停告诉我,他毕业后要去西北道。”
“西北道?”
“全大陆最危险的地方。我家乡与美甘的交界处。”
“去那儿做什么?”
“突破极限,寻找快速提高修为的机缘。”
“快速提高修为的机缘?那是什么?”
“西北道至北面森林间的崇山峻岭,散落着无数死者的财宝,地底埋藏着数不尽的矿石灵药,还可以在极限中修炼体悟。一般在那里呆久了,不是死翘翘,就会修为大增的。”
“希望他能成为出色的剑修。”
“他绝对可以的。”
“你们都不在的话,我就不回来了。”
“在中西海你还有朋友吗?”
“一个也没有了。”
小土木师沉吟半晌,忧伤地道:“那么,再见了。”
“再见。”卡西莫挥挥手,目送小土木师下山,山路盘旋,蜿蜒起伏,直到浓密的黑发渐渐沉入接天连地的碧草之中,卡西莫才收回目光。
三剑山!
卡西莫怔怔地远眺竹林中的小湖,手掌在腿侧的袖子中紧紧攥成拳头,如今灵器修炼的速度问题已经解决,再得到冲击一年级的功法秘籍,成为修士,就不再是镜中花水中月了。
父亲,我离完成你的承诺,越来越近了。
你和姐姐还好吗?铁柱这个混蛋还在欺负姐姐吗?
卡西莫在荒山上住了一夜,早晨空气最清新的时候,向皮特、师父、老剑修挥手告别,腰挎桑船,背负冷静,大阔步向西北而行去。
中西海北城外,这里又添了两座新坟,不过景色照旧优美。
第八十五章:古茗
丰州。
就面积而论,丰州是美甘九道中最小的一个行省,因为南临铎彭斯大海,北面是地势崎岖的丘陵山脉,海岸线既窄且狭,也没有任何优良港口。所以位于美甘裆部的丰州,经济之繁茂,社会之兴盛,自然远不及西边的河右道,东边的江南道。
三剑山坐落于丰州中部,本来是座没有什么名气的山头,山上既不生产奇珍又没有文物古迹,唯一让附近的丰州人得以来记忆中留下一席之地的,是山上景致还算优美,每有不顺心之事,欲登山揽胜,这里却是个好去处。
然则十几年前这座山头突然之间名气大振,却是因为突然有人在三座主峰上大兴土木,建成一座名为“三剑庄”的院落。
这三剑每年开春之际,趁着大庄主寿诞,广邀丰州各路成名剑修剑客,凡是在寿宴上表现亮眼的青年才俊,都能得到一招两式的指点。惊人的是,经过指点之后,这些人的剑法威力竟然无不大涨,对剑道的理解也是很涨了一截。甚至有人传言,三剑庄甚至曾将半部顶级功法传授给一个在寿宴上大放异彩的小布鲁斯剑客。
传言说的有板有眼,细节丰富,信的人着实不少,不信的人也是颇为好奇,于是三剑庄的寿宴,便慢慢地成为丰州剑修剑客必去的一次盛会。
这日正是三剑庄大庄主大寿的前一天,三剑山后山一条人迹罕至的古道上,古道沿山谷中心蜿蜒而行,山谷内百花齐放,甚是鲜艳动人,乃是初春时节的极美景致。
一辆精致的马车缓缓踱行在古道之上,车上轿子宽大,两翼深入路旁花草中,马车掠过时,落了一地的残花。
车上一个清脆的声音抱怨道:“师傅,怎么这么慢。照这个速度,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到三剑庄上。”
赶车师傅满头星星点点的银丝,双目有神,笑呵呵地道:“姑娘,且莫着急。这车上这么多礼物,压得我的马儿实难行动,如今有这个速度,已经颇为难得了。不过既然今天赶到了此处,今天天黑之前应该能够赶到三剑庄的。”
那女子叱道:“你说什么?这礼物是剑校老师吩咐带上的,又并非我的意思,你怎么怪起我来?再说若不是你中途强行要搭一个人,马车怎会慢到现在这个样子?若是耽误了事,你担待得起吗?”
赶车师傅仍旧笑呵呵的,温言解释道:“姑娘你先消消气,老汉我来回三剑庄不下百趟,对这片地方比我老家还熟,您且放心,断不至于误了您的事。”
那女子心头烦躁,兀自赌气不肯说话,旁边一个年纪稍轻的可爱的声音说到:“姐姐,这山谷这么漂亮,咱们就当做春游赏花看景吧,慢点也没有关系的。”
那女子冷笑道:“你是不是看上了那小子?”
“姐姐你说什么!才没有呢。”
“哼哼,姐姐是过来人了,这还看不出?”
“是呀,姐姐每天跟姐夫厮混在一起,经验自然是不少的。”
“你个小妮子,竟敢消遣我,看完怎么治你。”
两人在车内闹成一团,旁边坐着一个男子,却是笑笑不说话,目中有一丝得意之色。这名出言斥责的女子,在剑校中也是风云人物,不仅颇得老师宠爱,而且资貌也算上等中的佼佼者,家世也还不错,剑校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她。最后却被追求者中并不算出彩自己采摘到手中,怎能不令人心生得意。而且她的妹妹古茗资貌丝毫不下于她姐姐,据说也有极高的修士天赋,看她涉世未深的样子,日久天长施以手段,未尝不能大小通吃。
这男子眯缝起眼睛想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一个蓝裤白衣的少年正坐在车辕前打顿,正是连日赶路,困倦不已的卡西莫。
赶车师傅见到路边连走路都差点要睡着的卡西莫,心想这个样子莫在路上碰到什么歹人,于是停车将他带到车上,这一番举动,自然也令那剑校女子腹诽不已,刚刚趁势发作了出来。
睡了将近两个时辰,卡西莫终于是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彻底清醒过来。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向身侧的赶车师傅深深一鞠躬,口中称谢道:“多谢您了。”
师傅呵呵一笑,爽朗地摆摆手:“小事罢了。倒是你一个小娃娃,这么急着赶路,就不怕路上遇到什么歹人?”
“我遇到的歹人还少么?”卡西莫心里苦笑,口中回答道:“听说明日就是庄主大寿之日,我想着能赶上大会,所以多贪了一程路。”
赶车师傅转过脸来看了他一样,心中诧异,这小子莫腰里一把剑,背上一把剑,而且从剑鞘来看,两柄剑品质似都不低,莫不是什么巨富之子。但观其身上衣物,都是普通之物,还有些破旧,神色落魄,身上没有一丝富气。
这边奇怪了,赶车师傅不禁好奇心起,问道:“你到山上,莫非也是想要那一招半式的指点?”
卡西莫眼前一亮,喜道:“师傅您对三剑庄这么熟,也说出此话,所以在寿宴上表现好,真的能得到指点?”
“当然。不过我看你身负两剑,莫不是少见的双剑流?”
“惭愧。”卡西莫脸上微微一红。“手上这口剑是我的佩剑,背后这把剑,却是奉家师之命,带给庄主们观赏的。”
“哦?什么剑如此难得,居然要专门让庄主观赏。要知道整个丰州,论剑器收藏之多,其它地方都不如三剑庄的十之一二。”
“这个……晚辈恐怕不能透露了。”
卡西莫一脸为难之色,赶车师傅只是闲聊而已,自然不来逼迫他。又问了两句,知道卡西莫从中西海而来,便问起中西海近况,卡西莫自然知无不言。这赶车师傅对丰州也是极为熟悉,卡西莫的问题,他都能回答上来。因此一老一少,没几句下来,竟聊得颇为熟络。
车内那个名叫古茗的少女被姐姐一说,羞得根本不敢看卡西莫,低头看着脚尖,耳朵却是没停着,将两人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旁边古敏和男子杨青筵听了几句,古敏冷笑道:“这人不知是哪来的野剑客,只练一手七式剑,没有剑道渊源不说,反而不知收敛。”
“这也是正常之极的事。手上没有功夫,自然只能靠身上多备把剑,充充面子了。”
两人丝毫没有压低声音,外面谈话的两人自然听得清清楚楚。赶车师傅盯着卡西莫的脸庞,看他是何反应,卡西莫耸耸肩,懒得理会他们。
因为每位剑道中人,必都极为重视自己的佩剑,大部分人毕生之中,也不过修炼一口本命佩剑,所以对剑的感情,跟对妻子一般,都极为忠贞。至于双剑流三剑流之类的剑客,一则数量极为稀少,二则如果不能收底下露出点功夫,自然也会被人耻笑贪多嚼不烂。
卡西莫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身上就背着两柄剑招摇过市,一般人不知就底下,自然认为又是一个爱好面子的轻浮剑客。
一路无话,再走得一个时辰,堪堪要到入暮时分,路边突然出现一个破旧凉亭。赶车师傅回头道:“姑娘,到了歇客亭,前面再走一停路,也就到了。不如先进亭子用过晚餐?”
“正好。”古敏点点头道。“我也有些饿了。古茗,下车吧。”
一行人下车走进凉亭,赶车师傅生火做饭,古茗在一旁打下手,古敏和杨青筵则牵手走进花地里,散发着要一股腐臭的爱情的酸臭味。
卡西莫知道自己不受两人待见,所以往凉亭外多走了几步,发现面前一条小溪流过,于是蹲下鞠了几捧水解渴后,便盘膝坐在地上吸纳灵气,连古茗叫他吃饭的呼喊声,也是充耳不闻。
“师傅,待会上山,山路陡峭吗?”
“三剑庄修建的盘山公路,车马上去还是不难的。”
“我担心的是,我们这么多人走平地已经这么慢,在走上坡路,只怕更加耽误行程。”
“姑娘的意思是?”
“哼。”
杨青筵道:“师傅,您带过来的这位朋友,估计也睡醒了。如今距三剑庄也不太远,不如让他独自上山得了。”
“这恐怕不好吧?大晚上的,这山中若有猛兽出没,须是有几分危险的。”
杨青筵道:“此人既然独自上路,从中西海到丰州此地,自然有几分本事,倒不用太过担心。”
赶车师傅点点头,古敏道:“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师傅,你待会去跟那个人说吧。”
“这个……”赶车师傅有些尴尬的地道:“这个恶人,是要老头子去做喽。”
“这人是你叫来的,自然你送走咯。”古敏道。“有何不妥么?”
师傅苦笑一声,站起身来,目光往小溪处寻去,忽见山道上走下一个人。那人低着头赶路,穿一件灰布长袍,二三十岁年纪,愁容满面,似乎在为什么事情苦恼。
正在这时,路边花丛中忽然跳出一人,手持长剑,飞也似地奔向那人。
第八十六章:羞辱
山道上那名忧郁的男子似有所觉,眼见旁边花丛中冲出一人,不等他看清面容,扬手就是一剑。男子拔出长剑奋力格开,见了这招,脱口而出道:“古剑宗?你是古剑宗的人?”
那人闷声不说话,刷刷刷接连三招猛攻而出,剑上重量不轻,长剑过处,剑刃压得周围空气虎虎生风。
这一名剑客,走的却是刚猛沉重的路子。那男子见状,颓颓废废地挥出几剑,似乎了无生趣一般。但迎面的三招,却都被格挡而开。
两人就在山道上大战起来,卡西莫在远处小溪边凝神观看比斗,不一会儿也是看了出来,那颓废男子剑上力道终究不够,已经落在下分了。
“着!”
先前那名袭击的男子大喝一声,颓废男子手中长剑应声而落,那人见状丝毫没有停手打算,长剑一挥,将那人立毙当场。
卡西莫暗叫此人心狠手辣,心念正转间,花地里忽然“剥刺”作响,一下窜出十几条大汉出来,这些人身形高大,背负长剑,仅看背影也觉十分的凶神恶煞。
“刘强师兄剑法好生生猛,仅仅百招不到,就将颓废剑客毙于剑下。”
那名叫刘强的剑客扛起忧郁男子的尸体,大踏步走下山来,在大汉们面前站住,将尸体往地上一抛,冲领头汉子拱手道:“周扬师兄,此獠已被俺击杀了。”
那领头汉子露出欣慰之色,点头道:“兄弟们为埋伏这个小子,埋伏了两个时辰,也辛苦了。走,去凉亭里吃晚饭吧。”
“是。”刘强拱手道。
周扬背后有个人道:“正好,咱们趴在荒地里啃木头,却有人在亭子里吃香的,可馋死我了。”
刘强道:“老七,你素来吊大,那边有两个妹子,你要不要今晚泻下火?”
老七道:“不成吧?看他们的装束,似乎是剑校的人,有后台惹不起啊。”
刘强道:“怎么?难道你看不上咱们师门,剑校是后台,咱们师门就不是后台了?”
老七一时语塞,又忌又馋地往亭子里瞥了一眼。周扬朗声道:“师弟入门时间最短,但对师门的忠诚,恐怕不输你们任何一个人。你们一个个颇食师门俸禄,也要向师弟学习一二才是。”
众大汉听了,沉默片刻,纷纷道:“理应向师弟学习。”
一众大汉肆无忌惮,说的这番话早被亭子里的人听到,古敏和古茗还好,杨青筵一张脸气得通红,等众大汉走到亭前,起身呵斥道:“是哪里来的蛮人,不知这里被你剑校来的爷爷承包了?”
周扬往左右一看,笑道:“哦?剑校的人,二十岁不到就当爷爷了?看来剑校的妹子果然如传闻一般,随便得很。”
众大汉哈哈大笑,刘强上前一步,朗声道:“喂,小子,识相的就别挡道,让众位爷进去耍耍。”
“休想!”杨青筵想起众人刚刚的亵语,哪里肯让他们进亭内,鼓起勇气道:“莫非你们要仗势欺人不成?这三剑庄脚下你们也敢胡来,不怕主人家把你们轰出去?”
“聒噪!”刘强身形一晃,欺到杨青筵身前,抬腿就是一脚,将杨青筵踢了个筋斗。
周扬见状微微一笑,大马金刀地坐在杨青筵原来的位置,见锅中还有少许菜粥,手指一点古茗道:“你妹妹,加点东西进去,让我们胡乱吃些。”
古茗见他们打伤杨青筵,又是胆怯又是愤怒,扭过头去当作什么都没听到。旁边古敏冷笑道:“现在重剑流的弟子都这么威风了吗?”
周扬不以为忤:“远来是客,劳烦一顿饭有什么大不了。莫非姑娘对我们重剑流有什么意见?”
“意见不敢当,建议倒是有一个。”古敏道。
“哦?我重剑流向来不以剑法逞威风,倒是以善于听取建议而服天下的。”
周扬这句揶揄意味颇浓的话一出,顿时惹得众汉子哈哈大笑。
古敏俏脸一沉:“我的建议便是,你们马上给我滚出这里,否则莫怪我不客气!”
周扬脸膛一沉,“哦”了一声,道:“姑娘莫非要和我们锻炼锻炼?”
“怎么?十几个人,想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不成?”
“听你的意思,似乎是想跟我们单打独斗?”
“不错。你们辱我同伴,我岂能让你们安然无事走出这里?”
“你要怎么比?”
“你们派出一人,和我单打独斗,赢了你们跪下给我同伴道歉。输了我亲自给你们道歉。”
“你也要跪下给我们道歉?”周扬眉梢一动,问道。
古敏怒道:“是你们欺人太盛,难道还要我跪下不成?你们还讲不讲道理了?”
“讲讲讲。”周扬忙道。“这样吧我们若赢了,也不要你跪下道歉,就由我挑出一人,你给他好生吹一管萧如何?”
众人这次没来得及发笑,古敏登时柳眉倒竖,满脸煞气,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你竟敢羞辱于我。”
二话不说拔剑径刺周扬胸膛。周扬伸指在剑上一弹,指尖乳白色光芒亮起,将古敏长剑弹到一边,笑道:“你个姑娘,竟也知道吹箫是什么意思。果不简单。”
古敏站在亭中,脸上阴晴不定,对方这一出手,显然是一名修士不假,自己绝非他的对手。
周扬冲旁边努努嘴道:“这个事你出马吧,若由我出手,恐怕有以大欺小之嫌。”
刘强倒提长剑,拱手道:“是。”
周扬冲古敏扭过头,笑道:“怎么了?姑娘刚才兴致勃勃地想伤我,现在正式找你决斗,你却不敢了?”
古敏脖子一抬,说什么不能落了面子,就想顶回去。但一想到输掉后就要给他们做羞羞的事情,脸上气得青一阵红一阵,竟不敢说话。
就在古敏犹豫不决中,亭子外有个人说道:“我来吧。”
那人缓缓走近,却是一个蓝裤白衣的小子。周扬眉头一皱,颇有些不悦。刘强道:“你是什么东西,哪里轮到你来插嘴?”
“你们派一个人跟我单打独斗,谁赢了我,我帮你们生火做饭,给你们每个人磕头赔罪。若赢不了我,也不要你们赔罪,你们自行离去就是了。”
刘强道:“我们是什么人,岂是你想决斗就能决斗的?”
“这位姑娘是我家小姐,你们若连他的下属都无法击败,有何颜面跟她单挑。”
“哦?”周扬对卡西莫的话,自是半句话都不信。“你一定要强出这个头?”
卡西莫冷冷地道:“出手吧,你们这些垃圾。”
周扬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卡西莫,这小子不过十几岁年纪,身上也没有丝毫灵气波动,绝不会是修士。明知自己是一年级剑修,仍然这般胆大触怒自己,莫非是有什么依仗?
周扬这边忌惮不已,古敏却是面色复杂。她之前对卡西莫态度恶劣,现在人家挺身而出,普通情况下为了面子起见,她自也是不会领这份情的。但现在这个棘手的事情,古敏却一时间拿不定注意要不要他退下。
经过与西岩小树的一战,卡西莫如今对自己的实力也算是有了几分自信。只要不是一年级修士强行以一力降十会之法对自己出手,修士以下的剑客,卡西莫自问都无法突破防御剑法的封锁的。
刘强附耳躬身道:“师兄,便让师弟会会这个小子。如果此人果真藏拙,是个修士,师兄再出手击倒他不迟。”
周扬略一沉吟,道:“那你当心了。”
刘强点点头,纵身一跃,站在卡西莫面前,浑身肌肉坟起,宛如蓄势待发的猎豹一般森然,一对眸子侵略性十足,紧紧盯着卡西莫。
卡西莫则面色如常,双脚打开,沉胯微坐,剑尖指向左脚尖,稳稳地摆开八式剑。一对眸子温柔如水,落在刘强身上。
刘强顿觉身上似乎落了一片鹅毛,轻轻地,心里痒痒的,登时一凛,低喝一声,手中长剑斜劈而出。
卡西莫在九号沙池的五百场对决中,碰到的重剑流着实不少,对重剑流巨剑宗和古剑宗两个分流的剑法也是了然于胸。这叫刘强的剑客剑上虽然气势和力气比寻常人大上几分,但想突破绝对防御剑法,还是差得远了。
卡西莫随手挥洒,将刘强的剑招轻松挡在剑圈外,偶尔还有余裕使出一两招璇玑剑法,逼得刘强手忙脚乱。
经过五百场决斗和西岩小树一战,再加上杨铸重悉心指导的璇玑剑法,卡西莫如今的剑法,与一年半前,已经是不可同日而语了的。
刘强久攻不下,急得满头大汗。他本是新进门的弟子,这次外出师门,难得逮着几次机会在师兄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却没想到无法奈何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子。心中越急,受伤的剑招威力反而越弱。
正自焦急地寻找破敌的契机,耳边忽闻周扬低声道:“好了,师弟。收剑回来罢,你打不过他的。”
刘强撤剑跳后一步,心有不甘,冲卡西莫喝道:“小子,你并不能伤到我。”
卡西莫点点头道:“不错。”
“如果我再跟你拆个百来招,你必定会被我寻到破绽。怎么样,小子?你可敢与我生死决斗?”
周扬眉头一皱,似对这师弟的莽撞举动有些不悦,卡西莫道:“我跟你无冤无仇,干嘛要生死决斗。”
“哼,你这只守不攻的剑法,算不得男子汉所为,若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怕死,那美甘剑法还有何名誉可言。为了匡扶美甘剑道,与我来一场生死决斗如何?证明你是条汉子。”
卡西莫摇摇头道:“你很无聊。”
刘强跟他交了百来招,早已摸清楚对方只会一手防御,对自己却是没有多少威胁,自然不怕逼他跟自己生死决斗,于是讽刺道:“怎么?莫非你不敢?你若不敢,可以跪下来叫声爷爷,我就放过你走路。”
卡西莫叹了口气,道:“你难道不知道,生死决斗,是世界上最肮脏下流的发明?”
卡西莫说完,原本在一角默然不语,毫无存在感的赶车师傅眼底异芒一闪,微微抬起头,重新将卡西莫打量了一遍。
第八十七章:古三用与轩辕氹驲
场中形势正是剑拔弩张时,谁也没发现赶车老者嘴唇微微翕合,一旁的周扬浑身一震,微不可查地点点头,沉声喝道:“师弟,走。”
说着袍袖一拂,带着一众大汉往山道上去了。这一行人去得极快,亭内几个人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已不见了他们的人影。
卡西莫见状,拱了拱手道:“老师傅,多谢招待,我这便先行一步了。”
赶车师傅吃惊道:“你不跟我们一起走了?”
“接下来都是山路,我就不再添麻烦了。反正离三剑庄已不过一停的路,走走也就到了。”
赶车师傅再三挽留,卡西莫心意已决,告别古敏一行人后,沿古道向三剑山走去。其实此时天色已经有些黑了,卡西莫自持有夜视眼,倒也不怎么在意。
未过多久,赶车师傅驾着马车从身边经过,车前却是悬着几颗月光石以作照明。车上除了赶车师傅,却是没有一人跟他打招呼。
卡西莫自然也不在意,算了算路程,今晚再赶两个时辰的路,明天早上应该可以到三剑山。
“咚!”“咚!”“咚!”
山中震荡起三下钟声,几只白鹭从竹林的枝头飞起,掠过山腰一座粉刷精致的庄园。
山路蜿蜒向上,两侧郁郁葱葱的枫树繁茂葱茏,拢成一条深绿色的神秘甬道。穿过枫树林后,便进入一丘竹林,再穿过一片不知名的树林,便能见到山腰路旁盖着一座歇客亭子。亭子之上,山道落满蓬松绵软的松针,踩上去像踩在云朵之上。
三剑庄迎客亭前。
卡西莫说明来意,双手捧着一只信封,恭恭敬敬地递给迎客童子。右侧童子单手拈着信封放在眼前看了两眼,扔在桌上,道:“在这等着吧,庄主若有意见你,我再告知你。”
卡西莫见他根本没有回庄上报的意思,自己也没有贿赂他们的银子,倒也不着急,问道:“请问,我能够参加今天的寿宴么?”
“你也是剑客?”
卡西莫道:“是的。”
“你来晚了,山上寿宴已经开始,三声钟响后,任何人不得入山。”
刚刚三声钟响后,山道上确实少见人影,原来却是这个缘故。但据说在寿宴上有可能获得庄主亲自指点剑招,不参加的话就有些可惜了。
正低头沉吟间,背后风起,一左一右上来两个人。左侧那人身材奇瘦,长得又高,竹竿一般穿着一袭大红长袍,脸上面无表情,一副谁都欠了他五百万的神情。右侧那人则五短身材,穿一袭通身土灰的袍子,笑眯眯的对两个迎客童子拱手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二人来晚了。不知仙童能否通融一二,放我兄弟二人进山?”
右侧童子拿眼角瞟着二人,冷笑道:“你二人刚刚没听见本道爷说什么么?三声钟声已响……”
“嘭”“嘭”。
一灰一红两条人影迅捷无比地闪到两名童子背后,重重一击将其放倒在地。
卡西莫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两人,胆子这么大的么?在迎客亭就把人家弟子给放倒了。
“喂,小子。还发愣,你还要不要上山啦?”灰衣人道。
“我么?”卡西莫还兀自发愣。
“不是你这里还有谁。”卡西莫看了眼桌上的信物,暗想这下牵连到自己,这枚信物,恐怕他们是不会帮自己递了。于是拾起桌上的信封,此时一红一灰两条人影已经在数丈开外,卡西莫连忙快步跟上。
那两人倒也没有刻意甩开卡西莫的意思,反倒和他攀谈起来。原来红衣人名叫古三用,灰衣人叫做轩辕,连人原是剑修,却不是丰州人,听说三剑庄三位庄主剑道造诣高超,途经此处,自然要见识一下主人风采了。
灰衣人十分健谈,颇有几分自来熟的味道,两句也是将卡西莫的来历套得一清二楚,颇有些诧异地道:“竟是为了雄鹿秘籍而来,你莫非烧坏了脑子?这种顶级功法,谁会外传?我听说除了三位庄主,会雄鹿秘籍的就只有大庄主的大弟子。看他们如此珍视的样子,岂会白白给你?”
卡西莫不以为意,知道灰衣人是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性格,便道:“家师与庄主有些渊源,因此差我来这里碰碰运气,最后能得到也说不定。”
灰衣人哂然一笑道:“看你这么自信,我就等着瞧你的好戏咯。”
说笑间山道突然笔直而上,一下子陡峭了数倍,山道上青砖铺地,垒成一级一级台阶。三人拾阶而上,听见头顶有人声,灰衣人道:“估计到了。”
卡西莫一震,红衣人也是不由默默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走完石阶,来到半山腰一块宽阔的平台之上。
平台上盘膝坐着数百名服饰各异的剑客,面朝正东方,呈扇形由里往外散开。三人上来的石阶,正好在扇形的外侧。扇形里侧东面摆着一只硕大的高台,高台上空无一物,四个角各有一名十五六岁的道童手持拂尘,面西而立,神色再肃穆不过了。高台后面,却是一面平如刀削的青色石壁。
灰衣人见所有人都坐在蒲团上,就自己三人站着,未免突兀,便道:“随便找个地方坐下。”
平台边缘还空着几个普通,三人连忙找了三个紧挨一起的盘膝坐下,因为数百人全是背对他们,所以除了高台上雕刻般岿然不动的四名道童,倒没人发现他们。
三人刚坐定不久,一股灵气波动从石壁上荡漾而出。卡西莫讶然望去,青色石壁中心突然出现一个黑点。黑点越涨越大,到成年人拳头大时,突然幻化成一朵黑莲花苞,花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绽放而开,三个呼吸间便变成一朵灿烂耀眼的墨莲。
卡西莫屏住呼吸抬头凝望着这一切,从上面散发的清凉的灵气波动来看,这应该是有大能者释放的一种法术。这法术不止是变出一朵墨莲而已,卡西莫心想。
果然墨莲微微停顿之后,浑身一颤,一片花瓣向西北角飞去,接着又有一片花瓣朝东南角飞去。不过片刻时间,墨色花瓣悉数飘然飞出莲座,将青色山壁染得漆黑一片。
原本花蕊的部位,赫然出现一团乳白色光团。卡西莫凝神细看,这光团乃是由无数乳白色粒子堆积而成。这一幕令在座的修士都是泛起一种异样的熟悉感。
原来如此。
卡西莫点点头,石壁上这一幕,正是复制的丹田内的情形。卡西莫两年来无数次进入过丹田空间,对这一幕自然是再熟悉不过。
不过这光团粒子如此之多,粗略看去似乎不下于十万之数,难道是借用的炼气期大圆满的画面?
似乎为了验证卡西莫的猜想,平台上响起阵阵惊叹声,一对对火热的目光盯着光幕中心的光团,眼神闪烁,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结丹演示图!”
“今年果然还有结丹演示图。看来同样的,今年的雄鹿丹核也会再进化一步咯。”
众人正自窃窃私语,一道仿佛来自石壁内部,深沉浪净的声音不温不火地道:“雄鹿第六十七代轻便型丹核,在保持丹心位置准确率达到高级标准的基础上,灵气的凝聚性、传导性以及灵气的吸纳速度,比之第六十六代增强了一成左右。”
那道神秘的声音说完这句话后,仿佛突然之间消失无踪,不再多说一句。卡西莫心中震骇无比,张开结舌道:“顶级功法雄鹿秘籍,就这么教给大家了?”
灰衣人嗤笑道:“你个小笨蛋。怎么可能是雄鹿秘籍本体,没听见说么,雄鹿轻便型丹核,当然不是那传说中的顶级功法了。这套丹核凝聚之法,应该是雄鹿秘籍的简化版,如果排定等阶的话,应该在中级和高级之间。”
这时人群中一阵欢呼,石壁上的光团忽然射出数十道光丝,这些光丝各自在空中划过玄妙深奥的痕迹,将光团抽离一空,形成数十个神秘的符文。神秘符文在空中一顿,下一刻如受到什么指引一般,向中心汇。数十枚神秘符文以一种快到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飞快解构,随后又飞快相互融合。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两个呼吸不到,一枚圆滚滚小拇指头大小的乳白色圆球便出现的光幕之上。
圆球通体浑圆,宛如上品珍珠一般荧光流转,只是细看之下,圆球上似乎有着数不清的发尖般的孔洞。
落在光幕上的数百道目光怅然若失,似乎对刚刚凝结丹核的一幕若有所悟,但由于整个过程实在太快,这一丝灵感轻淡如烟,却是怎么抓也抓不住。
“三剑庄这么做就不厚道了,把画面速度调这么快,岂非存心叫人看不清……”轩辕颇有几分冷嘲地道,话说到一半,忽然面前有个人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怒道:“这是庄主考验我们的悟性,你懂什么?”
轩辕脖子一怂,呵呵笑道:“是是是,您说的是。”待那人转过脸去,却马上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咦?”一向惜字如金的古三用忽然惊咦道:“凝结丹核的重现之术才刚结束,这一刻钟正是感悟领会的最佳时刻,你怎的不认真打坐,将其多领悟一分?”
卡西莫拥有回想空间,又将刚刚的一幕瞧得清清楚楚,下次找个时间好好体悟一番便是,现在倒不用急着参悟。于是如实道:“我的修为才到炼气期中期,对凝结丹核还没有一丝体会,刚刚根本没有一丝体悟的。”
灰衣人点点头道:“如此的话,也算浪费一番机缘了。”
第八十八章:庄主
空中悬浮的乳白色圆珠如梦幻苏醒一般,渐渐消失。石壁上的青色光幕也是一敛而没,在石壁的上方,不知什么时候悬浮着一条人影。
这条人影背光而立,看不清面容,但身上的气息一阵接一阵涌下来,强大得令人心悸。
“诸位道友,接下来就是本次寿宴的正戏了,今年的规则和往年一样……”
就在所有人将目光投向那道散发着强者气息的身影,仔细聆听他的妙语时,没人发现在他头顶的白云之上,一只黑鹤徐徐滑过,向西飞进一座孤峰。
山峰上乱石嶙峋,黑鹤飞入一颗松树,站在树顶,抬起脚慵懒地梳梳翎毛。松树下两个老人对面而坐,凝神下着一盘棋。
左侧一个红发老者,脸膛通红,虽是耄耋年纪,但目中精光如虹,丝毫不显老态,其身上的气息竟比石壁前那道人影还要深不可测。红发老者对面的老人,则仿佛惧冷一般,浑身缩入一袭黑袍中。
红发老者落下一子,忽然道:“大哥,四弟今日会不会上山来?”
蜿蜒的山道上缓缓浮现出一条人影,从一只满头银星的头颅,到一身脏兮兮的仆人的衣服,人影全身渐渐显露出来,正是卡西莫昨天见过的赶车师傅。
“大哥的大寿,我怎能不会来?”
“泻之,你怎么这身装扮?太有失身份了吧?”红发老者上下打量过赶车师傅,颇有些不以为然。
“怎么?三哥不欢迎我。”
“老四,坐下说话。”浑身缩在袍子里的老人指了指眼前的石凳道。
赶车师傅刚落座,红发老者李喷之问道:“老四,这一年来,可有什么收获?”
赶车师傅李泻之脸露无奈,摇头道:“没有什么收获,今年来情况越发严重了。凡是在剑道上有天赋的准剑修,都受了圣宫的洗脑,一心想着在演武场上生死厮杀,求得那一点名誉。凡是不支持生死决斗的,却没多少天赋。你们呢?我看去年来庄中求剑问道的人,也颇不少。”
李喷之摇头道:“来的人中虽然有天资不错的晚辈,但无一值得栽培。”
李泻之沉声道:“时间不多了,大哥。我听说薄暮的大弟子,差不多快到掌握意识剑的境界了。”
缩在黑袍内的老者淡淡道:“遇大事要有静气,不要慌张。”
“哦?”李泻之道。“莫非大哥已经有了计较?”
黑袍老者冲山下努努嘴,道:“看下这批人怎么样再说吧。如果真不行,我们拼着四把老骨头把圣皇和那剑使抹掉也就是了。”
李泻之摇头道:“的确是最容易见效的一招,但确是下策了。”
三人在松下谈论时,山下平台上已经是忙作一团,三剑庄每年一度的决斗大会,终于是正是开始。卡西莫来之前也已经打听清楚,在寿宴上,所有人都可以参加决斗大会,包括剑修。当然决斗地点会布下灵气隔绝结界,只比剑法,不比修为。
这也是卡西莫十分想参加决斗的原因,只要不比修为,在剑道上,凭借绝对防御剑法的神异,卡西莫还没慌过谁。
决斗大会采用捉对厮杀的形势,输者败退,胜者留下继续厮杀下一对,直到剩下最后一人。当然今年与往年不同,今天决斗大会前三名,可以获得和大庄主共进晚餐,并接受指点的机会。
卡西莫高高兴兴地报了名,回头一看古三用和轩辕两人无动于衷,诧异道:“你们不参加决斗么?”
轩辕翻了个白眼,道:“我们两要是参加了,哪还有你的份。当然是不参加,给你个机会了。”
卡西莫哭笑不得,这两人神神秘秘的,对迎客童子的出手便能看出,手段也是不低。可能他们不在乎吧,卡西莫心想。
平台上诸人报完名后,卡西莫瞄了一眼报名簿子,大约有三四十人。三百人中只有三四十人参加决斗,倒也不算多。不过转念一想,也不难明白,来参加寿宴的肯定不乏名气极大之辈,他们自知手段不足,自然也就没有夺取名额的念头。而这三四十人中,有自信夺取名额的,恐怕不会超过十个,剩下的估计是打着增加战斗的经验的名头来报名的。毕竟跟无法使用灵气的修士决斗,可不是随随便便都有的机会。
卡西莫回到蒲团上,一队队道童便端着木盘穿行在众人之间,木盘上摆着一碗长寿面,一颗青中带红的果子。
这平台上有三百多人,每人面前便摆着这样一只木盘。众剑客大多是苦修之士,倒也不太在意口腹之欲,赶了大半天路才到三剑庄,此时确实有些饿了,便端起面条一顿猛吃。
唉,你还别说,这面条又香又甜,入口清爽弹牙,咽下去后回味无穷,甚是好吃。再吃那颗果子,也是甜脆可口。一碗面一颗果子下肚,倒也令众人足以饱饥了。
饭毕,侍候一旁的童子又将木盒端走,待众剑客休息有小半个时辰,石壁下高台上忽然青光一闪,一个青的光罩犹如海碗倒扣,将高台一罩而没。
高台边一个苍老的声音慢悠悠地喊道:“第一场高仓对阵刘文静,请两位上台来。”
话音刚落,立马有两个腰挎长剑的少年一跃上台,从南北两个门洞走入高台内。青色光幕也便青光一闪,将门户再次封住。
……
“第十四场,卡西莫对阵古敏。”
老者话声刚落,卡西莫暗叫一声糟糕,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只得硬着头皮跳上高台,接过童子递来的水蓝色长剑,走进隔灵法阵内。迎面撞见一张咬牙切齿的脸。
这人一张桃花脸,肤色雪白,身材苗条,容貌娇艳。正是在山脚下遇见的古敏。
“巧啊!”古敏咬牙切齿地道。
“巧巧巧。”卡西莫笑道,心里有些奇怪,看她的表情,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怎么?看我的笑话,很开心是吗?”
卡西莫一愣,不解其意道:“我开心什么?”
“见我在山下出糗,你是不是很开心?告诉你,若不是你拖累我们,害我们必须在亭子歇息,根本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想让我感谢你相救之恩,你想都不要想。”
说完怒气更盛,一剑疾刺而来。抬手刷刷刷连刺三剑。
叮叮叮三剑全部刺在卡西莫剑刃之上,以前练剑时剑校老师要求剑击出去要准确,古敏今天算是做到了满分,连续击中薄如蝉翼的剑刃,可谓是非常不容易的。不过古敏一丝也高兴不起来,跟卡西莫对决,总有股抒发不出的憋闷。仿佛每一剑都被对方看透,一种根本无法战胜的错觉萦绕心头。
不过外面看来却是古敏这一手剑校剑法使得五光十色,绚丽非常,将对面这个小朋友压得只挡不攻,端的狼狈。
卡西莫越打越是皱眉头,剑校剑法并不是独立的剑法,不具备独立的剑法精神,内核、理念、绝招、衔接招数都是由各门剑法七拼八凑而成。虽然这乍一使将出来,颇有奇效,但是在高手眼里,却还是一无是处。
但反过来想,古敏使用的这套剑法应该不是剑校真正的核心,如果核心剑法只是这种程度的话,那么剑校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想必古敏不是核心弟子,没学到精髓。卡西莫推断得八九不离十,见对方已毫无秘密可言,立马反守为攻,一记“刺”字诀刺出,点在古敏左乳下。结果了她的性命。
古敏措手不及,又羞又气,无奈败局已成,只能狠狠刮了卡西莫一眼,愤愤下台。
“哇哦,璇玑剑法。”李喷之在山峰上见到这一幕,不禁脱口而出。
黑袍老者道:“这一剑,还真有几分味道。这人是什么底细,你们知道么?”
喷之摇摇头,泻之道:“想知道还不容易,晚上请他吃饭不就成了。”
“不成。”喷之摇头。“得按规矩来,看他够不够资格了。我看这里修士不少,剑法高强的剑修也不在少数,这小屁孩怕是没有机会。”
泻之笑道:“烂大街的廉价小说里,总有个人看不小某个小伙子,最后被小伙子打脸的桥段。”
这时卡西莫回到古三用和轩辕身边,盘膝坐下。两个人登时蝗虫也似地粘上来。
“咦小兄弟,你这个剑法很不错的样子。”
“谁教你的?”
“一位不稳定剑修大叔教我的。”卡西莫道。
“不稳定剑法?”
“不稳定剑法不是这样的啊?”
“你逗我呢吧,老古就是不稳定剑修,哪有你这种打法。”
“这剑法是不稳定剑修大叔自己参悟出来的。”
“我就说嘛,不稳定剑派的人都是鬼才,创造力像熟透的水蜜桃,汁水十足。这样一来就不足为奇的。”
三个人在这里闲扯,接下来又叫了两次卡西莫的名字。卡西莫仍然带着水剑上场,两场面对的都是剑客,剑法上的造诣不算精湛,卡西莫自然是耗得对方差点虚脱,才冷不丁刺出一剑,取得了胜利。
第八十九章:晋级决赛
卡西莫顺利拿下这两场,再回到红衣人和灰衣人中间,迎接的待遇瞬间就有了很大不同。古三用看卡西莫的眼神瞬间变了,轩辕嘴里笑嘻嘻地道:“深藏不露啊小子。”
古三用也点头道:“这三场打下来,瞬间只剩下四个人。你可是有四分之三的几率晚上迟到庄主的寿酒的。”
卡西莫摆手不好意思地道:“都是运气好啦。咦,这人是谁?”
卡西莫指着禁灵法阵内魁梧的大汉。这大汉腰圆膀阔,面色红润,脸型棱角分明,颇有几分硬汉气息。尤其背后背一把差不多有一人高的巨型重剑。尤显得魁梧雄健。
轩辕道:“这个重剑流古剑宗的大师兄刘般。当年重剑流创派下来,本只有一种剑法,可惜后来人领悟力各不相同,最后演变成古剑宗和巨剑流两种。站在这刘般对面的,是巨剑宗大师兄刘圆圆。”
卡西莫恍然道:“听说两宗闹得很厉害,所以他们也算是宿敌了?”
“不错。”
刘般缓缓抽出长剑,跟普通长剑相比,这柄特制长剑剑脊更厚,剑刃不是很锋利,剑尖圆润,整把剑的重量怕是不低。
剑身给人坚硬沉重之感,似乎身经百战。刘圆圆也抽出背后蔚蓝色水质巨剑。两相比较,刘般手上的剑小了不止数倍,但是气势上,却是一丝也没输。
“看来我俩的确有缘。”刘般道。
“有缘。”刘圆圆道。
“我还以为这一战,要留到大剑士府的演武场中。”
“我想那是没有必要的。内战不外扬。”
“这不是内战。”
“重剑流只有一家,我跟你不是一家人。”
“你嘴巴很不饶人。”
“剑上也不饶人。”
“你们巨剑宗都这番德性。”
“不要叫我巨剑宗,叫我重剑流大师兄。”
“你是大师兄,我是什么?”
“放心,二师兄的位置也不会给你。”
“你很欠揍。”
“来打我嘛。”
“我这一剑要把你从头劈到腚子里去。”
丰州的春风从海上飞来,残留一丝海洋气息,轻轻拂过山腰三百人的耳畔,透入禁灵法阵,吹得两人衣袂猎猎作响。
“重剑流打架废话都这么多么?”古三用不耐烦道。
“我的印象中,江南道的重剑流打架,都是上来就砍,有时候把对面砍死,也都没有一句话的。”
“丰州这边的水土不同,能言善辩是美德。”
战斗这时打响了。
刘圆圆的重剑没能将刘般一剑砍到腚子里,剑锋擦过刘般身侧,刘般连刺三剑,击倒了这位佩剑硕大无比的对手。
刘圆圆身上瞬间出现三团紫青色淤青。
“你除了灵气修到了二年级,其余一无是处。”刘般讽刺道。
刘圆圆本已打算走下场,听了这话停住脚步,转过身抬脚往前走一步,第二步正要抬起脚,终究还是放弃。
“不服?要和我生死决斗?我随时奉陪。”刘般斜着头,满脸桀骜。
“总有一天,我会扭下你的脑子,把你的嘴用针缝起来。总有这么一个机会,一旦让我逮着这个机会,我绝不放过你。”刘圆圆森冷地道,令人不寒而栗。
刘圆圆大踏步走下高台,取回自己的铁剑,抱着坐在一旁闭目养神,接下来还有一场争夺季军的恶战。胜了还是能够赴老庄主的晚宴。就看接下来这场,是谁败下来了。
刘圆圆目光在卡西莫和何向阳身上摇摆不定,最后还是觉得何向阳赢面高一些。
毕竟何向阳是成名高手,剑法精湛。这无名小子虽然前三场表现不错,但对手都不入他们这些真正高手的法眼,自然前三场都没有什么说服力。
“卡西莫!”
卡西莫浑身一振,古三用提醒道:“叫你了。对手是颓废剑派何向阳。”
卡西莫站起身,点点头安慰道道:“他打不过我,不用担心。”然后转身离开,留下古三用和轩辕在风中凌乱。
“这小子好大的口气。”
“哪里来的底气。”
“不知道,看吧。说不定人家真有几分实力呢。”
卡西莫拎着水剑走入禁灵法阵,此时禁灵法阵内空荡荡一片。法阵内此刻只有一场决斗。何向阳面容冷峻,两条剑眉斜斜飞入鬓角,眉毛下的眸子没有一丝笑意,嘴唇紧抿。但嘴角微微上翘,终究是出卖了这张冷峻的面容,他对迎面而来的这个小子,有着一丝好奇心。
卡西莫走近前去,更仔细地打量他。但何向阳此时已经拔出长剑,一般来说要等到双方握手后拔剑,方才大气,这时拔剑多少有些为时过早的味道。
可是何向阳先拔剑了。
卡西莫发现这一点,心里已经有了八成胜算。
何向阳踏的是羊皮靴,身上挂一条毛绒绒的灰色长衣,配上颓废的胡茬,忧郁但冷漠的眼神,的确很有美感。
台下已经有几位年轻女剑客被迷得发出了抑制不住的尖叫。
何向阳自报家门道:“颓废流大弟子何向阳,领教了。”
“刷!”
犹如白鹤掠起,何向阳连出三剑,羽箭般飞向卡西莫。卡西莫微张双腿,与肩同宽,沉胯凝神迎战。
这三剑全部被卡西莫接下。何向阳退后半步,皱眉道:“看来你对颓废剑法的研究很深。竟然能挡下我三式绝招。”
卡西莫仍旧没有回答,一股压抑的感觉萦绕在心头。先前何向阳只是在试探,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嗖。”
颓废剑修抬手就是一剑,这一剑快捷无伦,比先前快上不少。
“只有一年纪修士的身体才能发出这么快的剑。”卡西莫心头微惊。“普通人的身体是不可能承受得住这么高强度的运动。”
“叮。”
剑尖出现在身前三寸处,桑船挡住了进攻路线。
“哗。”
台下一片哗然,这三百人各个都是好手,何向阳刚刚那一招起码使出了八成的功力,竟然还是被挡住了。
刘般眼神一凝,终于是认真打量起这个少年的剑法来。
颓废剑法的精髓,何向阳已经掌握几分,每一击犹如彗星临头,猝不及防,往往又是从极刁钻的角度袭来。
这便是颓废剑法,攻击极有节奏。一击不中,立即蛰伏,准备下一招。
卡西莫早先研究过颓废剑法的风格,对这一套路早已了然于胸。何向阳道剑法虽然理解精妙,但终究没有再上一两个档次,防御起来不太吃力的。
拆了百来招,何向阳见依旧不能取胜,已经有些焦急
“喂,小子,你这种打法很无赖知不知道?”
“嗯?”卡西莫不解道。
“你一招都不出么?”
“我不太会进攻。”卡西莫道。
“……”
何向阳猝不及防,不曾想这个小子这么直爽地承认自己的弱点。
“你一味防守从不攻击,莫不成你的剑法就叫防御剑法?”
“不是的。”卡西莫摇头道。“我的剑法叫绝对防御剑法。”
“……”
“嚓。”
卡西莫刚说完只会防守,突然一记反撩,剑尖划破何向阳的肚脐,割过喉咙,往上飞向天空。
“你……”何向阳噔噔噔后退三步,手掌抚摸伤口,瞪大眼睛半晌说不出话。
“璇玑剑法!”半晌后,何向阳嘴里迸出四个字。
这一场,何向阳战败。
裁判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时,台下鸦雀无声,本来为庆祝何向阳胜利的掌声忽然没了用处。人堆中周杨和刘强面面相觑,冷汗直冒。
原来这个小子这么厉害。
“你输得不亏。”周杨轻声道。
“幸好这小子不是修士。若是已经成功晋级,只怕我们要吃不了兜着走,大哥。”刘强道。
周杨摇摇头,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道:“看大师兄的发挥吧。待会儿说不定能把这小子搞定。”
“现在无论搞不搞的定,这小子都要去山庄内赴宴了。”刘强意味莫名地道。
这时轩辕在古三用耳边悄悄道:“要不把这小子也拉入伙?”
古三用白了他一眼。
“你还别说,我觉得他还挺有用的。”
“不行。”
“你看这小子的防御这样强硬,我看对付五六个个守卫不成问题。”
“不行。”
“有人帮我们吸引守卫,那我们两个可以腾出一大块时间慢慢找意……”
“继续说。”
“我很慌。”
“慌什么?”
“我怕到时候冒九死一生的风险进去了,却没找到那件物事,可就坑了。”
“你的担心多余了。有我的家传藏宝图在手,不用担心找不到的。”
“你那藏宝图首先奇烂无比不说,还是多年前之物,人家要是将那东西当废品扔掉了,你说怎么办?”
“不可能。要依你的,带上这小子。万一我们成功了,回头怎么分?那东西就一件,难道和他也生死决斗?”
“有何不可?”
“?”
“反正那地方好东西多的是。到时给他挑一件称手的兵器不就是了,倒不一定要给他分那件物事。”
“我看他身上的那柄剑就不是凡物,背上又郑重其事地背了一把剑,品质恐怕也不错。再拿剑去吸引人家,我觉得效果不大。若是让他知道我们偷的是何物,他必然不肯罢休的。”
“你怎么这么顽固呢?”
“顽固正是我们家的优良传统。不管怎样,我不主张他加入我们。”
“嘿,小朋友,你干的漂亮。”轩辕见卡西莫走将回来,笑着道:“这颓废剑派第一的大师兄,竟然都被你干掉了。”
“他的剑法还是很厉害的。”卡西莫摸摸后脑勺。“只是他打不穿我的防御剑法,然后我才侥幸赢了而已。”
“小伙子不骄不躁,不错不错。”轩辕嘴里不停夸赞卡西莫,心里却在盘算。古三用在一旁紧紧盯着轩辕的嘴唇,只待他伸出橄榄枝,便立马打断。
“下一场你要对阵刘般了。这个人可不好解决。”轩辕说道。
“他么?”卡西莫看向刘般,正好刘般看过来,冲他森森一笑,拇指在喉结处轻轻一划。
“他在挑衅你。”轩辕努努嘴道。
“我觉得,他打不过我的。”卡西莫轻声道。
“刚夸你不骄不躁,这会儿就自吹自擂起来了。”轩辕哭笑不得地道。
第九十章:冠军
铎彭斯海北端的丰州山脉,暖风轻拂,荧光闪烁的禁灵法阵宛如巨碗倒扣,此时卸退喧嚣的决斗,只剩下两个人站在场中,默不作声。
今天还有两场决斗,一场是现在,一场即将开始。但即将开始的这场,不过是三四名的较量。现在,此刻,才是真正的最强者之争。
看台下人头攒动,有个清秀的少女仰起头,眼光闪烁,盯着看台上一个人影,眼神痴痴地入迷。
“古茗。”
“嗯?姐姐。”
“发什么呆呢?”
“姐姐,你说谁会赢?”
“重剑流的刘般虽然人品不好,但成名多年,一直未有败绩。他的赢面要大一些。”
“姐姐。”
“嗯?”
“我觉得他会赢。”
“他?哪个他。”
“就是救你的这个。”
“他可没救我。他出不出现,结果都是一样。”
“可是他挺身而出了呀!”少女辩解道。
“哼!”
“希望他能打赢。”古铃有些忧伤地握紧双手。
高台之上。
卡西莫正仔细打量对手,刘般单手持剑,拿定姿势,眼黑微微上翘,贴近上眼皮。这种盯人的方式更容易集中注意力,同时给人的压迫力也是最强的。
这名剑客给人的压力要大于何向阳。卡西莫仔细观察他,发现这人正以不可察觉的速度缓慢压低重心。看他的样子,似乎重心越低,积蓄的力量越足,爆发的攻势就越猛烈。
刘般越是积蓄一分力量,心中的自信便减少一分。这小子的眼神就像轻盈的鹅毛,轻轻的飘在身上,其重量之轻,却能够令肌肤感受到。
凝聚的专注力!
“你输了。”这个少年轻轻一笑道。
“猖狂。”刘般眼神一凝,突然长剑出手,势若疯虎的一击,直接命中桑船剑刃。一股巨力袭来,卡西莫急忙退后两步,卸掉了剑上的力量。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重剑流的剑法就是这样,这第一招既然抵挡住,后面便更加轻易的了。
小半个时辰后,只见人影一闪,禁灵法阵内两条人影错开。
“你输了。”卡西莫剑尖遥指刘般心口。
刘般此时已经气喘吁吁,低头一瞧,心口处赫然有一条细细的水印,穿过左胸。若是铁剑,只怕已经割开皮肤,切碎心脏,令他一命呜呼了。
刘般脸上阴晴不定,没想到竟然败给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以后还有何颜面统御手下的弟子。面上一阵阴晴不定,忽然道:“我没有感觉到你刺中我。”
“这一剑若是用我的桑船剑,你已经死去了。”卡西莫道,刚刚那一剑自己绝对有力气往前送几寸,若是桑船,他的确已经死去了。
不过修士的体魄远强于普通人,这一剑划下去能否划破对方的皮肤,卡西莫也拿不准,毕竟有西岩小树的前车之鉴。
“此场,卡西莫胜!”
“哗!”
台下虽见二人停止战斗,但是剑影太快,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到裁判这一声呐喊,才反应过来,登时平台上一片哗然。
“牛逼牛逼!”
“牛逼牛逼牛逼。”
“作弊!肯定是作弊!望庄主明察。”
“你这水剑内的水漏了,洒了我一身,这也算赢我?要是这样的话,这场冠军给你,恐怕你也拿得不稳定吧?”
“我刚刚那剑,确实是突破了你的破绽。”
“哎……”刘般无奈地摇摇头,猛地抬头朗声道:“李师兄!”
“刘般道友有何指教?”空中那道人影低头微笑道。
“这场裁判有失公允。”
“此话怎讲。”
“这位少年剑客不过在我衣衫上洒落一点水迹,即敢妄称自己已经击杀我。我这衣衫的上的水迹极浅,如果作为胜利的依据,我想很难服众。”
“段彩,你是何依据判定这位道友败输的?”
“回李师兄,我在旁边看得真切,这位剑客剑刃抹过了这位道友的心口。如果这是铁剑,胜负恐怕不再是一道水迹,而是生死了。”裁判拱手道。
“生死?哈哈可笑。你问问台下三百双眼睛,可曾看见刚刚那一剑,有一锤定音的效果?”
“没有。”台下斩钉截铁地道。
刘般脸上笑容狰狞,眼底杀意闪烁,这一幕卡西莫见得不少,心中已经明白,这个人是铁定要耍赖的了。
“小子。”刘般蓦地怒吼道,眼神凌厉,一头长发无风自动。“你刚刚说若是铁剑,早已刺死我了,是也不是?”
“嗯嗯。”卡西莫点点头。
“那我若是让你用真剑呢?你当真能刺死我?”
“我不知道。”
刘般冷笑道。“你既然公然挑衅于我,要刺死我于剑下。好!好!好!我刘般男子汉大丈夫,屹立于天地之间,怎能任你个小毛孩如此侮辱。传出去我以后还怎么在剑修界乃至修士界立足?来吧,咱们用真剑比试,我要和你生!死!决!斗!”
最后四个字咬得格外吃力,台下又是一阵哗然,刘般是动真火了。
“你已经被我打败了,我不会再和你打的。”
“李师兄,我要求再打一场,这回使用真剑。这水剑对决太过儿戏,若是因此定下我输的结果,让丰州人笑话,刘某决不答应的。这也有失公允。”
“唔……”空中那道人影沉吟半晌后,问道:“这位小兄弟,你意下如何?”
“我不会跟他生死决斗的,他已经被我打败啦。”
“刘兄,如果你输不起,我觉得也不必上台来。段某虽然技艺不高,但招子还算亮堂,不会坑害你。”那名裁判突然气愤不过,朗声道。
刘般气极反笑,对卡西莫森然道:“你个没种的王八蛋,就不敢和我决一死战?做个缩头乌龟?如此贪生怕死,有何荣誉可言?”
“决一死战!决一死战!”台下众人起哄道。
这人如此赖皮,卡西莫懒得搭理他,将水剑扔在地上,转身便下了台,只留得刘般在高台上起得七窍生烟。
卡西莫回到蒲团上后,接下来是何向阳和刘圆圆的季军之战,最后还是何向阳以较大优势,获取了胜利。
这场一年一度,万众瞩目的对决终于是以谁都没有想到的结局结尾,平台上众剑客既观摩了雄鹿秘籍,又看了一出好戏,自然都是心满意足地下山去了。
只留卡西莫、刘般、何向阳三人,因为晚上还要赴宴,便未急着离去。
卡西莫和古三用与轩辕告别后,目送他们消失在山道上,便呆在原地打坐调息,静候晚宴的开始了。
第九十一章:晚宴
“道友,请。”
在山腰平台上打坐了了不久,终于是有一个青衣道童走了过来。如今天色已黑,看来是邀请去参加晚宴的。
沿石阶蜿蜒向上,林中微风吹得林木微微发响,山上已然是有点凉了。一道温纯的黄色灯火泻进树枝缠绕的孔洞,青衣弟子侧着身子,彬彬有礼地指引道:“前面就到了。”
“庄主就在屋内么?”
“还未曾到殿。现在大殿内有重剑流的刘般大人,有颓废流的何向阳大人。两位庄主都还未曾入席。”
“哦哦。”卡西莫点点头,青衣弟子拂开树枝,几方白玉阶在月色下发着荧光,掩映在衰草里,隐隐透着几分悲剧性。
“美甘的一贯风格了。”卡西莫心里默念,美甘人就是喜欢弄点悲伤、荒凉、颓废的东西,比较悲剧性才是美甘的颜色。
听见两人脚步踏在石阶上的声音,朱红大门吱地一声被人推开,一名管家装束的弟子侧身让二人进门来。青衣弟子把卡西莫送到后,自顾消失在黑暗中。
厅内摆着一张颜色古朴的狭长木桌,背对大门摆放着三只蒲团。刘般和何向阳乖巧地坐在蒲团之上,一动也不动。听见背后有开门声,竟也纹丝不动,仿佛死去了一般。
卡西莫在何向阳旁边坐下,便听到门外有人道:“客人都到齐了?”。
“是的,大师兄。”黑暗中一名弟子答道。
刘般与何向阳竟同时肩膀一抖,却并不敢回头去看,怕做出什么唐突之举。
卡西莫大感莫名,扭头看去,施施然走进一个身材修长的修士来。
“今天的比试比往年有趣。”
“李师兄见笑了。”听了这人的称赞,刘般不喜反休,本来今年要在人前露一手,被斜刺里出现的无名小子给破坏了。言念及此,扭头恶狠狠瞪了卡西莫一眼。
“刘兄一年间剑法进益不小。何兄的剑法也是与往年有了很大的突破。”
“惭愧。”何向阳道。“最终还是败在人手。”
李顾斜却不跟卡西莫打招呼,目光直接掠过卡西莫头顶,直当作没有看见他。
李顾斜长发柔顺,眉清目秀,约有三十岁左右。但实际上已经不下五十岁。流水长袍顺滑地倾泻而下,垂到地面,衬得他英挺的曲线优雅迷人。
只见他并不落座,俯身站在饭桌一侧,似乎在恭恭敬敬地等什么人。这么一来,倒让刘般和何向阳无法自处,坐也不是,起也不是。
正自尴尬间,两名步履轻捷的老者走进屋来,左侧是一个胖子,身材也高大,身穿绸衣,须发皆红,另一个老者相比则瘦弱不少,面色苍白,眼神却温润祥和。
两人在刘般和卡西莫对面坐下,李顾斜微微低首,道:“师父,三师叔。”
“见过大庄主,三庄主。恭祝大庄主万寿无疆。”
卡西莫学着刘般和何向阳的模样,起身说了恭祝词。六人落座,寿宴便算正式开始,庄丁拖着银盘轮番上菜,几轮下来,一桌丰盛美味的菜肴便摆满餐桌。
刘般却不急着动筷,捧出一只翡翠飞猪献给庄主,何向阳则捧出一块黑漆漆的铁块,虽然跟翡翠一比,气势上输了很多,但他面上颇为自信,似乎对自己的礼物颇为自信的样子。
两人却都是似有意似无意地瞟了卡西莫一眼,料定这小子浑身没有值钱之物,拿出的礼物定然不及两人多矣。
大庄主袍袖一挥,令庄丁将两件礼物收下。这时卡西莫仍没有献礼物的意思,刘般何与向阳二人不禁暗自偷笑,难道这小子不知道规矩,未曾备下礼物不成。
大庄主微微一笑道:“你们几个小娃娃的礼物,老朽倒不会白收,顾斜,待会带他们去藏宝阁,任他们挑一件带回去。”
“是,师父。”李顾斜点头道。
刘般何向阳二人大喜,只听庄主又道:“让你们两个小娃娃称心如意后,若不嫌老朽意见陈腐,我再亲自传授你们两招剑法。”
两人听了这话,暗叫这趟没有白来,忙道:“庄主说的哪里的话。”
大庄主洒然一笑,便与两人闲扯一些丰州的风物,美甘最近的时事,两人自然打起精神,凝神应对,生怕言语间稍有不如对方之意。三人聊得兴起,竟似忘了卡西莫的存在一般。
庄主正慨叹道:“这几年演武场决斗之风盛行,生死决斗的也是因此颇为流行。不得不说,新一代年轻人果然是有新气象,比我们更为得重视荣誉二字,却不是我们那时候可比了。”
“庄主过谦了,晚辈们也不过是瞎胡闹罢了。”
“老朽虽年事已高,很少接触年轻人,却也并非两眼不着事。眼下生死决斗似乎颇有风靡之事,不知两位能否替老朽解惑一二。”
刘般道:“这个自然。其实生死决斗之风盛行,还要归功于演武场的兴起。所有演武场均设一号沙池,供修士生死决斗之用。是以演变到如今,参加生死决斗数量的多寡,已经成为评断此人实力和勇气的标准了。如此说来,现在的年轻人,在勇气方面可能倒是要稍胜前辈们一筹了。”
“嗯。”庄主点点头,对何向阳道:“何贤侄,你意下如何呢?”
何向阳微一沉吟,回答却稍微四平八稳一些:“晚辈以为,生死决斗之风盛行不过数年,想论断利弊,还为时过早。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是颇有良币驱逐劣币之能,颇淘汰了些浪得虚名之辈。我辈修行乃逆天行事,如果做事不够勇猛刚毅,反而畏生死有如蛇蝎,恐怕在大道上亦不可长久。”
这番话水平明显又要比刘般的水平高上一些,刘般听了冷哼一声,不知可否。庄主面含微笑,略略低头,似乎颇为满意的样子,这自然令刘般面上又是一沉。
这时庄主似乎才终于发现卡西莫在旁一般,问道:“这位贤侄面生的很。”
“晚辈卡西莫,见过前辈。”
“贤侄师承何处?”
“晚辈从中西海而来。”
“听说中西海最近也发生了几件不小的事。”
“是的。”
“贤侄可曾在一号沙池参加过生死决斗?”
“晚辈惭愧,参加过两次。”
这话一出不仅刘般何向阳一惊,两人虽说经常将生死决斗挂在嘴边,但也就成年礼时参加过一次半假不假的决斗,经常将此事挂在嘴边,还是以撑面子为主,后来竟未进一号沙池真正打过一场公平的。庄主和一旁闷不吭声的老者听了也是眉头一挑,似乎有些吃惊。
庄主笑道:“看来贤侄也是勇敢刚毅之人,以后前途非浅呐。”
“前辈谬赞了。晚辈参加的两次生死决斗,一次是为朋友复仇,一次是被逼无奈,以三敌一,都不算是光彩之举。”
“这么说,贤侄是不太赞同生死决斗咯?”
“的确,晚辈这两位的想法恰恰相反。”
“这是何故?”
“晚辈曾有一位朋友告诫过晚辈一句话:演武场生死决斗,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卑劣下流的发明。这句话,晚辈是深以为然的。”
这话说出来,自然无异于当面打刘般和何向阳的脸了。何向阳倒还好,刘般却是脸膛黑得不能再黑了。
“贤侄这话未免太过武断。”庄主声音也是微微一沉。
卡西莫耸耸肩,不置可否,反而拱手道:“晚辈此次前来,想见庄主一面,却是另有一事,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哦?你是专门来见我的?”
“晚辈奉家师之命,前来拜见庄主。”
“尊师何讳?”
“家师名叫杨铸重。”
刘般与何向阳面面相觑,暗自思付,却是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其实杨铸重为人低调,成名后倒是外号叫得山响,本名反倒除了几个朋友,没有多少人知道。两人于杨铸重不是同一时代的人,从未听过也是不足为奇了。
卡西莫确实明显看见面前这位所在黑袍内的老者脸色一变,问道:“杨兄确实是老朽多年的好友。”
卡西莫心中一松,忙取出信封,递给老者:“这里是家师嘱咐弟子交给前辈的信物,您一看之下,便知晚辈所言不虚。”
老者拆开信封,拈出一枚拇指甲盖大小的青色钱币,凑在眼前瞧了半晌,脸色变了数变,长叹道:“尊师差贤侄到此,不知有何吩咐?”
“晚辈来此,是为借庄主的雄鹿秘籍本体一观的。”
此话一出,刘般和何向阳顿时愕然不知所措不提,一旁的李顾斜饶是涵养功夫极佳,也是唯有愠色。旁边红发老者李喷之勃然大怒,须发皆张,怒道:“这老儿岂敢如此嚣张?敢打我雄鹿秘法的心思?”
浑身气息一放,卡西莫只觉面前一股滔天巨浪席卷而来,似要将自己猛压而下,卷入无敌深渊,心底不自觉生出一丝惊惧来。
气浪尚未及身,庄主轻哼一声,那股强大无匹的气浪瞬间如春雪消融,消散一空。卡西莫这才回过一口气来,目中满是惊骇。
庄主似乎瞟了一眼卡西莫背后,道:“莫非他真将那件物事研造成功了?”
喷之听了这句话,也是微微一怔,卡西莫将背后的长条包裹取下,横放在双腿上,道:“家师吩咐,如果庄主愿意将雄鹿秘籍教给晚辈,便可将此剑借给前辈一观。”
这回刘般和何向阳表面强行把持镇定,内心却如惊涛骇浪一般惊疑起来,什么东西如此矜贵,堂堂雄鹿秘籍竟只换得观它一次的机会。
第九十二章:一掌
但更让两人吃惊,令李顾斜也面色大变的是,庄主并无愠怒之色,点点头道:“这个自然,如果真是那件物事,雄鹿秘籍自然可以借你一观。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只能看一个时辰,并且你所观之内容,今生不得传授出去。这个你可答应?”
卡西莫暗暗惊喜,其实心里也没想到庄主答应得这么干脆,忙点头道:“晚辈答应的。”
“如此便好。”庄主点头道。
卡西莫将抹布包裹打开,捧出一柄外鞘精美的三尺长剑,递到庄主面前。庄主却不接剑鞘,顺手一抽,拔出长剑,凑在桌上穹顶下的月光石光辉里细细瞧看这口剑。干净的剑刃线条,古朴的剑柄,冷冽的剑锋,无不彰显铸造师的干练智慧。只因每一锤都恰到好处,所以剑身干净利落,暗蕴轻盈又不失坚固,每一次淬水打磨频率都简朴宁静,剑刃才能锋利整齐,达到如此境界。
庄主翻过来转过去,看了盏茶时分。忽然见他竖起长剑,闭目凝神,将吞口处贴在眉心。顿时一股无形的韵味一涌而开,卡西莫坐在一旁,只感觉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韵味,空中似乎回荡这一钟莫名的错觉。这种错觉似有还无,若不是能再三感觉到,卡西莫还以为是幻觉来着。
“咝……”
庄主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一拔而出,脸上竟隐见惊色。只见他右手一挥,长剑准确地插入剑鞘,接着双手连剑带鞘将冷静捧在眼前,默然不语,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旁边喷之见大哥失色的样子,脸色变了数变,对卡西莫道:“我这里有一桩天大的好处,与你做一桩交易怎样?”
卡西莫见他目中隐隐闪过一丝贪婪之色,警惕心大起,口中道:“前辈请说。”
“雄鹿秘籍不但可以让你观摩一个时辰,即使整本送与你亦不无不可。不过你的这柄佩剑,就留在我庄内罢。”
卡西莫大惊失色,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前辈,家师曾千万叮嘱过晚辈,不可将此剑外售的。”
“怎么?你莫非瞧不起雄鹿秘籍,认定他比不上你这口破剑不成?”这一句话使上了修士的气势。
卡西莫只觉肩上一沉,一股巨力从天而降,将上身往餐桌上按去,似要将自己摁在桌面之上。趁还能出口说话,连忙道:“前辈莫非想强抢晚辈的佩剑不成?家师将两位前辈当作至交好友,若是知道此事,不知该作何感想。”
“老子要了这把剑,是看得他起,杨铸重又敢说什么?”喷之冷笑道。
“好了,三弟,不要为难这位小友了。”
庄主眉头一皱,袍袖一拂,卸下空中这股无形巨力,将剑递还给卡西莫,道:“顾斜,带这位小友去传功阁,将雄鹿秘籍让他看上一个时辰。你再与这两位贤侄切磋一番,为其指点一二。”
“是,师父。”
李顾斜话刚说完,庄主便已转身走出大厅。刘般何向阳二人怅然若失,狠狠瞪了卡西莫一眼,恨不得在他身上剜几个洞出来。本来一场庄主亲自授招的机遇,却被这小子彻底搅黄了。
李顾斜将卡西莫带到后院一间阁楼内,穿过重重禁制,在一张桃木桌子前停下。桌上一本质地古朴的书籍摆放在桌面上,被一个乳白色光罩盖住。
李顾斜打开禁制,让雄鹿秘籍显露出来,对卡西莫道:“一个时辰后,我来叫你。”
卡西莫急忙回身谢过,待李顾斜走出门去,便走到桌前,翻开扉页。登时光影变幻,眼见景象一阵模糊,来到一处类似丹田空间的黑暗地带。
空间中心,正有一团乳白色灵气粒子静静悬浮在半空,等卡西莫彻底定下神来,那乳白色光团嗡地一颤,开始分理出无数乳白色细线,与日间在岩壁上见过的一幕大抵相仿。不过光团每变幻一次,便有一篇文字在旁浮现。卡西莫粗一阅读,便知道个大概,竟然真是冲破结丹瓶颈的功夫。
大喜之下,仗着有回想空间,并不仔细记忆,而是盯着乳白色光团,走马观花一般将乳白色光团凝聚成圆珠的过程和一旁的功法文字看的个清清楚楚,留待以后进入回想空间,慢慢参悟。
这篇演变之法,比日间所见,何止复杂了百倍,自然是正版雄鹿秘籍无疑了。
不过小半个时辰,卡西莫将全部内容一阅而净,却并不停手,反而再重新看了一遍,确认与刚刚看到的绝无失误,这才离开木桌,站在旁边静等李顾斜进屋。
一个时辰后。
李顾斜见卡西莫早已等在门边,微微一愣,倒也没多问什么,径直将卡西莫引到庄门之外,道了声告辞,便转身回屋。
卡西莫倒也并不在意他这番失礼之举,毕竟你无缘无故把人家的镇宗之宝学去,再想让人家好颜相待,却是颇为困难的。
不过雄鹿秘籍到手,卡西莫心里一块石头便落了地,成为一年级修士之事,可谓一片坦途了。只要离开三剑山,接下来卡西莫便打定主意找一个僻静所在,闭关修炼几年,一直达到一年级境界再出山。以如今的修炼进度,很有可能用不到三年,便能进入一年级修士之列。
想到此处,心中一片火热,没有顺着大道下山,反而往后山的僻静山道而去。
刚刚那位红发老者眼中这丝贪婪还历历在目,庄主能忍住不对自己用强,这位老者,卡西莫对他的人品却是一丝信心也无。为了稳妥起见,自然小心一些为上的。
“跑这么快干嘛,还能吃了你不成?”
卡西莫刚走到山腰,忽然听见背后黑暗中有个声音忽然响起,心头登时咯噔一下,浑身汗毛都是炸了起来。
“对嘛,站住就对了。在我面前你还能跑得了?”那人声音中似有一丝狰狞之意。
卡西莫缓缓转过身,目光受惊的豚鼠一般四处乱窜,忽然看见左前方是一片断崖,崖壁并非光秃秃一片,却是生着不少枯松。
卡西莫心念电转,回头躬身道:“前辈找晚辈,莫非有什么事?”
来人自黑暗中走出,红发飘扬,宛如狂怒的雄狮。双眼漆黑冷冽,偶尔精光掠过,似有一丝杀气隐藏在眸子底部。
卡西莫心底有种隐约的感觉,这人似乎拥有抬手便能杀死自己的能量。
喷之目光落在冷静剑上,寒声道:“这把剑对你真的如此重要?”
“是的,前辈。这是家师视若性命的珍宝,晚辈自然不容有失。”
“比你的性命还重要?”
山上寒风冷极,令人如堕冰窟。卡西莫忽然紧握双臂,强笑道:“不知前辈是何意思?”
“若让你不付出任何代价,便带走我三剑庄的镇庄之宝。以后我们在修士界,哪有颜面继续立足?”
“前辈是想要晚辈的什么?只要不是师尊的这把剑,晚辈都能尽量答应的。”
“好,我就喜欢性子爽快的人。”喷之一声狂笑。“我若贪图你一介晚辈身上的东西,未免叫人看了笑话。这样吧,你接我一掌,我便放你……”
喷之话音未落,卡西莫二话不说拔出冷静剑,纵身跃入万丈深渊。
喷之见状,勃然怒喝道:“鼠辈,敢尔……”右手疾探,往卡西莫脚踝抓去。
他以修士之躯,速度自然快得匪夷所思,卡西莫刚跳到半空,他人便已追至。手掌正要触及脚踝之时,忽然一抹淡红色剑光掠过。喷之急忙一缩手,不敢直撄其锋。
这么一耽搁,卡西莫身躯已如鹞子一般,落入万丈深渊中。
剑修并没有腾空飞行之术,若想飞入高空,没有事先安排的法阵,却是无法做到的。此时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卡西莫掉入山崖中。
接你一掌?我又不傻。
卡西莫听见喷之的条件,立马便在心里否决了千万遍。不说这人明显是高阶修士,一掌之下威力凶猛,恐怕能直接将自己打成齑粉。就是自己果真接下这一掌,到时自己肯定也失去行动能力,任人宰割的。上次与雷霆修士曹雷约战一事还历历在目,卡西莫又怎会相信这种强者的承诺。
既然人家可以轻易灭杀你,事后将痕迹处理得干干净净,又怎么真心跟你做什么约定。是以瞧准机会,当机立断向崖壁上一颗松树跳去。
没想到这一下没有触及那颗松树,反而继续下坠了一段距离,被下面一颗松树拦住。接着整个人接连撞断不知多少根树枝,意识一阵模糊,被震晕过去了。
“这后生意志坚定,行事果断,倒也并非不是可造之材。”
这时又有两个人自黑暗中走来,左边那人一袭黑袍,整个人似缩在袍子之中,神秘非常。另一人满头银星,面色极为难看,正是赶车老者李泻之。
“大哥?老四?你们……”喷之正要向崖壁下追去,忽然看见老者和泻之在背后,也是吃了一惊。
“三弟,你心里想什么,为兄还能不清楚?你不是一直都想拥有一柄意识剑,现在机会摆在眼前,你又怎会放弃机会?虽然这是一柄由人铸造的意识剑。”
“大哥既然知道,想必不会阻止小弟罢?”喷子冷笑道。
“这柄剑是圣皇差杨铸重铸造的,这小子应该是要将剑送到圣皇手中。我们却是不好夺人之物。”
“既然大哥都打算干掉圣皇,何必怕得罪他?”
“若是为兄改变主意了呢?”
“大哥莫非找到可以栽培之人了?”
神秘老者面带微笑道:“刚刚这个小子,你觉得怎样?”
“不行。”喷之决然道。“十余年前,为了咱们兄弟着想,我放弃了拥有意识剑的机会,为此每日里生不如死。现在再有了一次机会,这次我说什么都不会让它从手中溜过。”
“那四弟再帮为兄一个忙如何?给这小子两年时间,如果两年后,此人仍不可用,这把剑为兄亲自做主,抢来给你。若是两年后此人可以助你我一臂之力,你便不能动他,我再另寻办法,帮你找其它的意识剑,怎么样?”
“你以为意识剑是大白菜,想找就有的?”喷子嘴里嘀咕道。
“三弟?”神秘老者承受道。
喷之心中一凛,不情不愿地道:“到时大哥别又失信于人。”
老者微微一笑,点头道:“这个自然。这培养之事,四弟你已经打定主意了?”
“此人的剑法偏向防御,又对生死决斗之事十分厌恶,心智也是十分不错。可以说是与我们的要求十分吻合了。我再找个机会看看他的根骨,没有问题的话,我就安排计划训练他了。”
“如此的话,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好的大哥,两年后见成效。”
老者点头一笑,望着远方的星空,良久才轻轻叹息了一声。
第九十三章:绣剑
就在卡西莫坠入深谷的同一时间,几座山峰外的一个秘密山谷中,两条灰影正伏在一处隐秘的灌木丛下,身形过了半个时辰,竟然一动也未动过。
整个山谷空旷狭长,山壁蜿蜒,线条柔和,无论从哪个方位,都能一眼将整个山谷看清。而在山腰的黑暗处,正有名黑衣守卫,悄悄在暗处站岗。
“怎么进去?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去,恐怕不过一息之间,就能被发现。”听声音,这说话之人正是日间与卡西莫打过交道的轩辕。
“不要急。”换成会灰衣的古三用环顾四周,黑漆漆一片。“再等三刻钟,是他们换班的时候。”
“这你都知道?”
“不然你以为我功课白做的?”
“你爹的地图还管用吗?这么多年了,说不定洞内已经变了大样子。”
“走!”古三用低喝道。两人宛如两条悄无声息的小蛇,顷刻间冲到谷地对面的山壁前。
古三用伸手插入山壁,那面普通的山壁竟如同豆腐一般柔软,也并未掉下什么碎土。古三用闷哼一声,应该是拧开了什么阀门,轩辕双手往前轻轻一推,喜道:“有了。”
山壁应声出现一只一人高的空洞来,古三用当先入内,轩辕望望两侧高空,见没有人发现,于是顺手带上石门。
洞内漆黑一片,完全没有任何光线,“喂?有没有光?”
“啪”
洞内亮起一束柔和乳白的光束,古三用右手伸在胸前,手心躺着一颗明晃晃的光灵石。灵石鹅卵大小,若是卡西莫在此处,必定大为诧异,这光灵石的光芒无论亮度,润度及细腻度,都远胜自己获得的那枚。
光灵石虽然罕见,乃夜间照明堪称极品的物事,但也不过照出方圆两三丈,照得两侧的石壁微微泛黄。
“这是青铜铸的铁壁!”
“防着别人挖隧道进来。”
“这光在青铜上的花费,恐怕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小心机关。”
古三用在铜壁上左按一下,右掏一手,这长长的甬道走过来,竟然相安无事,仿佛不过是走过一条普通长廊。
甬道在尽头戛然而止,面前光溜溜的一面青色铜墙挡住了去路。
古三用皱起眉头,轩辕道:“找不到机关了?”
“等下,我看下地图。”古三用自怀中掏出一面古旧的羊皮,上面画着些线条,线条旁又写有几行米粒大小的字,密密麻麻地布满整张羊皮。
古三用还依稀记得父亲交给自己这张地图时遗憾的眼神,没想到他的儿子,现在就在实现他的夙愿,看见这张图在这安静得诡异的暗室内轻轻抖动,轩辕一把握住古三用的手,道:“镇定”。
古三用点点头,道:“这面墙壁后便是藏剑室了。”
轩辕道:“那我们进去吧。”
“别慌,这最后一道机关非常复杂。连接着整栋藏剑室的防御系统和报警系统。只要一个不慎,我俩就完蛋了。”
轩辕点点头,退后两步,给古三用让出操作的空间。
古三用深吸一口气,十指指尖亮起耀眼的乳白色光芒,车轮般在石壁上左摸一下,右弹一下。过了约莫盏茶时分
“咔哒。”
古三用眼前一亮,石壁訇然中开。
轩辕看见古三用瞳孔深处闪过一抹诡异的深蓝,接着大片蓝色从下巴底部浮出,接着映满整个脸庞。
“实在是……”古三用惊叹道。“这就是家父日夜思念,十年不忘的地方啊。”
轩辕上前两步,往铜壁厚看去。门后竟然是一座水屋,一间宽阔的屋子里,仿佛被水淹没了一般。两人进来的口子,就像是鱼缸的底部,许许多多闪闪发光的剑器浮在水中,随着节奏轻轻起伏,像是一条睡着的鱼儿一般。奇怪的是,这满室的清水,竟然如同果冻一般柔嫩,丝毫没有溢出铜壁。
两人的目光瞬间被大厅正中一张巨鼎吸引,鼎内燃烧着蓝色焰火。
“这里,果然与家父的描述一模一样。”
“这些水居然不溢出来?”
“这是水修士结的阵法,屋里的水不是普通的江河湖海之淡水,而是对剑器有培润效用的特制水液。而且有润滑作用。”
“从未听过有这种东西。”
“恐怕在水修士中,也是只有高级修士听过的阵法。不扯了,赶紧拿东西。”
两人一头扎进面前的水池。轩辕摸摸脸颊,这水与普通淡水一样柔软轻盈,但是似乎与人的肌肤隔着一层淡淡的隔膜,令人呼吸能够正常,一如在空气之中。
空中一排排剑器宛如水草般招摇浮动,有的剑器轩辕甚至能够叫出名字。这里竟有不少数十年前威震修士界的大佬所使用的兵器。
“这三剑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手笔。这些剑可是失传多年的宝贝。看这里的底蕴,恐怕大剑士府都没有任何一家府邸能收藏如此多的好剑。”
“这里随随便便拿一把剑出去卖了,都够普通家庭无忧无虑吃一辈子了。今晚随你取,你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我也就这么一说。东西再多,哪有我们要找的那件值钱。那件东西在哪里?”
古三用径直穿过头顶气质或璀璨似太阳,或威势如山岳的灵剑,到了大鼎前。忽然撸起袖子,蹲下身抱起一只鼎足,试了试没能抬起来。招手道:“过来帮把手。”
轩辕一阵小跑也到了巨鼎旁边,两人合力抱着一只鼎足,使了半天力,浑身灵气催到极致,才终于是抬起来一丝。
古三用见机左足飞起,将地上垫鼎脚用的一枚锈铁块踢将出来。
“轰。”
巨鼎轰然落地。
轩辕拾起地上的铁片,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摸摸脑勺不解道:“就是这个?”
“走!我怕刚刚的动静已经惊动那几个老妖怪了。”古三用面色严肃,沉声道。
两人快步穿出水池,“呲啦”一声分开水流,回到甬道内。轩辕往身上一看,在水中呆了这许久,两人竟毫发未湿。
“这水池真是怪异得很。”轩辕拍拍衣服,无奈发现身上竟连一滴水珠也未沾着。
“这密室内的剑器价值几何,其配套的设施又岂能是凡品。”古三用手持光灵石在前面开道,水汽般温润的光线在甬道内四溢飘散,将永不生锈的特制铜壁镀上一曾有些神性般的光辉。
返回的路途异常顺利,须臾便出了甬道。两人站在石门后,古三用徐徐吐出一口气,默然半晌,道:“还有半刻钟,外面就会开始换班。”说毕啪地一声,灵石光芒泯灭,甬道内登时陷入一片黑暗。
轩辕沉默不语,握紧手中三尺长的破烂铁片,手心登时传来粗糙的触感。铁锈是真的铁锈,跟普通铁剑锈蚀后没什么两样。轩辕内心诧异。不过这枚铁片即使锈迹斑驳,仍然轻得不可思议。仿佛只是提着一张打湿的纸片一般。
轩辕暗自琢磨,古三用也是沉默,甬道内一时间只有呼吸声。
“你的呼吸不匀。”古三用道。
“你手里提着这么一个东西,你的呼吸也平静不了。”轩辕苦笑道。
古三用蓦然片刻,忽然问道:“手感怎么样?”
“轻!十分之轻。”轩辕道。
“与家父当年的说法竟一模一样。”
“十年前三剑庄籍籍无名,令尊便能发现这处所在,发现这一个惊天秘密,在下委实佩服。”轩辕这句话说得诚恳,仿佛触动了古三用的心事。
“接下来……”
“这次夺剑,全是你的功劳,我在一旁没有任何帮助……”
“你已不想要这件物事?”
“当然想要!”
“那何必跟我客套。我们先前已经说好,生死决斗,谁赢谁得到它。若不是你跟我到这,以我怕黑的缺陷,恐怕刚进入甬道便方寸大乱,被这里的卫士刺死。”
“我们俩必须得死一个?”
“你有办法把它分为两份?”
“没有。”
“假如赢的是你,你记着:这把剑是我与家父费十年之力夺取出来,上面刻有两辈人的影子。”
“假如赢的是你,你也切记:夺取它不是为了统治修士界,而是探索力量的边缘,将新的智慧播撒给世间之人,终结个人意志的无限蔓延。这是我们来这里的初衷,你不要忘记。”
“这么说来,我觉得它归你最为合适。”
“看谁的剑更强吧,其它一切都没有意义。时间到了吗?”
“还有一小会。”
“我们说点什么?”
“等下决斗我不会手下留情的。毕竟这是我花费无数力气才夺取到的,尽管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别废话。我也不会放水的。”
“那就好。”
黑暗中两人互相瞧不清对方的神情。
“好了!”古三用道
甬道门被一推而开,正值三剑庄禁地守卫交换值班,注意力分散的短暂时间,两名大袖飘飘的社会人士施施然从禁地走出,带着一口破铜烂铁,沿山道而上,消失在夜色驳杂的风声里。
第九十四章:丹核之心
三位庄主当初遴选庄址时,最终定在三剑山,一方面这里是南靠大海,立于两道的交界地带,受到的管制已经相当之低微。另一方面也是看中这座山水气灵蕴,几条水脉穿行来去,虽不浩荡,但是颇有灵韵,比依山傍水又要高出一个层次。
其中一条小河流进三剑山后山一条隐蔽的断崖下,这个季节水位逐渐走低,露出河堤细软的泥沙来。河水只靠着断崖泊泊地流动,水质却比其它任何季节都要清澈。
卡西莫双手挣扎着从泥沙中抽出,右侧大半个身子都陷在淤泥里,幸好下坠时不是头部着地,否则这会儿恐怕早被窒息而死了。
看此时的天色,应该刚刚破晓不久,天色还没完全大亮。
“唔!”卡西莫双手撑地,将身子缓缓拉出泥坑,忽然闷哼一声,剧痛从脚底袭来,整只右小腿竟已完全不听使唤。
右脚掌当先落地,脚趾歪斜地耸拉在一旁,看起来像是脱臼了。身上的衣服几乎被撕成布条。松枝虽然柔软,终究是从高空坠下,没有造成肋骨断裂,衣服破碎,皮开肉绽却是免不了的。
剧痛像块寒冰贴在额头,不时汇聚整具的痛楚一齐袭上脑海。卡西莫深吸一口气,抓住右脚掌使劲一送一掰,将脱臼处扳回原位。
“啊!”
哀嚎声在空旷的山谷上回荡,异常清晰。几只宿鸟惊得从密林中飞起,卡西莫连忙捂住嘴,生怕给喷之及前来搜捕自己的庄丁听见。
大致将身上的情况弄清楚后,卡西莫摸摸背后“冷静”还在。挣扎着爬起,但右脚已废,身上其它地方也有些伤势,因此竟无法行走。目光四下搜寻,只见不远处地上插着一根木头,木头就笔直地插在河滩上,原来河流经过此地,被沙洲分割成几股细流,这根木头就如此突兀地插在沙洲中心,估计是有人遗弃在这里的。
卡西莫右手抓住木头顶部,轻而易举地便拔出来。
“咦?这么轻?”卡西莫掂了掂手中“木头”,竟是一条锈蚀严重的铁条,不禁更加奇怪,铁片怎么会如此轻盈?
这时鼻尖忽地嗅到一丝甜腥,定神一看,原来这片沙洲不知何时已被染得一片血红,两具尸体纠缠在一起,古三用持剑刺入轩辕心脏,轩辕手上的长剑却遗弃在不远处,不过古三用的喉头却被一剑刺穿,露出个空洞。看来是两人激烈搏斗,最终两败俱伤。
卡西莫认出了两人,心中既悲且疑,不知他们为什么突然要自相残杀。四只灰蒙蒙毫无生机的眼珠相互对视,却已然无法分辨眼神内的情绪是仇恨还是遗憾。
卡西莫心下悲伤,帮两人合上眼皮。但也不敢多待,心下惧怕喷之赶来追杀自己,于是将铁条聊当拐杖,顺着小河往下流而去。
河流往下汇入海边,按美甘国境图上的备注,这一片海岸都是优良港口,应该有不少海港。可以往下走到海边,找一些土木符治好身上伤势。卡西莫心想,走到将近午后,春天的太阳又暖又耀眼,这时河边山坡上是一条大道,道边有个茶肆。卡西莫心中一动,颤巍巍走上山坡,走进茶肆,买了一些馒头当作备用干粮。
正准备离去时,忽见茶肆门口的八仙桌沐浴在阳光里,心想不如在这里坐一会儿,将衣服晒干。
这么想着,便脱下衣服搭在凳子上,将两把剑搁在桌边。随手一摸,摸到怀中那本父亲赠的八式剑,翻开一看,也是湿漉漉的。于是将书册摊开放在桌面,这书乃是由绢布制成,虽然打湿了一边,只要晒干,却不会有什么影响。
这一番动作,牵动了伤势,午后山中既安静又暖和,卡西莫神思困倦,竟不知不觉睡着过去。
这一睡不知过了多久,卡西莫从梦中一惊而醒,右手往头顶一抓,空空如也。
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本放绢册的地方空荡荡的一片,八式剑秘籍竟不翼而飞。这一下瞌睡才算彻底醒来,太阳依旧温暖,只是桌子对面多了个人。一壶酒两只杯子摆在面前,捧着一本书读得津津有味。
卡西莫见了这人的脸,警惕放松了小半,正好眼角瞥见桑船剑和冷静剑都还好端端呆在桌边,更是松了口气。
“怎么了小子?午睡醒来,怎能不喝一杯?”那人将面前一杯酒推到卡西莫面前。
卡西莫问道:“您怎么会在这里?”
“叫我李泻之即可。或者你要客气,叫我一声李叔,前往不要叫我爷爷之类的,我可是还能活个几十年的。”泻之精怪地一笑道。
“李叔,怎么不见你的车子?”
“怎么?难道我就得天天跑车不成?这里的老板是我老朋友,我正好来喝杯酒,没想到撞见了你。”
“原来如此。”卡西莫道。
“你这本八式剑,好像有些奇怪。扉页上竟然有一段我不认识的文字。”
“李叔你也懂剑?”
“怎么?我就不能又识字又懂剑?”
“我没有这个意思。”卡西莫忙道。
“我年轻时候,也是一把使剑的好手呢。若不是没有修行天赋,恐怕早已经是威名赫赫的大剑修了,那还会在这山间以跑车为生。”
“原来李叔以前也是剑客。”卡西莫恍然想,对这个没一点架子的老头,又生出一丝亲近来。
“话说?你怎么会弄得这么狼狈?”
“遇到了一个仇家,慌忙的时候,不小心跌进河里,所以弄得一身湿,还受了伤。”
“你这个样子,看起来不太妙。走,坐我的车,我带你去到城里找土木师去。”
卡西莫自付正在被三剑庄到处追杀,此时泻之与自己混在一起,必然连累他不可,自然不肯答应,道:“李叔,我的伤暂时不碍事的。那仇家正到处找我,我正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静疗伤。”
泻之神色怪异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卡西莫,道:“莫非三剑庄那剑修功法,被你得了去?”
卡西莫心头一跳:“李叔为何有此一问?”
“现在三剑庄满世界贴通告,说昨晚有个十四五岁的小子闯进传功阁,偷走了雄鹿秘籍。我看,莫非是你?你好像也才十四五岁。”
卡西莫慌忙道:“自然不是我的。”
泻之笑道:“是不是你关我什么事?不过那人即使夺走雄鹿秘籍,却也没有什么用的。”
卡西莫吃了一惊,莫非这秘籍还有自己没发现的缺陷?
泻之道:“丰州人觊觎雄鹿秘籍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三剑庄哪能没有防备。我听说这雄鹿秘籍的确是真的不假,却有一处最关键的地方,秘籍里没有记载,而是记载在三位庄主脑海里,除此之外,天下人谁也不知道。”
“最关键的地方?”
“不错。但凡修士要凝结丹核,一方面要凝结之法,另一方面还要丹核的摆放之法。”
“丹核的摆放之法,这又是什么?”
“丹田空间广袤无垠,丹核的摆放位置,自然也是有讲究的。据说丹核摆放位置越靠近丹田中心,丹核的威力越强大。反之,摆放的位置离中心过远,不但修行速度奇慢,而且进阶也无比艰难。甚至有的人丹核摆放位置过于离开中心,导致终身无法进阶二年级,这种事情也时有发生的。”
卡西莫还是头次听到这种说法,便道:“那岂不是说,那个人即使偷到雄鹿功法也没有用?”
“那倒也不是。起码是可以突破到一年级的。不过有五六成概率,以后是无法寸进了。这辈子想进入二年级,基本无望。”
“难道说丹核的位置,只能凝结丹核时摆放一次。以后便无法挪动了?”
“这个自然。”
“如此的话,那人另找其它的摆放之法,岂不是就可以解决问题?”
“你小子脑子倒转得快,以前也是有人这么干,而且成功的也不少。不过凝结丹核,晋级修士,是何等精密之事,修炼途中,只怕有半点疏忽,都容易导致进阶失败。自然是用功法自带的摆放之法,才最为稳妥。”
卡西莫一阵无语,所以自己冒着生命危险获得的雄鹿秘籍,原来是个鸡肋了。也难怪庄主这么大方,原来另有道理。
转念一想,这位赶车老者对修炼之事如此熟悉,莫非还知道生命秘辛不成。当下问道:“李叔,你对三剑山如此熟悉,可知道他们的摆放之法,哪里还可以找到?”
“怎么?你这个问题很奇怪啊,莫非那偷走秘籍之人,真的是你?”
“李叔说笑了,晚辈几斤几两,哪有能力从三位大能者手中偷走这么重要的东西。只是好奇罢了。”
“这倒也是。却是我也知道一些这种秘辛,不过却不好外露。”
卡西莫大喜,面上不露声色地道:“雄鹿秘籍乃是顶级功法,想必摆放之法也不差。若是能够得到,想必对剑修冲击结丹之境,都是很有帮助的。”
“你这小子。”李叔哭笑不得地道。“我怎么越听越觉得奇怪,莫非你还想打这摆放之法的主意不成?”
“的确。”卡西莫一口承认道。“晚辈也快到炼气期巅峰了,结丹之事,也是早晚都要面对。早一日做好打算,到时成就大道的几率也便高一分。”
“那倒也是。不过这消息确实是秘辛,我一般不告诉别人的。”
卡西莫从裤兜里逃出两张湿哒哒的银票,摊开摆在泻之面前,道:“李叔……”
“才这么点?”泻之鼻头一皱。
卡西莫苦笑一声,又摸出一张。不待老者再说什么,连忙解释道:“我身上就只剩这么些了。况且只是个消息,这么多应该也足够了吧?”
卡西莫原先身上只有数百美甘币,后来李晓钊给了四千。两年来杨铸重管吃管住倒也没花多少,是以还剩三千多的样子。这一下就用了大半,卡西莫可以说是掉了一层皮。但为了那摆放之法,自然都是值得的。
“好罢,毕竟你也不是什么生人。离这不远,有一座山,山上住着一位剑修。此人其实大有来头,原来是三剑庄的二庄主,后来三兄弟闹掰了,于是这二庄主独自苦居在那里专心修炼。你若是要摆放之法,或许可以从他手中着手。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就算见到他,成功的几率可能也不过一成。”
卡西莫咬牙道:“修行本就是逆天行事,即使只有一成,也值得一试的。”
泻之点点头,将那座山峰的位置详细说了。卡西莫用心记忆后,见天色还早,便穿起衣服,把绢册塞回怀里,提起桑船剑和冷静剑,转身就要走。
“哎,小子。”泻之扬扬手中的绣铁条,道:“你的拐杖,别忘带了。”
虽说休息了这么久,右脚稍微好一点,但有根拐杖在手,赶山路的确跟容易一些。于是伸手接过,道过谢,便捡路告辞而去。
泻之眯缝着双眼,望着卡西莫的背影越走越远,嘴里喃喃道:“苏菲和皇甫烟文的儿子,当年那个襁褓里的大胖小子。嘿嘿,缘分这东西……”
第九十五章:顾雪野
向西翻过两座青峰,隐隐闻到一丝海风吹拂的味道时,泻之口中描述的景色终于出现在眼前。地上是一片青青的草地,看样子像是还没翻耕的农田。西北角一座山峰拔地而起,山腰处青翠欲滴的树林中,似有一颗黑点。
卡西莫远远地看见这颗黑点,心里一喜。看看天色,为时尚早,应该来得及,当下便向那颗黑点走去。
这座山上林密草深,荆棘遍布,比其它山要难走许多,一路上用桑船剑当柴刀,硬生生劈开一条路,才得以走到山腰处。
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时辰,随意在山石上稍微歇了歇脚,起身再看时,乱石荆棘中忽然伸出一条平坦的小道来。
小道并不太长,尽头突然下陷,走进一看,底下是一片数十丈见方的平台。平台上堆满一堆又一堆乱石,北边石壁上开了个黑黝黝的洞口。
李叔所言果然不虚,看来这洞窟,应该是二庄主的洞府了。
平台上的乱石堆,似是有人故意而为之,虽然摆放凌乱,但并不随意,似乎经过人精心设计一般。一堆乱石前,正有个长挑身材,面目清秀,浑身是汗的少年,一边移步,一边持剑用苹果剑法攻击一堆石块。
所有证道剑法中,卡西莫对苹果剑法算是最为熟悉。那少年一时举动极为缓慢,像是老者健身打拳。有时又极快,猛地一剑击出,瞬间在石堆上划出一道深痕。虽然节奏与正常的苹果剑法不同,但剑意确实是苹果剑法没错。
快与慢交替使用,看来这人是在用某种特殊方法修习剑术。
卡西莫正凝神思索,忽然耳边有人喝道:“何人在此窥探。”
卡西莫连忙拱手施礼道:“晚辈卡西莫,前来拜见二庄主。”
“二庄主?这里没有什么二庄主。”
卡西莫明显见到这少年面色微微一变,但马上遮掩过去,心想这里八成就是二庄主的洞府了。至于如何获得摆放之法,说不得要请出冷静剑了。
既然它能打动庄主,没道理二庄主便打动不了。唯一麻烦的是不知这二庄主脾性如何,若是来个杀人夺剑,那便不妙了。不过既然和两位庄主不和,说不得性格要比他们两个好一些。
说来话长,卡西莫这番念头只是转了片刻,便将杨铸重的信物取出,跳进平台递给那少年,道:“家师杨铸重命晚辈来拜见前辈,还请不吝赐教一面。”
少年接过信封,将信将疑地道:“你待在这里别动,我进去一下。”
“当然。”卡西莫笑道,既然这人答应送信,那见到二庄主的机会,又要多两成了。
正自思付间,那白衣少年很快走了出来,未说一句话,卡西莫嘴角的笑容猛地一僵。那少年面色冰寒,竟倏地一剑刺来。
这招乃是苹果剑法中一记杀招,卡西莫自然了然于胸,拔剑砍在剑萼上。
那人轻咦一声,似乎没想到卡西莫能这么轻易抵挡住这招。
剑来剑往,两人一时间斗得不可开交。
这算是卡西莫生平见过最怪异的苹果剑法了,其节奏、顺序完全被打乱,但是剑法的精髓不知为何,却始终没有变。每一击都凌厉而灵动,充斥着苹果剑法的味道。
而一动一静之间,慢时十分之慢,快时如电闪雷鸣,又似乎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苹果剑法。如此怪异,若是普通人,只怕早已败在白衣少年的剑法下。
卡西莫心中虽惊讶,手上丝毫不乱,无论你怎么进攻,都在绝对防御剑法的理论框架内。白衣少年攻了百来招,渐感焦躁。
这时,卡西莫忽觉剑上一沉,眼前发白。定神看去,少年剑上亮起一道浓郁的乳白色灵芒,心中一惊,原来这人是修士。念头刚转,忽感脑勺上重重中了一拳,登时眼前漆黑,晕眩了过去。
少年还剑入鞘,抱起卡西莫,往山洞内走去。这山洞从外面看虽黑黝黝的,但里面采光极为自然。一整条通道明亮干燥,通道尽头连着一间极为宽敞的大厅。大厅穹顶上也是镶嵌着七枚琉璃瓦,呈北斗七星状,用以采光。
大厅北面一张圆桌边坐着两人。左侧那人一袭会议,剑眉凛然,凤目生威,身上隐有一股通天煞气,正静听旁边一人说话。右侧这人这面目和善,满头银星,正是午间才与卡西莫辞别的泻之。
“师父,四师叔,人带来了。”少年在桌前站定,躬身道、
“雪野,把他带到我的练功房。”左侧那人道。
“是的,师父。”
那名叫雪野的年轻人走进一个通道,外面的泻之却连正眼也未瞧卡西莫一眼,似乎不认识他一般。
二庄主点头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自然会帮你。”
“多谢二哥。这套计划实施起来,还有诸多风险,我还要再找四个人来,保证这小子身体承受得住我们的试炼。否则半途中肉身奔溃,那便功亏一篑了。”
“你要多久?”
“半个月。半个月时间,足以将他们带过来了。这半个月内,二哥你每日给他送两餐饭,别让他饿死便是了。”
“嗯。”二庄主点点头。
卡西莫坐在黑暗中,苏醒了已有几日。这几日算是他这辈子中最难熬的几天了,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每日定时能看见一会儿天光,便是有人送饭进来的时候。不过这时间稍纵即逝,并不长久。藉着这微弱的天光,卡西莫总算看清了自己所处何地,原来这里竟是在某个山腹之中。四周密闭,没有一丝光线,只有不知从哪来的一丝微风,以作通风之用,令这里不至于憋闷。
如此暗无天日的地方,却是连卡西莫的夜视眼都直接失明了。
这几日百无聊赖,卡西莫倒也没闲着,左思右想,思绪回到那天中午。赶车师傅的话仔细想来,确实有许多疑点。区区一个赶车师傅,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秘辛。难道他是三剑庄请来骗自己入瓮的不成?
不过也说不过去。
如果他是三剑庄的人,以自己对他的信任,背后下手,自己绝对无法逃脱的,何苦多此一举将我骗到这里来。这是其一,如果当真是三剑庄的人,怎会将自己关在这么个破地方,而不直接做掉。
毕竟卡西莫醒来后便发现,冷静剑已经不翼而飞,不知是二庄主夺走的还是那赶车师傅,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那柄绣铁剑。反倒桑船剑还在身边,并未被夺走。
就在卡西莫对自己的处境烦闷不已的时候,山洞之外,泻之负手而立,眼神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山洞深处,右脚一迈,便消失在了原地。
第九十六章:土木师往事(一)
杨嘉文伏在丰州南部长草中,草尖吸饱了阳光,扎在他脸上。他引以为自豪的是,拥有一根巨卵。老天爷恩赐给人世间的礼物,有的人收获强壮的体魄,有的人收获敏锐的感官,有的人收到一枚聪敏的头脑,还有的人收获了愚钝。但杨嘉文收到了一根巨卵。
小时候他为此没少自卑过,周围的同龄人经常嘲笑他,弄得他抬不起头来。小伙伴们不愿带他玩,视他为怪物,所谓的黑暗童年,嘉文真真实实地吞了进肚去。幸而有母亲经常抚摸他的头顶,睿智地安慰受伤的儿子,笑道:“你拥有普通人没有的才华呢。”
靠着如此微小的温暖,杨嘉文撑过童年,终于迎来青春期。不知什么时候起,小时候欺负自己的杂碎们的眼神大变,从嘲笑轻蔑变成复杂的凝视。杨嘉文一脸懵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时候放学回家,一般会有陌生勇敢的小女孩靠上来,女孩们脸色泛红,偶尔拿眼皮瞟瞟自己的裆部。
巨卵的产生,意味着需要血液在血管里疯狂流动,才能运输足够的养料发育它。这种情形下嘉文又有了一颗抽水泵般强力的心脏,强力的心脏带来强壮如魔兽的体魄。十六岁成年那天,嘉文终于明白母亲言语中的真相,她那不仅仅是安慰,还带有笃定与自豪。
杨嘉文躺在长草里,想到这里的草还没我的弟弟高呢。这厮一边感恩父母,一边想起此时正有一名剑客在家中卧室里,新婚不久的妻子已有了背叛之实。
卵大有什么用。嘉文愤愤道,扯掉一大把草叶扔出去。
可是不对啊,这人绝对没我资本雄厚,朱莉为什么会喜欢他?当初追她的人满街都是,我凭着硬功夫把她娶进家门,婚后也对她疼爱有加。没有理由我会被戴绿帽子。
难道这个世界的规则,不是只有弟弟大的让弟弟小的当乌龟的份?
午后响过三次高昂的叫声,一名身着长袍,皮肤白皙的瘦个子手按长剑,施施然走出大门。
“你拦着我干嘛?”剑客道。
“你叫什么名字?”
“兰斗。”剑客道。
“用的什么剑法?”
“带水剑法。”
“你竟然会证道剑法?”
“有什么奇怪?喂我说,你到底是谁?”兰斗很不耐烦。“我要回去练剑了。”
嘉文被劈头盖脸地一顿反问,心想这是在我家门前,你刚搞了我老婆,你敢如此嚣张,当下就感觉十分屈辱。质问道:“你刚刚费了这么大力,现在还有力气用剑?”若是自己的话,只怕来一次已感觉有点虚,要恢复几个时辰了。
“不错,你好像知道什么。这家的女主人实在……我还没见过这般粘人妖媚的女子。若是在这里呆上一个月,恐怕我的剑法直接会从第二阶段掉到第一阶段。”
“我当然知道。”嘉文没好气道。
“当真?这妇人通体雪白,嫩得跟桃花一般,诸般技巧都会。关键还生得俏如梨花,那眼睛又媚得滴出水来。兄弟你要是享受过,只怕也是有些机缘的。”
“她是我内人。”杨嘉文从牙缝里森森地吐出一个个字,拔出长剑。
“额,不好意思。”兰斗挠挠头。“这个……”
杨嘉文的剑出手了。他要复仇,复仇的欲望几乎要将他撕碎。
“砰。”
兰斗一脚将嘉文踹趴在地上。
“咳”、“咳”嘉文脖子上青筋暴起,但是趴在地上,根本动弹不得。
“你运气实在不好。不该娶这么漂亮的妻子。即使娶了,不该经常在家,那会让人发疯。即使经常在家,也不应该突然回家,这尤其令人发疯。以你的资质,本吃不住这么样的极品。”
“放屁!我的卵有八寸多长,你根本比不上我。凭什么你能绿了我?”嘉文伏在地上怒吼,胸腔里塞满泥土和不甘。
听见外面的响动,门边突然出现一个如花似水的女子,春意还留在脸颊上。
“你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
“你也是剑客。”
“我当然是。只是不像你这么走运,能学到证道剑法。”
“不,这不是关键。”
“那你告诉我,你蛊惑她凭的什么?”
“意志。小子。”
“意志?”
“剑客的意志!”
“你踏马跟我开玩笑?剑客的意志能让贞洁的女人发情?”
“你的思维太狭隘了,小子。合欢的本质是什么?身体的触碰是表象,意志的交流才是本质。我的弟弟虽然没有你大,甚至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只有三寸不到,更是纤细得很。可是你的夫人刚刚嚎叫了三次。你知道是为什么?”
“不知道,我要复仇!”嘉文觉得屈辱窒息了自己。
“因为意志。剑客一往无前只知攻击的强大意志。这也是一个男子汉该有的东西。你的弟弟虽大,可你不是男子汉,你夫人是真正的女人。真正的女人只能和真正的男人取得共鸣。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可是我的弟弟大!为什么!为什么!”嘉文宛如野兽般咆哮。
刷。
嘉文发出最熟练的一招剑法,刺破了带水剑客兰斗的小臂。
“我饶恕你这次鲁莽的举动。”兰斗不屑道。
“你这懦夫,在演武场就是被人一招秒的炮灰。”嘉文几乎失去了理智,这句话直戳兰斗心扉。
“我接受你的挑战。希望我们的决斗,最终能使你成为真正的男子汉。”
兰斗的带水剑法对上嘉文,两人在这篱笆内的平地上火并。嘉文的皮肉被一片一片削飞,场面一度十分血腥。
三百剑后,嘉文颤巍巍地站在地上,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成的肌肤。
“你还能打?”兰斗额头见汗,微微喘息,没想到这个小子竟然有这般耐力。
“那可是夺妻之恨。”嘉文怒道。随后砰地一声朝后仰倒,昏死过去。
“不好意思,我杀了你的丈夫。”兰斗回身微微一笑,帅气的面容配上邪魅自信的微笑,足以令一般少女神魂颠倒。
“你还没有杀死他。”朱莉摇头道。
“你就这么心狠吗?竟然要我再补一剑。”
“不。我喜欢你这事没有错。但是你若杀了他,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像你这样的女子,居然会愧疚?”
“你在侮辱我。”
“呵呵。”兰斗只得干笑两声。
朱莉扶起嘉文,走到镇上一家土木师医馆门前。嘉文浑身是血地躺在老土木师古都眼前,呼吸微弱,再过得半个时辰,恐怕就要失血过多气绝身亡了。
“古师父,求您救救他。”
“身上大部分皮肉被割去,你丈夫是与带水剑客决斗了?”
“是的。”朱莉脸上有些愧疚。
“若是晚来顿饭功夫,恐怕我也救不了他了。”
带水剑法不以一剑毙敌见长,所以杀气不大。但是其威名却要远高于其它剑法。因为戾气重的带水剑客,其杀人手段,简直可怖。一般像中了嘉文这样的伤势,大多是回天乏术了。毕竟如此大面积的失血和失去皮肉,即使不伤及脏腑,也足以致命了。
古都花了半盏茶时间止住血,再花了半盏茶时间稳住伤势,半个时辰过后,嘉文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两人任嘉文躺在大厅地上,此时任其躺着比移动他要明智得多。
“他死不了了。估计完全康复得明天下午了。”
“这么快?若是普通人,只怕要恢复半个月。”
“他正承受这心灵的痛苦煎熬,只怕在床上躺半个月,会疯过去。”
朱莉低头不语。
“我看你脸色潮红,显然刚刚房事不久。而你这丈夫又受此伤。我想今天你不是跟你丈夫亲热吧!”
“嗯。是。”朱莉声音细如蚊蝇。
“那么就是你情夫下得手咯。”
朱莉没有否认。
“哎。”古都叹道。“年轻人都这样,不懂珍惜。回首往事,才知道伤害了真正对自己重要的人。”
朱莉和嘉文傍晚时离开古都的土木师药馆。古都望着两人在斜阳里离去的背影,面有追忆之色。
这时背后的阴影里走出一人,拍手道:“不愧为帝国第一批学成归来的土木师。简直神乎其技。如此重伤,居然转眼之间治愈完毕。”
古都吃了一惊,幽暗昏冥的梁柱之下,赫然站着一位须发结白,目露笑意的老者。
“我在想……”老者低头盯着脚尖,继续道:“北方森林的那帮老木头,真的如此厉害?致命的外伤,大面积挫伤,居然不过一两个时辰便能痊愈。”
“离痊愈还差个两天。”古都伸手往厅心一指,两人落座,一名穿着绿衫的侍女端上茶来。
“今日登我这小茅屋,老大哥是有什么吩咐?”
“需要你治愈皮肉之伤的手段。”
“莫非是哪位绝世美人儿脸上添了伤痕,要我完全抹去这一痕迹?”
“我都一把年纪了,哪还有什么绝世美人。你以为都跟你一样?”
“既然不是这么棘手的事情……”
“也不是大面积创伤,就普通的小伤口。”
“既然如此,普通土木符想来也应该够用了。”
“我要在半个时辰内,让伤口恢复如初。”
“伤口有多深。”
“不一定,有浅层划伤,有一剑捅个对穿。”
“洞穿伤口的话,半个时辰做不到。”
“一个时辰。”
“可以。”
“那就要仰仗你了。”
“人在哪里?”
“在我家里。”
“能送过来么?”
“不能。”老者答得斩钉截铁,丝毫不给对方商量的机会。
古都顿了顿,旋着手上的玉质扳指。
老者微微一笑,似是猜到他的想法,不再言语。
“我在这小镇已有十年时光。人老了就容易感情用事,我已经是不愿离开这里。”
“当年的事已经过去这么久。十年的时间,这时间的数量足以洗清大部分血海深仇,你又何必执着于这点小错。”
“那是她的祖传之物,也是我们的定情信物。既然丢掉了它,我们自然也不能再在一起了。”
“你相信我的势力吗?”
“当然相信。可是你已经帮我找过一次了。没有任何线索,什么样的势力都没有办法的。”古都颓然道。
“那是以前。”老者嘴角渐渐浮现一抹胸有成竹的微笑。
“难道说?”古都猛地睁大瞳孔。
老者右手伸直,手心在灯烛映射下放着精光,正是一枚金簪。簪子缕空,呈凤凰形状,精美绝伦。古都眼前一黑,似乎被这簪子的美丽给震慑住了。
“好。我跟你走。”古都点头道。
第九十七章:土木师往事(二)
洗星城盛产菊花油与西瓜,方圆百里内,算是最富裕的一座城池。这里一年四季白天如同初夏,夜晚如同初冬,郭玉临喜欢家乡的天气,尤其喜欢一年盛夏的时候,抱着一只大西瓜度过漫长的一整天。
但是现在他忙于奔波,已经有三四年没有这么吃过西瓜,原因是他在为了更喜欢的事业奋斗。郭氏夫妇连续十年蝉联洗星城十大富豪,对于乖儿子这么辛苦的生活,颇有些心疼。
“父亲,给我五万美甘币。”郭玉临伸手跟父亲要钱。
“吃完饭再说。”郭父轻轻嘬完汤匙内的前汤。
郭父与郭母中等身材,身高相差不大,都颇有些中年发福。但面容干净,显然年轻时都是俊男靓女。郭玉临面庞清秀,五官棱角分明,也是颇为英俊。
“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郭母问道。
“我今天看书,突然看见一段记载。说是如果加入几克星辰石,可以大大增强剑器的韧性,不容易断。我马上就要去参加夏季联赛了,在此之前必须要把我的剑弄好一点。”
“玉临,你今年多大了?”郭父忽地放下汤勺问道。
“父亲您傻了?上个月才过完十八岁生日。”
“噢!是啊。差点忘记了。你都十八岁了,成年已经足足有两年。”
“是啊,我早已经有了自己支配自己的权力。”
“有女孩喜欢过你么?”
“嗯?应该没有,没跟她们聊过天。没有。”
“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当然没有。”郭玉临面露不屑。“剑道才是我唯一的追求,跟女孩子玩有什么意思。”
“这么大个人了,连女孩子都没碰过。你丢不丢脸?”郭父鄙夷道。
“话糙理不糙。这话我挺你老爸。”郭母附和道。
“不碰。”郭玉临扭头道。
“我听说河坊街的柳玉如姑娘是个蛮解风情的姑娘,我叫人约了她,今晚你就去她那儿。”
“父亲,您碰过她?”郭玉临忽然一脸狡黠地问道,冲父亲眨眨眼皮。郭父眼角瞟到一旁郭母瞪大的眼睛,忙道:“放屁,怎么可能。是我那几个不正经的生意伙伴,偶尔提及此事。我忽而想起你的事来,才叫他们帮忙安排。”
“我不去。”
“钱也花了。你不去可不就浪费。”
“浪费就浪费。我明天一大早要启程去演武场报名。”
“你这个傻小子。多少人羡慕你富足的生活,显赫的家世。本可以一生幸福安康地度过,你却偏要参加什么夏季联赛。那里都是一帮不要命的穷鬼,你去那儿把命搭在那儿怎么办?你这究竟为的什么?”
“荣誉。”
“荣誉?你爹我位列洗星城五大高手之一,十大富豪之一。你要的什么荣誉我不能给你?”
“那是你的,我要我的。”郭玉临冷笑道。“我要的不是洗星城,我要成为美甘第一剑修。就你那点东西,我可看不上,你也别拿出来显摆。”
“放肆。”郭父满面紫红,伸掌拍在饭桌上,“轰”的一声碗碟被震得飞起,汤汁洒了郭母一身。郭玉临见了也大怒,大声道:“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会发脾气。我一定会带着意识剑回来,让瞧不起我的你们,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你做不到的小子。”郭父嘿嘿一笑。“你超越不了我。”
“切。”郭玉临轻松自然地流露出一股不屑。
不知为何,一股无名怒火从腹下腾地升起,疾风陡起,郭父大掌一挥,往郭玉临脸上扇去。
郭玉临见机得快,双手交叉挡在面前。只听咔擦几声骨头碎裂的响声爆黄豆般响起,郭玉临双臂竟被这一掌震得粉碎。若不是见机得快,让这一掌打在脸上,只怕郭玉临此时已经头骨碎裂,立毙当场了。
郭父呆呆站在桌前,宛若木鸡,一时盛怒之下,竟然忘记收敛灵气,险些酿成大错。
“你干什么?”郭母急忙站起,扶着瘫在地上的儿子。郭玉临两手软绵绵地垂下,似乎没有骨头一般。
“快快,把玉临送到扁雀家。他是治愈断骨的大师。”郭父脑中只混乱了一阵,立马恢复清醒,第一个想到先送往医治。
郭母抱起郭玉临,双脚一蹬,飞也似地窜出大门,在大街上飞奔起来。这一家不仅郭父是修士,居然连郭母也不是普通人。
转过三个街角,走到一处青瓦白墙的宅院,院门上写着“续骨大师”四个金光闪烁的大字。
院内依稀还有灯火,郭母大喜,唤道:“扁大师,还请您救救我儿子。”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一个身形矮胖,面容圆润,生着两撇鼠须的中年人来,一见是郭母,眼前一亮,打开大门道:“快请进。”
郭母顾不得客套,径直跑到大厅,将乖儿子放在一张小床上。
“令郎这是怎么了?”扁雀皱眉道。
“都是我家那糊涂老头儿,大怒之下忘记收敛灵气,把我家玉临震得手骨碎裂。”
扁雀双手一撮,掌心隐隐有黄绿两色光芒闪烁,俯身捉住郭玉临两条手臂,沿小臂直摸上去,皱眉道:“这两条手臂,只怕是已经断为十七八截。实在棘手,一个不慎,令郎只怕会落个终生残疾。到底是何事,居然惹得尊夫如此生气,下手竟如斯沉重。”
“先生,烦请先施法救活我这孩儿。事后奉上十万美甘币,另加敝府库存宝剑一枚。”
“夫人何必如此客气。”扁雀嘿嘿一笑,登时室内黄绿两色光芒闪烁,直令桌心那盏本就黯淡的残灯登时失色。
赶来的郭父见此一幕,知道扁雀正在施法,一颗心放下了一半。若说世间还有谁能须臾之间治好一位垂危的病人,郭父只相信面前这位一脸市侩的土木师能够做到。
当年自己的挚友身负重伤,一身骨头被击碎十有七八,居然硬生生被这位扁雀给救了回来,不过两天便恢复如初。这绝不是一般土木师能够达到的境界,郭父曾小心留意他的土木符配方,发现与普通高阶治愈符却有许多不同。光灵气的纯粹度,就比普通高阶治愈符精粹很多。但又不是极品治愈符,灵气量远没有达到那个程度。
一个时辰后。
灵光猛地一敛,室内又恢复昏暗的烛光,扁雀转过身,只见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似是站立不稳,扶着病床的栏杆缓缓转过身,轻声道:“好了,令郎已无生命之忧,只需静养两日即可。记住,不要使力,自然恢复如初,不会留下隐患。”
郭母越过扁雀,目光投在脸上已有血色的郭玉临身上,见他呼吸匀称,脉搏稳定,于是拱手道:“多谢大师,酬谢明日上午悉数送到。”
“都是老邻居,别说酬谢不酬谢的。”说着似乎体力不支,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竟冒了一身虚汗。郭母见状更是内疚,忙道大师辛苦了。扁雀挥手道:“没事,带着令郎回去吧。路上不要太颠簸就是。”
“是。”郭母将郭玉临从床上抱起,转身出门。跨过门槛时瞪了丈夫一眼,踏着星辉,缓缓往回走去。伤者已脱离生命危险,刚刚扁雀又吩咐不能颠簸,这会郭母自然不敢放开步子飞奔。
郭母喜好以貌取人,当年若不是郭父相貌堂堂,又弹得一手好琴,纵使他已名贯洗星城,她也不会对他正面看一眼的。这扁雀身材矮小,又长得肥胖,面庞着实不美,以往虽听郭父盛赞,终究不放在眼里。此时想起来,不由对这个人大起钦佩之情来,想想一般土木师,哪有如此高超的医术。这人真是深不可测。郭母暗想,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绝不会对这神乎其技的土木师技法视若罔闻。
郭父在门旁微微颔首,又一抱拳,说了声多谢,才转身离去。竟是以同辈之礼相待。这洗星城只怕能受此礼的人不超过十个。
“别装了。这点小事还奈何不了你。这个逼汗大法,用的真是越来越娴熟了。”郭父前脚刚走,屋内忽然响起说话声,声音温醇,有些苍老,但是充满着善意的戏谑。却不是出自坐在凳子上似乎累得说不出话来的扁雀之口。
扁雀眼前一亮,回头笑道:“李大哥,你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人,居然有空光临蔽舍。”说着豁然起身,负手转身看向身后,刚刚的疲态已然一扫而空。只见自己最喜欢的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位老熟人。
“正好最近出来散心,不小心走到你家。”
“是什么事居然能让老哥你烦心?”
“你在这里果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居然不知我在操心什么。”
“我大概知道一些。这不刚刚这个纨绔子弟,就是被夏季联赛给害的。”
“哦?”
“这小子拼了命想参加夏季联赛,可他爹担心他得罪人,被要求生死决斗,这不老爹直接没把做儿子的打断气。”
老者袍袖一挥,一道黑光直射扁雀而来。扁雀伸手抓住,放在眼前一瞧,却是一柄长剑。扁雀嘿嘿一笑,拔出剑来,长剑出鞘,登时满室生光,一股浓郁的土灵气气息弥漫整间大厅,浓稠得宛如实质一般。
“这是押金。”
“这可是顶阶灵器。老哥你好大的手笔。”
“事成后再送你一柄。”
“三剑庄就是阔绰。又是哪位美娇娘全身骨骼碎成粉末?”
“你怎么跟古都一个德行?”
“哦?你也找过古都了?”
“当然。”
“我的好奇心上来了,老哥。是什么事让您亲自出马,不仅随手一扔就是灵器,还要我和古都那老色鬼一起出手?莫不是……”
“我大哥身体好得很。不仅你和古都,我还要再叫两人。”
扁雀神色一凝,问道:“老哥还要去哪儿?”
“倒空村。”
“找柯无尽?”
“对。”
“越来越有意思了。恐怕当今世上也只有老哥您能把我们三个聚在一起了。”扁雀似笑非笑地道,眼神玩味地盯着手中长剑。
第九十八章:土木师往事(三)
中部山脉绵延数十万里,纵贯美甘中部,倒空村就是其山中一个不起眼的小村落。既不背靠沃土,也没有肥美的河流经过,也没有独具一格的山珍可以倒卖,是以这条村穷了数百年,如今也没有起色。
附近能够开垦的土地捉襟见肘,山上能载种的果树种类说实话也有限,按理来说,生活在这里的人应该个个骨瘦如柴,佝偻猥琐才对。事实上数百年来确实如此。
不过,十几年前开始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土地还是这么多土地,收成也还是那些收成,山上也没有其它变化,但是如今十几岁以下的孩童,竟个个身材修长,背脊笔直,双目炯炯有神。响彻在山间的欢笑声宛如山中的精灵,无忧无虑又中气十足。
这小小的穷山村,居然男的俊朗高大,女的丰神秀美。她们虽然穿着粗布麻衣,偶尔有肌肤从身体各个部位露出,但与前两代人的蜡黄完全不同,竟然大有香艳的感觉。不知情的人见了,仿佛这深居穷山的人,才是这个时代的主人。
正好是早晨,刚刚做完早课,几十个俊男靓女精神抖擞的站在土质的练习场上。虽然天还没全亮,但十几个或大或小的青年孩童已经浑身是汗,走向一个稻草搭建的破烂遮雨棚。
棚子下有个魁梧大汉,从一只大木桶中舀起一勺热粥倒在面前的木碗中。这粥黏糊糊的,色如灰泥,看起来就是极度简陋的吃食,美味是谈不上了。手捧木碗的青年躬身道了声谢,便盘膝坐在一旁。
等人手一份灰粥发放完毕,大汉擦干额头上的热汗,把毛巾往肩头一搭,坐在校场边缘一块木头上。他这么痴痴的看着,仿佛辛勤老农秋天望着庄稼,正好这时旭日东升,朝阳尽数打在他毛孔细致,小麦色泽的大脸上。
一个高大青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柯叔,我和狗蛋还有小青几个……决定明天去省城。”
“去省城?你们知道路怎么走吗?”魁梧大汉有些愕然,旋即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道。
“前几日我从家父旧箱子里翻出来以前的地图,上面有前往省城的地图。”
“那都是十几年前的地图了罢。”
“有了地图,我们也可以慢慢摸索着,终究能到省城的。”
“去省城干嘛?”
“参加夏季联赛。”青年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们跟柯叔学了十年剑法,如果不能光大门楣,我等几个实在有些羞愧。”
这青年说话文绉绉的,想是认得几个字,是半个文化人。看来也是这位坐在木头上的“柯叔”教的了。
“光大门楣?”柯叔不解道。“光大什么门楣?你们的门楣从哪里来的?”
高大青年一时语塞,正想着怎么回答。
“是啊。”青年旁边一个衣衫褴褛的娇艳女子抢话道。虽然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几处大洞,可是丝毫没有损伤少女身上那股朝气和娇嫩的肌肤。“柯叔您这么厉害,什么都懂,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一呆就是十几年,我们几个研究了一下,您肯定是为躲避什么厉害的仇家。现在您不用担心了,有我们这么多弟子,如果我们再在夏季联赛上夺得好名字,虽然意识剑不是我们敢想的,但是经过一番锤炼,我们帮您抵御强敌,总还是能够做到的。”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有强敌的?”魁梧男子嘴里叼着一根不知哪里弄来的狗尾巴草,似笑非笑地盯着小青,小青脸一红,也是语塞。
柯叔叹了口气,“我哪有什么仇家,只是为了躲避一些多余的事情才躲到你们这儿来的。说实话柯叔在外面的名气可是很响,美甘第一批在北面森林毕业的土木师交换生,我就是其中一个。为了这层关系,不知有多少世家大族要拉拢我到他们家中常驻。我倒也答应过几回,但世家大族的后人,年纪不大,但是在瞎搞男女这事上可不含糊,不到二十岁就让酒色掏空了斗志。要么洁身自好的,身上也是一股子戾气,动不动要跟人生死决斗。我干了十几年,实在是困倦了,才隐遁山林。”柯叔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见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一脸不明觉厉的样子,苦笑一声。他平时很少提及过往,但是这次为了阻止他们参加夏季联赛,终究还是没办法隐瞒,下定决心不管怎么说也要劝服他们,打消去夏季联赛当炮灰的想法。
“柯叔你这么厉害。”高大青年一脸崇拜。
“嘿嘿,要知道第一批交换生,整个美甘也不过四五人。”柯叔有些得意的笑道,这群年轻人的淳朴,让他颇觉这些年的努力培养没有白费。谁说只有世家大族才能培养出健康高贵的人?我柯无尽就算在深山老林里也可以做到。
“这样的话,我们就更要出去了。”高大青年一握拳道。“只要在外面见识了不一样的东西,增长了很多见识,才不会故步自封。只有变得更加博识,胸襟更加宽广,才配得上柯叔的教诲呀。”
“笨蛋。”柯叔骂道。“你们知道外面有多混乱吗?人心又是多么险恶,你们出去非但不会变好,反而会恶化变质。”
“我们懂得照顾自己的,柯叔。您不用担心。”高大青年道。“我们一行四个人,会互相照应。而且我们绝不进行生死决斗这种野蛮的行径,您也可以放心。”
“这是你说不答应就能拒绝得掉得吗?”柯叔苦笑道。
“无尽,这世界上有三件事人是阻止不了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还有年轻人翅膀硬了想飞。你何必逆天行事?”
校场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三个人,为首一人白须白发,笑吟吟地负手站立。后面站着一个胖乎乎的掌柜,还有一个面色红润,面有喜色的老者。
“你说说这是什么世道,尽干些操蛋的无耻下流的烂事。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大剑士府那帮烂人把他们教坏?”
校场上洋溢着怪异的气氛,俊男美女们睁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神色,万万没想到一向温和睿智的柯叔居然也会爆粗口。更令人震惊的是,这几人衣着华贵,显然是外面来的贵客。
“师兄,这些年不见,技艺又精进不少。”扁雀扫了一眼人堆,眼皮微微一抬,便猜到这些都是这位师兄的手笔。
当年美甘王室与北方森林长老会处于蜜月期,双方可派遣一支精英修士队伍作为交换生。美甘的人派去北方森林学习土木术,北方森林的人派来美甘学习剑法。
第一批前往北方森林的人不过十人,那时既是北方森林鼎盛之时,土木师教授又还没长心眼,留一手。所以这第一批去的十人小分队学到的土木师之神秘,后面几批人想必是赶不上的。
而他们四人交情算是最好,每人又各钻研一个方向,如今多年过去,自然都是精进不少。
“没想到泄之兄也大驾光临。”柯无尽皱了皱眉,这个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柯无尽心里已经有些疑惑升起。
“我们借一步说话怎样?”泻之道。
“好。”
四个人浑身灵光闪耀,呼地四声爆响,宛如箭矢一般射进山中。校场上的少男少女们眼放异彩,对外面的世界又更加向往了。
“我看你这些徒子徒孙,是真的渴望。”
“渴望有什么用。外面的世界他们不会懂的,也驾驭不了。”
“他们的渴望,你也驾驭不了。他们终究是要出去的。”
“所以我的希望,我希望世间总有一处不会被污染的地方。这个小小的渴望,也不可能实现的了。”
“与其担心他们的安全,阻止他们出去。不如帮他们除掉危险。”
“你来这里就是帮我除掉美甘的危险的?”
“不错。”
“你不可能在美甘这样一个国家清除掉所有危险。危险根植在每一个人心中。”
“你怕他们碰到什么危险?”
“我怕他们被强行要求生死决斗。你知道现在的美甘剑修越来越野蛮,受上上下下的风气影响,如今十个里面有六七个要生死决斗。”
“这让我也很头疼。”泻之道。
“你对这种事就不能管一管?”
“我又不是皇帝。”
“可你的地位比皇帝还高。”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虽然我目前改变不了什么,但一个计划已经在我脑子里酝酿好了。”
“什么计划?”
泻之花了半个时辰说服柯无尽,随后四人联袂下山,当天傍晚,四人飘然消失。柯无尽知道自己阻挡不了这帮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只是嘱咐几句,便不再多说。
“老四居然不愿加入我们。”柯无尽道。
一行人灵光全速催动,奔驰在夜幕下的荒原。往丰州三剑山而去。
“我大概已经猜到。当年大剑士府那帮人对他可不怎么友善。再说老四对生死决斗这回事不完全反对。”
“但按你的计划来说,这么强烈的训练,我很担心那个人精神上是否承受得住。万一心神崩溃,那可比肉体的崩溃更加可怕。”
“那还能怎样,只能看他自己咯。若是意志不够坚强,实在撑不过,那么也就说明我们找错人了。”
第九十九章:地狱磨炼
约莫过了半个月,这天卡西莫正在盘坐在地,吸纳灵气,经过这两年多的修炼,如今丹田内已是有多大三万的灵气粒子。据师父所说,灵气粒子一旦达到五万,进入练气后期,那么修炼速度还会有一个质的提高。
在这暗无天日的山洞中左右无事,又没人打扰,正是潜心修炼的最佳机会了。当然丹田粒子不达到十万颗,卡西莫也不敢贸然凝结丹核。
忽然,卡西莫眉头一动,感觉有人在慢慢靠近。
起初卡西莫还以为是幻觉,忽然推门声响起,一道火光跳进来,将山洞内壁照得一清二楚。
终于来了吗?卡西莫嘴角挂起一丝苦笑,眼角瞟到来人手中的长剑。
一对眸子。
卡西莫的心神被对方这对眸子完全吸引住了,那瞳孔深处煞气如剑,隔着这么远似乎都像是一把利剑抵在自己额头上,像是随时能将自己劈成两半。
进来的正是二庄主李泄之,他将火把插在墙壁上的孔洞里,右手提着木剑,缓缓向卡西莫走去。
终于要对我下手了么?卡西莫心底一声冷笑,拔出桑船剑,双脚打开,沉胯微坐,剑尖直指左脚尖,摆出八式剑的起手式来。
老者等他完全准备好,才刺出一剑。
卡西莫凝神望着剑尖……
“噗。”
木剑一头扎进卡西莫胸膛,将其身躯刺了个对穿。西莫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神色,低头瞧向木剑。这块平平无奇的木头正缓缓后撤,终于完全从身体里拔出,卡西莫依稀还看见剑尖滴淌着自己的鲜血。
这是什么剑法?为什么防御剑法在这一剑面前居然毫无还手之力。接着马上眼前一黑。
等卡西莫再次醒来时,已不知过了多久。卡西莫感觉好像沉睡了几百年,但睁开眼睛,知道实际可能一天不到。空气中还残留着松脂燃烧的清香,显然那名老者才离去不久。
西莫摸摸胸口,登时大惊原先中剑的地方竟然平滑一片,竟然已经完全痊愈。只有仔细感受,指尖才有淡淡的凹凸感说明刚刚那一剑确实刺入过自己身体。
卡西莫的疑惑没有保持多久,约莫三四个时辰过后,脚步渐响,接着火光亮起,那名灰衣麻布的老者又站在门口,一张脸面无表情,火光映照下,宛若僵尸。
老者一出现,登时又是一剑刺来,还是同样的招式。卡西莫早有防备,瞳孔霎时缩得如针尖般细小,桑船往木剑剑轨上飞去。
“噗。”
木剑毫无凝滞地插进卡西莫的胸膛,登时血流如注。只是这一次刺得比上次浅了一些。卡西莫觉得伤口一麻,眼前发黑,又一次摔倒在地。
这次晕倒之前,却是心头大怒,你要杀就杀,为何要戏耍于我?
又过了有三四个时辰,卡西莫猛地醒转,伸手往胸口一摸。
果然!
伤口愈合如初。
这回卡西莫躺在地上,两眼怔怔地盯着虚空,这几日来经历的种种怪事一一浮现脑海,无数闪亮的画面慢慢溜过意识海,被卡西莫巨细无遗地看在眼中,脑子里不停分析着。
想了半天,还是没有眉目,不知这老者到底是何用意。伤口能快速愈合,肯定也是那老者干的事了。莫非他是一名十分高明的土木师不成?
不行,一定要找机会问下他。
心思活络起来,卡西莫便凝神回想刚刚中的两剑,心里隐隐觉得,如果能接下他一剑,或许对方会给自己一个说话的机会。
一念及此,马上进入回想空间,解构刚刚的那两剑。其实两次攻击,效果不同基本都是因为卡西莫状态有差异的原因,泄之使用的倒是同一招剑法。
这两剑都是同一招,一样的招式、一样的角度,甚至连速度和刺入肉体的力度都一模一样。
要知道美甘有句哲言:“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小溪”,意思是一个人无论怎样,刺出的两剑肯定是不一样的,即使是同一个人,同一招,用的同一柄剑。
而能将一招剑法两次击出同样的效果,可以说是无限接近于神了。这句话并不夸张,师父的地窖书库里有一本书就写过这种情况。剑法中有个概念,叫做剑法的稳定性。证道剑法每一招每一式,莫不是经过千锤百炼,每一次出剑都是最有效的一剑。所有的剑法心得、辅助技法,原则都是让剑客无限趋近于这个“最有效”。
而同时,又引出另一个概念,只有“最有效”的,才是最稳定的。换种说法,就是只有达到了证道剑法要求的次究极境界,即一剑即出,这剑完美无瑕,有效到一丁点力气都不浪费,而又能完全达到目的。这样的剑客使出来的剑法,同时也是最稳定的。你可以挥剑前往次,每一剑都和前一剑一模一样。
至于为什么,原因语焉不详,书中只是说涉及天地法则,作者也不甚了解。如果当真如此,那便没什么奇怪了,天地法则是世上最稳定的东西,以天地法则为参照物,那这一剑自然也可以说是最稳定的了。
既然说次究极境界,那究极境界自然就是剑客随手挥洒,每一剑都是最有效、最稳定、最强大的解。这样的境界,却是连证道剑法的鼻祖都无法达到的,即使是伏度柴尔这样逆天的天才。他们也不过是悟到几剑这样的攻击方式,然后用普通的方法将这样的招式用巧夺天工的方式天衣无缝粘起来。
想到这里,卡西莫背后冷汗直冒,难道那个老者竟然达到了次究极境界?那是什么概念,仅次于证道剑法始祖的境界!
卡西莫摇摇头,把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出脑海,盘膝坐在地上,进入回想状态。
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播放老者击出那两剑的画面。
一个时辰后。
若是这黑漆漆的山洞此时突然射进一道光来,便能看见卡西莫苍白的脸上神色凝重,竟全是冷汗。
别看这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剑,但直到距离身前五寸处,才露出攻击意图。如果要用绝对防御剑法破除这一剑,就意味着必须等剑尖进入身体前五寸处范围,再择机应变。这就是卡西莫感到极其棘手的原因,普通人即使是使用证道剑法,也是数尺外就显露意图的,这可不是差了一点半点。
卡西莫正暗自惊心,石门忽然洞开,卡西莫一抬头,老者已经将火把插在石壁上。卡西莫霍地挑起,拔出桑船剑,双腿分开与肩同宽,沉胯微坐,剑尖斜指左脚尖。
老者面无表情地等卡西莫拿好起手式,才往前走了两步,抬手就是一剑。
劲风扑面,一股凌厉无比的剑气直冲面门。
“噗。”
木剑又一次扎进卡西莫胸膛上。
不过这一次只扎进数寸,便被桑船剑的剑刃格挡开去。不过这木剑也不知是什么材质所制,以桑船剑削铁如泥的锋利,居然连木剑的一点木屑都刮不下。
见这一剑接下,卡西莫正要开口,老者忽然飞起一脚,把卡西莫踹在墙上。噼里啪啦一阵骨头爆响,卡西莫烂泥般躺在地上,肋骨估计又断了几根。
这一次既有剑上,又有骨伤,可不会这么快就痊愈了吧。卡西莫醒来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想想也是颇觉无奈,此刻他多少也有些发现,这老者肯定是请了什么厉害的土木师,才可以在几个时辰内治愈自己的剑伤。要知道高级的符篆和厉害的高阶土木师,催动木灵气,是可以瞬间让伤者恢复如初的。
但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一次骨头断裂,对方土木师再厉害,恐怕也要半个月才得痊愈吧。卡西莫摸摸胸口,满脸怪异。断裂的三根肋骨已经恢复如初。
“啪。”
泄之刺出的第四剑,斩在桑船剑的剑萼之上,这次却连卡西莫的衣襟都未碰到。
卡西莫心中一喜,但丝毫不敢懈怠,果然泄之二话不说,又斜斜刺出一剑。这一剑的招数,与刚刚那一剑又自不同。
卡西莫错手不及,伤口一麻,又自晕倒过去。
不过这一次再醒来,地上忽然多出了一本书册,书册上几个大字竖着写下来,书名叫:小布鲁斯剑法。
小布鲁斯剑法卡西也是耳闻过一二,不仅源远流长,而且如今会这套剑法的人,几乎都在丰州,外面的人卡西莫这些年竟一个也未碰到会这套剑法的。
翻开书页,逐个看去,一口气翻到末尾。这本书总共三十六页,算起来便是三十六招剑法了。将书册遗弃在这里,莫非那怪老头要我教我上面的剑法?
但这书看起来,和师父底下房间里的书册一样,只是一些招数介绍而已,并未有真正的传承。
接下来几天,老者用的果然都是书上记载的“小布鲁斯剑法”。卡西莫本着好奇心,自然凝神应对,同时好好研究了一番这本剑谱。这不研究不打紧,当真沉浸进去修习,卡西莫越看越是心惊。书中记载的剑招,繁复奥秘的程度,竟然丝毫不亚于苹果剑法。
以卡西莫如今的眼界,虽然年纪尚小,但是读过的剑修书籍并不算少,尤其有回想空间加持,时时分析遇到过的剑招。对剑的理解水平不知不觉间已经颇高,即使如此,一见之下,仍然喜不自禁。
第一百章:炼气期后期
其实通过细致的参悟不难发现,每一种证道剑法都极其神妙,不是一时之间能够参悟透的。就卡西莫自己而言,每次重温证道剑法,都有一番新的体悟。这是只有证道剑法才有的感觉,美甘就只有这几种证道剑法,一旦读过,就再没有了。为此卡西莫失落了好一阵,现在小布鲁斯剑法摆在面前,居然令卡西莫又一次体会到第一次看苹果剑法时的心情。其精妙神异,竟有些不下证道剑法的意思。
卡西莫竟然对这套剑法入迷,自然也开始入神地研究起来。凡是与那老者对决,对方只出一招,若是卡西莫能够抵挡,便再出一招。
十次中有九次,卡西莫却是连一招也未能接下,接到第二招已属难道。接到第三招,却是从未有过的事。
是以泄之基本上每天出现三次,卡西莫便晕倒三次,这一晕也不知道昏死过去多久。反正醒来之后,便发现自己毫发无损。
不是是有意是无意,从醒来到老者出现,中间总能隔个一个多时辰,卡西莫便利用这段时间进入回想空间,研究一番对方招式后,再吸纳灵气。
三个月后。
“啪。”
卡西莫剑刃砍在木剑上,奇怪的是,以桑船之锋利,竟未能在上面凿出一个米粒大小的凹痕。卡西莫倒也见怪不怪,心里松了口气,刚刚这一招,正是小布鲁斯剑法的最后一招。心里也是颇为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放我出去?或是……
“刷!”
泄之二话不说,又是一剑。
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
这是……
苹果剑法!
卡西莫大惊失色,这明明是很熟悉的一剑,卡西莫却感觉自己毫无抵抗力。
“噗。”
仿佛回到第一次,木剑刺入卡西莫胸膛。
这三个月来,卡西莫一边研究小布鲁斯剑法,一边修炼。竟是将灵气粒子修炼到五万的程度,进入炼气期后期。
同时,吸纳灵气的速度,也是一下子暴涨的每日三百。
至此,卡西莫也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情。回想空间对修炼速度提升还是有帮助的。
这些天频繁使用回想空间,吸纳灵气的速度增长得明显比三个月之前快上一些。但当然也只是很少的一些,并不太多。恐怕要日积月累,才能形成可观的增幅。
既然泄之使出了苹果剑法,卡西莫见猎心喜,登时将逃出去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专心研究起对手起来。
这个怪人使出来的苹果剑法,比自己见过的对苹果剑法理解最深的流桨强了何止百倍,只是简简单单一击杀招,卡西莫的防御剑法在它面前,就仿佛纸糊一般的儿戏,根本不堪一击。
这苹果剑法的招数,却只有十八招。饶是如此,卡西莫也花了三个月才将这十八招完全抵挡住。这时泄之剑法一边,用起了带水剑法。
至此卡西莫终于确定一件事,看来对方对自己并无恶意。反而,隐隐有训练自己的意思。
卡西莫摸不透。
只知道与这怪人交手的半年来,防御剑法的提升堪称恐怖。以前在外面对自己来说很难抵挡的招数,卡西莫现在又一种感觉,如今再面对刘般或者何向阳,似乎随手挥洒,便能卸掉他们的攻击。
可想而知,这半年来,卡西莫对面前这位怪人的钦佩。不仅会只有传说中才有的小布鲁斯剑技,苹果剑法、带水剑法竟然无一不精,而且似乎都达到了次究极境界。不得不说,这人真的是个变态。
卡西莫本来就对剑道喜爱不已,这时有绝顶高手专门为自己喂招,每日的修行也没落下。一方面可以专心修炼,一方面剑法日益精进,对他而言,无异于天堂了。
是以每日都沉浸于修炼之中,再无杂念。
如此又是半年过去,剑法也从带水剑法转为迷懵剑法。卡西莫对此没有半分诧异,即使老者使出不稳定剑法,他也觉得理所当然。
这人太深不可测了。
半年过去,卡西莫终于是在两个月前将灵气修成炼气期大圆满境界,这两天也终于逼到老者使出第十八招迷懵剑法。
按以往的经验,似乎证道剑法只有十八招杀招,比小布鲁斯剑法要少上正好一半。
当然也正是现在,让卡西莫头疼的问题终于来了。
第一是至今没有得到摆放之法,即使雄鹿秘籍就在胸中,但若是贸然结丹,导致以后修为无法寸进,那就得不偿失了。毕竟对卡西莫而言,心里一直有个大宏愿,可不仅仅是成为一年级修士就成了的。
第二却是比第一个问题还棘手。随着八九个月来的修炼,卡西莫逐渐感觉自己像是被逼到了极限,走到一线悬崖边上,脑中那根弦似乎随时都能断裂。
毕竟整整九个月,每天受伤三次,即使每次身体都能恢复如初,似乎对身体还是有一些隐形的破坏。
这丝担心如今来说,卡西莫逐渐也是体验到了。
以前晕倒之后再次醒来,伤势恢复如初。如今醒来,发现伤口处还是留有一些脓水的。有时甚至有血水渗出。
而随着次数增多,卡西莫明显感觉醒来的时候,精神差了很多。一来是反应速度慢了不少,以前能一下子想清楚的事,如今要愣上一息时间。二来是只要醒过来,随时随地都很困,恨不得躺在地上再睡一觉,连进入回想空间的想法都没有。
太累了,实在太累了。
好像是一种来自身体最深处的疲倦。
不进入回想空间,就意味着修炼进度基本陷于停滞。
这迷懵剑法的第十八招,接了十余次,卡西莫仍然没能接下。
泄之似乎也发现卡西莫的异样,冷哼了一声,转头就走。卡西莫听了,暗想原来他不是哑巴,竟然还能发出声音。
这一走,泄之三日未曾再来。
三日后,泄之再度进来喂招时,卡西莫休息了三天,不仅没有休息足够,气息反而更加混乱颓靡。伤口虽然完全愈合,但脑中已是浑浑噩噩,一剑刺来,没有任何阻碍便刺中胸膛,登时血流如注。
第一百零一章:仇恨
再卡西莫再次晕过去的一个时辰后。
山腹洞府内北面的圆桌旁,五个人围坐一圈,面色凝重地在商量着什么。至于那白衣少年顾雪野,则并不在山洞中。
泻之眉头皱起道:“这么说,那个问题终于出现了?”
扁雀沉着脸,点头道:“按理来说,这个极限,一个月前就应该出现了。毕竟整整九个月,每天对身体进行三次创伤和修复,对肉躯凡体来说,太残酷了。若不是这小子意志坚定,估计一两个前就会出现现在这个情况。如今,这已不是意志能够起作用的时候。”
“你的意思是,把老四请来也没没有用?”
扁雀点头道:“不错。你这个计划,还是太低估它给人体带来的副作用了。这种强度的训练,估计整个美甘都没有人敢这么做吧。现在的情况看起来,似是因为这小子意志不坚,从而导致修炼无法继续下去。在我看来,起根本却是肉体收到的伤害过高,即将到达奔溃的边缘,从而影响到精神。所以即使是把老四叫来,也是无济于事的。而且这九个月看过来,依我的看法,这小子对剑道的热爱,倒也不需要老四来给他做什么精神抚慰,他自能挺过去的。”
泻之点了点头,略一沉吟,问道:“你的看法呢?”
古都点点头,道:“我赞同扁雀的意思。”
柯无尽道:“虽然我在给他专门调配的每日饮食中加了不少增补元气的原料,但作用并不大。”
泻之看向泄之,泄之点点头道:“不论从哪个方面看,这小子都到极限了。”
泻之忽然站起身,负手来回踱了两遭,抬头问泄之道:“这小子现在是炼气期大圆满之境了吧?”
“怎么,你难道想让他晋级修士?”泄之神色一动。
“进阶到一年就之境,引灵气灌体。如此一来,生命层次的提升,应该足以支撑下阶段的训练罢?”
扁雀低了半日头,道:“可以一试。”
泻之道:“好,那就这样做吧。”转头对泄之道:“走二哥,我们俩去看下那小子。”说着抬步走进一条甬道。
剩下三人自然知道泻之要单独和泄之谈话的意思,自然都在原地坐着不动。
甬道内,本是漆黑一片的通道,但此刻在石壁右侧,有一个门户大小的洞口。洞外绿茵如毯,布满整个山谷,放眼望去,竟没有一株杂树。
山谷不大,中心处乳雾,有一眼清澈的泉眼,泉眼中心插着两柄剑,只露出剑柄。一柄是古朴平常的冷静剑,另一半竟然是那根绣铁条,只不过此时这铁条身上铁锈尽去,通体光滑细腻,霎时好看。颜色确实介于黑色和灰色之间,十分奇怪,更像是磁石的颜色。其剑柄处,吞口乃是一颗小小的圆球,道道浅纹浮现,煞是精美。
“老四,你当真决定将雄鹿剑法传授给这小子?”
“苏菲虽不是我们杀死的,但终究是因为我们的缘故。璇玑剑派最后的传人,因为我们而死,导致如今璇玑剑法失传,我们四人一直心有悔恨。如今机缘之下,让我们碰到她的儿子,我们如此做,也算是消了这么多年的亏欠吧。况且他已有了雄鹿秘籍,只要再教他丹核摆放之法即可”
“你既已有决定,我就不劝你了。毕竟十年前,我就已经与流之两不想问。”泄之道。
“二哥,待会再配合我演一出戏罢。我们总得给这小子一点认真修炼的理由。”泻之望着泉眼中的铁条,一时思绪似乎有些飘忽。
这几日卡西莫一直觉得浑浑噩噩,每日里只是躺着休息。奇怪的事,越休息浑身越是困倦。这股疲倦,像是根本无法阻挡一般,浸透到了身体深处。
正自浑浑噩噩之间,眼前一亮,石门被人一推而开。两条人影手持火把,站在他面前。
卡西莫眨眨眼,让目光尽快适应火把的光亮。半晌之后,卡西莫怒道:“是你!”
泻之嬉皮笑脸地道:“你还记得我?”
卡西莫恨不得上去就给他一拳,怒道:“你把我骗到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一关就是大半年。我怎能忘记你。”
“哈哈。你若是记得我,那再好不过了。接下来继续折磨你,你也知道是谁所为。恨人也得知道这人是谁,才好用力不是。”
卡西莫阴着脸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把我骗到这里来?如果是因为那把剑的话,现在剑已经被你们夺走了,可以放了我罢?”
“放了你?”泻之冷笑道。“为什么放了你?我直接把你剁碎了喂狗岂不省事?省得你今后找我麻烦。”
卡西莫道:“那你为何现在还不动手?”
“我自有我的道理。我今天既然现身,自然是有事问你。”
卡西莫脸色连变数遍,泻之视若未睹,脸色笑意不减,问了一个叫卡西莫大为意外的问题:“你的母亲可是叫苏菲?”
好似打了个焦雷,卡西莫腾地坐起,怒道:“你怎么知道我母亲的名字?”
“我不仅知道他的名字,还知道你父亲叫皇甫烟文,你还有一个姐姐叫梅耶。你出生后不久,苏菲便撒手人寰。”
卡西莫听了,反倒冷静下来,道:“莫非你是我母亲的朋友?”
“朋友么,算不上。”泻之嗤笑道。“你母亲的死,我却多少有些功劳。”
“什么?”卡西莫嘶吼道,双眸登时通红,从地上猛地跳起,往泻之身上扑去。
“哼。”
泄之冷哼一声,一脚踹在卡西莫胸膛上。也是他脚下留情,并未使全力,没有踹断他的肋骨。饶是如此,卡西莫也是呼吸一窒,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只用一对血红眸子狠狠盯着泻之。
从小到大,父亲提到母亲的次数不多,好像是刻意回避一般。而每次提到母亲,父亲脸色那抹浓浓的疼爱之色,言语间的溢美之词,即使卡西莫见了听了,也觉得十分幸福。天下间,哪有儿女见父母相亲相爱而不觉得幸福的。
也正是因此,虽素未谋面,母亲在卡西莫心中,一直是最神圣隐蔽的一块净土。
现在忽然见到一个陌生人对自己家人的姓名如数家珍,而且声称母亲之死与其有关系,怎能让他不想生吞活剥了这个可恶的老头。
泻之笑吟吟地道:“你也别急着冲我发火。虽然苏菲之死,多少与我有些关系,但我却没有亲自动过手。其中罪魁祸手,却是另外一人。”
“谁?”卡西莫喘着粗气道。
“当然,我不能白白告诉你。作为交换,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卡西莫咬牙道:“我不和杀母仇人做交易。”
泻之笑道:“你有选择吗?不说你生死操于我一念间,就是你是自由自身,不跟我做交易,你辈子也休想知道谁是你的杀母仇人。”
卡西莫低头沉吟一阵,抬头道:“你问。”
“你怀中那本册子的扉页,用某种文字写的那段话,是什么意思?”
“你果然是因为这本书,知道我的身份的。”
“嘿嘿,你也不蠢。”
这段话父亲曾经给自己和姐姐解释过,只不过是一段普通的话而已,告诉他也不无不可,便道:“写的是:剑修生来不具有创造的天赋,历年来,他们在毁灭的路上走得十分成功。这是一个坚定不移的发现,即关于毁灭的结构凝实、去赘除芜以达力量不凡之探索,其条条路径都通向一处,即是剑客的最终表达形式,即是终结!”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卡西莫一直不解其意,但自从有了回想空间之后,一有空他还是会翻出来念一念的。但始终还是不明白说的是什么。
泻之嘴里念叨着什么,脸上倒没有什么疑惑之色,半晌后抬起头道:“薄暮。”
“什么?”卡西莫心里一跳。
“杀你母亲的,是薄暮。”泻之道。
卡西莫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信么?他是美甘第一修士,怎么会……”
“他手中那柄意识剑,原本应该是属于我们的。此人心机深沉,当年不过五年级的修为,便从我四兄弟面前硬生生偷走意识剑,杀你母亲,自然不会有什么犹豫。”
卡西莫惊道:“你是六年级修士?”
泻之冷笑道:“怎么?我不像?”说着目光一冷,卡西莫只觉眼前白一片,整座石室顿时剑气纵横,一柄柄乳白色长剑斩在四周墙壁上,整个石窟哗啦啦登时大了十丈不止。剑气说过之处,岩石犹如泥巴一般,被轻易削下。
卡西莫隐隐有种感觉,其中一柄白剑只要微微露出一丝剑气,便能将自己和桑船斩为两截。
“你……”卡西莫忽然觉得有点绝望了。
“所以你说问一个六年级修士,会骗你么?”
卡西莫眼珠子一转,暂时按捺下心中如烈焰般的仇恨,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要你帮我个帮。”
“哼哼。”卡西莫冷笑。
“后年的夏季联赛上,我要你夺得冠军。”
“你找错人了。我不过炼气期的准修士,能参加夏季联赛的,都是修士。”
“我自然有办法让你一个月内成为修士。”
卡西莫心中一动。
“你不是要找雄鹿秘籍的摆放之法么?”泻之深深地看了一眼卡西莫。
“哼。若不是听信你的谎言,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三剑庄其实不止三位庄主,实际有四位。我就是第四位庄主,你要的摆放之法,我恰好就有。”
“就算我能成为修士,但我听说后年的夏季联赛,冠军的奖品可是拥有获得意识剑的机会的。到时全美甘所有厉害的修士都会参加,我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冠军我拿不到。”
“这个你放心,参加夏季联赛的,只能是一年级修士,二年级及以上无法报名。而且,这大半年来,你应该也有体会,有二庄主陪你练剑,你的剑法提升有多快。按我的推算,只要你能接住二庄主五百招,四国内就没有一年级剑修能破开你的绝对防御剑法。”
卡西莫又是一惊,看来这个人把自己的底是摸得很透了。这么一想,背后登时有点凉凉的,有种被人捏在手心把玩的感觉。
“如果你能得到冠军,帮了我这个忙,我就告诉你击败薄暮的方法,按我的方法做,你起码有五成报仇雪恨的机会。当然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到时获得冠军,也可以当面质问他,以验证我的话。据我所知,薄暮会把修为压在一年级境界,向冠军攻击三次,如果这位冠军能安然接下来,便能获得意识剑。到时你便有机会当面问他。”
“如果我没有获得冠军呢?”
“那你就看着你的仇人逍遥快活,而你母亲在九泉之下饮恨吧。”泻之冷笑道。“如果这一年半间,你无法修炼到连续抵挡二庄主五百招攻击的程度,我就会认为你没有用心修炼,到时我会亲自杀掉你。以我六年级的修为,杀你很容易罢?”
第一百零二章:结丹,进阶
十日后。
卡西莫凝神闭目,盘膝坐在石窟之中,地上摆着一本书册,封面微微泛蓝,却没有写任何字迹。这本书的内容,卡西莫已经看过无数遍,正是雄鹿秘籍的丹核摆放之法。
那天仔细思量一番,卡西莫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泻之的交易。泻之也十分爽快,当天便将摆放之法给了出来。
卡西莫这几天潜心研究,将各种细节都想了一个遍。又盘坐两天,将雄鹿秘籍的结丹之法在回想空间中反复研习。
到第十天,等身心状态俱佳,才准备突破瓶颈。
此时丹田内一团松散的拳头**白色光团静静悬浮在丹田中,卡西莫试着用意念覆盖它们,心头涌动一股熟悉异常,好像一念之间就能控制它们的感觉。
卡西莫深吸一口气,将光团完全用意念覆盖住,随后催动雄鹿秘籍的方法,只听嗡地一声,光团急剧缩小,不过两息之间,已经缩小道半个拳头大小。
随后光团上射出数十根丝线,丝线在漆黑的空间中缠绕扭曲,组成一个个玄奥异常的符文。
等这些符文完全凝结,卡西莫口中低喝一声,符文瞬间汇合在一起,按照卡西莫的意念,照着某种规律相互融合起来。
一时间丹田内光芒大放,照地丹田内一片明亮。卡西莫福至心灵,最后猛地一掐诀,又是“嗡”地一声,一股无形波纹向外扩散而去。
而波纹中间,却出现了颗了拇指大小的珍珠般的圆珠,圆珠在意念覆盖之下,无数发尖般细小的孔洞浮现在卡西莫的脑海中。
卡西莫此时却毫无放松之意,任丹核悬浮在丹田之中,意念轻易地渗入丹核内。一股异样的感觉再度传来,卡西莫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就是丹核,丹核就是自己。
随着这股熟悉的感觉,卡西莫再细心感受,终于感受到远处有一种轻微的吸引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召唤自己。
拒摆放之法的描述,每个丹田空间都有一个绝对中心点。如果丹核的摆放位置越接近中心点,那么丹核威力便是巨大。而这个点,对丹核也是有着天生的吸引力。所以也令得修士有使丹核接近中心点的机会。
朝一个方向不知飞了多久,卡西莫忽然发现前方出现一片薄薄的,淡若不见的蓝雾气。那股吸引力似乎就是从雾气之中发出。
卡西莫皱起眉头,摆放之法可没提过,丹田中心有雾气的存在。
算了,不管了,找到丹田中心就对了。
当下按照摆放之法的秘诀,缓缓靠向蓝雾中心。到了这一步,速度便是越慢越好。因为据说丹核的位置以距离丹田中心的远近来分级的话,共分七层。距离最外面的是第一层,最核心的是第七层。
到达第七层,可以说是无限接近于丹田中心了,也就是俗称的完美位置。
卡西莫控制着丹核缓缓靠近乳雾中心,没过多久,忽然发现一个现象,越是接近丹田中心,乳雾越是浓郁。
如此一来,倒省了凝神感应丹田中心的功夫。其实大多数修炼者摆放丹核之时,都需要耗费大量的心神,大半部分修士因为心神力枯竭,最后不得不止步于外层位置。所以心神力的强弱,直接决定了位置的完美与否。
如此一来,卡西莫飞行的速度加快不少,不一会儿便见到面前一团浓浓的雾云,小拇指尖大小,浓稠已极。周围除了这团浓雾,再没有其它雾气更浓的地方。于是停下再感受一番,果然那股吸引力的方向隐隐指向这朵蓝云。
当下一咬牙,再不犹豫,朝蓝云飞去,感觉现在催动丹核,似乎已经较先前吃力许多。待丹核完全占据蓝云的位置,便发现一层薄薄的蓝衣覆盖在丹核表面之上。
卡西莫再凝神感应,那股吸引力似乎就在体内,知道已经达到丹田中心,虽不知这里是第几层,但想必应该不低了。
一念及此,卡西莫心神一定,按照摆放之法,催动起丹核来。
“嗡!”
这一声嗡鸣,卡西莫感觉好像是自灵魂深处发出的一般,整个人瞬间有一股奇妙难言的体验。
同一时间,丹核微微一颤,忽然顺时针飞快地旋转起来,其速度之快,似乎都发出呜呜呜的响声。
围绕在丹核周围的蓝色雾气,几乎是瞬息之间被吸入丹核内。卡西莫微微一惊,用心感受丹核,发现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这会儿是摆放丹核的关键时刻,不敢分心。只一心念动口诀,控制着丹核。
此时丹田外面卡西莫的身体四周,忽然数不清的乳白色灵气从空中浮现而出,密密麻麻仿佛无数点蜜蜂,疯狂往卡西莫腹部注去。
瞧其数量,恐怕一个呼吸间的灵气量,就不止十万之数了。
卡西莫满头大汗,神情肃穆,丹田内的圆珠不过小半个时辰,竟涨达到圆桌大小,并且还在继续扩大。
口诀才进行到一小半,卡西莫感受了一下体内,灵气虽多,并没有不稳固的现象,估计是位置摆得靠近中心的原因。于是长舒一口气,继续把口诀催动下去。
小半个时辰后,丹田内的灵气粒子已经膨胀到小屋大小。卡西莫只觉脑子马上要被炸开一般。正在这时,口诀最后一个字也终于念完,丹田外终于不再涌入可怕异常的剑修灵气。
于是口诀一遍,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指令自意念中发出,那小屋般的光团又迅速缩小,很快变成圆桌大小。
如此一胀一缩七次之后,卡西莫口中忽然低喝一声,眼睛猛然看向某处。同时丹田之中,一股白色光柱从圆桌大小的圆珠内一喷而出,向着一个方向猛射而去。
轰地一声。
卡西莫只感觉地动山摇,仿佛整个世界破碎一般,极远处出现一个白色洞口,白色光柱二话不说,一头扎进洞内。这时仿佛滞了两滞,碰到了什么阻碍,终于还是一冲而入。仿佛久逢大旱的干裂土地,突然被一股春泉浇灌,那股光柱化为一股清凉的水流,沿着周身经脉,散入四肢百骸。
卡西莫瞬间感觉一股无法形容的舒爽感,不由空中低哦,呻/吟出声。
这一爽,便爽了盏茶时间。
丹田内终于恢复了平静,丹核缓缓旋转在漆黑无比的丹田空间中,拇指大小。一缕乳白色灵丝从远处乳白色洞口处逸进来,经过丹核上的孔隙,吸入丹核内部。
卡西莫知道,一旦丹核大成,从此不用刻意练习,修为也能自行增长。只不过速度比全力催动丹核吸纳灵气慢上许多而已。
卡西莫试着全力催动丹核,果然这缕灵丝比先前粗大了数倍。当然,想恢复刚刚那种盛况,却是不可能的。
“刷。”
卡西莫终于睁开眼来,打量着这副刚刚被灵气浇灌过的身躯。马上问道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身上粘满一层灰黑粘稠的浆糊一般的东西。
这便是体内的杂质了。卡西莫大喜着心想。
站起身跳了跳,再拔出桑船剑挥出几剑。果然身体的力量比先前增加了许多,手掌随手一握,便有喷薄欲出的力量蓄势待发。
这个力量,打铁柱,足够了!
卡西莫乐呵呵地想。
不过晋入修士之列,身体肯定还起了其它变化,在这黑暗的地方,却不好尝试了。
卡西莫晋入一年级之境后次日,泄之挟木剑进来,忽然眉头一皱,马上捏着鼻子快步出去。半晌后提了两桶清水进来,卡西莫将全身洗净,再洗了洗衣服,总算是将异味去除掉了。
以他如今的体质,穿上湿哒哒的衣服,也不觉如何难受。
从这天开始,卡西莫便正式摆正心态,接受泄之的训练了。
如今卡西莫身体柔韧性,反应力和防御力大大提高,中了泄之一剑,却只是微微一痛,剑尖并不能刺入体内。
不过卡西莫没开心多久,便马上发现如果同样的招数第二遍接不住,木剑便刺入肌肤寸余。如果第三次接不住,便直接将他捅个对穿,接着身子一麻,便昏倒在地。晕倒前不由暗自咂舌,这人的修为,竟然能凭一把木剑就将自己的修士之躯戳破,当真恐怖如斯。
如此每次苏醒多了两次抵挡机会,卡西莫进境也便更快一些。迷懵剑法第十八招只花了三天,便挡了下来。
下一套剑法,不出卡西莫所料。果然是不稳定剑法。
这次卡西莫只用一个月,便将不稳定剑法完全抵挡下来。泄之又先后用了挑刀剑法、颓废剑法、快剑流、重剑流、快匕流等各式各样的剑法,但这些剑法自然无法和证道剑法相提比论,自然不过两三个月便吃得透了。
正当卡西莫以为泄之无计可施之时,却发现泄之终于认真起来。
每一剑都是卡西莫曾经抵挡过的招式,但信手拈来,不再拘泥顺序。
卡西莫拼尽全力,不过才接住两招,第三招便中剑倒地。
卡西莫知道,自己对泻之五百招的承诺,该一步一步兑现了。
有了回想空间和修士之躯,还有仇恨的力量,一年多时间,卡西莫终于成长到堪堪能与泄之对打五百招的程度。
这一年中卡西莫再未出现心神奔溃的情况,泻之也是松了口气。
经过这么久的磨难,卡西莫也终于从刚出门的十三岁孩童,变成即将过十七岁生日的少年。
这天卡西莫手中一条桑船剑神出鬼没,总能将泄之鬼神莫测,威力惊人的剑招从容挡下。拆到六百多招,泄之微微一笑,手中木剑啪地一声,断为两截,说了声:“罢了。”
卡西莫微微一愣,不知这老头为何自断木剑。昨日两人对敌,卡西莫堪堪也才能接住四百来招而已,这次能接到六百多招,自己也是同样有些吃惊。
“出门走几步,左边山谷里有两把剑,都是你的,顺手拿去罢。一刻钟后,我在洞外等你。”
这还是泄之将近两年来第一次和卡西莫说话,说完后泄之将木剑往地上一扔,负手走了出去。这一次却未再关上石门。
卡西莫望着石门后透出的隐约的亮光,想了想,竟呆住了。两年暗无天日的苦日子,终于是结束了。
而再次出来,自己不仅晋入一年级之境,剑法也是经过一番极为深刻的蜕变,进化到不知什么程度了。
卡西莫深吸一口气,心情忐忑地走出石门,转过一个弯,前头日光刺眼。卡西莫眨了半天眼,才终于适应这明亮的天光。
面前山洞外,一片绿油油的草地,茂盛柔嫩。草地终于有一片蓝幽幽的膝盖高的长草地,草地中心,却有着一汪池水。
池水中插着两柄剑,其中一柄正是冷静。卡西莫走到池边,一把拔出冷静剑,这把剑与两年前,看上去没有丝毫变化。
目光再看向另一把剑,磁色剑体,伸手拎起,出奇地轻。仿佛手中捏着一张白纸一般。如此轻的剑使用起来,只怕一时半会还不适应。剑萼上坑坑洼洼,仿佛被什么啃噬过一般,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圆润的孔洞贯穿了剑体,让这把剑千疮百孔,似乎轻轻一扭,就能扭断。卡西莫试了试,发现自己想多了,这把剑其实很结实。
不过那人说这把剑也是我的,却是什么意思。
再仔细打量一眼,倒也有几分熟悉,莫不是那时带来的那根锈铁条?
太扯淡了。
卡西莫摇摇头,待会问下那人罢。
看见池水另一边,冷静剑的剑鞘便躺在草丛中,于是拾起将剑插入。拎着两柄剑顺通道走进一间大厅。大厅安安静静,只有厅心站着一个白衣少年,伸手轻轻一引,道:“在下顾雪野,师尊在这边等候。”
卡西莫自然记得他,并未即可发作,拱了拱手,跟在他身后。
穿过一条幽暗的通道,鼻尖忽然闻到草木的清香,这股春天的味道,让卡西莫终于感觉到已回到人间。
泄之坐在一块大石之上,顾雪野径直走到他背后站定,卡西莫走上前去,泄之道:“如今,便去大剑士府,兑现你许给老四的承诺罢。”
“晚辈不会赖账的。”卡西莫拱手道。他这两年内对自己的训练,虽然没有直接教过自己剑法,但对自己在剑道上的帮助,比杨铸重之高不低。这一声前辈,卡西莫却是叫得心甘情愿。
泄之点点头,回头道:“雪野,你来我门下多久了?”
“已经五年了,师父。”
“五年。嗯。”泄之点点头。“你我师徒缘分便就此结尽罢……”
“师父……”
“今天之后,我便云游四处了。你还有你未完成之事,这五年来我能教你的都教了,接下来你能领会几分,是你自己的事。却是任何人都帮不到你了。”
“还有你。”泄之忽然对卡西莫道。“你虽然未曾拜我为师,但与我交手两年,应该也承我授业之恩。”
“前辈说的是。没有前辈,晚辈的剑道也不会有如今成就。”卡西莫点头道。
“既然如此。”泄之仰头长叹一声。“我便传授你俩我毕生剑道之结晶罢。这套剑法只有一招,你们看了,能悟到多少是多少。我也是起着这套剑法不至于失传的念头,看你们能否让他大放异彩。这招剑法没有名字。”
说完,泄之朝顾雪野挥出一剑,便即将剑一掷,洒然而去,消失在山中。
卡西莫看着刚刚那一剑,脑中被惊骇震得久久回不过神来,耳边回荡着泄之刚刚那句话:“这招剑法,乃是我研究数十载,试图超越‘白鹤亮翅’而创造的一招剑法。哼哼,谁说藤之后再无藤,我李泄之纵横修士界数十载,天下无敌,又岂会输给任何人。”
卡西莫在原地呆了许久,才终于回过神来,这时顾雪野也是从失落之中恢复,两人相视一眼,互相施了一礼。
卡西莫腰挎桑船剑,背负冷静剑和那柄不知名的轻剑,向山下走去。如今以他修士之躯,自然不怕山中荆棘,走得如履平地。
不过背后那柄轻剑,刚刚没来得及出口相询泄之,却是不知道它的来历了。